第31章 贺江天 哪来的小朋友?
林天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由于安乐丝毫没有因为他自作主张打了赵程的事而怪他, 导致他闲了几天后心又痒了。
他提前买了护工的衣服,给自己和安乐穿上,又戴上口罩, 打算去医院欣赏自己的“战利品”。
自从上次出事安乐便没再去过医院,主要是安芸不让他去, 安乐不好违抗母亲。但心里又想见她,所以也答应跟林天一起伪装去医院。
林天去看赵程的惨状, 安乐去见妈妈。
夏日的黄昏时分, 天边是大片大片晚霞随意泼洒的艳丽颜料。
林天站在贺家庄园门口等着安乐换好衣服出来。
突然, 一道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林天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往后看去。距离自己十几米远的地方一辆黑色豪车正缓缓驶来。
林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退到一旁去, 让车先走。
黑色轿车却在他面前停下,后座的车窗降下,是一张人神共愤的脸。
林天扯出一个假笑, “呀!这不是贺大少爷吗?”
贺锦年跟林天待过两天,知道他的性子, 并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
直接开口问道:“找安乐做什么?”
林天, “这是我跟安乐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贺锦年转头看了眼安分开车的司机, 随即下了车。他走到林天面前, 语气淡淡的,“我听安乐说你们周末要出去玩。”
林天面露疑惑,“嗯, 怎么了吗?”
“我也去。”
“哈?”
林天瞪大眼睛。
“不是!你——”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去……”
林天指着他欲言又止。
贺锦年似乎只是通知林天一声,并没有寻求他的意见。林天看着他一脸淡漠的样子,十分不爽。
正好这时候安乐换好衣服出来, 瞧见他和林天都穿着同一套衣服,贺锦年没说话,只是盯着林天的衣服看。
如果眼神有实质温度的话,林天感觉自己能被灼出一个洞来。
“林天!”
“你们怎么都站在这儿?”
安乐小跑过来,话是对着林天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贺锦年。
贺锦年伸出手帮他理了理因为跑步而凌乱的衣襟。
“你们要一起出去?”
只一句话,安乐就意识到贺锦年所指的是什么,他看了眼林天,又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说这个啊。”
“我们打算去医院看弟弟和妈妈,但是又不能被人发现,所以就穿上护工的衣服伪装成医院的人。”
贺锦年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赵程已经出院了。”
林天突然凑上前,一脸震惊,“啊?”
安乐也有些惊讶,“那怎么办?”
贺锦年语气平淡。
“自然是不去了。”
赵程已经出院,那安芸也不会在,他们打扮成工作人员再出去也就没了意义。
安乐只好暂时跟林天告别,约定好周末再见。
*
李哥是庄园的门卫兼保安,也是安乐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
李哥人很热情,最大的爱好就是听八卦。
之前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安乐没能再跟他一起去听女仆和阿姨们闲聊,李哥一个人脸皮?薄,生活的乐趣指数直线下降。
这天安乐得了空,傍晚时分跟着李哥一同去了员工食堂。几个男员工正坐在中间的桌子上喝酒聊天。
李哥拉着安乐坐在他们身后。
说话的几人看了他俩一眼,安乐十分有眼色的起身给坐在中间的男人倒了杯水。
“哥,喝口水。”
男人抬了抬下巴,“嗯。”
也不在意安乐和李哥两人的小耳朵。
照他的话说,这件事很快整个庄园的人都会知道。
“每年夏天,差不多七月底的时候,家主都会回庄园。”
“家主?你是说贺总?”
“我来庄园这么久,一直不见贺总,我以为这里就贺少爷一个人住呢。”
“你们才来当然不知道,这庄园是贺总年轻时特意用来做婚房的,毕竟我们夫人可是秦家大小姐。”
“说着也是奇怪,毕竟咱们来庄园这么久了,也就见过贺少爷,也不没见贺总和秦夫人呀。”
“具体我也不清楚,十年前我刚来庄园那会儿也只是远远见过秦夫人几次面,偶尔见到贺总回家,少爷更是很难见到。”
“后来少爷出国就没再回来,秦夫人也搬出了庄园,贺总几乎不回来,也就每年的七月回来住几天。”
安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了解到贺锦年的家庭关系。在此之前,安乐不跟贺锦年聊自己的父亲,贺锦年也不曾讲他的父母。
像是约定好了一般,掩埋自己的不光彩处。
甚至安乐一直以为,像贺锦年那样光鲜亮丽的天之骄子,连家庭也应该是完美的。
哪怕听到赵叔叔拿着所谓的视频威胁贺锦年,说那些诋毁他母亲的话,安乐也只觉得是假的。
可真正知道贺锦年完美的表面下残缺的家庭关系后,安乐只觉得心疼。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的生活有多煎熬。
说话的老员工虽然在贺家待了很多年,但对于主人家的恩怨情仇并不清楚,甚至只是窥见一点皮毛。他更了解的,还是那位一直跟在贺家家主身边的管家。
“说到这位李管家,那可是出了名的严格,十年前我刚到贺家时,他就已经在贺家待了许多年,是资历很老的管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被家主一直带在身边。”
“李管家的权利很大,也最懂家主心思,很多时候他做的事和说的话都是家主示意的。”
“与其说是李管家对下人严格,不如说是家主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这事就算我不跟你们说,过几天谢管家也会叮嘱大家小心的,毕竟若是在家主眼皮子底下犯了错,别说现在这份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还可能会影响以后的工作生涯。”
其他人听完纷纷点头表示自己接下来几天会百般小心,不被抓到错处。
他们都是七月之前谢管家提前回国为庄园特地新招的人。在他们进庄园以前,曾经的大多数员工都被辞退,新员工们虽然好奇,但也知道不该多问。
可这次的事,着实是令人担忧。
其中一个新员工不禁开口问道:
“从前李管家想要惩罚辞退员工,自然是他说了算。可我们是谢管家招来的,等家主回来了,我们是该听谢管家的还是李管家的呢?”
这是个敏感话题,老员工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然是都听。”
“可总有两个管家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吧。”
“是啊,要是一个让我往东,一个让我往西,我该听谁的呢?”
别墅的人大多都认识安乐,因为他情况特殊,年龄也小,不是正式员工却能留在庄园。
“就像安乐,谢管家同意他能留下来,可若是李管家回来后,不同意安乐继续留下,安乐可怎么办?”
安乐从一个旁听者瞬间变成话题中心,一群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他身上。
李哥看出安乐的不安,赶忙转移话题。
“是啊是啊,我以前工作的地方就是这样的情况,管事的经理让我穿皮鞋配保安服,这样才符合企业专业形象。可安保处的处长又要求我们穿运动鞋,说是出事时跑得快,能第一时间出现。”
“我穿皮鞋时被处长骂,穿运动鞋时又被经理扣钱,你们就说我难不难?”
李哥的话一出,众人纷纷大笑,立马忘了安乐的事。
李哥继续笑着跟众人分享自己的窘迫经历,面对这么多比他年长的男人,他也很是犯难和害怕,不然就不会求着安乐跟他一起来了。
不过面上他还是保持着笑嘻嘻的模样,背地里才伸出手推了推安乐,示意他先离开。
于是安乐悄悄离开了食堂。
心里却有些沉重。
安乐也深知自己本不该留在贺家。若是那位李管家真的回来了,肯定会发现自己的存在,那时候真的要自己离开,安乐也只能乖乖听话。
只是……
贺锦年在庄园。
安乐不愿离开。
要不就先消失?等李管家人走了以后,再回来?
安乐越想越觉得可行。
既不会给贺锦年和谢管家添麻烦,让他们出面跟李管家争执,以后也能继续留在庄园。
不过在这之前,安乐得问问贺锦年,他的父亲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么想着,安乐一抬头,发现面前是一片陌生的景象。
安乐惊讶地转头往回看,看到了熟悉却越发遥远的建筑,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走反路了。
这里安乐以前从没来过,毕竟他在庄园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几个花房之间和小木屋。其余的地方安乐也不好奇,因为庄园很大,经常待的地方安乐都没完全熟悉。而且也没有时间在庄园四处闲逛。
这不是安乐第一次在庄园迷路。
安乐摸了摸口袋想拿手机,却摸了个空。
他走得太急,把手机忘在食堂的桌子上了……
不过他现在待的地方地势高且平坦,能够一眼望到庄园的其他建筑,安乐试探着往回走,却越走越远。
这地方很是奇怪,每棵树都长得一样,连落在地上的石头,现在大小都大查不查。
安乐越走越乱,穿过树林,来到了一片广阔的草地上。
安乐从没在庄园见过这么空旷的地界。
周围什么也没有,并不符合庄园豪华精致的风格。
就连自己住着的被废弃的小木屋,屋外都种着一棵百年老树。
安乐围着草地转了一会儿,依旧毫无头绪。眼见太阳就要下山,安乐开始慌张了。
可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算是记忆力不差的,生活常识也具备,怎么会糊涂到走错路,及时发现了后却离目的地越走越远,现在还被困在这一片草地上。
安乐看着围绕在四周极其怪异的树林,不敢再进去了。
这时,一道扰耳的嗡嗡声传来,忽远忽近,安乐一开始以为是什么飞虫,可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
下一秒,封闭的空间仿佛瞬间被打通,耳边模糊朦胧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
刺耳的搅风声伴随着剧烈的狂风一起袭来。
安乐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草屑和灰尘直直向他扑来。
安乐闭着眼睛往边上跑去。
一开始避如蛇蝎不愿再靠近的树林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安乐跑到最近的一棵大树后躲下,狂风被大树的身躯阻挡安乐,这才得以喘息。
巨大的噪声和猛烈的风越发靠近,等一切都飙升到峰值才缓缓消减。安乐这才改,悄悄伸出脑袋往草坪上看。
果然这里不是什么与庄园格格不入的空旷草地,而是庄园的停机坪。刚才发出响声和制造狂风的也不是什么昆虫,而是一辆直升飞机。
这个时间点,又是在贺家的地盘,能够坐着直升机,降落在专门的停机坪上,来人的身份已经十分明了。
下一刻,飞机舱门被打开,上面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看着跟谢管家差不多的岁数,但身形更加板直,甚至到了有些死板的程度,脸上也是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情绪。
安乐瞬间就猜到此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大家说的李管家了。
员工们十分畏惧的李管家,此刻正弯着腰,朝机门里面的方向弯腰鞠躬,戴着白色手套的手随时准备接应里面的人。
坐在里面的人还未出现,李管家的手就多了份文件,他稳稳接过,似乎早已习惯家主哪怕在下飞机的前一刻都在工作的状态。
就这样,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直升机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装裤,衬衣的袖子被挽到手臂处,头发往后梳,用发胶固定,露出饱满的额头和近乎完美的成熟面容。
那是一张跟贺锦年极为相似的脸,但男人的眼睛却更为冷淡,似乎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宛如一只冷血猛兽。
安乐害怕这种人,不敢再看,老老实实躲回大树背后,还不忘仔细检查有没有衣角和身体部位露出来。
但他躲藏的大树离那架飞机很近,如果有人往这个方向多走几步就能发现端倪。
这样分析着,安乐有些郁闷。
也不知道开直升飞机的人是怎么想的,降落前也不知道多看几眼地面确保安全,那飞机像是朝着自己的位置降落,要不是安乐躲藏及时,很可能就会因此受伤。
安乐躲在大树后想自己的事,错过了对整个直升机上的人的观察,也就没能发现,在男人下飞机以后,后面再无人出现。
也就是说,他在心里抱怨的驾驶员就是男人,这位在贺家地盘随意降停的家主:贺江天。
安乐蹲坐在草地上,隐约听见有汽车行驶的声音。
再次大着胆子伸出脑袋看过去。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应该是特地来接男人的。
安乐已经猜到男人的身份:贺家家主,贺锦年的父亲贺江天。
虽然是贺锦年的父亲,可安乐才听见别人说他对于贺锦年漠不关心,丝毫不在意,所以此刻安乐心情很复杂。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安乐又突进听见一阵脚步声。
安乐突然一阵心慌,,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果然,安乐一抬头,就看见了面无表情,且身材板正的有些死板的李管家。
李管家俯视着安乐,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是冰冷的如同机器般质问他。
“你是什么人?”
“这里是贺家的地盘,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
安乐被吓得瞪大了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我迷路了……”
“前段时间庄园新招的员工里面没有你。”
听到李管家的话后,安乐暗自咋舌。没想到李管家竟然记住庄园里所有员工的脸?
要知道,安乐从来到庄园到现在,认识的人能记住名字和对上脸的也不过几十个,而整个庄园的员工高达数百个,大多都是才换上来的,李管家不仅能全部记住,还能在见到安乐时立马反应过来,他不是贺家的员工。
但事实上,认出安乐不是贺家员工这事并不难。
毕竟安乐长着一张单纯的脸,不说让人过目不忘,也是见了印象就会令人深刻的。
安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解释道:“我不是贺家的员工,我的妈妈是这里的花匠,但是她最近请假了。谢管家心软,就答应我可以在庄园继续帮妈妈的忙。”
“我不是故意到这儿来的,是今天不小心迷路了。这片树林生长得奇怪,我怎么也走不出去,见到有直升机来才吓得躲在这里。”
安乐仔仔细细地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却不想李管家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来历是否清白,只是例行公示一般。
紧接着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安乐有些不解李管家的反应,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我叫安乐。”
李管家没说话,只是继续盯着安乐。
安乐立马继续补充道:“是平安的安,快乐的乐。”
“嗯。”李管家微微点头。
“留在这里不要乱走,接你的车马上就会到。”
安乐掩饰住心中下的惊讶,朝李管家感激一笑。
“谢谢您。”
李管家却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
“你要谢的不是我。”
安乐愣愣的停在原地,盯着一管家远去的背影,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又想起之前员工们聊天时说过的话,李管家是贺家家主的得力助手,他所做的事和说的话体现的都是家主的意志。
安乐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李管家在提点他呢。派人开车来接他的,不是李管家,而是贺家家主。
可安乐很是不解,贺锦年的父亲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突然,他心里一阵恐慌。
贺锦年不会把他俩的事告诉他父亲了吧?
怎么可能!
安乐赶忙摇摇头。
另一边,李管家来到黑色轿车旁。
墨色的车窗缓缓下降,露出男人禁欲且俊朗的侧脸。
他低着头看着腿上的文件。
声音沉稳富有磁性,却不含一丝情绪。
“说说,哪来的小朋友?”
李管家恭敬的弯腰,在男人耳侧回复道:
“说是花匠的儿子,临时留在贺家的。今天又恰巧迷了路,看见直升机后便害怕的躲起来。”
“名字叫做安乐。平安的安,快乐的乐。”
第32章 照片 真正属于安乐的第一张照片诞生。……
寂静繁华的餐厅, 男人姿态放松地坐在主位。
面前是几道摆盘精致的冷菜。
他一手拿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品着带有果味的醇厚烈酒。
李管家如同一个人形机器,默默站在男人身后, 面上没有一丝情绪。
整栋别墅安静得发沉。
平稳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贺锦年像往常一样下楼,看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被男人占据。他表情不变, 单手拉开椅子在男人身旁坐下。
“父亲。”
男人没说话,举起酒杯轻轻喝了口红酒。
桌上只有一套餐具, 贺锦年坐下后, 面前仍然什么也没有。他抬眼看向李管家, 对方毫无动作,不是疏忽, 而是刻意而为。
“许久不见, 你倒是变了很多。”
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他低头把玩着酒杯,杯口对向贺锦年。
李管家瞬间会意,拿出一个崭新的玻璃酒杯放到贺锦年面前, 姿势极为标准地为他倒了三分之一杯红酒。
“少爷,请。”
贺锦年皱眉, 没理会这个如同机器般的管家。
“我还没成年, 不喝酒。”
男人微微仰头,白色的衬衣隐现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成熟的面容上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从容,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还没有成年……”
“可你最近的所作所为,让我以为你早已翅膀长硬,成为掌权人了。”
“原来, 还不过是个需要住在我的房子里,依靠我生活的未成年?”
哪怕是几个家族间早已内定的继承人,还未成长起来的年轻少爷在男人面前也不过如浪花一般, 一拍就碎。
贺锦年抬头直视着男人,眼睛如死水般沉寂,说出的话却意外地鲜活。
“我想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
贺江天轻笑一声,如同没听见一般。
“你自己选的大学还不错,但专业不好。”
“我已经联系过学校,为你选了几个更好的,在那些专业里面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吧。”
“不想挑。”
贺锦年面容冷淡,“也都不喜欢。”
“你们说过,不会干预我的生活。”
贺江天晃动着酒杯,望着远处,那是红楼的方向。
“我们是说过不会干预你的生活,但前提是你不犯错。”
“听说前阵子有个男人拿着一段视频来威胁你。”
“是关于你母亲的。”
“你母亲的私事被外人知晓,虽然你把人关进去了,但又同意让他跟家人见面。”
“若是这件事泄漏出去,你还在昏迷中的母亲不知会作何感想?”
贺锦年垂眸,掩去眼里的情绪,声音嘶哑道:“犯错的人不是你吗?”
“要是母亲知道是你把这件事泄漏出去的,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李管家不知从哪拿出一根长棍,沉闷的敲地声响彻,如同重击在心脏之上。
“少爷,慎言。”
贺江天摩挲着酒杯的一角。
“哪里听来的消息?我是你父亲,是她的丈夫,怎么会主动把她的私事告诉外人?”
“你长大了,开始猜忌身边人了。”
贺锦年偏过头,不再看他。
“你母亲出了车祸,至今昏迷不醒,你回来这么久没也不去看看她。”
“找个时间去看看吧。”
“说不定,你去看了,她就醒了。”
*
安乐被陌生的车送回庄园时,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墨蓝色的天空被滚烫的夕阳染红了边际。
另一头,一轮淡白色的弯月隐现。
安乐急着从食堂拿回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手机早已不在桌上,许是李哥发现后帮他拿走了。
他只好先回小木屋换身衣服,再去找贺锦年。不知道贺锦年联系不上自己,会不会着急?
安乐很想立马将自己遇到贺锦年父亲的事告诉贺锦年。
他赶回小木屋时,刚走到岔路口,远远就看见枝叶繁茂的巨大榆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乐眼里一喜。
话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气。
“贺锦年!”
安乐朝着人影跑过去。
贺锦年听见声音,刚转身,就被抱了个满怀。
“你怎么来啦?”
安乐仰起头,眼睛亮亮的。
“我正要去找你呢!你不知道,我刚才——”
贺锦年突然低下头吻住他。
安乐被亲的猝不及防,刚要开口问他却被趁机闯入舌头,他靠在榆树粗糙的树皮上,背部受力的地方被贺锦年用手隔住。安乐被亲的全身发软,却被紧紧抱住,脑袋又被单手扶起,使他只能仰起头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湿热亲吻。
贺锦年的动作不容拒绝,却依旧温柔,安乐也紧紧回抱住他,笨拙地学着伸出舌头回应。
夕阳缓缓坠落,火红的天际渐渐褪色,暮色加深,月亮高挂在空中,光亮越发清晰。
等贺锦年终于退了出去,安乐才得以喘息,他依旧被贺锦年紧紧抱在怀里,后背靠着树干,鼻尖萦绕着贺锦年身上独有的清香和淡淡的草木味道。
安乐乖乖窝在贺锦年的怀里,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靠着,纤长清瘦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部。
声音又轻又软。
“你怎么啦?”
“是不是不高兴了?”
贺锦年抱着安乐的手再次收紧,将头埋进他的肩窝,声音沉闷,“嗯。”
安乐没见过贺锦年这副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那我陪着你,会不会好一点?”
“会。”
安乐抬手摸了摸贺锦年低垂着的脑袋。
“那我就一直陪着你。”
贺锦年偏头在他脖子上落下一个轻吻,声音嘶哑。
“好。”
等到天色被水墨侵袭,月亮当空,安乐动了动有些发酸的脖子。
他望着微亮的月亮发了会儿呆,语气有些撒娇的意味。
“已经很晚了,我要睡了。”
贺锦年没动,仿佛不曾听见。
“或许……”
“你今晚想留下来?”
刚才还犹如木头般的一动不动的人,现在主动抬起头,看着安乐。
“可以吗?”
安乐望着那双黑耀石般的眼睛,便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原本也没有想要拒绝。
安乐微微一笑。
“当然可以了。”
“只是,”安乐想了想,有些犯难,“你没有换洗的衣服吧,我的衣服你也穿不了,要不回别墅去拿?”
“不用。”
贺锦年拉起安乐的手往一边走。
“这里有。”
安乐不明所以,走了几步才发现是往红楼的方向在走。
“那里不是谢管家住的地方吗?怎么会有你的衣服?”
贺锦年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安乐的眼神里有些呆滞。
安乐很少见到少爷脸上有这样生动的表情。
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
他瞪大眼睛!
“难道不是吗?”
安乐想起之前谢管家说过的,这红楼是贺锦年小时候住的地方,安乐潜意识一直觉得现在这里是谢管家在住,也就没把两件事联系起来。
“可你不是住在庄园的主宅?怎么会也住在红楼?”
见贺锦年仍旧看着自己,安乐一时哑言。
“可——”
“我怎么从没在这里见过你?”
安乐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红楼外坐下休息的场景。
“我第一次来红楼时,就遇到谢管家从里面出来,他给了我水,还帮我处理了伤口……”
安乐越说越小声。
所以他才会以为这里是谢管家在住。
可如果不是的话,那……
“是你让谢管家出来帮我的吗?”
贺锦年垂眸,不好意思看安乐,“是我。”
安乐的脸开始发烫。
“可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
“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答案两人都心照不宣。
各自沉默了会儿,安乐才继续出声。
他的声音很小很轻。
“谢谢。”
贺锦年白皙的耳尖也微微发红。
“不用谢。”
两人拉着的手一路上都没松开,贺锦年牵着安乐进了红楼。
这是安乐第一次进来这里,之前谢管家曾邀请他进来休息,但那时才是初见,安乐觉得不妥便没进来。
现在被贺锦年牵着走进来,才有心思欣赏整个屋子的模样。
乍一看是复古简约的装修风格,但细看又会发现屋子里的家居无一不精致典雅,就连放在角落的摆件也格外独特。
红楼里面整体的色调偏暗,黑胡桃木成了主要的家具用材,每一层都装着水纹隔断,主要的门窗用了彩色拼接玻璃,敞亮的光线很难进入屋子里,哪怕进来了,也会被各种暗调的家具和隔断遮挡住。
安乐只觉得这里乍一看十分奢华精致,细看又典雅充满细节,只是看久了,便觉得有些压抑。
“这里没有灯吗?”
贺锦年走到墙边打开了屋子里的所有吊灯,依旧暗暗的,暖黄色的灯光看久了有些伤眼。
安乐只当是屋子老旧,灯光不亮了。
“谢管家说你小时候住在这里?”
“嗯。”
安乐握住贺锦年的手,“你一个人吗?”
“有时候我母亲会过来。”
贺锦年一脸平静,“但大多时候是我一个人。”
安乐没有继续深问,只是拉着贺锦年往楼上走。
“你住在哪个房间?带我参观一下好不好?”
他语气里尽是对未知和新鲜事物的好奇和期待。
“我还没来见过这样的老房子呢!”
贺锦年带着安乐来到三楼尽头的一个房间。
这是一件和书房连在一起的卧室。
卧室不算小,但比起庄园主宅里的那些房间,略显紧促了些。但这里却被装饰的满满当当,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古旧的家具上有被使用过的痕迹,虽然看起来许久不曾住人,但却能看出这里曾经被精心布置过。
这里才是贺锦年的房间。
不像他在别墅三楼的卧室,空荡,寂静,充满无趣与孤独。
甚至有些危险。
毕竟一开始,贺锦年是不会游泳的,而那间卧室的阳台外竟然还装有一个泳池。
可见设计房间的人是多么不上心。
另一边的书房和卧室相连,安乐走过去一看,只见里面摆满了书籍和奖杯。
安乐起先还呆在原地,反应过来后走上前仔细看了下每一个奖杯的名字。
都是含金量很高的比赛。
“这都是你的奖杯吗?”
他眼睛发亮,转头崇拜地看向贺锦年。
贺锦年捏了捏安乐的手,心跳快了一拍。
他抿了抿嘴,面上是不在意的神色,嘴上却说着:“只是小时候得过的奖杯,不算什么。”
“我还有更多,留在国外,没有带回来。”
安乐挤进他怀里,仰头笑着看他。
“好厉害!”
说完,安乐抱住贺锦年,将脑袋埋进他怀里。
“你好棒啊!”
安乐抱了会儿他,转头时又看见窗外的景象。
“原来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外面!”
书房虽在三楼角落,但窗户的方向刚好对准红楼外的小花园,从这里看出去刚好能看到摆放在花园的户外座椅。
“所以你就是从这里看到我的吗?”
“嗯。”
安乐扒着窗户竭力往外看,只觉得费力。
“这样真的看得清楚吗?”
“看得清楚。”
贺锦年将安乐留在书房,自己则回到衣帽间拿了套换洗的衣物。
等他拿完衣服返回书房时,只见安乐正捧着一个相框温柔注视着。
“在看什么?”
贺锦年走上前,看清安乐手里的照片。
是他五岁时参加慈善活动拍下的照片。
应该是为了呼吁保护环境。
年幼的他穿着一身黄色的工作服,身上沾着泥土,他举着一个小树苗和一个铲子准备种树。
这张照片应是可以摆拍的为了,突出他的脸和衣服上贺家赞助的慈善机构名称。
“不过是摆拍的照片,没什么好看的。”
安乐笑着摇摇头。
“怎么会呢?我觉得很可爱啊!”
他转头看向贺锦年,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你把这张照片送我好不好?”
“小时候的你太乖了!我好喜欢。”
贺锦年指尖微动,面上却表情不变。
“你想要,当然就给你。”
安乐抱着相框爱不释手。
贺锦年见状,拉开座椅旁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本相册。
“都给你。”
安乐顿时亮了眼睛。
“都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安乐小心翼翼地接过相册,一张一张翻开,照片有大有小,从襁褓中婴儿再到青少年,小时候的每个时期都留有照片。
只是每一张照片都是刻意拍下的,从镜头到构图都极为高超,却不带一丝情绪。
小时候的贺锦年还会乖乖对着镜头笑,等到越发长大了,就开始躲避镜头,眼里也不再露出任何情绪。
安乐扬起的嘴角渐渐放下。
相册的时间截止到贺锦年刚上初一。安乐曾听李管家提过,少爷是在读初中时出国的。
最后一张照片,是贺锦年穿着校服,手里捧着一个计算机比赛的奖杯,背后是祝贺他获奖的横幅和气球鲜花。
他看着镜头,眼里如同一潭死水。
就像是玩具店里的洋娃娃,精致漂亮,任人摆布,却没有自己的意识。
可怎么会呢?
这可是贺锦年啊。
他怎么会看起来如此痛苦呢……
安乐紧捏着最后一张照片,心中被苦涩灌满。
贺锦年一开始只是想给安乐分享自己的照片,但在相册翻开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照片里的他并不快乐。
若是被安乐看到,会惹他难过。
贺锦年伸出手想合上相册,却安乐抓住手。
安乐转头看他,“我小时候特别羡慕那些能够留下自己照片的小孩。”
“外公每天干活已经很累了,我也不好意思去烦他。”
“只是可惜,我一张小时候的照片都没留下。”
安乐垂下眼眸,语气里流露一丝遗憾。
贺锦年默默听着他说话,见他眼里落寞,不禁伸出手触碰他的眼角。
下一秒,安乐抬起头,笑着看他。
“你拍过那么照片,肯定有相机吧?”
安乐拉着贺锦年的手,撒娇道:“给我拍一张照片好不好?”
贺锦年眼神一暗,轻轻抚摸着安乐的侧脸。
“好。”
书房的角落放着一个木制的除潮柜,表面是透明的玻璃柜门,柜子里自带着微弱的灯光,能够看清每一层摆放着的电子产品。
贺锦年拿出一个黑色的微单。
安乐好奇地接过相机,“这个可以自拍吗?”
“可以。”
贺锦年低下头帮安乐设置好,安乐举起相机,将脑袋凑近贺锦年的方向,认真地看着他。
贺锦年心中一动,微微低头挨向安乐,安乐靠着他,眼里带笑。
咔嚓——
快门键被按下。
真正属于安乐的第一张照片诞生。
那是和贺锦年的合照。
“我们找个时间把照片打印出来吧,你一张,我一张。”
贺锦年轻轻点头,“嗯。”
“明天就去。”
时间不早了,安乐也没让贺锦年领着自己继续参观这栋房子,只是拉着他往自己的小木屋走。
安乐的另一只手里抱着相册和相框。
一回到小木屋,他就赶忙打开自己的书包,将里面的题册和书拿出来,再将相册和相框用包花的纸封好,工工整整的放在书包里。
“这个我要带回家的。”
安乐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
过了会儿,他又添了句,声音很轻,低到让人无法听清。
“带回木河镇。”
等他收拾好包里的东西和桌面,一转头,贺锦年已经洗漱完换好睡衣坐上床,正静静地盯着自己。
安乐被看得有些脸红,走上前拍拍贺锦年的肩膀。
“你快先起来,我把被套换一下。”
贺锦年拉住他的手腕。
“不用换。”
安乐坚决摇头,“要换的。”
“你快起来。”
安乐推开贺锦年,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备用的床单。贺锦年站在一边看着他,等到安乐伸手去扯床单时,他学着安乐的动作帮忙。
安乐瞧他生疏的动作,有些惊讶。
“你竟然不会整理被套吗?”
贺锦年手上的动作一顿,没回应,只觉得丢脸。
“没事儿,我教你。”
安乐走到他身边,握着他的左手伸进被套里。
“摸到那个角了吗?用右手捏住。”
贺锦年抬起右手握住安乐放在被套里的手。
安乐心脏一跳。
他依依不舍的抽出手,有些结巴道:“笨、笨死了!是捏住里面的被子。”
“我知道。”
贺锦年乖乖站在安乐身后,温热的胸膛贴着他的脊背,抬手时便能将安乐拥入怀中。
“我只是想握住你的手。”
第33章 天堂地狱 这也曾是她最爱的孩子。……
安乐好不容易换好被套, 洗漱完换好衣服,终于可以上床。
却又遇到个难题:
他的床太小了。
贺锦年乖乖站在床边盯着安乐,等者他的吩咐和安排。
明明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 安乐却觉得有些局促紧张。
“床有一点小,我们挤着睡吧。”
“嗯。”
安乐将枕头摆好, “那你睡右边,我睡左边。”
说完, 安乐爬上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柔软的棉被盖住他的全身, 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安乐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眼神乖巧,伸出一只手拍拍床单。
“快上来吧。”
贺锦年没有养过宠物, 如果他有经验的话, 就会发现安乐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呼唤宠物上床睡的主人。
等贺锦年坐上床,安乐便熟练地关了灯。
漆黑的屋子里只有窗口微弱的月光洒下来。
贺锦年睡在右边,身姿板正, 哪怕床很小,也没有挤到安乐。
屋子里静悄悄的, 连呼吸声都很微弱。但不知为何, 安乐就是能感受到贺锦年的紧张。
夏日的棉被不厚,安乐裹着棉被滚向床的右边, 落尽贺锦年怀里。
贺锦年伸出手将他揽住, 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
安乐将脑袋藏进棉被里,闷声说道:“我们就这样睡吧。”
熟悉的气息逐渐靠近,贺锦年低下头, 扒开包裹着安乐脑袋的棉被,啄吻着安乐的眼睛。
炙热柔软的触感从眼睛往下,安乐露出的半边侧脸被一一亲吻。
安乐闭着眼睛感受围绕在身侧的点点爱意。
一只灵活的手伸进被子里, 抚摸上安乐的后腰。
安乐惊得心脏都漏了一拍!
一把抓住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他睁开眼睛,在黑暗的环境中眨了眨,眼里带着害羞和紧张。
“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你还没有成年呢……”
安乐越说越小声。
贺锦年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那你呢?”
安乐眼睛转了转,语气有些不自然,“我也没成年。”
话音刚落,颈部传来轻轻的震动。
贺锦年轻笑了一声。
安乐耳朵感到一阵酥感。
他的下巴放在贺锦年的脑袋上,“你笑什么……”
“我只是想抱着你,不是要做什么。”
安乐的脸瞬间涨红。
幸好黑暗中没人能看见。
他一脸羞愤,裹紧被子想往外滚。
却被贺锦年一把拉住,剥开被子将只穿着睡衣的安乐从后背抱住,两人隔着轻薄的睡衣紧紧贴住,盖着同一条棉被,上面还残留着包裹安乐时留下的温热。
“安乐。”
“今晚我很开心。”
安乐乖乖窝在贺锦年怀里。
周围都是粉红泡泡。
甜得险些令他窒息。
他小声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意。
“我也是。”
长这么大,这还是安乐第一次和别人同床而睡。
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会紧张或者不习惯,安乐都做好失眠的准备了。
却没想到再次睁眼后天已经变亮,太阳就要升起。
安乐瞬间清醒。
要迟到了!
他动了动身体想要起来,却发觉腰被揽住,整个人都被抱在怀里。
安乐想要起身的动作僵住,躺在床上十分纠结。
“怎么了?”
贺锦年一向冷淡的声音此刻带着些磁性和低沉,安乐听得耳朵一红。
“我睡过头了。”
“要赶在九点之前选好鲜花送到别墅去。”
贺锦年抱住安乐的手收紧,将他按在怀里,过了好一会儿。
才轻声说道:“我跟你一起。”
安乐听完眼睛一亮,拉着他赶紧起床。
两人收拾好往花房的方向走,安乐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小心地问道:“会不会打扰你啊?”
“你白天都很忙的。”
他跟贺锦年从不在白天过多相处,这是安乐主动提出的约定。
贺锦年拉住他的手,“不会。”
“最近没有之前忙。”
安乐被牵住手时身体一僵,左看右看,还是抽出了手。
“我们说好的,白天不能这样。”
贺锦年抿住嘴,掩去神情里的落寞。
“嗯。”
安乐见状也有些委屈。
低声恶狠狠道:“你不可以这样!”
“主动破坏约定的人不准表现得这样可怜!”
贺锦年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安乐:“那你可怜我吗?”
安乐瞬间就被迷得脑袋空空。
站在原地任由贺锦年靠近亲吻他的嘴角。
城池即将被攻破时安乐才反应过来。
他捂住嘴红着脸后退。
“你不准靠近了!”
贺锦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两人隔着几米远走着。
距离一会儿拉近一会儿隔远。
安乐像个小炮仗,一靠近触摸到就会瞬间飞远,然后定在原地不动。等人再次靠近,又急哄哄地飞远。
*
与此同时,着急了许久的安芸终于得到通知,可以和丈夫赵立远见面。
她带着伤还没完全好的赵程来到看守所,但规定只能进一个人,她只好让赵程先留在外面,独自进去见赵立远。
许久未见,安芸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问赵立远。
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又为什么偷偷联系儿子却瞒着自己?问他做了什么事才被关了进来?怎样才能救他出去?
安芸心里有许多话,却在见到赵立远的那一刻全然息鼓。
她捂住嘴,眼泪潸然落下。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立远!”
赵立远被打得鼻青脸肿,眼睛都险些要睁不开,他能过来跟安芸见面还是靠人搀扶来的。安芸这才明白为何前几天那些人总跟她说还没到时机,需要准备。
原来需要准备的人是自己的丈夫。
赵立远刚被打,前几天还无法下床,今天稍微有些起色,便忍着痛意出来跟安芸见面。
两人隔着一层玻璃,都没说话,赵立远连呼吸都在发疼,安芸捂着嘴哭泣。
站在安芸身后的黑衣人抬手看了看时间,提醒道:“你们的时间不多,要抓紧。”
安芸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擦了擦眼泪,“立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啊?”
赵立远艰难地拿起听筒,一说话嘴角的伤口就会撕裂开,他不敢说太快。
“贺——”
“贺、江、天!”
安芸仔细听着。
“贺江天?那不是贺家家主的名字吗?”
她和丈夫能够去到贺家当花匠,也是经由贺江天的人同意的。那是赵立远疏通许多人脉才找到的关系,认识了一个在贺江天的管家手下做事的助理的亲戚。
“你是说,你被抓进来都是因为贺江天?”
安芸声音有些尖锐,事情超出她的想象,她担心是丈夫惹上了这么厉害的人物,那她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救他出来了。
赵立远眼里显露出疲惫和悔恨。
在被谢管家辞退的那天晚上,他气愤不已,却收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信息,声称手上有贺家的把柄,只要赵立远愿意和他配合,就能从贺家少爷那里要一大笔钱。
一开始赵立远还不信,就算是真的,对方肯定也只是想把他当枪使。却不想第二天,手机里又收到一段视频。
那竟然是现任贺家家主的夫人和他弟弟偷情的视频!
对方还给他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要不要借此威胁贺锦年,全在赵立远自己。
赵立远激动不已,想联系对方,却发现那个号码早已销号。
他一时被冲昏了头,又加上才被辞退心中愤恨不已,就去找了贺家少爷。事后也的确拿到了一笔钱。
他提前拿家里的钱买通了一批专干走私的人,偷渡到一个小国家,打算先躲一阵子。赵立远一直想弄清楚当初给他发信息的人到底是谁,于是一边躲藏一边暗中调查,稍微有了些眉目之后却被一群突然出现的人袭击。
幸亏他早已被贺家少爷的人盯上,在他受袭时贺少爷的人出现和对方对峙,他才有命活下来。
转眼就被贺家少爷的人带进监狱,但也比在外横死的强,只可惜他刚入狱就被人盯上,故意派人每天殴打欺凌他,就盼望着赵立远能够自己先受不了而自杀。
只是不知怎的,现在他又有了和妻子见面的机会。
赵立远心中满是恨意,他已经知道背后害他的人是谁了,发信息的是贺江天的人,故意害他想要他命的人也是贺江天。
“我有……证、据!”
“程、程,知道,秦家……不会、放过!”
安芸一脸呆滞地听着,“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啊。”
“找、贺江天!威胁……有证据!”
赵立远说不出话来心中又急又愤怒。
他之前查到一些证据,虽不能证明发信息的人与贺江天有关,但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秦夫人出车祸一事本就蹊跷,现下若有疑点指向贺江天,必定对他十分不利。
秦珠华不仅是贺江天的夫人,还是秦家的大小姐,秦老爷子爱女如命,若是知道这事,定然不会放过贺江天。
到时候,饶是贺江天事情做得再谨慎,也必定会被查出破绽。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他说不出来!
那些人似乎专门朝着脸上打!
看着越惨烈越好。
“证、据!程程!”
“威、胁——”
安芸一边哭一边拿笔记下赵立远的话。
“什么证据啊?跟程程有什么关系?”
“威胁谁啊?秦家?哪个秦家?”
赵立远深吸一口气,漏风的嗓子发出难听的呕哑嘲咋声。
眼角落下一行愤恨的眼泪。
蠢女人。
完了……
这下全完了!
安芸见丈夫闭着眼不再发出声响,哭得更厉害了,拿着电话筒不听朝里面说话。
她哭着劝说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跑出去跟黑衣人商量能不能换她儿子进来。
黑衣保镖见过那天安芸在医院哭喊打骂安乐的模样,本不想帮她,却又不知如何揣摩少爷的真实用意。
毕竟这女人是少爷心上人的母亲。
“行吧。”
安芸瞬间松了口气,赶忙擦掉眼泪出去换赵程进来。
赵程虽然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却比安芸要机灵的多,只几分钟便弄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您是说,您入狱跟贺家家主贺江天有关,您手里的证据可以借此威胁他。”
赵立远青肿的眼里终于露出一丝欣慰。
“可证据呢?”
赵立远将音量可以放低,“盒、子。”
赵程眼神一紧。
之前赵立远失踪时曾接着外卖给他了一个白色盒子,里面装着一些现金和卡,还有一张信纸。可后来赵程也看了那张信纸,只是一些叮嘱关心他的话。
赵程没看到任何线索,一气之下就把信纸撕碎了。现在那纸早已不知道去哪里了。
“您是说盒子里的那张信纸?可我当时得知您入狱了,一时心急,就把纸撕了。”
赵立远摆摆手安慰儿子。
不是盒子里的信纸,而是那个盒子。
他艰难地跟赵程解释,线索被上传在一个临时购买的社交账号的私密相册里,白色盒子的内侧用隐形笔写着账号密码,只要赵程登陆了账号,就会明白一切。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一定把您给救出来!”
赵程急哄哄地跟安芸回去,母子俩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那个白色盒子。
安乐就是在这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
安芸让他立马回来跟着一起找东西,但又不说具体是什么,只是安芸语气着急,还带着哭腔。安乐见不得母亲难过,着急的不行,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回去。
贺锦年及时拉住他。
“我叫司机送你。”
等到司机开车到来时,贺锦年还想跟着安乐一起去。
安乐连忙劝住他,“我自己能解决的,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
“花时间在关于你的事情上,不叫浪费。”
安乐知道贺锦年的父亲最近回到庄园,心里总觉得不安,他推了推贺锦年。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快回去吧。”
贺锦年站着没动。
今天是安芸探监赵立远的日子。
“你的母亲叫你回去,可能跟赵立远有关。”
安乐一愣。
“那……”
“所以我跟你一起去,我不进去,就在楼下等你。”
安乐实在有些担心害怕,将贺江天的事忘在脑后,答应了贺锦年。
回到小区,安乐一打开门,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在原地。
家里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一片狼藉,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等安乐人到了,安芸才关上门悄悄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白色的盒子。
赵程在一旁烦躁地翻箱倒柜,丝毫不对安乐抱有希望。
他甚至想着去垃圾场里找找看。
安芸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只是心存侥幸,万一安乐刚好知道,所以才把人叫回来问。
这不问不知道,安乐还真晓得那白色盒子在哪里。
那段时间家里的卫生都是安乐在打扫。
当时赵程气得把信纸撕碎,桌上的东西被他全部扫落在地。他撒完气就不管了,残局都是安乐在收拾。
安乐见那个盒子质量很好,就没扔,擦干净放在储物间里。
赵程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下来。
“不是!你还真知道?”
安乐在母亲和弟弟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回到储物间,打开墙角的柜子拿出叠放在里面的白色盒子。
“是这个吧?”
安芸激动地险些要哭出来。
“是这个是这个!”
赵程拿到盒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找刻在内壁的账号信息,对着光线仔细观察,果然看到了一串字母数字。
他立马拿出手机登录账号。
一打开相册里面就是收集的各种证据。虽然不能直接指明与贺江天有关,但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赵程心下激动,又有些胆怯。
贺江天那是什么人。
哪怕赵程的同学都是非富即贵,他们在说起贺家那样的世代豪门时,也自认完全比不上。
更别说要赵程带着没什么说服力的证据去威胁他。
可情况已经不能更糟了。
之前他偷偷去拿了父亲留下来的卡,回来后才发现卡已经被冻结。家里的存款虽然被父亲在入狱前还了一部分回来,但这段时间安芸花了许多钱打点人际关系。
剩下的钱要供他读完高中还远远不够,更别说以后他要出国读书的事了。
赵程沉默地看着相册里的证据。
斟酌了许久。
“妈,我们必须去见贺江天。”
“一定要想办法把爸救出来!”
安芸却十分犹豫。
“贺家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万一,事情没办好反而害了你怎么办?”
“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他们贺家再有势力,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赵程一脸严肃,“我相信爸是被人利用了,我们一定要救他出来!”
安芸见儿子如此孝顺父亲,心里万般滋味。
“好,那我们去试试看。”
可他们都没有门路直接与贺江天见面,也不知他的行踪。
安芸转眼就看到还站在屋里的安乐。
“安乐,你每天都在贺家,跟谢管家熟悉,能不能想办法问问他贺总的行踪?”
贺江天昨天才回的庄园,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急着离开。
安乐昨天刚好撞见这事,也不好瞒着母亲。
“他现下应该就在庄园里。”
“妈妈,您找贺总做什么?谁想求他帮忙放了赵叔叔?”
安乐站在一旁听妈妈和弟弟的对话,虽然不了解前因后果,但也能猜出个大概。
赵程气哄哄地看了眼安乐,语气十分暴躁。
“你又在装什么?明知故问?”
“刚才不是都听见我们说的了吗?”
“我们手上有贺江天做坏事的证据,只要能见到他,就能把我爸救出来。”
安乐心里不赞同母亲冒险,可安芸被赵程哄得一愣一愣,全然同意他所说的话。
安芸抓着安乐的手臂。
“安乐,你快帮妈妈想想办法,能不能让我们去贺家见贺总一面?”
安乐愣在原地。
“妈妈,我也只是一个——”
“你为什么还没帮就开始拒绝!”
安芸激动起来。
“你不是认识好些个少爷吗?那天陪你来医院的那个人,他都有能力安排我跟你赵叔叔见面,自然能再帮我们一次。”
“你去跟他说,去求求他?”
安乐很是震惊。
他可是亲眼目睹赵叔叔勒索贺锦年,还出口讽刺他的,以贺锦年的立场,怎么可能主动帮赵叔叔和妈妈见面?
贺锦年没有理由这样做。
安乐不解,但当母亲的手抓住自己手臂时产生的痛感传向大脑那一刻时,安乐瞬间想明白了某些事情。
他知道是为什么了。
这是交易。
他一直以为之前的事过去,是妈妈原谅自己,主动跟自己和好了。
可现在仔细一想,才发现许多破绽。
妈妈根本没有原谅他……
是为了跟赵叔叔能够见面,才答应了贺锦年的要求,跟自己和好。
安乐只觉得眼睛酸涩。
可当妈妈哭着求他的时候,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安乐下楼离开,贺锦年已经等了他很久。
坐上车后,安乐没敢看贺锦年的眼睛,只是低着头问道:
“我妈妈想见你的父亲,你可以帮我吗?”
“好,我明天就安排他们见面。”
贺锦年没问安乐见面是要做什么。
安乐也没有主动说。
只是伸出手去碰贺锦年。
“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贺锦年轻轻回握住他,声音温和:“没有。”
“跟你有关的事,都不叫麻烦。”
安乐这才怯怯地靠近,脑袋靠在贺锦年的肩膀上。
“可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贺锦年轻轻把玩着他纤瘦的手指。
“可我喜欢你来麻烦我。”
安乐毛茸茸的脑袋上落下一个灼热的亲吻。
贺锦年没直接带安乐回去,反而是来到一家装修古旧的门店。
安乐看到满墙的相框和用于展示的老旧胶片机,便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
昨天是他犯了蠢,还说要找时间将照片洗出来。先不说庄园里,就是红楼的书房都有那么多摄像工具,怎么会没有洗印机呢?
贺锦年还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也不提醒他。
“庄园里应该有直接打印照片的机器吧?”
“是有,如果你下次有需要,可以去书房找我。”
安乐不解,“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出来?”
贺锦年转头看了安乐一眼,那眼神很认真很炙热。
安乐被看得心脏一滞。
“怎、怎么了吗?”
安乐不自觉放低声音。
贺锦年:“这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安乐四处张望着观察,他没来过这种地方,也找不出这家店的独特之处。
他们约定白天在外不能牵手,于是贺锦年就握住安乐的手腕往门口走。
“跟我来。”
安乐一时好奇,也没抽出手,跟着他去了。
走到门口,安乐才从布满鲜花藤蔓的墙面上看到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爱的照相馆
安乐看完,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实在无法想象贺锦年是如何打开手机搜索到这样一家店的。
这家店装修的很古雅,只是名字……
贺锦年拉着安乐往里走。
“网上的人说,许多情侣都来过这里。”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安乐。
“所以我们也要来。”
安乐瘪了瘪嘴,忍住眼里的酸涩。
“嗯。”
安乐将昨天拍下的照片交给店主,让她帮忙冲洗出来。
店里有一面照片墙,上面是许多情侣的合照,照片背后是他们各自写下的承诺和祝福。
安乐将照片打印了三份。
一份给贺锦年,一份给自己,剩下的一张就留在店里,贴在照片墙上。
贺锦年低头看着安乐,“你写了什么?”
安乐立马挡住照片。
“不行不行,现在不可以看!”
贺锦年眼神无奈又宠溺,乖乖转过头去,不看安乐写的字。
墙上是一对对情侣留下的照片,他们将照片贴在这里,向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客人大方展示自己的甜蜜恋爱。
安乐终于写好字,将照片递给贺锦年。贺锦年比他高,可以将照片贴到更好的位置。
贺锦年小心地接过,没有翻开照片去偷看。
然后抬手,将合照贴在了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
第二天,安芸独自来到贺家,如愿见到了贺江天。
贺江天住的地方跟贺锦年的住处距离很远,几乎算是分布在庄园的东西两边。
安芸不让安乐靠得太近,他只能守在庄园的大门,想等妈妈离开时,再问问她情况如何。
中午正好是李哥值班,安乐给他带了自己做的茶冻,感谢他帮自己拿回手机。只是昨天李哥来找他还手机时,恰好看到他和贺锦年在一起,安乐有些担心。
果然,李哥见到安乐的第一句,就是惊讶于昨天的事:
“安乐,你跟少爷关系真好!少爷还帮你剪花呢!”
安乐点头笑了笑。
不敢多说。
“你之前有个姓林的朋友,经常找你玩,最近怎么都没来了?”
“他家里有事,最近比较忙。等过几天忙完了就会来找我。”
李哥点点头,“这样啊。”
“上次你去杨家就是为了找他吧?我估摸他在杨家也不一定过得好。”
安乐一愣,不解地看向李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们当保安的都有个群,今早我看群里说,杨家小少爷在别墅区的入口踹人。”
安乐瞬间紧张起来:“踹人?踹谁了?”
“你别着急啊,不是你朋友,就是一个司机被踹了。”
李哥瞧了瞧周围没有人,于是跑到屋里拿出手机。
“我这儿还有照片呢,你看,像不像之前那个你朋友的司机?”
安乐放大图片一看。
被踹的人果然是杨家给林天的司机。这位司机叔叔偶尔会加入安乐和林天的对话,还给他们推荐附近的好店,是很热心的人。
李哥:“我就想着你朋友的司机出示的话,你朋友可能也遇到麻烦了。”
安乐心下一沉,“谢谢你啊李哥,我现在就问问他。”
“你问你问,我先站岗去了。”
安乐走到一边,给林天打了个电话过去。
实际上他们每天都会通过短信联系,哪怕不能见面,也能知道对方还安好。
就在昨天晚上,林天还给他发了自己的晚餐。
安乐只以为他最近很忙,却没想到他可能是遇到麻烦。按照林天的性子,就算遇到什么事也不会主动告诉他的。
安乐心里很是担忧。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传来林天模糊不清的呢喃声,像是刚醒。
安乐赶忙叫醒他,把刚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边,询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林天从床上坐起,揉揉眼睛。
“你是说大叔被人踹了?”
“那不行!我得去救他!”
安乐:“你竟然不知道?”
“不知道啊,我才刚醒。”林天伸了个懒腰,“不过我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来打算今天跟你讲的,没想到你先打电话过来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天仔仔细细将昨晚的事告诉给安乐。
杨家共有三个孩子,一个大儿子,之前安乐还参加过他的订婚宴。一个二女儿,在国外读书。
最后一个小儿子,名叫杨天宝,年龄跟林天相似,最是娇蛮。他很讨厌林天,总是想着法子对付林天。
“我就没把他当回事儿你知道吧,可他特别烦人,天天在家里尖叫大喊。”
昨晚杨天宝不知怎么的找到了林天的错处,加上他平时就爱诬陷林天,本来杨父一直不把林天这个私生子放在眼里,但不好的事多了他也烦心。
就借着这个机会惩罚一下林天,顺便让自家小儿子舒心。
本来都要罚林天挨打关禁闭的,林天也懒得解释。
安乐很是生气,“什么叫懒得解释?你怎么能不解释呢?”
“任由别人冤枉你欺负你?”
林天嘻嘻一笑,“哎呀我皮糙肉厚的,就那点小处罚算不了什么。”
本来棍子都要打到身上了,杨父突然多嘴问了句一直给林天开车的司机大叔,询问林天平时都去什么地方。
司机大叔紧张,只记得最近的事,就说了前几天林天去贺家的事。
他站在大门的时候,刚好碰见贺家少爷的车。
司机大叔就看见贺家少爷下车跟林天说话的画面。
杨父看待林天的眼神顿时变了。
当晚,立马派人查他最近的行踪,发现林天前段时间竟然坐上了贺家的私人飞机。
“事情就是这样了,他们以为我跟贺锦年关系好,现在都捧着我呢。”
安乐狠狠松口气。
“总算是没被打着。”
林天十分理直气壮:“反正我全程都没说话,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就算事情暴露了,我也有理!”
“你没被欺负就行。而且就算你父亲去问贺锦年,他也会帮你圆过去的。”
林天瞬间瞪大眼睛,“他?”
“他巴不得我被打得皮开肉绽,在家里躺个十天半个月呢!”
安乐不解,“怎么会?”
“这样我就不会来找你了啊。”
“你是没看见,每次我来找你玩,他都黑着脸,要多不高兴就有多不高兴。”
安乐无奈地笑笑,“他就是那样的表情,不是刻意针对你。”
“他就是!”
林天说的起兴,激动地跟安乐讲述着贺锦年是如何在背后用眼神针对他。
等安乐打完电话,李哥才走过来询问他。
“你朋友没事吧?”
安乐笑着摇头,“没事,谢谢您提醒我。”
李哥笑着摆摆手。
“对了,你妈妈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出事了?你要不去看看?”
安乐转头,笑着看了眼李哥。
真切感受到他的“爱八卦”性格。
这边刚说完,一辆车就从庄园深处开了出来,停在靠近门口的地方。
司机下了车,打开车门将安芸扶下来。
安乐看得一惊,连忙上前帮忙搀扶。
他快速扫了一眼,安芸身上都是完好的,没受伤,心里微微松口气。
安乐扶着自己的妈妈,关切地替她整理额前的碎发。
“妈妈,你还好吗?是不是不舒服?”
安芸神情有些恍惚。
安乐扶着她说了好几句话,她呆滞的瞳孔才开始聚焦。
视线终于落在安乐身上,安芸看向他的眼睛里尽是不可置信和惊恐。
安乐被看得慌乱,“妈妈,你怎么了?”
安芸猛地推开安乐。
“别碰我!”
安乐的手僵在空中。
他看向司机,神情着急,“你们把我妈妈怎么了!”
贺江天的司机也跟李管家一般,如同人形机器。
“只是正常交谈,你母亲心理素质不好,回去多休息就能恢复。”
安乐将信将疑。
因为贺锦年的父亲的确看起来很可怕。
安芸将安乐推开,无人搀扶,腿又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膝盖都擦破了也没发觉。
司机没再管她,把人放下车便开车离开。
安乐蹲下身替她处理伤口,裙摆的布料沾在伤口上,安乐抽出自己卫衣外套上的绳子将裙摆绑了起来,至少暂时不会粘在伤口上。
“妈妈,我们先起来去处理一下伤吧,您不疼吗?”
安芸一脸呆滞,就这么坐在地上,眼泪流了下来。
安乐心疼得不行,拿出纸巾小心地替妈妈擦掉眼泪。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安芸闭上眼不再看安乐,也不愿起身,就这么过了许久。
她再次睁开眼,看向安乐。
疲惫地开口:
“你赵叔叔回不来了。”
安乐对此并不惊讶。
“他要坐一辈子牢了。”
安芸麻木地流着眼泪,安乐怎么也擦不完。
“程程的未来也完了,他有个坐牢的父亲,这辈子也完了。”
安乐拉着女人的手。
“不会的妈妈,弟弟那么聪明优秀,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安芸突然拉住安乐的手,紧紧握住。
安乐心里酸涩,他希望妈妈与自己贴近,但不希望是在这种情况下。
比起与妈妈亲近,她更希望妈妈快乐。
“妈妈……”
安芸抬手擦掉眼泪,像个小女孩一般瘪起嘴,央求地看着安乐。
“安乐,其实在妈妈心里,你比弟弟更聪明更懂事。”
“妈妈一直都知道的,只是我耍了小脾气,怕你怪我当初不要你,才故意对你要求严格。”
“但妈妈知道,你心里不会真正怪妈妈的,对不对?”
安乐呆愣住,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妈妈……”
安乐紧紧拉住安芸,哽咽地问道:“您真的是这么想的?”
安芸笑着流泪,“当然了啊。”
她紧紧抱住安乐,像以前抱住赵程那样温柔。
安乐终于如愿待在妈妈的怀抱里,视线被眼泪模糊,他顾不上擦眼泪,抬手抱住安芸。
幸福到不知所措。
安芸就这样坐在地上,抱着安乐轻轻说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流泪哭泣,安乐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妈妈此刻有多么痛苦和难受。
可他实在不知道是为什么。
“安乐,虽然贺总没能答应放赵叔叔出来,但他同意给家里一笔钱,我也能得到一份新的工作。”
安乐不明所以。
“有了这些,你和弟弟的学费就都有了着落,你说是不是?还有外公,以后外公生病再也不用担心医药费了。”
安芸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向安乐讲述着未来她们一起生活的日子有多棒。
“可贺总为什么要帮我们?”
安芸眼角又落下几串眼泪。
她嘶哑着声音:“其实赵叔叔是被利用的,他做的事都是贺总指示的。现在事情败露了,贺总自然要补偿我们家。”
“你说对不对?”
安乐思考得艰难,“是这样没错……”
安芸抬手按住安乐的肩膀,跟他对视,红着眼睛说道:“你的那些朋友不是都在锦城吗?”
“等贺总给我们的钱到了,妈妈就把你的学籍转到这边来,让你在这里读书。这样你就能继续跟你的朋友们一起玩了。”
安乐有些不可置信,强忍住眼泪,“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
安芸再次抱住安乐,一边哽咽一边说道:“我再把外公也接来,就我们四个人,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好。”
安乐笑着流泪,不敢想象若真能实现,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只是弟弟暂时还没那么喜欢你,你可能会受点委屈,但是为了以后的生活,暂时的痛苦和难过,也先忍一忍好不好?”
安乐连忙点头。
“妈妈你放心,我没关系的。只要是为了您和外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安芸捂着脸痛哭。
“妈妈让你受委屈了。”
安乐赶忙为妈妈和自己擦掉眼泪,然后扬起一个笑容。
“没关系的!”
“妈妈,我现在就很幸福。”
眼泪再次落下,安乐笑着擦干净。
“一点也不委屈。”
安芸低下头哭泣,不敢看安乐的眼睛。
从生下他的那一刻,到现在,这个孩子的眼睛就从没变过,依旧那么干净清澈,满心满眼都是她。
这也曾是她最爱的孩子。
说这些年没有过后悔都是假的,可后悔了又怎么样了?
反正伤害已经给出了,就再也无法收回。
与其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修复,不如任其腐烂。
安芸死死按住自己腿上的伤口,任由疼痛侵袭,让自己能更清醒。
她深吸了几口气,忍住喉咙里的哽咽,笑着看向安乐。
“只不过贺总有要求,让我们每个人都要签保密协议。”
“他已经派人去拟协议了,争取晚上就能拟好,你今天先跟妈妈回家,休息一天。”
“等到晚上,我们就一起去找贺总签字。”
“签了协议,以后我们一家人才能好好生活。”
“好不好?”
安乐乖乖点头,看向安芸的眼睛里充满了爱意和欢喜。
“好。”
第34章 骗局 安乐捂住嘴险些要哭出来。……
离开的路上, 安乐情绪平复,逐渐恢复理智,开始察觉到一些不合理。
贺总会给妈妈一大笔钱作为补偿, 但条件是她以后都不能再提赵叔叔所调查的事,也要将手里的证据销毁。
看起来是很好的, 可安乐实在不懂,贺总跟他们家非亲非故, 遇上这种事不但不刻意针对, 还出钱帮他们……
虽然赵叔叔入狱, 但家里的情况不至于要接受别人的施舍。
况且贺总给的这一大笔钱已经超出帮扶的意味了,更像是在交易。
他跟妈妈说了自己的担忧, 却被安芸告知不需要担心。
“贺总是什么人, 贺家家主,有权有势,补偿我们也是因为你赵叔叔的事。”
“况且我们也只是普通人家, 没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不用担心。”
“可……”
安乐还是有些不安。
事情太过顺利了。
他曾远远见过贺江天一面, 看模样不是好相处的人, 也不像是会因为赵叔叔的事感到愧疚的人。
见安乐依旧低着头想事情,安芸只好将车停在路旁。
她转过身, 声音温柔地对着坐在副驾驶的安乐道:
“安乐, 你为什么会不相信妈妈呢?”
“你赵叔叔出了事,家里只剩妈妈一个人赚钱,要供你和弟弟读书, 还要给外公治病,压力真的很大。”
“现在贺总主动提出补偿我们家,这不是互利双方的事吗?”
“别再胡思乱想了。”
说完, 安芸皱起眉头,作出生气的模样。
“你要是再这样犹犹豫豫,我就不带你去了,我带程程去!也是一样的。”
安乐连忙道歉,眼里尽是慌张,“妈妈我错了。”
“我不乱想了,我相信您。”
安芸暗自松了口气。
“好孩子。”
*
位于市中心的豪华公寓,安乐曾经只听别人提起过。
在大家口中,似乎只要能住进这里,就代表着一跃而上,成为了人上人。
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声称是贺总的助理,领着安乐和母亲进到公寓中心,来到位于顶楼的大平层。
一进门,安乐就被远处玻璃窗上呈现的繁华夜景震撼住了。
刚来锦城市时,安乐认识的人不多,日常还不像现在这样忙碌,他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搬个小板凳坐在储物间的阳台上,一个人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城市景象。
那时候能一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多是夜晚和清晨。安乐还以为自己已经很熟悉这座城市的夜景了,可现在才知道,他曾经见过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远处,透明的玻璃墙如同消失了一般,清晰华丽的夜景犹如就在眼前。一眼看去,数不清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竟望不到边界。
助理站在一旁,见安乐因为窗外的景象而沉浸其中时,也没有出声打扰。
直到安乐自己回过神,才发现助理和妈妈都看着他。
安乐不禁脸一红。
助理看出安乐的窘迫,十分温和地说道:“没关系,您感兴趣的话可以走近看。”
安乐连忙摆手。
“不用了,我们还是先签协议吧,先把重要的事做了。”
助理点头,“请二位跟我来。”
助理带着二人往里走进一间屋子,正中心是一张木桌,周围靠墙的是博古架和书架,没有椅子可以坐下。
一张协议被放在木桌上。
助理将笔递给安芸,安芸走上前拿着协议看了好半天才落笔签字。
协议的内容安乐也看了。
跟妈妈之前告诉他的一样。
“为什么只有一张协议?”
安乐不解地看着助理,又看看妈妈。
不是说好每个人都要签订保密协议吗?
站在对面对助理抬了抬眼镜,转头看向安芸,一直平和的眼神里带着探究。
安乐没有看到,他正看着安芸。
安芸连忙解释道:“这些都是要严格保密,自然要万分谨慎。”
“你还小,没有成年,不能跟我签同一份协议。关于你的协议应该是还没拟定好,再等一等吧。”
安乐点头,选择相信妈妈。
安芸签好字后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问助理:“贺总……还没回来吗?”
“贺总的行程是保密的,我也无法知晓。”
安芸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询问。
三人站在不算大的屋子里,没人说话,气氛略显凝固。
不知为何,助理带他们来的这间屋子里一把椅子都没有,若是贺江天很快就出现倒没什么。
可男人刚才也说了,不知道贺江天的行踪。
安乐察觉到母亲的脸上露出些急躁,他悄悄抓住妈妈的手,想要安慰她。
被握住手的那一瞬,安芸明显身体一僵,她低着头没有看安乐。
安乐刚要开口,安芸却突然抬起头,将安乐拉到一边。
“安乐,这贺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怕是要久等了。妈妈有些累,我来的时候见楼下有咖啡馆,我想下去喝杯咖啡休息一下。”
安乐点点头,“那我陪您一起去。”
安芸拦住安乐,“不用,你就这里等。万一贺总回来了,我们俩都不在多不好。”
“那等贺总回来了我就给您发信息,您再赶过来。”
“好,”安芸似乎松了口气,“你先留下来。”
“妈妈就在楼下等你。”
商量好后,安芸走到助理面前告知她自己打算先走。助理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自己知道了,不干涉安芸的决定。
等安芸说完,他的视线便转移开,似乎对房间里的两个人丝毫不感兴趣。
安芸离开前又反复叮嘱安乐,让他留下来等到贺总回来才能离开。
“妈妈您放心吧,我不会随便离开的。”
助理将安芸送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安乐一人。
兜里的手机传来振动。
是贺锦年发来的信息。
他没有询问安芸找他父亲是要做什么。安乐没主动说,他便不问。
安乐是刻意瞒着贺锦年的。
安芸说要让他转学到锦城市。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他与贺锦年能够相处的时光就更多了。
他想着,这算是惊喜吧。
下午安乐便告知贺锦年自己要跟母亲一起回家,今晚不会留在庄园。
而这时候贺锦年发来信息,告诉安乐他今晚会留在老宅,也不会回庄园。
安乐回了个“好”。
下一秒,对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安乐看了看门口,助理送妈妈离开还没回来。他走到靠近窗边的地方,对着门口的方向,接通电话。
电话一接通,安乐的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些。
“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天也不在庄园?你其实不用特地告诉我的。”
毕竟就算贺锦年不说,他也不会知道。
对面很安静,一点环境的杂音都没有,静的能听见翻书声。
贺锦年坐在老宅的书房里,翻动着手里粉红色的书籍。质量简陋的粉红色书本跟充满古韵与奢华的老宅格格不入。
但坐在中心位置的年轻少爷却极其认真地看着书上的每一个字,听着安乐的话后,他拿钢笔勾画出其中一句话,在句子末尾打了个五角星。
“我在看一本书。”
“书上说,作为一个合格的男友,要自觉向恋爱对象汇报自己的行程。”
安乐不禁脸一红。
“哪里来的书?你的书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贺锦年翻动书页的动作一顿,直起身子,十分认真地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这不是东西。”
“是爱情宝典。”
“书上说,只要严格遵守每一条,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安乐背靠着墙,眼里尽是笑意。
“那这的确是一本好书,为了我们能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这本书我也应该看看。”
贺锦年又拿起钢笔,开始勾画其中的细节。
“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看。”
安乐耳朵发烫。
贺锦年停下笔,静默了一会儿,似乎即将要说出的话于他而言很难开口。
【爱情宝典第三十二条:大胆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想法。】
“安乐。”
“怎么啦?”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安乐心脏砰砰地跳动,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刚要开口回应。
房门没有关,依稀能听见一阵脚步声,是助理回来。
安乐赶忙直起身。
“我这里突然有点事,可能要挂电话了。”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落寞,“嗯。”
却无人主动挂断电话。
安乐又等了一秒,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脸已经很烫了,还是对着手机悄声快速说道:
“我也想你了!”
说完立马挂断电话。
下一秒,助理便推门而入。
安乐本以为自己还要站在屋子里干等,却不想助理领着他来到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套供人休息的沙发,助理示意安乐在此坐下,还贴心地给他倒了杯热水。
安乐站起身接过水杯。
“谢谢。”
“请您先在这里休息,贺总很快就能回来。”
说完,助理像是打算离开。
这里是书房,地点特殊,安乐喊住助理。
“要不我还是出去等吧?”
“在门口,或是客厅。”
助理低下头,没有说话,虽然没有明确拒绝,但动作上却是不愿意安乐这样做的。
“贺总吩咐让您在书房等待。”
这话一出,安乐也不好再为难助理。
“那、好吧。只是这里毕竟是书房,要是有什么机密的文件……”
“贺总不常住在这里,书房也没有重要文件,请您放心。”
安乐只好又坐回去。
助理交代完便走了出去,安乐还以为他会直接离开,没想到他却在书房门口停下。
书房的门就这样大大敞开,助理守在门口,视线朝下,如同一个没有情绪的守卫。
安乐待在书房里,顿时觉得如坐针毡。
这种感觉很是怪异。
明明一切都很普通很平常,但却隐隐觉得不安。
突然,距离书房很远的大门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是门被重重的合上的声音。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书房的门开着,安乐十分真切的听见了。他站起身,看向守在门口的助理,开口问道:“请问是贺总回来了吗?”
助理站着的地方可以看到部分客厅的景象,而且他站在门外,能比安乐听得更清楚。
助理没有直接回答安乐的问题,依旧垂着眼眸,不紧不慢地说道:“贺总回来后自会见您。”
“您在书房等待就好。”
安乐十分确定有人进来了,但又不好闯出去看。
他现在明白这位助理站在门口是干什么的了。
是为了防止他走出书房?
安乐再次坐了回去。
他有些口渴,但没有喝助理倒的水。书房很安静,连带着这一层楼都没什么杂乱的声响。
而就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逐渐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人声。
听着像是从大门处传来的声音。
安乐微微偏头,想要听清外面是否有人在说话。
那道断断续续的人声音量越发大了。
但也只是偶尔才能听见一两个字样,只能知道有人在说话,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安乐一开始还想要竭力听清外面的对话,可那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断断续续,实在废耳朵,他所幸不再偷听。
就这样又等了一个多小时。
外面断断续续的人声终于消逝。
安乐揉着有些发麻的肩膀,无奈叹了口气。
他一直坐着都很累了,而守在门口的助理却一直站着,想必比他更难受。
他往书房门口一看,瞬间瞪大眼睛。
门口空空如也。
哪里还有人。
安乐也等了许久,既然没人守着他,不如出去等。他十分确定门外是有其他人的,不管是不是贺总,出去见一面总比一直待在书房干等要好。
权衡好利弊,安乐站起身走出书房。
可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转弯,迎面碰上了拿着浴巾和浴袍的助理。
安乐有些尴尬。
“我看你不在,以为你走了,所以才出来看看。”
助理脚步一顿,深深地看了眼安乐,然后很快掩去眼里的情绪。
“贺总已经回来了,马上就会跟您见面。”
“还请您先回书房等待。”
安乐点点头,“那我这就回去。”
没一会儿,助理就空着手回到书房门口。
安乐见他低着头,像是在对什么人弯腰敬礼,也站起身来。
下一刻,身穿浴袍的成熟男人出现在书房门口。
安乐之前只是远远见过贺锦年的父亲,记得他身型高大,脸上表情淡漠,眼神更为凌厉。
当时他害怕被发现,不敢多看,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男人上半身敞开的浴袍下露出的□□肌肉线条。
他头发还是湿的,但这并不影响活动。男人走进书房,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和檀香木混合的气息。
安乐微微低下头,没再直视男人的面孔。
贺江天坐在书房的皮椅上,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轻轻吐出烟圈。
明明是他坐着,安乐站着,却给人一种他在俯视的错觉。
“你好,安乐。”
他的声音深沉富有磁性,还带着一丝慵懒。
安乐不意外贺锦年的父亲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毕竟贺江天不是贺锦年,肯定提前派人调查过他了。
安乐恭敬地回应着,“贺总您好。”
贺江天拿起放在桌上的文件,单手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字和图片,记载着安乐的无趣又艰难的十几年。
“今年多大了?”
安乐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回答:“十七岁了。”
男人翻看资料的眼神一顿,微微挑眉。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
安乐紧捏着衣摆,“嗯。”
“第一句话就撒谎,不太妥当。”
贺江天突然抬头看了安乐一眼。
安乐被看得一僵,连忙低声解释道:“身份证上是十七岁。”
“但小时候登记身份时晚了一年,实际已经十八岁了。”
贺江天这才若有若无的点点头。
安乐说的这些,资料上都有,他只是例行问问年龄,却不想这孩子一开口就面不改色的撒起谎来。
在看到资料上描述着安乐曾经被同学霸凌拍下照片和视频,但相关的细节却是一点也查不到。
男人眼神一暗。
不是他的人真的丝毫也查不到,而是一天时间过于紧迫,想要短时间找到线索很困难。
但这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男人一手搭在木桌上,轻咬着烟蒂。
“你母亲拿了我一大笔钱的事,你知道吗?”
安乐点点头,“知道。”
细长的烟雾在男人之间缠绕,贺江天微微勾起嘴角。
“知道为什么吗?”
安乐咽了咽口水,心里升起一阵怪异感。
“因为……”
“赵叔叔入狱了,妈妈一个人很辛苦,您心善,就主动补偿我们。”
“哦?”男人掐灭烟头,突然轻笑一声。
“看来你的好妈妈并没有跟你讲实话。”
说着,男人从资料中抽一张纸放在桌上,示意安乐拿起来看看。
安乐只是稍微走近,就看到上面熟悉的排版布局。
他心下一震,瞬间愣在原地。
那是一张诊断报告。
和被他藏在家里的那张诊断报告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那张是原件,被拿着看了很多次,边边角角都有留痕,已经有些旧了。而现在放在桌上的报告要更平整,明显是刚打印出来的。
安乐垂在身侧的手有些颤抖。
这已经是许多年前的诊断报告。还是他不停地做兼职卖东西,替同学写作业,想尽各种方法才攒到的钱。然后连夜买了火车票,背着外公偷偷去到全国最好的皮肤科医院。
他还小,也没有许多钱,去医院也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胎记能否被消除。
哪怕只是让它颜色更浅一些。
然后得到了一张这样的诊断报告。
如果人生有转折点的话,对安乐来说,一定就是那一天。
因为从那天开始,他才从自己给自己编织的虚假世界中醒来,然后真正意识到,他是被全世界抛弃的人。
比起真相,他宁愿得到的诊断书是胎记无法消除。
“你的遭遇令人惋惜,但我可以帮你。”
安乐拿起桌上的诊断书,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
如果说给妈妈一笔钱作为补偿已经令人匪夷所思,那现在提出可以帮他,就更加不合理了。
安乐心底深处涌起强烈的不安。
一时之间,心里闪过许多猜测。
安乐咽了咽口水,语气有些生硬,“您、为什么要帮我?”
贺江天轻笑着,“你觉得呢?”
安乐没开口,心里揣摩着各种可能。
贺江天放下手里的资料,静静地看着安乐左看右瞟,一双眼睛眨来眨去,脑子里的主意和想法就写在脸上,但又极力掩饰着。
胆小,谨慎。
像一只小老鼠。
但若能看透最外层的伪装,就会发现藏在里面的人对自己毫无惧意。
虽然脸上已经极力表现出慌张担忧的模样,但从见到自己到现在,身体的状态丝毫未变,生理上像是忘了做出反应。
这是连安乐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怪异。
安乐想了许久,还是将手里的诊断书放了回去,语气十分恭敬礼貌。
“谢谢您愿意帮我,但是您已经给家里一大笔补偿了,我们一家人已经对您感激不尽,不好意思再拜托您帮忙。”
“我今晚是跟妈妈一起来签保密协议的。”
“时间也不早了,不好打扰您休息,我待会儿签完协议就走。”
男人放在一旁的手轻点着桌面。
他望着安乐不停说着客套话的嘴,突然很想看看这只小老鼠真正惊慌失措的模样。
“你的协议我放在门口的柜子上,想马上签字走人的话,现在就可以去拿。”
贺江天话说的直白,直接点明安乐的小心思,他语气不变,安乐却实实在在感受到对方像是在戏耍他。
安乐点点头,“那我先去拿协议,再过来。”
他走到书房门口时,门已经关上了。一开门,助理依旧站在门口守着。
看到安乐出来后,助理的眼里明显有些惊讶。
安乐原本没必要解释的,但还是开口道:“贺总说我的协议在门口的柜子,让我去拿一下。”
见安乐关上门就要离开,一直沉默着的助理也开口道:“我帮您去拿吧。”
安乐脚步一顿,转头朝助理礼貌的笑了笑。
“不用,我认得路,就不麻烦你了。”
助理看着安乐远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没有开口阻止。默默低下头,做着自己分内的事,当好一个守着门的助理。
安乐循着记忆走出去,几个转弯后来到客厅,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住。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件衬衣。
安乐不解地蹲下身将衬衣捡起,想放在一边,一抬眼,就看见散落在地上的凌乱衣物。
他手中的衬衣质感轻软柔滑,带着若有若无的檀香木气息,安乐吓得将衬衣扔了出去。
地上散落的衣服有西装裤和内搭,但又不止,安乐注意到一条被撕碎的吊带短裙。
显然还有另一个人。
突然,安乐脑子一紧。
他终于意识到之前自己在书房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站在书房门口的助理,刻意被打开的书房门,阻止他出门。发出震响的关门声,又要让他听见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提前计划好,就是为了戏耍他。
安乐想起自己离开前察觉到的不对劲,不是错觉,而是真的。
贺江天是故意让自己来客厅的。
一个可怕的猜想从安乐脑子里涌出。
他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可能的!
这时,一道细长黏腻的呻.吟声响起。
安乐如同受惊的小鹿,打了个激灵。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他站在原地有些不敢动。
地上还掉落着那位女士的裙子,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肯定会冒犯到她。
安乐也不想去拿协议了,想到离开前助理还说帮自己去拿。自己还拒绝了对方,现在想想就后悔。
安乐屏住呼吸,打算趁人还没有发现先悄悄离开。
可屋子里的那位女士明显是听到安乐之前的脚步声,断定有人过来了。
她扯着嗓子又叫了几声,那声音绵长又带着些沙哑,紧接着,安乐就听到她开口:
“贺总,是您回来了吗?”
“帮帮我……”
安乐听得头皮发麻,却不禁瞪大眼睛。
因为这是一道男声。
明明贺锦年的母亲还在世,也没有跟他的父亲离婚,他的父亲怎么可能会跟一个男人——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过身。
赫然看见一个赤.裸着的,布满红痕的男性身体。
男生一只细白的大腿还挂在沙发的扶手上,另一只脚着地,软烂红肿的部位就这样张开着,正对安乐的方向。
里面放着一个透明的物体,很粗,也很渗人。
安乐吓得后退一步。
那男生再次发出长长的呻.吟声。
“啊……”
“求您帮帮我~”
安乐捂住嘴险些要哭出来。
幸好男生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安乐看不到他的脸,他也看不到安乐。
赤.裸着的男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一只手撑着身子将将仰着的头收回来,安乐心下一凉,想赶紧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却不想男生朝他露出正脸后,安乐才看到他眼睛上捆绑着的黑色丝带。
“贺总?”
男生坐起身,身体里的东西随着动作流出,他却毫不在意,摸索着想要来到安乐身边。
安乐立马回过神,慌张地跑开了。
而男生也离他越来越近,安乐注意到他耳垂上的一小颗红痣,也看清了他的下半张脸。
虽然看不见眼睛,但安乐总觉得这人的模样有些熟悉。
他赶回书房门口时,见到正抬头看着他的助理,呼吸还有些没能平复下来。
安乐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
“你之前说帮我去拿协议的话,还算数吗?”
助理直直看着安乐,在安乐抬头看向他之前低下头,平静地回道:“算数。”
“您稍等,我现在就去。”
安乐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他客厅还有一个人没穿衣服的人,但想了想又闭上了嘴。
助理肯定比他清楚。
没一会儿,助理便拿着一个纸质的文件袋回来了。
安乐礼貌道谢,站在书房门口将文件袋打开,他要在进去之前先看一遍协议的内容。
放在里面的白纸才被抽出一半,安乐的动作就瞬间僵住。
他望着纸张上的几个大字,震惊又疑惑地看向助理。
助理微微低下头,“文件没有错,这正是属于您的协议。”
安乐只觉得眼睛开始酸涩。
瘦弱的手紧捏着文件的一角。
他忍住喉咙里的哽咽,“我……”
“我妈妈、她知道吗?”
助理抬起头,藏在眼镜背后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自然。”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助理继续说道:“你母亲答应得很快。”
安乐心脏一阵绞痛,他捂住胸口,死死盯着合同上的几个大字。
【包养协议】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觉得刚才在客厅的男生有些眼熟了。
那个人的脸,跟自己很像。
第35章 胎记 安乐,安乐。不如安乐。……
安乐心中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慌。
他甚至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害怕还是先难过。
复杂的情绪险些将他淹没。
他站在书房门口, 脑子快速转动着,他要离开这里。
立刻,马上。
安乐一手拿着文件袋, 试探地往后退了一步。
助理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安乐想往外跑, 突然开口,对着人恭恭敬敬道:
“贺总还在等您。”
安乐看向助理, 站在原地不想进去。
助理仿佛没看见, 走上前将书房门打开, 对着安乐弯腰的十分尊敬的样子。
“请。”
安乐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坐在书房的男人听见声音,抬起头看向安乐, 眼里带着戏谑。
“不是说想马上签完字离开吗?”
“现在签吧。”
安乐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在一旁的桌面上, 默默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回道:“我不想签。”
男人似乎毫不意外。
他用手点了点桌上的诊断书。
“我说过,我可以帮你治病。”
“只依靠你自己, 身上的印记永远都消除不了。”
“签完字,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明天就能专门来为你做诊断, 你的母亲也能拿到一大笔钱, 你们一家人,想要的任何东西, 都能轻易得到。”
“这种双赢的事, 为什么不答应?”
安乐望着桌上的诊断报告,只觉得浑身上下长着黑色印记的皮肤开始灼烧。
他灰暗的人生,从来都不是身上的这些“胎记”造成的。
而是他自己。
是他不自爱。
才让人觉得自己的尊严可以随意践踏。
才让母亲丝毫不犹豫地答应将自己出卖。
才让这个, 只见过一面的贺总,认为这种事对他这种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哪怕安乐已经开始学习如何爱自己了, 在这些人眼里,他也依旧可笑。
“贺总,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虽然是夏天,安乐依旧穿着外套。
他一只手放在宽大的衣兜里,手机被设置了快捷键,如果事态发展到自己无法解决,他会打给那个唯一能够帮他的人。
男人面容成熟,英俊的侧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他看向安乐的眼神高高在上,“什么问题?”
“如果有一天,有个男人拿着同样的协议,对您的儿子说出您现在对我说的话。”
“您还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双赢的事?”
男人缓缓抬眼。
逐渐收起眼里的慵懒,从进入书房到现在,第一次正眼看安乐。
他逐渐收回挂在嘴角的笑,眼神越发凉薄。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安乐紧捏着兜里的手机,极力让自己不要紧张。
“我只是想知道您的答案。”
贺江天彻底收回笑容,看向安乐的眼神里的那点兴趣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发怒前的征兆。
像是在用餐时看见了角落里的一只小老鼠,起初觉得眼睛亮亮的,虽然脏但极为有趣,不禁多看了几眼后想要占为己有。
等到真正靠近,却发现只能作为最低等宠物的老鼠竟然不知分寸,爬上餐桌,弄脏了自己的食物。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跟我的儿子相提并论?”
“对于你们这种人来说,这份协议,就是你这辈子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但这种事决不会发生在我的儿子身上。”
“对于你,这是赏赐,对他,就是侮辱了。”
“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安乐平静地摇摇头,声音不大但却坚定。
“既然对于您的儿子来说,这是一种侮辱的话,那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我不会签字的,也不想签。”
“如果您给我母亲钱的原因里包括了让我答应这件事,那请你收回给她的钱吧。”
“不管是给钱,还是治病,对现在的我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绝对不会答应您的要求。”
“我向您保证,除了这个门,我不会再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也不会影响您的声誉。”
男人听完嗤笑出声。
“你以为,在你说出这些话之后,还能完好无损地出这个门吗?”
安乐看向男人的眼睛,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可我没做错任何事。”
贺江天看着安乐的眼睛,原本快要熄灭的兴趣再次燃起,他勾起嘴角,缓缓道:“你或许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从你把自己和我儿子放在一起对比的那刻,就已经错了。”
男人盯着安乐,高高在上的眼神,似乎笃定安乐无法逃脱。
而他对安乐的那点微薄兴趣,也成了对安乐的极尽施舍。
安乐人生的高度,最高,也不过都是与他有关的事。
不只是他,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在用一举一动告诉安乐,有些人生来就是高人一等的。
哪怕只是被看上,也需要安乐费尽极大的力气,做到最好最完美,才能让这突如其来的“幸运”得到合理的解释。
若他什么也没做,就碰到了这样的“好事”,那所有人都会默认他走了大运,应该立即高兴得感激涕零。
这仿佛就是安乐的世界里的真理。
或者他们明明知道这其实根本不好,也不管安乐是否喜欢,但配安乐,绰绰有余了。
妈妈是这样。
贺江天也是这样。
但这些观点都是不对的。
有人曾告诉安乐:
【他们是平等的。】
没有谁比谁高人一等,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安乐突然松开捏紧手机的手,这一刻,身体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抬起头,用事实告诉面前的男人:他没有错。
“贺叔叔,您可能也不知道。”
“我和您儿子,正在交往。”
男人放在一旁轻点着桌面的手突然停住动作。
“你说什么?”
他依旧勾着嘴角,眼里的漫不经心却逐渐消失,眼神开始变冷。
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安乐原地处理掉。
他想到安乐资料上那明显被处理掩盖住过的经历,就连他的人也找不到丝毫相关的消息。
若是贺锦年出手帮的忙,那一切就能说通了。
贺江天看向安乐的眼神越发危险。
他那个儿子……
既然会帮忙做这种事。
那可真的是喜欢极了!
贺江天突然站起身,走向安乐,高大雄伟的身材极具压迫感。
安乐没有往后躲,但眼里的神情瞬间变得犹豫又担忧。
他一直都懂得如何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
示弱这件事,对安乐来说如痛家常便饭。
“贺叔叔。”
贺江天脚步一顿,这才注意到安乐对自己已经转变称呼。
好一个贺叔叔。
“他很喜欢我,我们感情也很好。”
“所以我想,您应该不会为难自己儿子喜欢的人。”
他抬手掐住安乐的下巴,迫使安乐抬头看他。
“你在威胁我?”
安乐眨了眨眼睛,下巴被捏的生疼,陌生人的触碰让他产生的不适感比疼痛还难忍。
但表现出的却是慌张的模样。
“……我没有。”
“只是您是贺锦年的父亲,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你们之间有了嫌隙。”
“一开始不敢说是怕您知道后会赶我离开。”
贺江天的手再次用力,但明显眼神缓和了些,没有刚开始那样可怕了。
“现在就敢说了?”
安乐疼的停顿了一会儿。
“比起我自己,还是您与贺锦年之间的父子之情更重要,所以我才决定说出来。”
“不是威胁您的意思……”
贺江天凑近,单手掐着安乐柔软的侧脸。
“可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会把你让回去?”
“作为父亲,知道儿子有了小情人,怎么还会同意你继续留下来?”
“你就不怕我赶你走?”
安乐呼吸一滞。
其实一开始他也是害怕的。
听闻贺锦年的父亲要回来庄园,还有与他随行的李管家,是那么的严格和冷漠。安乐担心自己非员工的身份被发现后被赶出庄园。
一开始还想着要离开庄园躲起来。
后来贺锦年主动来小木屋找他,第二天送他去妈妈家,事情一多,安乐竟忘了提这件事。
直到自己央求贺锦年安排安芸和贺江天见面,贺锦年立马答应了。
还带着安乐去了照相馆。
这一切的一切,都光明正大到毫不掩饰。
所以在安乐开口前,他便考虑到了后果。
贺锦年的毫不掩饰,是不是就说明,哪怕他们的事被他父亲知道,也不会有影响。
再不济,就算他猜测错了。
也比什么都不说被强迫留下来要好。
安乐心里这样想着,却不能真的表现出来。
他瞬间脸色一变,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贺江天似乎格外喜欢看他惊慌失措,说了些威胁的话后终究还是放开了手。
“滚吧。”
安乐得了自由,赶忙道谢后便匆匆离开。
助理早已不在门口守着,客厅的男生也不在了。
直到出了大门,进了电梯,真正到达一楼后安乐才狠狠松了口气。
他有些腿软地扶着一旁的墙壁,手里紧捏着衣兜里的手机。颤抖着将手机拿出来,却发现手机早已关机了。
因为电量过低而关机。
这手机是离开前外公带他去镇上的一家很小很旧的数码产品店买的智能手机,跟外公的老年机一个价格,但是电量却掉的极快。
有时候看着能用很久,出个门的功夫便会电量耗尽。
安乐如同劫后余生。
他死死握住手机,快步走出这栋楼。
动作慌得像是有人在后面追他。
出来后,天已经黑了。
这里是市中心,离远在郊区的庄园很远。开往庄园方向的最后一班公交会停留的站点离这里也很远。
安乐兜里带着两百块现金。
现在是晚上,刚过高峰期,打车的价格也比白天要高。
可他实在太想离开了。
这个地点不好打车,路上都是从车库开出来的私家车,安乐转身从相反的方向离开。
正好路过来时看到的咖啡馆。
大片透明的玻璃窗让店里的景象一览无遗。
暖色的灯光下,稀稀落落几个人影坐在里面聊天,唯独没有安芸。
【你先留下来。】
【妈妈就在楼下等你。】
安乐呆呆地看着空荡的咖啡馆。
在妈妈眼里,自己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不爱,又为什么要生下他。
如果不爱,又为什么要抚养他。
任他去死就好了,不要让他长大,也不要教他喊妈妈。
*
二十年前,木河镇花匠的女儿安芸跟城里来的大学生结了婚。
大学生无父无母,为了安芸便留在镇上当了老师。
他相貌俊美,为人温和,脾气也是极好的,镇上的人很喜欢这位新来的老师。
安芸更甚。
他们很快相爱,很快结婚。
人人都羡慕他们。
但安芸和小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她向往更大的世界。她告诉丈夫自己人生的梦想和遗憾,诉说着所有的苦乐喜悲。
男人很好,鼓励自己的妻子参加高考,去上大学。
他为妻子联系了自己的老师,为她读大学存下一笔钱,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就给妻子补课,教她学习。
安芸很有悟性,做的越来越好,却在备考期间怀了孕。
这是她和男人的宝宝,安芸甚至有了为宝宝放弃读书的念头,男人却让她不要担心,他会照顾孩子,安芸只需要读书。
所有人都支持安芸,她仿佛能看见新的生活和更广阔的世界在向自己招手。
可突然有一天,外面传来消息:
男人为救人险些丧命。
炎热的夏天,安芸挺着大肚子赶去医院,带着家里的存款,乞求医生救救自己的丈夫。
丈夫抢救,安芸受惊难产,一时之间所有的苦难全压在安芸身上。
她想,至少还有孩子。
可因为是早产,宝宝身体很不好,经常生病,安芸还没来得及从丈夫离世的痛苦走出来,就要面对一个随时生病的婴儿。
那时她刚生产完,还没有学会如何做一个母亲。
她的孩子很乖,很少哭闹,哪怕发着高烧,呕吐了,也不声不响,等到安芸发现后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小病拖成大病。
家里的钱都被用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当时存下的一笔去大学的路费,
正好这时候录取通知书下来,她如愿考上了大学。
是男人为她选的学校。
在锦城市,最好最发达的城市,却离木河镇很远。
安芸很痛苦,也很难抉择。
频繁生病的宝宝让她心力交瘁,这个曾经备受期待的孩子现在成了累赘。
外公不忍心女儿的未来被一个婴儿禁锢,劝她离开木河镇去上大学。
外公说他来照顾孩子,不管这孩子以后是死是活都不关安芸的事,让她不要愧疚。
安芸不忍心,但是留下来的日子太苦了。
离开的那一天,宝宝又发了高烧。
这是安芸最后一次心软,她把车票卖了,打算换了钱去买药给孩子治病。
但临到头,她又反悔了。
她还是想去读大学,想去更大的世界。
她才二十岁,她的未来还很长。
不能因为一个孩子困住自己的人生。
所以她找了一家便宜的药店,买了低价药。
许是她太过心急,想要赶紧离开,竟没发现,那家店有问题,那些药也有问题。
又或者她其实注意到了。
晚上,在商铺纷纷关门的街道,一家亮着昏暗灯光的狭小药店,稀疏的药品,脏乱的墙壁,和一看就极不专业的医生。
她守了孩子一整夜,预想中的情况没有发生。
发着高烧的孩子竟然真的好了。
雪白的一小团裹在襁褓之中,睁着又大又亮的眼睛,乖乖的看着她。
不哭也不闹。
孩子伸出一只手想要妈妈抱。
露出手臂的那一刻,安芸瞬间僵住。
她颤抖着手剥开孩子身上的薄毯。
看到了长满全身的黑斑。
【这孩子以后就交给我来抚养,是死是活,都再与你无关。】
【你还年轻,就当自己没结过婚。】
【好好在大学读书,然后永远留在那儿,别回来了。】
【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
外公从安芸怀里抱走孩子。
【离开前,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既然伤害已经给出,就再也无法收回。
与其想尽办法修复,不如任其腐烂。
这辈子,就当妈妈对不起你。
下辈子,我们也不要再做母子。
我不配你做你的母亲,也不想要你这样的儿子。
【就叫他安乐吧。】
安芸留下了从诊所买来的药。
若是能安乐的离去,对这孩子来说,恐怕才是最好的归宿。
若是活下来了,那他的一辈子,怕是与安乐二字,毫不沾边了。
安乐,安乐。
不如安乐。
*
安乐很小的时候,是不知道自己有妈妈的。
直到偶然一天,他看见外公拿着一张年轻女孩的照片默默流泪。
只一眼,安乐就认出了女孩的身份。
那是他的妈妈!
他开始偷听外公与妈妈的通话。
知道妈妈很辛苦,一直默默照顾着自己和外公。
他缠着外公问妈妈的事,背着外公记下号码,拿攒下来的钱跑到村口的小卖部用座机给妈妈打长途电话。
一开始他不敢说话,听说那头女人询问的声音,瘪着嘴巴流眼泪。
妈妈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好听。
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
就这样过了很久之后,安乐再次攒到打电话的钱,拨通熟悉的号码。
“喂?您好,请问哪位?”
安乐依旧蹲在小卖部的墙角,认真听着电话里妈妈轻柔的声音。
安乐依旧不敢出声。
对面静默了几秒。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安乐,是你吗?”
那是安乐经历过的最幸福的事。
妈妈猜出他的身份,还叫了他的名字。
后来不知为何,妈妈每次跟外公通完电话,也会再跟他说几句话。
安乐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外公的手机铃声响起。
再后来,妈妈还会在过年的时候回来陪外公和他。
允许安乐可以主动给她打电话。
这一切一切的改变,都是在安乐坚持不懈的央求和努力后得来的。
妈妈也从一开始见不到面说不了话,到现在,既然会将自己接来锦城,跟她一起住。
安乐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懂事,再努力一点,多坚持一些,就能离妈妈越来越近。
所以哪怕知道自己身上的胎记是吃错药导致的,他也没有怨恨任何人。
他想要的,一直都只是妈妈爱他。
*
此刻,安乐望着面前的玻璃墙,映现出他此刻的模样。
墙里的人麻木地流泪,墙外的安乐却抬起头,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也许曾经的妈妈是爱他的。
但现在,妈妈已经不爱他了。
他说过,他是一只卑微的、阴暗的小老鼠。
没有爱,小老鼠就活不下去。
他想要回去找爱他的人。
很想。
安乐拿着仅有的两百块坐上出租车。
这是一笔对他来说巨大的消费。
但他不心疼也不在意,他只想赶紧回到庄园。
两百元不能让出租车开到别墅区,安乐披着夜幕独自走了回去。
他走了很久很久,从进入别墅区,再到走回庄园,从进入庄园,再到走进别墅。
本就遥远的路途,在今晚,变得比以往还要艰难。
似乎在告诉着安乐,奔向贺锦年的每一步,都是如此艰难且漫长。
别墅里只住着贺锦年一人,今晚贺锦年回了老宅,这栋房子便空无一人。
安乐没有开灯,摸着黑走上三楼,来到贺锦年的卧室。
他走了很久,很累,出了好几次冷汗。
终于来到浴室,安乐打开所有的灯,脱光了身上的衣服,看着镜子里布满黑色印记的身体,眼泪再也忍不住。
这不是胎记,却比胎记更让他痛苦。
这是妈妈留下的、不再爱他的证明。
*
这里没有安乐换洗的衣服,洗完澡,也只能光着身子走出浴室。
贺锦年不在,他的床却被铺得平整。安乐踩在雪白的毛毯上,掀起被子的一角,整个人躺了进去。
柔软的蚕丝被紧贴他光/裸的身体,呼吸间尽是贺锦年的味道。
就像是他在安乐身边,像之前那样,紧紧的抱着安乐。
安乐残破的心脏逐渐被暖意填补。
毛茸茸的脑袋陷入藏蓝色的枕头里,他乖巧地蜷缩在贺锦年的被子里,呼吸逐渐平稳。
也就没人会看到,枕头上被泪水打湿的一小片布料。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亮,连庄园的工作人员都还没来得及起床工作,整个庄园也是静悄悄的。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驶入庄园。
卧室的门被轻轻打开。
贺锦年径直走向衣帽间,余光却看到了自己床上鼓起的一小团。
他脚步一顿。
一向清冷的眼里流露出震惊的情绪。
他缓缓靠近,在床头蹲下。
床上的小团躲在他的枕头和被子里,露出一只耳朵和乖巧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