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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闻一则 山有嘉卉 49810 字 26天前

“你醒醒!哥你到底吃不吃?不吃就各回各家了!”

闻度这才猛然回神,看着她的目光先是有些茫然,转瞬又眼睛一弯,还笑眯眯的劝她:“别生气,气坏了胃口不好的。”

徐相悦:“……”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二合一)我要是没把你当……

“你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在想什么?”隔着刚端上来的猪杂粥的热气,徐相悦问对面的闻度。

闻度笑而不语,拿粥勺搅了几下锅里的粥。

给她盛了一碗之后,硬是跳开了她的问题反问道:“明天周末,你是什么安排?休息,还是会出去哪里走走?”

徐相悦:“……”这是装都不装了是吧?看来原因见不得光!

但再追问就不合适了,至少对他们现在的关系来说是这样,于是她撇撇嘴,没好气的道:“休什么息,走什么走,我要去给我妈过生日。”

闻度闻言立刻抬头,惊讶道:“阿姨生日么?你怎么不早说,我也好准备个礼物。”

徐相悦一噎,没好气的给他一记白眼,“你准备的礼物,我给的时候怎么跟我妈说?说是我同学送的礼物,我妈要是问我,你同学怎么好好的给我送礼物呀,我怎么说?”

这问题也不是回答不了,但闻度现在有点不敢回答,他怕说了会挨揍。

于是抿嘴笑笑,看着对面的徐相悦,目光闪闪烁烁的。

一个字都没说,但又好像说了很多。

徐相悦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努努嘴自己给自己解围:“我看就说你要找她看乳腺蛮好的。”

闻度听了哭笑不得:“我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男的也会乳腺增生。”徐相悦的声音立刻恢复正常,还在脸上挂上了一副你真是没见识的神情。

闻度好奇起来,连忙追问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说到自己专业上的事,徐相悦就变得耐心又温和了,“我第一次知道男人也会乳腺增生,是实习时在普外科,有一天我们收了一个肌肉蜂窝织炎的病人,去问诊,问到最后病人很不好意思的跟我们说,觉得自己的乳/房变大了,摩擦得有点痛。”

闻度听到这里眨眨眼,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听,但抬眼看见她一本正经的神色,又立刻将这点尴尬按捺下去。

这可是正经科学知识!有什么可尴尬的,好好学,万一哪天用得上呢?!

“我当时还想,他肯定是胖了呗。”徐相悦说着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但是我带教检查了一下,就说,我给你请个乳腺外科的会诊看看吧,像是乳腺增生。”

“我当时好惊讶,怎么男的也会乳腺增生吗?书本上有

说过吗?“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等从病房出来,赶紧问,老师解释说当然有啊,乳/房是男性女性都有的器官呀,当然也有可能生病,激素失衡、药物影响,都可能导致这个问题,甚至也有可能发生恶变,虽然概率非常低,但万一呢?”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看闻度一眼,话音一转:“就像今天晚上我们遇到的这个女孩,我感觉她很可能是间质性肺病,这个病起病隐匿,很多病人确诊的时候都已经五十岁以上了,但是这不代表年轻人没有。”

“就是年轻的时候有点症状,但是没有发现,或者没有注意,积少成多,最后量变引起质变,到年纪大了就爆发出来,这样理解对吗?”闻度接着她的解释问道。

徐相悦点点头,一边应是,一边夹了只椒盐皮皮虾,先炸过再加料炒香的皮皮虾连壳都是脆的,她懒得剥壳,直接一口咬下去。

闻度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哭笑不得,这人也真是不怕扎嘴。

他剥了两个,将虾肉夹给她,还问道:“你怎么能听得出她呼吸不对劲的?还能找到合适的形容?”

“听得多就能分得清了呀。”徐相悦看见碗里有吃的了,立刻收回还要去夹皮皮虾的筷子,一边嚼嚼嚼一边回答道,“形容……书本里都写着呢,这都是前人的智慧。”

闻度见她喜欢,干脆继续剥皮皮虾了,接着问她是不是不同的病呼吸就会不同,就像他感冒咳嗽的时候,那声音跟拉风箱一样。

徐相悦点头说是,什么干啰音湿啰音哮鸣音之类的给他解释一通,一边说话一边还吃点东西。

等她解释完才发现,诶,那盘皮皮虾怎么就剩个盘底了?

再一看闻度面前的骨碟,全都是虾壳,而自己面前的碗里,还有两块没来得及吃完的虾肉。

这还有什么不懂的,她抿抿唇,想说什么一时又说不出口,捏着筷子直到闻度擦干净手,才有些讷讷的说了句:“你自己吃吧。”

闻度转眼看她一下,没在她脸上看见嫌弃,倒全是不好意思,便忍不住嘴角一翘,笑着应了声好。

接着一面喝粥,一面说起自己的事,“明天我得去小禾那儿,她家……有亲戚回来了,应该是亲戚吧。”

现在已经他说的是他另一位发小,徐相悦眨眨眼:“怎么你朋友家的亲戚回来,你也要去露面?”

朋友家的亲戚,在她看来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为什么对方回来自己要出面?不懂。

但是他说的是他关系特别好的发小,徐相悦没有关系好到这种程度的朋友,不知道是不是发小之间都这样。

“小禾家……情况比较特殊。”闻度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关家的事。

徐相悦从他脸上犹豫不定的神色品出了他内心的挣扎,笑笑道:“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毕竟是你朋友的私事,我确实不方便知道。”

脸上神色温和,闻度看不太出她的真实想法,心却突突直跳,有些慌得厉害。

他想了想,关家的事本来也不算秘密,状元巷很多人家都知道的,再说……

她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会知道的,既然如此,早点知道也没什么。

“也不是不方便,就是有点复杂。”闻度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她有个亲哥,早年间四岁左右的时候丢了,家里找了二十多年都没找到,这两天……”

他顿了顿,又改口:“最近几个月,有人到家里附近打听过消息,但是我当时也只是听说,也没怎么在意,倒是今天上午,我们邻居、就是我们小学时候的老师,他来找我,说好像是她家那个走丢的孩子回来寻亲了。”

徐相悦听得一愣一愣的:“……嘎?”

闻度冲她点点头:“对方拿了照片来的,跟小禾小时候长得特别像,加上他们好像通过什么渠道确定了要找的就是关家,所以约好了明天见个面,看看是什么情况,顺利的话应该会做个亲子鉴定。”

“那孩子这么多年在外面,过得好么?”徐相悦听着忍不住停了筷子,关切的问道。

难怪他之前会提醒那对小姐妹,小心孩子会走丢的风险,还说身边有现成的例子,原来就是他朋友。

闻度失笑:“应该还可以,来找人时一开始出面的都是他助理,说明应该是事业有成了,过得比我们所有人都好出一截。”

说着将那碟椒盐鱿鱼须和她面前的凉拌黄瓜调换了一下位置,继续道:“收养他的人是一对大学老师,他们也是丢了孩子,那边的消息说是那个孩子现在就在容城,所以他这趟既是为自己寻亲,也是为养父母寻亲。”

徐相悦听了忍不住眼睛都睁大了,“这也太阴差阳错了吧?”

“是啊,谁能想到呢。”闻度耸耸肩,感慨的唉一声。

徐相悦这时把那碟椒盐鱿鱼须又给他推回来了,他便忙问道:“吃饱了?”

徐相悦点点头,嗯了声。

她撑着腮往旁边看,视线在一众热闹的食客身上逡巡,听到隔壁桌在大声聊天,说什么毕业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聚,看样子是同学聚会。

有个人就说,家里生意忙嘛,根本没时间往外走,云云。

徐相悦听到这里,扭头对闻度道:“我有个同学,家里也是做生意的,我们以前还开玩笑说他以后不用愁,没有经济压力,但没想到一毕业,他就回去接手做生意了。”

“家里还是做畜牧业相关的,在内蒙,我们家每年到快过年的时候,就跟他买一整只羊,我家一半,我妈家一半,炖汤烤肉都特别好吃。”

说起这些她就笑眯眯的,眼睛都有些眯起来了。

闻度听了就笑:“这么巧,我有个朋友,家里是宁夏的,我还拜托他帮我代购过滩羊,下次要不……我们换着吃吃?”

“好呀。”徐相悦应了声,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闻度见状就说:“我马上吃完,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不着急,你快点吃。”她习惯性的促狭起来。

闻度被她逗得好笑,一句话也不说,只一味低头猛吃。

没两分钟就将剩粥剩菜吃完了,一边擦嘴一边叫人来结账,然后问她:“这个速度您满意吗?”

“很满意,再接再厉。”徐相悦抿着嘴笑,还眨眨眼。

闻度失笑,起身时见她不忘拿剩下的半盒纸巾,便顺手帮她提起包,转身就往外走。

徐相悦愣了一下,伸手想拿回自己的包,没拿到,只好赶紧追上去。

一路走到了店门外,往停车场方向走的时候,闻度忽然停下脚步,她刚要伸手拿自己的包,就听他问了句:“我送你回去吧?”

“……啊?”徐相悦一愣,随即下意识拒绝,“不用了吧,我们都开车来的,你送我回去,是你的车留在这儿过夜,还是我的车在这儿过夜?过夜费很贵的。”

闻度立刻说:“我的留在这儿……”

“你先把我的包还给我。”没等他说完,就被徐相悦突然打断,“包先给我。”

她伸了手,闻度便将包递了过去,还特地将包的提手挂到她的手掌上。

等包拿到手了,徐相悦才一口拒绝他的提议:“不,太麻烦了,自己回自己的吧,又不是不会开车,谁也没喝酒。”

闻度当场就无语了,“……合着你先要包,就是怕我扣了你的包威胁你?”

“我没有啊,你别冤枉我。”徐相悦拒不承认,说她绝对没有这么想。

但要是她眼睛不眨这么快他就信了。

闻度静静地看着她,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的无语让徐相悦有一些心虚,说到最后抿了抿唇,就这么和他四目相对着。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凝滞起来,连本就不多的夜风都消失,徐相悦在这样的气氛里逐渐变得局促,不知道下一刻该怎么办了。

最后还是闻度先打破的僵局,问道:“下一次呢?下一次可不

可以?”

一个男人,如此执着于问你,我可以送你回家吗,到底意味着什么?

徐相悦不是傻子,用不着他将话完全说成大白话,接着摆到台面上才能听懂。

她固然可以装傻,但又觉得这没必要。

因为她没有太多享受暧昧的情绪,她只觉得自己有些麻爪,犹豫不决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要。

但是……

如果她永远都不踏出第一步,就不会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对吧?

何况对着闻度期待的目光,她也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她抿着嘴点了点头,“好吧,下一次,下次你送我。”

闻度觉得这真是自己最近几天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话了。

动听到他下意识的回了句:“谢谢。”

徐相悦眨眨眼,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转身从自己的车里拿下来两个纸袋,递给她,说是给她带的可颂和蛋糕。

她接过去,突然就忍不住唉了一声。

你看,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哪里好意思拒绝嘛。

徐相悦道了声谢,又客气道:“劳你费心了。”

“还好。”闻度笑着应道,看她拉开车门,将东西放进去以后准备上车,突然问了句,“我听说,在医生眼里病人是不分男女的,阿悦,你现在……有把我当男的吗?”

徐相悦一愣,盯着他看了半晌,表情变了好几下,先是奇怪,接着是无语,最后变成哭笑不得。

“我要是没把你当男的,为什么要拒绝你送我?”

说完矮身坐进了车里,车门嘭的一关,接着车灯闪了两下。

闻度意会,侧身让开,看着她的车退出停车位后转了个方向,直接扬长而去,很快就没入黑暗里远去了。

他独自站在路灯下出了半天神,才猛然反应过来。

想笑又要忍着,忍着又觉得难受,他侧头从车子的后视镜里看见自己有些扭曲的脸,忍不住一囧,下意识就低头。

“嘿嘿。”

—————

周日是谢温玉的生日,是一个特别好特别晒的大晴天,徐相悦早上起来刚把窗帘拉开,就被阳光刺得眼睛一眯。

她捂着眼在窗边晒了一会儿太阳,听见手机铃声响起,这才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卫生间走。

打电话过来的是沈月容,嗷嗷叫着问她:“姐!我最亲爱的二姐!你什么时候过来啊,帮我在楼下便利店带个雪糕呗!”

徐相悦无语:“……你家里没雪糕吗?”

“老爸偷吃完了。”沈月容回答道,一副幸灾乐祸告状的语气,“他被老妈骂得好惨,哈哈哈!他也有今天!”

徐相悦啧了声,真是绝了,这小棉袄漏风成这样。

真不愧是我妹啊,亲生的,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亲生的。

“行吧,你要什么口味的?”她懒洋洋的应道,挤了点牙膏出来准备刷牙。

“要八喜的香草口味。”沈月容说完还给她mua了一个,腻腻歪歪的跟她说,“爱你哟。”

徐相悦嫌弃的噫了声,“行了,我要刷牙了,就这样吧。”

电话刚挂断,就收到她发过来的红包,不但是个520的,还发语音说:“钱在这里,爱也在你这里~”

徐相悦:“???”

徐相悦:“……”

她叼着牙刷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心说真是好家伙,这么会肉麻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以后得骗多少小男生!

不过现在她这个姐姐就先让她骗骗好了,徐相悦毫不客气的收了红包,她是知道这小孩零花钱多的。

刚洗漱完,就收到下一条消息,是闻度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几盆蓝雪花开得正好,一簇簇的在绿叶的陪衬里,好看得很。

闻度还说:【等天气凉一点,我再去买几棵苗,拿回家在墙根种一排,地栽应该长势会更好,到时候也让你看看。】

徐相悦心说你家的花关我什么事,我才不看。

但回复的却是:【听说蓝雪是开花机器,花期又长,家里一直是这个颜色,会不会太单调了?】

闻度见她回复得这么快,立刻就回了她一个早安的表情包。

徐相悦还没回复,就先听到空气炸锅发出叮的一声,提醒她东西加热好了。

她放下手机,将热好的可颂拿出来,用餐刀划开一道口子,放在一旁备用。

接着拿出小铁锅,快速煎了个荷包蛋和一片午餐肉,和洗干净的生菜叶子一起组装进可颂里,再从冰箱里拿一瓶鲜奶,这就算一顿早饭了。

她将可颂三明治放进盘子里,觉得还缺点什么,去冰箱看了一圈,意识到是缺点水果,正好还有前天刚买的蓝莓,洗一把放进盘子里。

这样看起来居然还挺不赖,徐相悦满意了,也就休息日有精力这么吃,放在工作日,她只会洗漱完就火急火燎出门去上班。

闻度送的可颂确实很好吃,外皮薄而酥脆,内部软而湿润,黄油的香味超浓,光是闻着都觉得幸福。

她边吃早饭边用听书功能听文献,等吃完了才想起来跟闻度说一声,拿过手机一看,他在她说花园都是蓝雪花一个颜色会不会太单调之后没多久,就发了一段视频过来。

视频的封面是隔着窗的蓝天白云,隐约可见别家小楼的屋顶,徐相悦有些好奇,点了进了。

“不会只有一个颜色的,我现在在书房,带你将就看一眼楼下的小花园吧。”

视频一开始就传来闻度的声音,接着是他推开窗户,镜头视角往下晃动了一下,很快就变得清晰,是从半空中俯瞰的小花园,地栽的月季正开得热闹,粉的黄的紫的白的,花团锦簇生意盎然。

还有其他的花,但徐相悦不大认得,只认出了万年青的盆栽,其他的绿植因为离得远点,她更加认不出来,总之小花园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看上去养护打理得非常好。

闻度指着一处墙根,说:“我打算到时候在那里修一个半人高的花圃,把蓝雪种进去,等它长起来,爆花的时候就有一面蓝雪花墙了,拍照肯定很出片。”

还说:“我也不太会形容,你想象一下你站在那儿。”

“好,就这样,我得去接老师一块儿去朋友那儿了,到时候再跟你聊。”

视频到这儿就结束了,很短,一分钟左右,徐相悦看完眨眨眼。

我不想,我为什么要想,你不要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她现在真的多少有点草木皆兵了,全方位怀疑闻度,包括他的每一句话,她都觉得他是不是话里有话。

她知道自己这样有些不对劲,但脑子不听使唤她也没办法。过几天就好了,她悻悻想着,抬手将瓶子里的牛奶一饮而尽。

给闻度回了信息,告诉他可颂很好吃,谢谢他,然后起身去洗盘子。

等收拾好出门,徐相悦也没有直接去沈家,而是先去了一趟商场,去给谢温玉买礼物,顺便订蛋糕。

在卖珍珠的专柜拿了一条项链,很普通的路路通款式,一颗大的真多麻,一颗小的akoya天女,光泽度很好,珠光像绸缎一样引人注目,好看当然是好看,但同样好看的还有它们的价格。

从专柜出来,她去订蛋糕,店里说今天订单少,只要两个小时左右就能取,她决定去附近吃个午饭,顺便逛逛。

逛的时候看到一家卖各种联名周边的连锁店,科室里搞二次元的学生说这种店叫谷店,买周边叫吃谷,徐相悦站在店门口看了看,行吧,沈月容那个小孩应该会喜欢,遂进去采购一套某热门动漫的盲盒。

结账的时候发现商标居然是FunnyToys,忍不住眨眨眼,闻度上次给她拿的那一袋玩偶,是不是也是这个牌子的?嗐,忘了给小孩也留一个了。

下次一定。她结完账,继续在附近溜达,直到时间差不多了,转回到蛋糕店,另外挑了二十来个纸杯蛋糕,让店员帮她打

包好。

接下来便是直奔谢温玉如今的工作单位。

谢温玉以前在学校三附院的乳甲外科,两年前一到退休年龄就办了退休,单位领导也挽留过,说以谢主任你的医疗技术和学术成就,专家门诊、特殊津贴我们都会安排的,希望你能接受返聘。

但谢温玉一口拒绝了,理由是她需要更多空闲的时间,因为小女儿马上就青春期最难搞的时候了,当家长的就要斗智斗勇了,她很紧张。

因为徐相悦的青春期正是她最忙碌的时候,科室管理、课题进展、学术会议、门诊和手术,这些工作内容将她的生活挤占得满满的,每天睁眼就是上班,不是在手术室就是在去手术室的路上,周末总是出差,她完全无法顾及徐相悦。

她有什么青春期的烦恼,来月经的时候会不会害怕,对身体发育有没有好奇,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有没有男孩子悄悄给她递情书,喜欢哪门功课哪位老师,平时除了学习还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诸如此类,谢温玉完全不知道。

等她反应过来时,徐相悦已经长大了。

谢温玉跟徐相悦说过,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她回学校开会,顺道去看她,她正好在连教授的实验室帮忙,她站在实验室门口,从小窗口往里看,看见她穿着白大褂戴着手套拿着一把移液枪,挺直的背影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纤瘦弱小,她突然就觉得害怕。

所以她不能再错过沈月容的成长了。

但她也不可能完全赋闲,她不是能当全职妈妈的人,所以从三附院退休后,受聘进了当时新开的归云医院,每周只有工作日的专家门诊,高端私立医院的病人也少,基本到点就能下班,工资是退休前的双倍还多。

更大的好处,是一直跟着她治疗的部分患者也跟了过来,她有更多的时间和她们好好聊聊病情,开解和安抚她们,要知道,这些老病人,十个有六个是乳腺癌的。

至于为什么今天周末她也上班,是因为她被暑假在家的沈月容搞烦了,主动要求加班的。

所以有时候徐相悦也会吐槽,他们这些大人老是喜欢说一套做一套,嘴上说着我爱你会为你做什么都行,实际执行起来,只打八折都算顶不错的了。

徐相悦看着眼前风格大气简约的建筑,据说是书法大师亲笔题写的“归云医院”四个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比起公立医院的喧闹忙碌,这里真的很安静,刚进门诊楼一楼大门,就立刻有导诊护士轻声细语的询问她需要什么帮助,或者是否有预约。

在知道她是谢主任的女儿后,热情的给她指了电梯,还笑着说了句:“是因为谢主任生日,特地来接她下班的吧?”

徐相悦一愣:“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是她生日,她说的?”

“没有啊。”对方笑嘻嘻的解释,“我们OA系统里面都有记录的呀,每个职工的生日,到时间会自动提醒大家的哦。”

“……啊?提醒之后呢?”徐相悦眨眨眼,搞不懂这种提醒有什么作用,大家给过生日的人说生日快乐?

“寿星会在生日当天收到集团特别准备的小礼物和鲜花哦,毕竟——”对方说着高举双手,“Wearefamily!”

说完主动笑场,和旁边的同事哈哈笑成一团。

徐相悦:“……”

这就是私立医院的人文关怀吗?主打一个公司是我家,所以要给员工营造家一般的温暖?

她从盒子里拿了几个小蛋糕分给她们,这才提着东西上楼,到了外科那一层,先看到的就是像星级酒店下午茶餐厅一样的等候区,地毯沙发和热饮,书籍平板和美甲,绝对不让病人的等候时间变得无聊。

一路到了挂着谢温玉名牌的诊室门口,敲了敲门,没一会儿她的助理就来开门了。

对方倒是认得她,打了声招呼,徐相悦跟对方寒暄一句,探头朝里面笑眯眯的喊了声:“谢主任,我来啦。”

谢温玉正在给病人分析她的检查结果,闻声顿住,抬头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来了就去休息室坐会儿,没见我还有病人呢,别淘气。”

说完跟病人解释:“我女儿,过来等我下班一起回去吃饭的。”

“今天您生日,是该贺一下的。”病人笑得很和气,还跟徐相悦打了个招呼。

徐相悦将带来的小蛋糕交给医师助理,钻进一旁的休息室,休息室很小,但五脏俱全,床、书桌、衣柜还有卫生间,配的家电也很齐全,她在冰箱里找到冰镇的饮料,挑了瓶苏打水,一边喝一边玩手机。

她跟夏知年他们在私人小群里聊天,说起在归云医院的见闻:【你说我们要是毕业了就来这儿,是不是早就发财了?】

夏知年流口水:【真的吗?!我行李箱收拾好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汪清秋则是让他们少做梦:【首先,你们要能进到归云这么完善的高端私立医疗机构;其次,私立医院有一个弊端,技术都掌握在主任手里,下级医生就是管床,你能学到的东西比在公立医院少,进修的机会也少;最后,现在医改以后,私立医院也被管得很厉害,日子未必有以前好过,但归云这种足够高端的应该还行,这是患者的经济条件和医院背后的资本能量决定的。】

所以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首先你要有资本进到一个足够好的私立医院,以什么身份进去,也很关键。

夏知年:【看来只能等我成为夏主任以后才能去享受躺平的快乐了,行李箱收起来了:)】

汪清秋跟徐相悦开玩笑:【你要抱好谢主任这条大腿,以后我们能不能躺平,就靠你了。】

网上的笑话说,“好的工作就像艾滋,只有三种传播方式,血液、母婴和性”,真是形象得要死。

徐相悦失笑着回了个一定努力的表情包,看见闻度发来了信息,便退出群聊去查看。

闻度:【刺激,这个亲戚是真的[笑哭]】

闻度:【小禾跟对方下半张脸好像,和她爸更一个饼印似的,说不是亲生的根本没人信,看来亲子鉴定就是个过场了[笑哭]】

尽管已经知道前情,但徐相悦还是不由得惊讶。

竟然真的找到了,竟然真的能找到,这可是二三十年啊,这条回家的路真的太漫长了,想必也充满了坎坷。

如果他一直在原生家庭长大,会不会有不一样的人生,有不一样的成就?谁也不知道。

闻度的信息接着又过来了:【可惜叔叔阿姨和爷爷奶奶看不到了,如果能再早几年就好了,老人不会带着遗憾走。】

接着又是:【嗐,不过这都是我瞎想,现在能回来已经不错了。】

徐相悦有些疑惑,老人走是因为年纪大了,那他朋友的父母呢?生病吗?

闻度解释了她才知道,原来当年孩子丢了以后,关夏禾的父母一面四处寻找打听,一面又去了偏远地区支教,大概是想着孩子如果被卖了,很可能会卖到偏远的地方去,结果天有不测风云,夫妻俩在当地遇到了一场泥石流,就这么没了。

麻绳专挑细处断。徐相悦想到这句话,忍不住叹口气。

但无论如何:【能回来就是好事,恭喜。】

闻度:【同喜,祝阿姨生日快乐[憨笑][玫瑰]】

徐相悦刚回了一句好,就听到敲门声响起,谢温玉在外面喊她:“阿悦快出来,我们准备回家了。”

她一愣,看一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忍不住眨眨眼,她和闻度居然聊了这

么久吗?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二合一)她觉得自己可能……

徐相悦和谢温玉回到她和沈济开位于容江边某高档小区的家,已经过了傍晚五点半。

太阳刚西斜,日光散发着一天中最后的热量,体感比中午时还要热,金黄的光线将人体在地上投出一道长长的、歪斜的影子,闷热的空气落到皮肤上就变成了黏腻的触感。

徐相悦想起沈月容要吃的雪糕,忙跟谢温玉说:“咱们去一趟便利店,容容要吃雪糕。”

谢温玉一愣,旋即眉头一皱:“她要吃雪糕怎么不叫个外卖,或者下楼买一下多快,怎么还让你给她买?真是不像话,越来越懒了。”

“天气热她不想出门呗。”徐相悦笑笑,“她还给我发了520的红包呢,看在红包的份上,我跑个腿怎么啦。”

“你少惯着她,次数多了,她就当是你应该做的了,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不用我再教你吧?”谢温玉一面说着话,一面和她一起往便利店走。

徐相悦笑着嗯了声,安慰她说:“不用这么紧张,你要对自己的教育有信心。”

谢温玉扭头看她一眼,嘀咕道:“这怎么好说得准。”

徐相悦看着阳光穿过树影落在地面上的光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自己像沈月容这么大的时候。

那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她读书早,十三岁那年的夏天已经准备升初三,叶晴光则是刚中考结束,老太太那时候还上班,没空管她,给她们俩都报了补习班,她去提前上初三的课,叶晴光去学国画。

中午的时候她们会一起在附近的小饭店吃午饭,吃完饭就到处乱逛,大多是在商场蹭空调,等到差不多下午两点,又回补习班去。

傍晚放学,她们骑着自行车迎着夕阳回家,那时候的阳光似乎比现在的要温和些,褪去正午时那种灼烧得皮肤发痛的暴烈锋芒,像是被融化了的蜜糖,给万物轮廓上镀了一层琥珀色的光边。

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连尘埃都像是镀了金边,吹过她们的衣摆和头发,有一天叶晴光突然跟她说:“阿悦,你知道吗,你刚才蹬自行车的时候,背后好像长了翅膀。”

那是日光赐予她的半透明的翅膀。

那个时候的阳光,就像是一首关于夏天的诗歌到了末尾,慵懒又悠闲。

那时候她们的父母都在做什么呢?

沈月容和徐相亭差不多要出生了,谢温玉和章澜缨都是妥妥的高龄产妇,各自需要注意的事情太多,自然也根本顾不上她们。

那个夏天只有她们啊,也幸好是她们,以至于后来想起那一年暑假,分明是被忽略了的,却并没有觉得孤单。

便利店里空调开得很足,也很安静,徐相悦进门直奔冰柜,找沈月容要的雪糕时发现有新品,她顺手给自己也拿了一个。

结账时谢温玉拉住她,自己结了账,美名其曰:“她妈还活着呢,还用不着啃姐姐。”

徐相悦哭笑不得,但也没说什么。

上楼的路上母女俩一人一个雪糕吃着,说着单位里的闲话,刚进门,徐相悦就被飞奔过来的沈月容抱住了。

“我雪糕嘞?有没有啊,姐你不会忘了吧?”她急吼吼的左看右看,又好奇,“你吃的这个是什么口味的?怎么没见过,新品吗?”

徐相悦一边点头,一边把那袋子雪糕递给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温玉就说:“便利店就在楼下,你怎么不自己下楼去买?”

“好晒诶,要走好几分钟呢。”小姑娘噘嘴,“而且我也没想到姐姐要先去订蛋糕嘛,我买了,她要是也买了,那我岂不是可以吃好多?到时候妈你又要不高兴了。”

徐相悦忍俊不禁,这一听就是歪理,真是辛苦她了。

“合着错的是我咯?”谢温玉拧住她的耳朵,“你不会给你姐打电话说一声吗?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跟你爸一样,想多吃雪糕是不是?吃雪糕的时候就不说怕胖了?”

沈月容挣脱她的手,提着雪糕笑嘻嘻的跑了,穿着围裙的沈济开从厨房套头,笑眯眯的跟徐相悦打了声招呼。

今年谢温玉生日没出去吃饭,就是因为他说要亲自下厨给她们做一顿大餐。

徐相悦诶了声,走到厨房门口问道:“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有啊。”沈济开笑眯眯道,“你去帮我检查一下容容今日份的作业,她说写完了,但我还没看过呢。”

徐相悦哦了声,转身叫沈月容:“把你作业拿过来让我品鉴一下!”

等看到她的物理作业,刚翻开,就立刻合上了,摇摇头表示看不懂。

沈月容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啊?姐你以前不是学理科的吗?怎么可能不会做初中的题,我不信!”

前几天她还听老妈说呢,说以后她就要学九门功课,比她姐姐她们读书的时候大文大理的压力还要大,要是不努力,别说重点大学了,二本都够呛。

她立刻就问什么是大文大理,等听说选文选理就只要考六门的时候,简直羡慕坏了,还问她姐是理科还是文科。

“你姐学临床的,临床只招理科生,你要向你姐学习,她以前都是年级第一的,每一次考试都是。”

这话从小听到大,沈月容耳朵长茧子的同时,她姐学霸的光辉形象已经在她心里牢牢扎根,要是跟她说拜拜你姐肯定能考年级第一,她真的会信的。

结果现在徐相悦跟她说,她不会做初中物理题,沈月容觉得天都要塌了。

“不可能!我不信!”她扑过来,抓着徐相悦的胳膊就开始摇晃,“我不管你是谁,立刻从我姐身上下来!立刻!马上!”

徐相悦:“……”

她无语极了,任由她摇晃了一会儿,才挣脱她的胳膊,哎呀一声,往旁边一倒。

“真的不会,我不骗你,以前我会,现在真的看不懂了。”她强调道,“现在对于我来说,加减以外的计算都算超纲,真的,不信你去问妈,我们学医的都这样。”

沈月容:“???”

“我不信!”她一脸崩溃的往谢温玉的更衣室跑,“妈!妈!我姐说她看不懂初中物理,还说学医的都这样,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小朋友的天都要塌了,徐相悦看得简直快要笑发财了。

吵吵闹闹的,没过多久就准备吃饭了,这时外面天刚黑,桌上摆满碗碟,整整十二道菜,高脚杯在灯光下反射着幽亮的光。

“吃饭啦!”沈济开催着又重新黏上徐相悦的沈月容,“容容快和姐姐去洗手。”

“来来来,寿星先许愿。”沈济开将徐相悦带过来的蛋糕端了过来,还夸了句这蛋糕看着真漂亮。

其实就是普通的水果蛋糕,徐相悦笑着帮忙将蜡烛插上,点燃后沈月容跑去关灯,喊着:“妈!你今年的愿望是不是希望可以带我去迪士尼?”

谢温玉呵呵笑了声:“我的愿望是下学期你能考第一。”

小孩姐一本正经回道:“不要许这种一听就实现不了的愿望,不然菩萨会说要不你还是让我保佑世界和平吧。”

“好吧。”谢温玉双手合十,说,“我希望我的爱人和孩子都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特别是阿悦,不要遇到医闹,每一个病人都是通情知礼人,要多中论文,多拿课题,顺利聘上主治。”

徐相悦听得一愣:“你生日啊,怎么愿望都是我的?”

“这就是我的愿望啊,只不过刚好和你有关系而已。”谢温玉笑眯眯的吹了蜡烛。

沈月容好紧张,“可是愿望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不会的,说得大声菩萨才会听见。”谢温玉说了句,催她,“快去开灯,吃饭了。”

“顺便帮我把沙发那里的白色袋子拿过来,是给妈的生日礼物。”徐相悦补充了一句。

小朋友精力旺盛,跑来跑去只觉得有趣,东西拎来了她比谢温玉还兴奋,等看到项链,又哇哇一顿叫,情绪价值直接拉满。

听得徐相悦都开始膨胀了,天呐,我的眼光真的太好了,还得是我会买!

沈济开送的当然也是首饰,但比起徐相悦送的,当然要贵重许多,手链用了十七颗大小匀称的蓝宝石,因为今年是谢温玉五十七岁的生日。

谢温玉一边将礼物都小心收好,一边笑眯眯的开玩笑:“再过两年我就六十大寿了,你们好好想想送我什么哈。”

徐相悦心想那还早着呢,再说呗,结果等到开始吃饭了,谢温玉就有意无意的打听起她的感情生活来。

还说:“我记得卫健委的梁主任,他儿子就在你们单位,内分泌科的,应该没比你高几届,你们熟吗?”

徐相悦微微一愣,内分泌科的,姓梁的,跟她差不多岁数的……

“梁槐景啊?”她有些惊讶的猜测道。

“应该是,你们关系怎么样?”谢温玉问道。

徐相悦说一般,然后看她一眼,反问:“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呗?”

“就是你们年纪相仿,又在一个单位,早就认识了,我听说他儿子还没结婚呢,你们有没有可能……啊?”谢温玉说着抬抬下巴,“要是你愿意,我找时间请他们一起吃个饭?”

徐相悦听得满头黑线,“首先,你也说了,我们早就认识的,要是能有什么,还用等到今天?其次,人家是没结婚,但人家有女朋友呀,他女朋友还是我同学呢,你想让我去撬人家墙角啊?这对吗?”

啊这……

谢温玉立刻打住:“那算了,再说吧,你还小呢,这事不用着急。”

徐相悦抿着嘴唇耸耸肩,好耶,应付这事超简单的。

但她才刚松口气,啃着鸡翅的沈月容就忽然开腔了,“老妈你太操心啦,我姐说不定早就有男朋友了,上次我们去玩那个哥哥就还挺好的。”

徐相悦面上的浅笑顿时一僵:“……”好家伙,真没想到拆我台的竟然是你!

桌上两个大人倒是都愣了一下,看一眼徐相悦,沈济开果断选择套亲女儿的话:“上次是儿童节的时候吗?两位姐姐带你们去找别人玩了?”

“那没有,是我们在游乐场碰见的,我和徐相亭一开始还以为是二姐的男朋友呢。”沈月容啃着鸡翅,嘴上一点不把门,竹筒倒豆子的将那天碰见闻度的事都说了个一干二净。

俩大人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还“然后呢”,“后来怎么样”,“这样啊”,“是么”,十足十的捧哏。

徐相悦在一旁听得十分无语,只能埋头吃菜,别一会儿没心情也没时间吃了。

好半晌,沈月容终于讲完了,谢温玉才转头看她,见她一脸没事人似的,就诶一声:“阿悦啊。”

徐相悦抬头,嘴角抽了一下:“有话直接问,事先声明,我们只是同学,至少到今天为止都是。”

谢温玉眨眨眼,笑笑温声道:“别这么紧张,妈妈就是想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的同学呀?”

“高中啊,高二高三都一个班。”徐相悦回答道。

谢温玉有些不知道怎么问下去,徐相悦高中的时候,沈月容才两三岁,可能是因为生的时候她年纪上来了,沈月容出生以后身体不是特别好,五岁以前都三天两头生点小病,她的精力一分为二,一边是工作一边是小女儿,几乎是刚回过神,徐相悦就高考要报志愿了。

所以她对徐相悦高中的生活知之甚少,想问也不知道怎么问,总觉得亏心。

半晌才问了句:“那你们现在……玩得还可以?”

顿了顿又说:“听容容说的,他应该喜欢小孩,也很会带小孩,是做什么工作的?”

“个体户,家里开了个书店,他自己是儿童文学作家,出版过很多书的,你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手机阅读软件上就有。”徐相悦实话实说。

谢温玉连忙应好,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这还不错,他空闲时间很多……嗯,双医家庭还是太忙了,我觉得你找个干别的工作的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你……”

她停了下来,但言外之意谁都听得出来,沈月容和沈济开父女俩低头吃饭,坚决不掺和母女俩关于这件事的讨论。

徐相悦倒很坦诚:“确实有点这个意向,倒是……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谈恋爱。”

谢温玉闻言松口气,这也行,算是好进展,有想法就行。

她笑笑,道:“想就做嘛,你不先踏出第一步,怎么知道后面是什么样的?大不了发现不合适就分好了,谈恋爱分手而已,多大点事,又不是分一次手就人生失败了。”

“说句再难听点的……”她顿了顿,看一眼徐相悦,见她歪头听得认真,又不由得失笑,“别说只是失恋,你就算怀孕了,甚至闪婚闪离还带孩,都不算什么,家里又不是养不起,我们有年轻的女同事很时髦也很想得通的,没有结婚,去国外弄了个孩子,单身生育。”

徐相悦惊讶:“她家里人也同意吗?”

“同意啊,反正催小孩结婚,本来就是担心她年纪大了不好生,或者以后年纪大了没个依靠,那现在直接一步到位,也不差。”谢温玉鼓励她,“大胆点,想谈恋爱就去谈好了,挑你喜欢的谈,我们家没有什么门户之见的,是个正经人就行。”

沈济开听到这里,很严肃的插了句:“黄毛不行哈。”

徐相悦:“……”

沈月容却不同意:“不要,以后我养姐姐,谈什么恋爱呀,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老妈你自己说的!”

完啦,有人要挨骂了,徐相悦立刻看天花板。

聊得还算可以,徐相悦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吹着车窗外涌进来的风,突然间就想通了。

与其设想以后会不会怎么样,还不如见步走步,毕竟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想得越多,就越不敢开始。

所以当收到闻度的信息,说收到两张某场新上映的电影的点映赠票,想和她一起去看的时候,她看看时间恰好是非值班日,干脆就直接答应了。

闻度没有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把手机捂在胸前,在床上打了个滚,再将手机拿起来看一眼。

都快要看到了,他又立刻把手机按下去,紧紧闭了一下眼,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睁开眼,小心翼翼看向再次举起的手机屏幕。

徐相悦:【好啊。】

屏幕上的两个字那么普通,又那么特别,在这一刻,它们在他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巨大的喜悦浪潮顷刻间将他淹没。

他像是冲浪的人,被海浪推至顶峰时,忍不住从胸腔发出一声:“芜湖~”

—————

晚上九点四十分,时间已经不算早,小区停车场的车位已经满了大半,很安静,冷白的LED灯光投在车身上,有种莫名的孤寂。

但也可以是宁静,徐相悦像往常一样,泊好车后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将座椅往后调了调,靠在座椅里开始发呆。

车窗开着,可以闻到停车场那种独有的味道,淡淡的汽油味和橡胶味,地上是湿的,应该是物业来洒水降过温,所以还有一股很淡的潮湿的混凝土气息。

她的左边停着一辆SUV,是五楼的邻居的新车,他家今年生了二胎,家里还有老人,需要空间大一点的车。

右边是一辆酒红色的宝马,是住在顶楼的一个小姑娘的,原色不是这个,是她看腻了新换的,徐相悦当时还以为她的停车位被别人占了。

她回复了闻度的信息之后一直没看到他的回复,但她总觉得他是会回复的,只是

迟迟没来。

过了一会儿,她看见顶头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以为他马上就会发信息过来,结果闪了两下又不见了,这样的情况先后出现了三四次,她看得一头雾水,索性就不看了。

她盯着不远处的消防栓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下车回家。

脚步声在夜晚安静的停车场里出现了回声,她今天穿了一双五公分的粗跟鞋,走起路来嘚嘚作响,此刻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等进了电梯,她才看到闻度回复的信息,一个抱着自己的左右来回摇晃的卡通人物,头顶着“嘿嘿”,看起来憨憨的。

她还没来得及笑,闻度又发过来一个表情包,大圣歪着头,咧着嘴笑不说,脸上还被P上了两团粉红,头顶还有一圈桃心和星星的贴纸,配上[嘻嘻]两个字。

紧接着第三个表情包又来了,张开双臂在改海边自信大步走的吗喽,这是[快乐的步伐]。

徐相悦:“……”你小子表情包这么多吗?偷了!

她哭笑不得的给他回信息:【能好好说话吗?不能的话我们改天再聊[炸弹]】

刚发过去,就看见一个表情包闪出来,下一秒又撤了回去。

徐相悦:“……”

闻度在另一头忍不住吁出一口气,好险好险,就差一点。

闻度:【阿姨生日过得怎么样?你现在是吃完饭回家了么[愉快]】

问得正正经经,好像刚才整活的那个人不是他。

徐相悦啧了声,回了个嗯,紧接着想起吃饭时谢温玉跟她说的事,突然有点想看看他的反应。

徐相悦:【吃饭的时候,我妈跟我说了一件事,她有个熟人的儿子是我同事,听说对方还没结婚,问我有没有意思发展一下。】

这条信息写到这里就发出去了,主要是信息写太长怕他没心思看,绝对不是故意的。

闻度本来还高兴得在床上打滚,翻来覆去,觉得怎么样都不够宣泄自己内心此刻高涨的愉悦,手机一震动,立刻便笑眯了眼去看。

下一秒整个人都愣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条信息。

什么玩意儿?谁的儿子?你哪个同事?发展什么???

我不准!听到没有!我不准!!!

几乎是在一秒之间,闻度原本荡漾的一颗心化身尖叫鸡,将室内原本快活的气氛驱散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被焦灼、忧虑、郁闷、沮丧等等负面情绪替代。

闻度当然想说不可以,但他也知道,他其实没什么资格说不可以。

笑死,你会因为暧昧对象不高兴,就不做某件事吗?好像没这个必要吧?

于是他变得更沮丧了,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接这句话。

打开键盘看着每一个字母都认识,但就是组织不起他内心想表达的语言。

徐相悦等啊等,好久没见他的动静,忍不住纠结是继续把话说完,还是就这么装傻,话题就此打住,给他留一个悬念……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的表情包用不出去怎么办?!

一直纠结到回到家门口,隔壁邻居的门咔哒一声打开,她看见一只萨摩耶从里面蹿出来,摇头摆尾霸占着门口,瞪着乌溜溜的小眼睛看着她,嘴巴咧成笑嘻嘻的样子。

徐相悦不养小动物,但不妨碍她觉得毛茸茸可爱,忍不住朝它笑笑。

笑完才觉得不对劲,诶?对门什么时候养了狗?

正感到疑惑,就听见一道男声:“你快递取件码发给我,我顺便拿上来。”

徐相悦一愣,觉得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但是,对门不是只住了她女邻居一个人吗?哪儿来的男人?

啊?不是吧,这才几天没见对方,对门就换户主了?

她立马抬头好奇的去看,想瞅瞅新邻居长什么样,结果等她看清对方的正脸,顿时狠狠一愣。

“江医生?”

好家伙,怎么会在这里碰到同事啊?徐相悦真是想破头都想不到,这也太巧了。

江医生看见她也是一愣:“……徐医生也住这边么?这么巧。”

徐相悦一边应是,一边好奇的往对方身后张望,“江医生是这两天搬过来的?那原来住这儿的齐小姐……”

话没说完,就见江医生身后探出来一张徐相悦熟悉的脸,对方笑着跟她打招呼:“徐医生晚上好。”

徐相悦诶了声,眨眨眼。

哦?房子没有易主诶,那……

“江医生和齐小姐这是?”她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是我哥。”

“我女朋友。”

徐相悦:“???”

你们是还没对外统一口径吗?还是说,这是你们小情侣之间的昵称?

徐相悦不太懂,也觉得自己不太好问,毕竟江医生才来单位不太久,他们又分属不同科室,只能说是同单位的打过几次交道的普通同事,对于对方的私事确实不该过多打听。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错愕怔愣的模样太像疑惑,又或者齐小姐另有想法,在瞬间的尴尬之后,立刻便解释道:“他妈妈真是我妈。”

徐相悦回过神,哦哦两声,看了眼江医生的脸色,觉得不太对劲,突然就有点想笑,但又不好意思,于是抿着唇微微笑着点点头。

然后说了句:“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吃到了什么瓜,但不太确定。

所以这事也不好跟夏知年他们说,但确实又有点想说,于是她看向了自己的手机。

接着就发现,磨磨蹭蹭的闻度终于发了新信息过来:【你应该没有这个想法吧?我的意思是,你们是同事,本来就认识,经常见面,对吧……如果有这个意思,应该早就在一起了,既然没有,那就是没这个意思,对吧?】

意思来意思去,徐相悦觉得他啰嗦得仿佛是语无伦次,一时哭笑不得,想吐槽他颠三倒四吧,又觉得那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用惊弓之鸟来形容他简直不要太合适。

她叹口气,放弃了捉弄他的原计划,回了个[嗯嗯]的表情包,接着:【何止,其实人家有女朋友的,记不记得有一次你看我朋友圈,和开面包店的同学碰到,你还给我们画了画的?那个同学就是他的女朋友。】

徐相悦:【我妈说得太迟咯[偷笑]】

没错,她的重点是这个,绝对不是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跟他聊邻居的八卦!

闻度看到她的解释,先是狠狠地松了口气,接着将手机往旁边一丢——他现在手抖,根本打不了字。

但过了一会儿,他模模糊糊的意识到,可能徐相悦是故意不把话说全,捉弄他的,虽然不十分确定,但仍旧觉得有些不甘心。

于是想来想去,还是给徐相悦发了个猫猫痛哭的表情包。

有心里郁闷的地方,也许还是说出来比较好,不管表达方式是直接还是委婉。

徐相悦看到有些惊讶,她当然不相信闻度是真的哭了,但被吓到,是完全有可能的。

也许形容得不够准确,但这种感觉确实很像是本来能得到一样东西却突然被宣告希望破灭,紧接着又有人告诉你,骗你的嘿嘿,你就说你会不会被吓到吧。

但她此刻心里毫无愧疚之情,只有成功捉弄到他的得意。

她一面在心里自我吐槽哎呀我真是一个坏女人,一面到处找合适的表情包回复给闻度。

最后找到一个金刚鹦鹉勾着头看向同伴并且说[啊?真的哭啦?]的,立刻发过去。

还别说,真挺适合闻度此刻的状态的,他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表情包,头一次发现徐相悦竟然是这么会促狭的人。

就在这时,徐相悦又发过来一条信息:【那我给你讲一件有意思的事吧?】

她甚至不需要闻度答应,就直接将刚才在门口遇到的事说完了,这次是真的一点关子都没卖。

虽然她没细说是她哪个同事,讲得也简单,就连猜测都是带着调侃的,但闻度还是看明白了,忍不住眨眨眼。

度:【这要是真的,还真是无独有偶。】

这下轮到徐相悦震惊了,连忙问他怎么回事。

闻度:【而且还是有两件事,其中一件还和你稍微沾点边。】

徐相悦更好奇了,又发了一遍放个耳朵的表情包。

但是一向很快就回复她信息的闻度,这次却迟迟没有动静。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不能一句话都没打完吧?你们码字的不都触手怪?

鉴于自己刚才对闻度做过的事,徐相悦忍不住怀疑,这是他的报复。

这风水轮流转的速度真快,回旋镖这就来了。

徐相悦撇撇嘴,又等了一会儿,这人还是没动静,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事,但她现在真的要有事了。

得先去洗澡,她看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她将手机往沙发上一丢,起身去收衣服,接着就去了浴室。

等她从浴室出来,再拿到手机,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在这一个小时里,闻度的心理活动几经变化,先是“我就等一会儿,她刚才吓唬我了,我稍微回敬一下不过分吧”,接着是“她到底有没有发现我是故意的”,再到“不是,她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最后是“不会是生气了吧”……

一开始还只是赌一口气,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成了忐忑,甚至是惭愧。

说实话,这种行为还挺幼稚的,简直是小学生级别的报复行动,虽然他觉得成年人做也刚刚好,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

她也没多过分,他这样太小心眼了,谁会喜欢小心眼的人呢?

他想东想西,正当他纠结是先道歉呢,还是先道歉呢,就听见手机叮咚响了一下。

徐相悦直接发了语音信息过来,声音带着催促:“你的无独有偶还说不说啦?打字麻烦的话发语音行不行?要不明天再说吧,我得睡了,明天还得早起上班。”

打工人没有不痛恨周一的。

闻度听到这话就明白了,她之前不是因为生气才没回他信息,而是洗漱去了。

他抬头看一眼时间,确实已经有些晚了。

一时松了口气,忍不住说声幸好,接着又止不住叹气,好好好,看来担惊受怕、大起大落坐过山车的只有我:)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二合一)他真恨她是个木……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徐相悦既不读文献写论文,也没有看剧看综艺,早就应该睡了。

但今天她却缩在被窝里看闻度发过来的信息。

闻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小禾那个哥哥,他爱人是他养妹,如果你对你邻居的猜测是真,那不就跟他们一样了?】

闻度:【第二件事就是,对方养父母的亲生儿子,据说是你们医院的某位医生,也是你的同事。】

闻度:【所以你说,这算不算无独有偶?是不是和你有那么一点沾边关系?】

虽然是有些牵强,但确实没毛病。

徐相悦看完一愣,腾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将他这几条信息重新读了一遍。

然后发出了“啊???”的疑惑声。

不是,这是不是巧合得太厉害了?认真的?

她立刻追问:【谁?哪个科室的?叫什么名字?】

还有:【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在一个户口本上他就是兄妹,怎么结的婚?不犯法吗???】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我真的会信的:)

闻度:【他上大学户口就迁出去了,后来彼此产生感情,为了以后打算,还和养父母解除了收养关系,最多被人议论几句,但从法律上来说,他们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至于具体是她的哪位同事,闻度说这倒没问,只知道和她同一个工作单位,说是:【知道的时候我们都很惊讶,一开始我也没反应过来,还是小鱼提醒我的。】

闻度:【你还记得小鱼吧?上次你在血液科见过的。】

徐相悦当然记得,这事也就是不久之前的,当时他朋友住院捐献骨髓,她还一起去探望过,还见到了闻度的发小之一祝余,闻度介绍她们认识的时候,高兴得跟个傻子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做成了什么大生意呢。

想起那天他笑得特别不值钱的样子,徐相悦就忍不住想笑。

后来捐骨髓的那位朋友,还跟她咨询过本院的皮肤科或者整形外科有没有哪位医生擅长看胎记,她才知道原来祝余的脖颈后面从小就长了一块胎记。

她询问过颜色和大小以后,根据自己的认识判断是鲜红斑痣,对于这个病,现在一般采用光动力疗法,注射光敏剂后照光,等到结痂脱落就好了,整个过程大概半个月到一个月。

抱着帮人帮到底的想法,徐相悦帮他们介绍了皮肤科的李娇主任,但后续她就不清楚了。

这会儿闻度提起,她便顺口多问一句:【她后来去皮肤科看了吗,李主任怎么说?】

闻度:【说到这个,我还忘了替他们转达对你的感谢,小鱼去看过了,不过因为天热对恢复不太有利,决定等过几个月天凉快了再去找主任做治疗。】

徐相悦想也是这样,不过她也觉得:【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再多等这几个月了。】

大概是这事勾起了闻度对小时候的回忆,他干脆放弃了打字,直接给她发语音。

“小的时候,她因为这个胎记被周围的小孩笑话,说她是丑八怪,小孩很从众的,有一个人说她丑八怪,和那个人关系好的其他小孩也会跟着笑话她。”

“我和小禾跟小鱼玩得好,经常因为这事跟他们吵架,我跟你说,关小禾吵架超凶……”

以下省略对朋友的八百字蛐蛐。

“小鱼的名字叫祝余,余是多余的那个余,她爸妈都是偏心眼,特别是她那个妈,我经常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母亲这么不爱自己的女儿,重男轻女至极。”

“那两公婆对小鱼一点都不好,考上申城大学的时候,还试图阻止她去申城读书,是冯老师知道了,上门骂了他们一顿,才没有阻拦成功。”

“那些年小鱼的学费生活费,还有学习制作咖啡和面点、参加比赛需要的一切费用,都是她自己挣的……”

徐相悦重新躺回了被窝里,静静地听完了闻度发过来的全部语音,听他对他和关夏禾陪祝余一起踏上开往申城的火车时的形容:

“那是我们最好的选择,我们不能抛下她坐飞机先走,坐火车要很久,但我们特别快乐,外面的景色特别漂亮,我们一直贴着窗往外看,还说等到了学校要怎么样怎么样。”

“后来我们一起坐飞机往返,还一起坐过游轮,阿悦,那是我们小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不被父母所爱的女孩子的前半生,她的人生其实是在踏上火车的那一刻,才开始徐徐展开的。

不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徐相悦觉得自己无法感同身受对方经历过的困难和可能走过的沮丧绝望,除了一句还好都过去了以后会更好,再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

她感觉得更清楚的,是闻度语气里的骄傲和感慨,是他字里行间里对朋友的心疼。

一种陌生的不适感突然便从心底浮现,让她变得意兴阑珊。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但是在这一刻,她脑海里真的出现了一个想法,哦,原来我对他来说不是最特别最重要的。

她甚至很笃定的想,如果问闻度,她和他的两位朋友同时掉进水里,他会先救谁,他一定很为难,要么沉默,要么顾左右而言他。

想完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个问题真傻,先不说她和闻度的关系远不到能这么问的程度,就算是真的发生了,她也不需要他来救。

她会游泳的,每一个容医大的学生,都有一门体育必修课叫游泳,大二考试如果不及格就得补考,补考不及格就得重修,重修再不及格,就等着修不满必修学分被扣学位证吧。

学会的技能,拥有的能力,永远不会让她落入需要等待别人来搭救的境地。

只是在庆幸过后,还是会想起父母分别再婚,又传来怀孕喜讯的那一年,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再也不能独占爸爸妈妈了,那份完整的父爱母爱,从这时开始,就要分出去一块,甚至是一大块,给新的孩子。

她讨厌这种感觉,

讨厌属于自己的东西分给别人,讨厌自己不是唯一被偏爱的那个,所以她从来就不是一开始便喜欢沈月容和徐相亭这对弟妹的。

是因为他们可爱,他们乖,他们会对她很好,听她的话,加上长大了,想开了,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但是闻度那里呢?那是他最好的朋友,她看过漫画,知道他们是“铁三角”,他们是彼此生命里很重要的存在,而她才是那个后来的。

况且换做是她,自己的朋友终于从吃人的家庭挣脱出来,拥有了光明的未来,她只会比他更骄傲,更心疼。

叶晴光第一次接到插画的商单,第一次有作品拿奖,第一次出版插画集……每一次,她都很为她高兴和骄傲。

徐相悦想着想着就觉得头疼,闻度身边那样的圈子,她以后真的要融入进去吗?能融入进去吗?

如果这是一个有标准答案且不得不完成的课题就好了,那样她可以逼自己往前走,徐相悦叹气,畏难情绪第一次出现。

她没有再回复闻度的信息,而是给叶晴光打了个电话。

这个钟点叶晴光难得睡着,听到手机响却还是赶紧爬起来接电话,看见来电显示上闪烁的徐相悦的名字,她既疑惑,又有些担忧。

“阿悦?这么晚了还不睡,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她有些含混的声音,徐相悦有些赧然:“打扰你睡觉了是不是?”

“没事,平时我也不这么早睡。”叶晴光打了个哈欠,问她,“怎么了?”

“没怎么。”徐相悦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明天我们一起去下馆子,怎么样?”

叶晴光感觉她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好像情绪不是很好,但没有深问,只笑着应好,说:“带奶奶一起哦?我得提前跟她说好,省得她又早早跑去隔壁打麻将。”

徐相悦一听这个就忍不住叹气:“她不会觉得手抽筋吗?”

“当然不啦,他们活动很多的,每天除了打麻将,还会玩什么你画我猜啦打扑克啦之类,还会组织唱K和烧烤呢。”叶晴光说到这里就开始吐槽,“都是这么大年纪的了,我真怕他们运动量太大,给累伤了,你说这老年大学也真是的,放什么寒假啊,家长们都不用补课的吗?这样下去我们家家长落后别人了怎么办!”

徐相悦听了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安慰她:“快啦,再过一个多月,神兽就可以回笼了。”

这都七月快过半了,离开学也近了。

但叶晴光呻吟一声:“居然还有这——么——久!”

徐相悦嘿嘿笑了两声,对她连道辛苦,说明天请她们吃饭,想吃哪儿随便挑。

叶晴光笑着应好,和她说了几句话,就催她赶紧挂电话早点睡。

也许是和她聊了一会儿天情绪好了点,徐相悦觉得心里没那么闷了,也不再想和闻度有关的事,总算很快酝酿出睡意。

闻度对此一无所知,他还以为徐相悦后来没再回复信息是因为睡着了,也没放心上。

甚至第二天去咖啡店送祝余订的书,还跟她说:“我昨天跟我同学聊天,说起我们仨一起去申城上学的事,突然就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祝余给他倒了杯冰滴咖啡,问道:“是徐医生吗?”

闻度点点头,她就笑道:“上次的事,我都没当面谢她,要不是她帮忙,我还没那么容易看上李主任的门诊,我回来以后查了一下,互联网亲戚们都说李主任的号很难挂上的。”

“我已经帮你谢过了。”闻度笑眯眯点头道,“不过你要是准备一些谢礼,我也是可以转交的。”

一旁的关夏禾刚要吐槽他借花献佛没诚意,就听他补充道:“不要带旺、忙、红、火之类谐音的东西,比如旺仔牛奶、芒果、火龙果之类,最好是不要。”

祝余啊了声,一脸懵逼:“为什么?旺仔那么好喝!”

关夏禾也一脸不解:“你确定你没有一点私心?”

“我就说你应该加一下人家的联系方式,有这种中间商在,搅屎棍一样,消息多么不流通,要对齐颗粒度知不知道!”她指着闻度扭头对祝余严肃指出她的错误。

闻度:“……”

他无语地撇撇嘴,伸手把她扒拉到一边去,对祝余道:“别理这个搅屎棍,我说的是真的,你网上查一下就知道了,医生都信这个玄学的,谐音梗啊,你送旺仔,岂不是祝她值班收病人旺上加旺?谁上班乐意忙到连喝水都没时间?你敢送我都不敢给。”

只要一想到徐相悦收到这种礼物之后想不要又不好意思,勉为其难的样子,他都替她难受。

“那送什么好?”祝余赶紧问道。

闻度想了想,说:“她上次说你这儿的可颂好吃。”

祝余抿着嘴唇笑起来,想到徐医生和他的关系,便道:“那你以后过几天就来拿一趟嘛,自己人,管够的。”

“诶,就等你这句话啦!”闻度目的达到,立刻一拍桌子,开始点单了。

财务总管关夏禾气得指着她,恨恨道:“下不为例!”

祝余好好好的答应,根本没往心里去,这话她一年得说一百遍不止。

闻度就更不在意了,让祝余的徒弟帮他拿了想要的蛋糕和可颂,叫了个跑腿,直接就给徐相悦送过去。

徐相悦收到他的信息,说让跑腿给她送了点吃的:【上次你说可颂好吃,这次再给你拿一点吧,早上起来热一下也快,吃完了再给你拿。】

她看着这条信息,心情立刻再次变得复杂起来。

这面包也是他朋友店里的……

她想了一会儿,没弄明白自己到底什么想法,叹了口气,回复道:【谢谢,下次不要这么麻烦你朋友了,我们单位门口和食堂买早餐很方便。】

闻度看着她的信息,觉得她很客气,但以为她只是针对这件事,于是解释说:【其实是小鱼想谢谢你,你上次给她介绍了医生,听说主任的号很难挂,多亏你帮忙,我跟她说你上次说她做的可颂好吃,所以才给你送的。】

闻度:【我阻止了她给你送一切类似旺仔牛奶之类的东西,是不是值得你一个表扬[狗头]】

他好像开始变得直接,从直接邀请她看电影开始。

徐相悦想笑,却发现有点笑不出来了。

—————

这天徐相悦下班前最后一个病人,是汪清秋熟人的家属,中年女性,内痔多年,最近两个月只要大解就要见红。

她便时带血,伴有内痔脱出,按照痔疮分期,应该是三期,但是她的肛周还有水肿,就说明正在向最严重的四期极限靠拢。

但是她对医院避如蛇蝎,被家里人和朋友劝了又劝,威逼利诱之下,才终于肯来看看。

汪清秋是在住院病房接待的她,检查过后跟她说,你这情况得住院手术,门诊手术搞不了,她一听要手术,人都快晕倒了。

直说:“能不能不要做手术?不做吧,好不好?我觉得我的情况还可以,主任你给我开点止血药就好了。”

徐相悦是被汪清秋叫过去准备收病人的,闻言问道:“你不觉得疼吗?而且屁股那里一直有个东西,上厕所都要担心它是不是会掉出来,手术做完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以后不用再痛再担心,不好吗?”

“我害怕。”病人使劲摇头,还反问她,“或者,医生你能保证这次手术做完,以后不会再得吗?”

徐相悦一噎,随即失笑着摇摇头。

她要真有能保证一次手术即无后顾之忧的办法,不给她颁个诺贝尔医学奖都不合适。

汪清秋叹口气,没有多劝,只说:“这样吧,我给你开单,你先去验个血,看看血小板多少,你痔疮这么严重,如果不解决病根,就算今天给你止了血,过两天你还会继续出血,痔疮出血也可能让人休克的。”

她深深看一眼对方,继续道:“我觉得你走着来住院,远比休克以后120拉过来住院强得多,你说呢?”

对方被她这番话

说得讷讷,嘴唇翕动了好几下,最后什么也没说。

徐相悦动作迅速的开了张化验单递过去,手机在这时响起来,是叶晴光的来电。

是为了告诉她:“奶奶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她要和老姐妹去吃椰子鸡,说附近有一家椰子鸡新开业,优惠力度很大。”

徐相悦觉得她们家老太太真的好像青春期宁可跟同学去吃路边摊,也不愿意和大人坐一桌吃饭的叛逆少年。

她叹口气:“那就咱们自己吃呗。”

“不过我朋友沈自珍回来了,说请我们吃饭,一起去?”叶晴光接着道。

这是叶晴光的好闺蜜,和徐相悦也认识,因为比她大那么一两岁的关系,以前每次有机会一起出去,她最爱做的事就是给她投喂烤肠,美名其曰是照顾妹妹。

最近两年沈自珍在外地工作,难得回来一趟,还要请客,徐相悦根本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当即爽快答应。

等挂了电话,汪清秋问她:“晚上有约?”

“我姐朋友回来了,请吃饭。”徐相悦应道,问说,“刚才那病人,就得今天收啊?”

收得进来么,这么抗拒,别到时候跟闻度那会儿一样,还没过二十四小时呢,就琢磨着偷溜了吧?

徐相悦想到这里呼吸滞了一瞬,嗐,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她回过神,嘀咕道:“明知道她怕住院,家里人居然也不陪一下,好歹给她壮壮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汪清秋笑着摇摇头,倒没说太多。

徐相悦也不问,出了谈话室往办公室走的时候,汪清秋跟她说:“有事你就先回去,要是今晚能收,我让夏知年先帮你收。”

这话说得多明白,是帮她收,等明天她来了,再转回给她。

徐相悦一噎:“……就、这个病人要么不在我们科住院,要么就一定是我的了?”

“他们家强调要给她安排女医生。”汪清秋淡淡的说,这家人要求稍微有点多的,毕竟是熟人,她也不好不帮这个忙。

科里女医生本来就少,他们组就只她们俩,还管床的又只有她一个。

“众望所归啊。”汪清秋解释完,拍拍徐相悦肩膀。

徐相悦抿着唇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病人去抽血以后就再也没回来,汪清秋问了熟人,才知道对方已经回去了,徐相悦听说后,立刻放心下班。

走的时候不忘去休息室拿闻度让跑腿送过来的面包,护理的同事好奇问她:“咖啡店的袋子,徐医生什么时候点的外卖,这家店在哪儿啊?”

徐相悦回忆了一下,当时和闻度还有他几位朋友吃过一次饭,虽然那顿饭吃的时间短,聊得也很少,但基本信息还是交流到了的。

便回答道:“在烟雨街那边,要差不多去到省中医院那边了。”

同事哇了声:“那么远,这家很好喝吗?”

“不是咖啡。”徐相悦有些无奈,干脆实话实说,“是面包,当早餐的,你要尝尝吗?”

“不了不了。”对方笑嘻嘻的摆摆手拒绝,和她说了句明天见,就赶着去干活了。

徐相悦见她没要,忍不住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她得承认,她刚才只是说的客气话。

下班的时候天色已经变灰,路灯也到点亮了起来,等她按照叶晴光发来的地址找到吃饭的地方,天更是直接就黑了。

晚市的酒家生意兴隆,从门口一路热闹到楼里,直到进了包厢,关上门,徐相悦才觉得耳朵终于恢复了清净。

但紧接着,就听到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哎哟一声:“我们的大医生终于来啦,真的是,这什么班啊,还要我们亲自上。”

徐相悦抬眼,看见叶晴光的斜对面坐着一对穿着黑白情侣装的年轻男女,正是她的同学兼闺蜜沈自珍和……

这男的不认识,没见过,徐相悦眨眨眼。

“珍姐带了男朋友来呀?”她一面在叶晴光和沈自珍中间的空位坐下,一面好奇地问。

沈自珍是那种公认的美人长相,明眸皓齿,一看就是家境极好的千金小姐,笑起来甜蜜又妩媚。

“是呀,我这是带他来给姐妹们见见嘛。”她笑眯眯的给他们双方做介绍,互通姓名之后,又递给徐相悦一个袋子,“好久不见,礼物开道,妹妹快看看合不合适。”

她和叶晴光是初中到大学的同学,俩人关系非常好,连带着徐相悦也因此受益,这些年收了她不少礼物。

“肯定喜欢的。”徐相悦看都没看,直接就应,“珍姐哪次送的礼物我不喜欢,我都喜欢。”

何况她这次送的是某大牌的新款皮夹,还有一个该品牌的吉祥物小狮子玩偶,刚好可以挂在她的包上,都是实用品。

沈自珍哈哈笑了一下,说喜欢就好,接着一边聊天一边点菜。

徐相悦烫着碗筷,问她:“珍姐带姐夫回来,是要准备请我们喝喜酒了吗?”

这句话也不知道哪里戳到了其他三个人的笑点,她刚问完,就不约而同的笑起来,叶晴光还边笑边拍拍她胳膊。

徐相悦都被笑懵了,拿着水壶就愣住。

不是,我说错什么了?我都叫你姐了,那你对象我不该叫姐夫吗,到底哪里好笑了啊?!

见她抿着唇,眉头微拧,满脸茫然的模样,也许是觉得有趣,叶晴光和沈自珍笑得更欢了。

过了好一会儿,这笑声才慢慢停歇,沈自珍拍拍她男朋友,嗔怪道:“妹妹都喊你姐夫了,你不给人家送个礼物啊?”

对方一面笑一面连连点头,拿起手机,“应该的应该的,这样,我给晴光姐发,麻烦你转交一下。”

加女朋友的闺蜜的联系方式,还可以说一句打入女朋友的社交圈,和她的朋友打好关系,但加她朋友的妹妹的联系方式,就很没必要了。

徐相悦听到对方对叶晴光的称呼,还没完全回过来的神又被炸飞了。

什么玩意儿?她听到了什么?姐???

她惊讶极了,问道:“姐夫他……怎么管我姐叫姐啊?”

这回沈自珍没笑得那么厉害了,听到她的问题也能抽空回答了,“当然是因为他比你姐小啊,别说你姐,他比你都小几岁,结果……”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笑了两声,才继续道:“没想到吧,你管一个比你小的人叫姐夫,你自己说,是不是搞笑?”

徐相悦:“……”啊这……

你还不如不解释呢,知道我现在多为难吗?!

“那……不叫姐夫叫什么?”她有些无语,“难道叫弟弟吗?”

她刚问完,沈自珍就反应很大的否决道:“别别别,你别这么喊,你喊一次我就觉得被人打了一次脸。”

“啊?为什么?”徐相悦这回不茫然了,因为她听出来有瓜了。

回答她的是叶晴光:“因为这个人,刚认识人家的时候,也是一口一个弟弟弟弟的叫,说绝对不会喜欢比自己岁数小的,结果呢?你现在也看到了。”

徐相悦恍然大悟:“懂了,从礼貌称呼变成情趣称呼了呗。”

沈自珍:“……”

“要不说你是我们家脑子最好的呢,就是会总结!”叶晴光忍俊不禁的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徐相悦抿唇笑笑,继续玩笑道:“不过没办法了,谁让这是珍姐的对象呢,叫一声姐夫是应该的,就是……姐夫多大啦?不会没成年吧?”

“倒也没有那么年轻,我毕业两年了。”沈自珍男朋友笑着回答道。

徐相悦松口气:“那还好……也没有比我小很多,再说年纪小辈分大也是常有。”

话说到这里就开始上菜了,徐相悦一边接过叶晴光递过来的汤,一边好奇打听沈自珍和她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然后又在一起的。

“还能是为什么,工作认识的呗。”沈自珍笑道,“我去那边总部之后,跟的第一个项目有一个合作商就是他公司,当时他刚开始实习,一起吃饭的时候就认识了。”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她男朋友立刻就接上:“当时是我跟的第一个项目,很多东西都不懂,对接的时候多亏她耐心教我。”

“其实说实话,那个时候我觉得他好傻,就是那种清澈愚蠢的大学生你懂吧,但是又为了给合作方留个好印象,我都是忍着吐血的冲动跟他沟通的。”

沈自珍说,后来接触得多了,觉得他有些东西不会,其实是因为以前没做过,所以不懂,只要他清楚流程了,也就好了。

“那个时候觉得真是孺子可教,真的把他当后辈看的,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沈自珍边说边笑,“他给我点咖啡,请我吃饭,我还以为他是因为麻烦我太多,觉得不好意思。”

后来次数多了才发现不对劲,好家伙,我当你是弟弟,你却想泡我是吧:)

徐相悦听得津津有味,就说恋爱就该看别人谈才有意思。

但听着听着,她突然心里一动,问道:“我听说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友情,你们觉得是真的吗?”

“从我们自己的经历来说,这话当然是真的,就算一开始当朋友,但相处久了,确实很可能产生感情,除非两个人的取向都是同性。”沈自珍坦言,“或者这个人真的很不符合我的审美,人也一般,总之就是,我看不上。”

都看不上了,肯定就没戏呗。

徐相悦点点头,接着问:“那如果对方有异性的发小呢?关系很好的,你还会考虑对方吗?”

沈自珍有些狐疑的看向她:“妹妹你是不是……带着已经出好的题目来的?”

问得真委婉,徐相悦目光微微一闪,立刻摇头否认:“当然不是,只是觉得这种情况很可能,我们从小到大未必只有同性的玩伴。”

“确实,所以得要看具体情况。”沈自珍笑笑道,“关系再好,时候到了,彼此都会有各自的伴侣,何况还是异性,更应该注意交往分寸,就算是同性,比如说你姐经常动不动就给我我打电话让我来陪她,不管什么时候想找我就找我,次数多了,我对象也会不高兴吧?”

徐相悦看向她男朋友,见他点点头。

“如果是异性,那就是青梅竹马咯,青梅竹马没有在一起的,要么就是彼此看不上,要么就是其中一方看不上另一方,你得仔细甄别,你遇到的到底是哪种情况。”

沈自珍看向她,言语间已经变成了在替她分析情境,“如果你不确定是哪种情况,那么你就看这个人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想和他发展,如果是,不妨再走近一点,那样观察会更准确。如果不是,你觉得麻烦,或者这个人你不是特别中意,那就算了,宁可错过,也不要让自己有日后陷入自我怀疑、猜忌他人、争风吃醋这种境地的危险,你知道的,人嫉妒的样子其实不太好看,而且雌竞超没品的,也很没意思。”

“最主要是,那样对你的身心会造成很大的伤害。”叶晴光接着道,“你有那么多的事要做,没必要,也不应该因为这种事分走太多心神。”

徐相悦下意识的点头哦了声。

应完才反应过来,忙道:“我没有,我没有这种烦恼。”

沈自珍和叶晴光闻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着应是,“对对对,我们阿悦才没有这种烦恼。”

“不过说回来,阿悦还没有对象吗?”沈自珍问她,“要不你休个年假,去我那边玩玩,我给你介绍几个?”

徐相悦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还不着急。”

她拒绝了,沈自珍自然不会再劝,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别的方面,聊起各自工作和生活里的事,说话多,吃菜少,等最后从酒店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过后。

这时候的酒家已经开始准备夜市了,陆续有客人结伴而来吃宵夜,要不是明天还要上班,徐相悦也愿意再坐下来吃碗砂锅粥。

刚回到停车场,她收到闻度的信息,告诉她,他两位朋友资助的小姑娘考上容师大,问要送礼物的话,送什么比较合适。

她解开安全带,趴在方向盘上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半晌,不知道该回什么才好。

打了一串字,又删掉,来回重复几遍这个过程,最后发出去的只有一句:【抱歉,我也不太清楚送什么才合适,你可以问问你朋友,对方喜欢什么,或者去学校要用到什么。】

闻度的回复是问:【你高考之后,都收到了什么礼物?】

徐相悦想起以前跟他说过一些的,于是沿用了当时的说辞:【去我爸妈单位见习了,提前了解职业路线。】

闻度追问:【礼物呢?收到什么礼物了?】

收到是收到,但徐相悦此刻没心情去想那么多年前的事,再和他分享当时收到了什么心情如何,索性直接回复说忘了。

闻度看到她回的“忘了”两个字,心里立刻憋住了一口气。

他真恨她是个木头!

他只好换一个问法:【如果是你,你喜欢什么?】

前半句完全可以忽略,他觉得自己问得已经够直白了。

奈何徐相悦这会儿根本不想上道,虽然看懂了他是在借机打听自己的喜好,也懒得多想,只敷衍道:【首饰包包衣服鞋子吃的玩的,什么我都喜欢。】

回复完将手机往副驾驶的座椅上一丢,趴在方向盘上唉声叹气起来。

而闻度却误以为她说的就是真实答案,兴冲冲的给祝余打电话:“我给圆圆送个包吧,一个好的包可以背很多年,孩子也得有一两件装门面的东西。”

祝余一愣:“为什么?你不要送她不符合她消费水平的东西。”

“我送个小一千的,比不上你们资助的十分之一。”闻度自顾自道,“到时候我拿两个,让销售给我个优惠价。”

祝余本来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必问得太清。

什么给小姑娘送个装门面的东西,那都是他要给别人送礼找的借口罢了。

啧啧啧,这就是男人啊!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二合一)他们看她就像看……

小区的地下车库一如既往的安静,左侧的停车位今天还没有停车,光线便没什么阻挡的落到了她的车边。

徐相悦侧头往车窗外面看,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累了,她在方向盘上趴着趴着就有些犯困。

恍恍惚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和他一起去血液科看望朋友那天。

抽完血就要回去,他们在商量怎么回去,祝余说她可以开车,闻度大惊失色,连忙阻止她,说自己中午不回去了,留在这儿等他抽完,到时候他来开车。

“……她科目二考了三次,科目三也考了两次,才拿到驾照的。拿到驾照后第一个月,关小禾的车给她开,出门就剐蹭,倒车入库五次最多也就能成功一次吧,最高记录两天领了六张罚单,一个月扣完十二分……”

这是闻度的原话,当时她听了觉得特别搞笑,直接就没绷住笑出声来。

对方被她笑得赧然,白眼闻度的时候,她一度觉得这人怕是要挨揍,但最后竟然没有。

现在细想,大概是因为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对吐槽彼此已经习以为常,同样的,他们对彼此生活中发生的很多事都了如指掌。

所以才能对这些小事信手拈来。

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羁绊那么深,为什么闻度没有和她们中的某个人在一起呢?

徐相悦突然有些好奇,但沈自珍的话言犹在耳,青梅竹马没在一起的,要么彼此看不上,要么一方看不上另一方。

所以闻度是看不上别人,还是别人看不上他?

她想知道,又不好意思问,她甚至觉得,不管哪个答案她都不高兴听到。

徐相悦呆坐在车里,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对劲。

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哪里有一丝像她平时的处事风格?

不会是某人给我下降头了吧?她苦哈哈的想。

又忍不住叹气,觉得后悔,在学校的时候干嘛要那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大部头,现在好啦,连处理自己的感情问题都无从下手。

这种时候就

显出工作足够忙的好处来了。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徐相悦才见到前一天晚上本来该住院,但去验了个血就跑了的那位女病人。

这次是她表妹陪着一起来的,但等见过徐相悦,就匆匆离开了,临走前只留了一句麻烦医生多关照,“公司实在有事走不开,等手术要签字的时候我再过来。”

徐相悦甚至来不及让对方留个家属的联系方式,只好在问诊结束后询问病人。

对方先是说了个名字,等徐相悦问:“是你爱人吗?”

“……是。”她点点头,突然又说,“你不用找他,他不会来的,我就是死了,他也不会来的。”

徐相悦先是一愣,旋即安慰道:“你只是小手术,痔切除术已经是很成熟的手术了,不用这么担心。”

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就表现出了对手术的恐惧,所以徐相悦以为现在同样如此。

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将她的安抚听进去,而是继续嘟囔道:“我迟早都会死的,人都是会死的,他根本不在乎,有时候我觉得,我要是死了,他肯定很高兴……”

徐相悦吓了一跳,心说这怎么回事,是有抑郁情绪,还是碰到了什么事,怎么听起来神神叨叨的?

她一面在心里打定主意一会儿就跟汪清秋汇报,一面继续安慰道:“不要这样想,你还这么年轻,再说了,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惩罚别人?不值当的,你不要想太多,来都来了,好好休息,这只是小手术,我们很多病人都是自己来的。”

对方这时突然抬头,直勾勾的看着她,嘴唇翕动几下,眨眨眼,眼睛一下就蒙上了一层水光。

接着往后一倒,拉起被子挡住脸,徐相悦见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从病房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汪清秋打电话,跟她说这个病人的情况,问道:“她这个情况,要不要请精神科的过来看看?”

“……暂时不用。”汪清秋沉默了几秒才道,“待会儿我去看看她,再跟她家里人聊聊。”

徐相悦哦了声,想起昨天她说的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忍不住问道:“主任,她家是不是……呃、家人都比较忙,关系比较紧张?”

汪清秋嗯了声,道:“这个到时候再跟你说。”

就是她现在不方便讲的意思,徐相悦哦了声,确定暂时不需要请精神科会诊后,便将电话挂了。

开医嘱的时候,她对一旁写检查单的实习生道:“你去问问她有没有药物过敏史,我刚才忘了问。”

学生答应了一声,把写完的检查单夹进病历夹里,走的时候还把手里的圆珠笔按压得啪啪响,听起来还怪悠闲的。

但没过多久,他就满脸紧张的回来了,“老师,她哭得很厉害,你要不要去看看?”

徐相悦闻言眉头不自觉皱起来,“我去看看,首程我写好了,你把入院记录写一下。”

才刚走进病区,一位责任护士就跟她说:“徐医生,你46床在哭诶,你去看看吧。”

“好,我知道了。”徐相悦点点头,忍不住叹口气,加快脚步。

她走到病房门口,敲了两下门,接着直接拧动门把手将门一推。

“到底她是你老婆还是我是你老婆?我做得还不够吗,春节,中秋,爸妈生日……每次你回来,进门还不到三分钟,她就打电话来叫走你,我们十几年夫妻,现在我都住院了,她都不肯让你来看我一眼吗?”

她似乎没听见徐相悦的敲门声,自顾自嚷嚷:“我就不离婚!我要让她一辈子都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三!”

徐相悦听到这里,愣了一下,立刻就想退出去,老天,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但让她尴尬的是,还没来得及往后撤,对方就已经抬头向她看了过来。

脸上挂满了眼泪,眼睛红红的,声音沙哑还抽着噎的问她:“医生,什么事啊?”

徐相悦脸上表情微微一僵,诶了声:“……没什么,就是刚才忘了问你,有没有对什么药物过敏啊?”

“我不、不可以用青霉素的。”她抽噎着回答道,脸上的眼泪顺着面颊滑到下巴,滴到被子上。

徐相悦闻言不由得庆幸,幸好来问一声啊。

“那个……”她犹豫几秒,从白大褂兜里翻出来一包手帕纸,递过去,也不好多问她怎么了,只能安慰道,“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好好休息。”

她接过纸巾,抬头看一眼徐相悦,问道:“你还没结婚吧?”

徐相悦眨眨眼,还没回答,她就继续道:“你不懂的。”

徐相悦:“……”那确实是不懂:)

她嘴角微微一抽,耸耸肩,转身离开了。

边往回走边无奈叹气,甚至还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

自己的事都还没想明白呢,居然有心思去管别人?真是吃饱了撑的,看来还是工作量不够饱和。

下午还有手术,徐相悦处理完病房的事,就直接回到手术中心。

刚到休息室,还没坐下,汪清秋就进来了,看见她就说:“正好,走吧,一块儿下去拿咖啡,有人请客。”

徐相悦应了声好,跟着她一起往外走,碰到同事就打声招呼。

等进了电梯,只有她们俩人了,汪清秋才说:“你的46床,其实是我小姨的干女儿。”

今天的咖啡就是她小姨请的。

徐相悦有些惊讶,还没等她说什么,汪清秋就继续道:“她爸妈是我小姨的好朋友,就她一个亲女儿,也用心栽培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是个恋爱脑,年轻的时候追着一个男人跑,家里不同意,她倒死活非要嫁。”

她说到这里还啧了声,有点瞧不上但又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徐相悦莫名有些没来由的心虚,连呼吸都顿了两拍。

汪清秋继续道:“都说倒贴的不值钱,这道理她真是一点不听,那男的也不见得多爱她,在外头朋友多得很,好几个女的,说是朋友,谁知道什么关系。”

听到这里,徐相悦的心开始狂跳,像被锤子砸了一下又一下,闷闷的揪着。

她知道自己不该代入,甚至不该在意,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既和她无关,又和闻度无关。

不对,就算说的是闻度,也和她无关啊!

但她最后还是没忍住,犹豫着说了句:“说不定……他们只是朋友呢?男女之间……应该也有纯粹的友谊吧?”

“当然有啊,不说远的,你和夏知年、和小范,不都是么?所以一开始她是信的。”汪清秋笑笑,“但是,当她说也想认识一下他的朋友,他却说没有必要,说他们合不来,她去了也是无聊,又说别人都不带家属,他带家属会显得像妻管严。”

“你这么爱我,一定不会让我为难的,对吧?”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经典台词,说完嗤的笑了声。

徐相悦眨眨眼,却没办法跟着笑出来。

“叮——”

电梯到了一楼,俩人一边往外走,汪清秋还一边继续道:“七八年前那男的有了固定的婚外情对象,是他的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家父母都是熟人,他发小跟老公离婚了,带着个孩子从外地回来,他说毕竟是朋友,她不容易,他能帮点就帮点,结果没想到一来二去,这俩人居然搞到一起了,真离谱,他们要是年轻的时候就在一起,那不是对谁都好?”

徐相悦想到刚才在病房听到她冲电话吼的那几句话,对汪清秋道:“难怪我听到她打电话那样说。”

她将对方的话复述给汪清秋,汪清秋听了连连叹气,说:“她家里人早就劝过,都这样了,不如干脆离了算了,这年头离婚也不是丢人的事,她偏不,也不说是为了孩子,就是舍不得男的,搞不懂,她婆家说是对她有愧,也不见有什么实际表示,就只得一把口。”

说不准背地里还为他们的儿子感到骄傲呢,能让两个女人围着他转,这不是本事是什么。

汪清秋摇摇头,说:“幸好

她爸妈还清醒,没把家里的房子铺子过给她,不然全让她便宜别人了。”

说着话,就到了门诊楼门口,在门外的外卖柜里拿到咖啡的外卖,竟然有整整一箱,汪清秋打电话让学生到手术中心来拿咖啡。

回去的路上才跟徐相悦说:“所以她家里才托我多照顾照顾她,她家里人对她就是恨其不争,老是骂她,但是也真的放心不下她,有时候我也觉得是不是他们的方式不对,所以她才不肯离婚回家。”

觉得自己把生活弄得一团糟,但是又不愿意回去,好像那样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和无能。

徐相悦在心里默默猜测,汪清秋还在絮叨:“所以老话说女怕嫁错郎也不是没道理的,她就是被这个男的坑了半辈子,偏偏自己还不肯从坑里出来,你们年轻人找对象就是要擦亮眼睛,我是最反对闪婚闪育的,为什么不多等等多看看呢……”

徐相悦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思绪跑马,觉得自己想了很多,但仔细一琢磨,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晚上下班之前,她一边查看在架病人的各项检查结果,一边听学生汇报病人的情况。

刚忙完,就听手机响了一下,拿过来一看,又是闻度发来的消息。

闻度:【[图片]我在给小朋友挑礼物,你觉得这个包怎么样?】

是一个浅色老花款托特包,不大,但女孩子出去逛街背背已经足够了,而且这个牌子价格不贵,普通大学生用也不会显得奢侈突兀

于是她回了一句:【挺好的。】

结果闻度下一句就是:【你喜欢这种款式的吗?】

徐相悦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难怪他上次会问送礼物的话,如果是你,你喜欢什么。

她突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想说不用,又怕语气太生硬,更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她犹豫半晌,决定装没看见,退出了聊天页面。

这个时候她就开始庆幸了,幸好微信没有已读功能。

“没事我就先下班了,今晚拜托大家了。”她收起手机,笑着对夏知年和值班的同事道。

夏知年诶了声,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了饭再走啊?”

没等她回答,值班的同事就说:“要是我,我就赶紧走,这儿可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留下来你就要收病人啦。”

徐相悦被逗笑,点点头,转身出了办公室。

走进更衣室的时候,没等到她回复的闻度又发来消息,先是一个探头探脑的猫咪表情包,接着:【人呢?人呢?我那么大一个徐医生呢?】

徐相悦看到,忍不住笑了一下,旋即立刻压平嘴角,闭眼将手机往包里一塞。

喏,我没有看到,不是故意不回复的。

—————

闻度一直没等到徐相悦回复他信息,还以为她是在工作,搞不好是又要收病人了,根本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这种忙起来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时间看手机的,闻度觉得自己也很难等得到回复了,一会儿还跟祝余她们约了饭局,实在也没太多时间继续等。

于是他跟销售商量:“二十六七岁的年轻职场女性,你觉得哪款包比较推荐?”

“这位女士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呢?你知道的,有些单位管得比较严,职工是不方便背太贵的包的。”

“医生,也得低调点吧?不然别人看见还以为真的挣很多呢。”

销售一听就好奇:“所以挣得多不多?我在网上看到说医生收入很高的呢。”

这闻度打哪儿知道去,徐相悦是他在医疗界的唯一人脉,他也不可能去问她这个问题啊。

所以他实话实说:“不知道,问别人的工资就像问女士的年龄和体重一样,很冒昧。”

“说的也是。”对方哈哈笑了一声,开始给他推荐起几款包来,这款低调又时髦,那款经典且性价比高,诸如此类。

闻度边听边看,只觉眼花缭乱,颜色很鲜艳的就是再好看也不敢选,怕徐相悦就算收了也不太好背,颜色太素又嫌寡淡,有的又嫌老气,再三权衡,还是挑了个黑色的托特包。

包身上印着品牌标志性的花纹,尺寸小巧,不管是上班还是逛街都合适,黑色也不会出错。

但就是,“能放进去平板么?”

闻度回忆了一下那天去看演出时她玩游戏的平板,“11寸那么大的。”

“那不行,mini可以,11寸的不行。”销售拿门店的平板来试了一下,有些遗憾的摇摇头,趁机道,“要不拿个再大点的吧,哥你也不想送个漂亮废物给人家姑娘,对吧?”

闻度:“……”你刚才卖安利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但他也没办法,只能换一个稍微大那么一点点的,还跟对方要优惠,说:“要是她喜欢,下次我还来找你。”

销售嘛,当然是想做长期生意,闻度没说几句他就让步了。

给的折扣力度其实也一般,但闻度还是觉得不错,付了账,提着袋子就赶去和祝余她们汇合了。

今天是带了圆圆一起出来吃饭,庆祝她考上了大学,同行的还有她刚认回来的亲大哥宋致和大嫂宋云今——这事在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之后便真正坐实了。

闻度把礼物给了圆圆,关夏禾在一旁拉过袋子看了眼,眉头一挑,转头问他:“你不是说要买两个?还有一个呢,长什么样的?”

“黑色的托特包。”闻度认真的比划,“这么大,刚好放得下11寸的平板。”

嫂子宋云今好奇的问:“怎么买两个?是要送给女朋友吗?”

关夏禾和祝余听了都哈哈笑起来,笑得闻度有些赧然,连忙纠正道:“是朋友,不是女朋友,多一个字可大不一样。”

没等宋云今表示疑问,他就赶紧转移话题,打听道:“之前说嫂子的哥哥也在容医大一附院工作,是哪个科室的医生啊?”

宋云今的注意力被转移,想了想才回答:“我没记错的花,是胸外科。”

“叫什么名字?”闻度立刻接着问,解释道,“我朋友也是外科的,他们是同事,说不定关系还很好呢,再说了,多个朋友多条路。”

其实就是想攒点和徐相悦聊天的素材。

赵云今哪里知道他小心思这么多,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便爽快答应道:“赵清岩,赵钱孙李的赵,清水岩的清岩。”

闻度哦哦两声,趁着服务员上菜大家帮忙摆盘子的功夫,低头看了眼手机。

还是没有徐相悦的消息,闻度觉得有点失落,但却并没有觉得奇怪,或者说,他觉得这是正常的。

他住过院,虽然时间很短,但却已经足够他窥见徐相悦忙碌工作的冰山一角。

别人还在睡觉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上班路上,甚至已经在工作岗位。

别人已经休息的时候,她可能还在工作,夜查房、急诊、读文献,她似乎永远有事要做。

没有固定的休息日,四天轮一次班,第二天下班如果是周末还好,可以早点回去,如果是工作日的非手术日,得到中午下班才能回去,如果是手术日,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Oncall36小时,好像并不只是一个电视剧的名字,更是徐相悦和她的同事们的真实生活。

当然啦,这世上大多数职场人都这样,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然后窝囊费少少,烦心事多多。

但只有她,会让他觉得心疼,会在她没有回复信息时想,是不是又忙得连手机都没空看了,肯定也没有吃饭。

——可是被他误会的徐相悦,此刻正在冯敏家里,坐在饭桌边等着吃饭。

今天是冯敏爱人的生日,因为是个散生,加上也不是休息日,所以打算在家里吃顿饭就算庆祝了。

但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起徐相悦来,她下班刚到停车场,就接到冯敏的电话,让她到家里来吃饭。

徐相悦这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宋老师生日,赶紧答应了,还在去的路

上找了家水果店让老板打包了个果篮,什么水蜜桃龙眼百香果阳光玫瑰,全都拿一点,装了满满一篮。

结账时老板还开玩笑,说她这个果篮是他见过最豪华的,“送给很重要的人的吧?”

“今天一位老师生日。”徐相悦笑着应道,又拿了几盒蓝莓,让老板另外用袋子装,这是她给自己买的。

冯敏家住得离单位有些远,主要是为了孩子上学,比起学区房的重要性,每天上下班耗费的那些时间简直微不足道。

当然,大人忍不了也得咬牙忍,穷什么不能穷教育,苦什么不能苦孩子,这可是祖训。

徐相悦的车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达冯敏家小区门口,刚在门口停好车,就看见一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抛着篮球从不远处走过来,是冯敏的儿子冯礼泽。

她立刻扬声叫人:“阿泽!”

听见有人叫自己,冯礼泽立刻扭头看过去,看清是谁以后便调转脚步向徐相悦走过去。

“姐你怎么现在才到?我妈刚才还在群里问我爸呢。”

“还不都怪你爸,那么晚才跟我说,不然我还能早点下班早点来。”

徐相悦一边吐槽,一边从车尾箱将果篮提出来,继续道:“搞得我急急忙忙的,也没准备什么礼物。”

“又不是大办,家里人一起吃个饭而已,要什么礼物。”冯礼泽说着,接过她手里的果篮,嚯了声,“这么重啊?”

徐相悦嗯了声,问他:“都来谁了?”

“我妈两个学生,还有我爸两个学生。”冯礼泽把篮球往咯吱窝下一夹,跟在她身边一起往小区里走。

徐相悦问他:“升学宴什么时候办?”

小伙子也是刚高考完,报了陵城的学校,马上就要去外地上学了。

“不办了。”冯礼泽摇摇头,“我爸说低调点没坏处,他把升学宴的钱给我了,说随便我干嘛去。”

徐相悦说也好,接着问他:“录了什么专业?”

“信息工程。”冯礼泽回答道,吐槽他爸,“你都不知道从我报志愿到出录取信息那段时间,我经历了我爸多少白眼!”

冯敏很希望儿子学医,理由也很简单,家里就他一个孩子,他不学医,自己这些资源给谁?

但冯礼泽偏不愿意,他喜欢一切和信息化智能化有关的东西,尤其最近两年AI大火,他更是像见到了塔台的航船,喊着我喜欢这个我要学就冲上去了,父母的任何建议都听不进去。

你说就这样的,冯敏能不气吗,没直接给他吃藤条焖猪肉都是真疼他了。

“天天都在那儿说,看看你阿悦姐,除了读书时间长点,还有什么不好吧啦吧啦。”他一边说一边撇嘴,“看着吧,待会儿他一准还要说。”

徐相悦忍俊不禁,“他就是随便说说,再说,读书还是挑自己喜欢的专业来读比较好,要是读到一半觉得不适合,考研的时候换个方向,或者找工作的时候转行,也不是不可以。”

“我认识一个人……”她话说到这里,忍不住顿了顿,心里突然有些懊恼,怎么会在这时候想起闻度。

冯礼泽见她突然没声儿了,下意识追问:“你认识一个人怎么了?”

徐相悦回过神,笑笑:“他本科的时候读的是农学,但研究生学的是什么插画,反正就是艺术方面的,这也是跨学科,他可以,你也可以。”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但是你想从别的专业转到临床就不太可能了。”

“我不会学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我知道医院大门往哪边开就行了。”冯礼泽立刻使劲摇头,然后好奇,“不过你朋友为什么会从农学转到艺术啊?”

“他说是找到了确定的职业方向,想去精进一下理论知识。”徐相悦想起闻度去容南采风的那几天,每天晚上都给她打电话,聊的都是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话题。

那时从听筒里听到村子里此起彼的蝉鸣蛙唱觉得平常,现在想起,却多了几分宁静。

她甚至还会想,他当时在田边散步是什么感觉。

当你好奇和关心一个人做了什么,在做什么,是什么感受,意味着什么?

“叮——”

电梯到达冯家所在楼层,停了下来,提示声恰如其分的打断了她内心跑马的思绪。

她松了口气,收敛情绪,和冯礼泽一起进门。

虽然人不多,但客厅里很热闹,徐相悦环顾一圈,发现来的不仅都是认识的,论入学年份,她还得管大家叫师兄师姐。

打了一圈招呼,家里的保姆阿姨就招呼大家开饭了,吃饭的时候有位师姐问起徐相悦的个人问题:“阿悦有对象没有?”

徐相悦摇摇头,师姐就说:“要抓紧啊,不然好看的都被别人抢走了,你就得去学校里面笑了。”

大家都忍俊不禁,冯礼泽甚至还哇了声:“师生恋犯法的吧?”

徐相悦一囧:“不会不会,倒也没这么离谱……”

“要不要我们给你介绍几个啊?”师姐接着问道。

徐相悦这时已经有些不自在了,闻言下意识摇头:“不用不用,我有……”

话说到这里,她猛然一顿,牙齿还差点咬到舌尖。

但在场的除了冯礼泽还是个小孩,其他都是人精,她话都没说到一半,就已经被大家发觉不对劲。

一位师兄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眯眯的问:“有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有对象了,但是没告诉我们?”

徐相悦一惊,连忙摇头否认:“怎么会,没有的事。”

“那就是有发展对象了,还没确定关系?”说要给她介绍对象的师姐紧接着就问。

徐相悦感觉自己正被步步紧逼,正当她准备要否认到底时,脑筋突然转了个弯。

既然她自己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做不了决定,那不如问问大家?全都是过来人诶,多少有点经验可供参考吧?

于是她摇到一半的头紧急转弯,点了点,嗯声道:“其实是我不太清楚,要不要继续接触。”

大家:“???”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们真的是诈她的:)

但既然都到了这一步,不继续下去多不合适,于是大家立刻问她:“为什么纠结这个?说说你的想法,我们给你分析分析呗?”

这下别说冯敏他们了,就连冯礼泽都忍不住好奇,被大家这么看着,徐相悦突然有些坐立不安,脸上的温度也开始一点点升高。

她皱着眉欲言又止的沉默半晌,发现其实她和闻度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

都还没开始呢,能有多少烦恼,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说了,怕大家笑话她这是庸人自扰。

但她要是不说……徐相悦不用猜都知道,这群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有一点这方面的意思,但谁都没挑明,嗯……我犹豫是因为,不知道我们合不合适,我们的生活环境不太一样,不是家境,就是……比如他有几位特别重要的朋友,重要程度堪比家人,我不知道能不能……融入他们,和他们相处好,或者会不会因为……相处不好吵架怎么办?我甚至都想,要是我和他们一起掉进水里,他还不知道会救谁呢……”

说到最后她又不好意思,声音低下去,有些赧然的抿着嘴,一副懊丧的模样。

大家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说:“果然还是年轻人啊,吃席你都得跟阿泽一样坐小孩桌。”

“你管这么多呢,想就先谈呗,先试试,要是不行就分,又不是让你直接结婚。”

“那是,我跟你说,恋爱可以随便谈,但是结婚不行,你千万谈久一点。”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传达的意思都一个样。

试一试吧。

他们不是第一个这么对她说的,再早点时候,谢温玉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他们看她就像看在河边不敢渡河的小马。

不过在这么一片鼓励声里,今天的寿星宋老师倒是说了另一个观点:“你会犹豫,其实是你对他的喜欢和信任都还不够,

没到你能忽略这些风险,就想和他在一起的地步。”

“既然这样,你就让他追好了,看他表现,表现得你满意了,再答应他好了。”

徐相悦啊了声,懵懵的看着宋老师,不确定的道:“……这、这样好吗?会不会显得我……很那什么?”

都知道她的意思,大家不由得再度失笑:“怎么会,这就是谈恋爱必须经历的过程啊,不追不求,人家凭什么跟你在一起?”

“谈恋爱都是这样的,放心好了,你又不是一次跟好多个人暧昧,要是这样他都受不了,你赶紧拉倒。”

“就是,森林里又不止他一棵树,不行就换,我这儿什么都不多,年轻小伙子最多了,不行我回学校给你扒拉去,盘靓条顺还嘴甜,包的。”

“你要是实在舍不得,就找个机会把他睡了吧,可能睡完你就舍得了。”

徐相悦边听边眨眼,最后还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冯礼泽在一旁疯狂吃瓜,啊?我妈生日,你们在这儿教我姐睡男人,这对吗?

第40章 第四十章(二合一)问心无愧也不行,……

吃完饭和蛋糕从冯家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过后。

到了楼下,出了小区门口,师兄妹几个站在路边聊天,说着些当着冯敏两口子不太好议论的话题。

比如某某研究所的所长离婚,净身出户,二婚娶的是个KTV清倌。

“拉良家下水,劝风尘从良,男人的两大爱好嘛。”

徐相悦有些不信:“图什么呀?他不介意另一半是做过这种事的吗,不是说很多男的都有处女情结?”

“清倌是什么你懂吧?”师姐搭着她肩膀,笑嘻嘻道,“只要男的相信她是清白的就够了,心理满足是这样的,被崇拜,被需要,被当成救赎他人的英雄,别以为这些男人多读几年书就能免俗。”

徐相悦立刻侧头去看两位师兄,眨巴眨巴眼。

师兄见她满脸好奇,哼哼笑了声:“我谈恋爱那会儿,我炒个菜,女朋友夸我真厉害,我拖个地,她跟我说现在愿意做家务的男人不多啦,我换个灯泡,她说要是没有我她就只能叫物业来了好麻烦,我跟她说我的实验,她就说哎呀真辛苦你这可是为了人类健康事业做贡献呐,等等,我很快就迷失自我,觉得要是没有我她可怎么办呐,于是我们结婚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又唉的一下呼出。

“结果等到结了婚,有一天我回到家,看到她抬着梯子要给浴室换灯泡,我都没反应过来她都换好了,还让我去把电闸拉上,看看通不通电,我说你怎么一个人换,万一摔了怎么办,她说怎么可能,这点小事怎么会做不好,让我滚开别在那儿碍手碍脚的……”

再后来类似的事越来越多,虽然他干家务她还是会夸他,但就是能让人特别清楚的感觉到,她的夸奖是为了让他多干活。

“所以你懂吧,男人都一个鸟样,喜欢被崇拜被仰望,不管这人多么尊重女性,多么认同妇女也能撑起半边天,他的内心都还是会有一点这种感觉,你只要多夸夸他,多跟他撒娇,他就会昏头了的。”

刚才提到的那位研究所所长就是这样,他难道不知道前妻更好么?可是现在是咯咯哒更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男人。

徐相悦听得直眨眼,觉得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你们男人还蛮肤浅的。”

师兄一噎,还没来得及说话,搭着徐相悦肩膀的师姐就说:“他虽然是在夹带私货自卖自夸,但说的也没错,谈恋爱嘛,嘴甜点会哄人不是坏事,只要你别哄着哄着自己都信了就行。”

徐相悦失笑,大概能明白她是在提醒自己需要在感情中保持清醒,别当恋爱脑。

“你那个……是怎么认识的?单位同事?”师姐接着问道。

徐相悦摇摇头,实话实说:“是高中同学,好多年没见了,五月份的时候才重新见到,就联系上了。”

师兄啧了声,调侃道:“还得是年轻人啊,才几天,就能擦出火花来了。”

徐相悦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低了一下头,听见师姐问闻度是做什么工作的,才哦了声回答道:“正式一点的说法,应该是叫儿童文学作家。”

“哟,文艺青年呀。”师姐笑了声,似乎有些感慨,“浪漫是浪漫的,但是要想过好生活,不是只有浪漫就可以的,星空和泥土怎么往返穿梭,看来你挑战不小哦。”

徐相悦沉默好半晌,才说:“你们刚才都劝我试试,现在呢?”

知道闻度的工作以后,还是这个说法吗?她有些好奇。

几位年长的兄姐听到她这话,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说:“为什么不,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嫁给他,谈恋爱而已,体验才是最重要的。”

“谈恋爱谈恋爱,最要紧的是谈,你要在谈的过程中观察他是什么样的人,能不能沟通,性格合不合适,处不处得来,能不能吃到一起去,你也不用想着去改变他调教他,只要他让你不舒服了,赶紧撤就完事。”

徐相悦这会儿就跟个傻白甜似的,哦哦哦的认真答应,还贼积极的问:“还有吗?”

当然还有,什么要保护好自己别可怜男人,什么小心对方的语言陷阱,诸如此类,五个人站在街边头靠头的嘀嘀咕咕,讲得那叫一个兴致勃勃。

几位师兄姐就像传授什么很重要的经验一样,你一言我一句,徐相悦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一口接一口填着饲料的小鸭子,除了点头和哦哦应和,再也说不出别的任何一个字。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她也觉得头晕脑胀,因为时间关系,这次婚恋经验交流分享大会总算结束,几个人还约了改天一起喝茶,这才各上各车,各回各家。

车子在深夜的马路上疾驰,树影婆娑的行道树和散发着暖黄光芒的路灯从车窗外掠过,飞速倒退,徐相悦能清晰的感觉到轮胎和地面发生的摩擦。

那种车轮碾过马路的声音在这时被放大,能听得很清楚,她的情绪在这样的环境里慢慢变得松弛自在。

直到手机发出一声“叮咚”的信息提示音。

趁着等红灯时打开看了一眼,是闻度的,问她下班了没有,大概是因为她没有回他上一条信息,他以为她忙工作去了?

徐相悦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既觉得不好意思,又忍不住有些庆幸。

他要是知道她是故意不回他信息的,会不会觉得她很过分,会不会对她感到失望?

她叹口气,实话实说:【主任的爱人生日,叫大家上家里吃饭,现在在回去的路上。】

闻度看到一愣,正想问既然这样,为什么之前不回他信息,从出办公室到停车场,从吃饭到回家,这么长的距离和时间,还涉及到不少人,总不能一点看手机的机会都没有吧?

说不定她到了冯家楼下,还发微信问主任来的都有谁呢。

他想问为什么,可是字打完,却迟迟没有发出去。

固然是担心徐相悦会觉得他是在质问,而心里不舒服,但更多的是觉得没必要。

不回一个人的信息,原因无非是没看到或者不想回两种,而他又觉得徐相悦没看到的可能性比较小,那就是她已读不想回了。

那他问了,她还得想个理由来敷衍他,何必呢?

这么一想,他就将还没点发送的信息逐字删除。

删完之后叹口气,重新编写一条新的:【虽然晚上车少,但还是要注意行车安全哦[猫猫探头.jpg]】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回信息,也没有追问她觉得那个包好不好看,这让徐相悦松了口气。

趁着红灯最后几秒,她迅速回复了一条:【谢谢提醒。】

以及,让我们就这么默契又愉快的将这件事忘了吧!

她将手机往副驾驶座椅上一丢,觉得回家的路好像变得轻松多了。

但闻度的心情和她截然不同。

他看着手机上那句“谢谢提醒”,想回复,又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甚至觉得有些莫名的尴尬,一股生疏的气息经由文字,穿透屏幕直扑他的面门。

徐相悦的这句话话正常吗?太正常了。

普通吗?也很

普通。

但他就是能感觉得到其中的不同寻常,至于原因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第六感的雷达只负责勘测,不负责解析。

为什么啊?闻度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眉头越皱越紧,他仔细回忆与徐相悦相处的每一寸点滴,百思不得其解。

我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惹到她了?怎么想不起来?

他挠挠头,觉得会不会不是自己的问题?有没有可能她遇到了别的事,所以心情不好?或者只是太累了,没心情理会他?

可是……

都不是,他心底有一道声音突然冒出来,不由分说的推翻他所有猜测,但是又没有告诉他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他愣愣坐了一会儿,发现实在想不到,干脆往后一躺,在沙发上摊开手脚躺成大字,望着天花板重重叹口气。

倒也不是不能直接问徐相悦,但还是那句话,没必要,想也知道她肯定会找个理由来搪塞过去,听假话有什么意思呢?

闻度想到这里,心情陡然急转直下。

他当然知道成年人之间的交往一定是充满了试探和防备的,信任这种东西,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是稀缺品,别说只是同学了,就是亲爹妈,都未必能真的不骗你。

但是当徐相悦向他表现出这一面时,他即便理解,也还是会忍不住失落,甚至是灰心。

他再叹了口气,将手掌枕在脑后,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觉得眼前的光线逐渐模糊。

小的时候父亲曾经给他讲过《后汉书广陵思王荆传》这一节,大概是内容是说东汉初年,广陵王刘荆意图谋反,遂写信劝说大将隗嚣一同起兵。

信中有一句“精诚所加,金石为开”,父亲当时说:“这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由来,世上所有的事,没有任何一件是可以轻松达到成功的,你想要成功,就得靠极致真诚和不懈坚持,包括与人交往,别人怎么样不关我们事,但我们自己要做到坦诚以待,那样即便最后不成功,也可以问心无愧,不会睡不着。”

可是……

他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父母的照片面前,对他们抱怨道:“问心无愧也不行,猜别人的心思也会睡不着的!”

抱怨完了又庆幸,幸好马上就到周末了,要是徐相悦敢放他鸽子……

那他也不能怎么样:)

闻度骂骂咧咧的上楼洗漱,觉得自己灰溜溜的。

其实徐相悦睡得也不好,闻度是疑惑为什么她突然就对自己疏远了,而她要面对的问题,是自己的心。

她的心里有一个小人在撕花瓣,继续,不继续,要,不要,翻来覆去,从有记忆开始,第一次这么纠结反复。

但好在这种情绪终于在午夜凌晨时分走到尽头。

一是不管她间接还是直接得到的建议,都是让她勇于尝试,人就是这样的,所有人都说你行的时候,你就算不行也会觉得自己行了。

二是她困意上头以后突然想起自己有时候网购会犯选择困难症的经历,看这个不错,看那个也行,怎么办?看得久了就开始烦躁,最后干脆闭眼挑一个,或者干脆不买了。

就这样吧,直接跟闻度说清楚好了,将她的想法,她的顾虑都告诉他,如果他不能接受,最多就是从此不再往来。

她会失去什么吗?好像不会,毕竟一切都还未开始。

对,就这样!

徐相悦呼出一口气,心里一松,好好好,总算可以睡得着了,熬夜真的会头疼。

但是睡着了也没能像往常那样一夜无梦,一直是半梦半醒,有些往事就趁着这时候从记忆最深处爬了上来。

其实在徐彬和谢温玉刚离婚的时候,她就分别见过章澜缨和沈济开,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怕她有想法,竟然不约而同的向她解释:“这是爸爸/妈妈的朋友。”

她那时候年纪小,还真就信了大人的鬼话,结果没过多久,就喜提后爸后妈。

那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骗,还一骗就被骗了个大的。

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欺骗给她带来的是什么。

这俩人太气人了,难怪以前能当夫妻!

她坐在床上狠狠捶了一下床,再看一眼窗户,看见从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间漏进来一道白光。

天已经亮了。

但她的头还是好痛,是那种睡眠不足引起的胀痛。

这种不适让她心情倍感烦躁,一股气在胸口到喉咙之间来回窜动,总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很想找个办法发泄发泄。

不然就该影响工作了!

想来想去,她决定去祸害罪魁祸首。

先给徐彬打电话:“爸,我要买个新的包,资助一下。”

接着给谢温玉打电话:“妈,我不高兴,想吃点好的,请客。”

说得特别淡定,特别理直气壮,等他们问起原因,她就幽幽的道:“半夜做梦,梦见你前脚跟我说章阿姨/沈叔叔是你朋友,后脚就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俩人瞬间理亏,根本不敢追究她一大早六点钟就打电话把人叫醒这种虐待老人的行为。

徐相悦出门的时候看到转账信息,这才终于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

从徐彬和谢温玉那里化缘来的资金,被她用来在周四值班的时候,请同事和学生们吃了一顿大餐和奶茶。

一桌菜,十几个盒子,再一人一杯奶茶,外卖袋子上钉着的外卖单拆下来都有小臂长。

夏知年他们都惊呆了,扭头问她:“你是不是要辞职了,所以请我们吃的散伙饭?”

徐相悦一噎,翻了个白眼:“我要是辞职,肯定让你们请我吃散伙饭。”

“那你这是……”另一位同事疑惑的上下打量她一下,“碰到什么事,受刺激了,打算不过啦?”

“别多想。”徐相悦把奶茶随便递给一旁的学生,语气淡淡道,“我爸妈给的钱,不花白不花。”

她这么说夏知年和同事就懂了。

这个圈子小,很多八卦都瞒不住人,很多人都知道徐相悦的父亲徐彬早年和前妻离婚,后面又找了一个,还带了孩子过来,所以他家有三个孩子。

他的前妻谢温玉很多人都不陌生,甚至就是当年的同班同学,据说再婚的对象条件也很不错。

所以徐相悦今天能用他们给的钱点这么一大桌菜,实在太正常了。

但是,“你爸你妈给你钱,他们……那谁,没意见吗?”

徐相悦听了还愣一下才反应过来,摇摇头:“不知道啊,没有吧,没听说过,但我又不问叔叔阿姨要钱,给我爆金币的是我亲爸妈,而且他们也不是没有收入要靠别人养的。”

每个月的收入比她都高,在收入这块,她真是全家最没出息的那个,只能和还没成年的两个小孩

比比:)

“你家这样算是重组家庭里不错的了。”同事洗了手过来,一边帮忙掀开外卖盒的盖子,一边跟她讲邻居家的八卦,“老婆肠癌走的,还是在我们科住院走的呢,他老婆治疗的那三四年,他表现得还挺好的,什么都亲力亲为,你问汪主任可能她还记得,护长应该也记得,当时护长还说这是嫁对人了,看看多少女的病了是老公伺候的?不气死你就不错了。”

结果人才走没多久,男人就再婚了,因为这位同事是他们家邻居,所以从自己爱人那里听来八卦,说是:“老婆治病那几年就跟现在这个好上了,也是和前夫有一个女儿,不过离婚的时候判给前夫了。”

家里的成员除了再婚的两口子,还有男方的一儿一女,儿子已婚,女儿当时在读高二,因为父亲在母亲病时出轨,所以和父亲还有继母的关系很差,大学在外地读,回来工作后一般住自己房子或者爷爷奶奶家。

“最近他老婆那边的女儿离婚了,带着个孩子没回亲爹那边,反而跑来容城,要住他们家里。”同事说到这里露出个不解的表情,“不懂,反正他是要求自己的亲女儿把房间让出来,说她房间大点,让给姐姐,带小孩方便点,女儿不同意,回来吵架,闹得全小区都知道了。”

徐相悦听得津津有味,这时还问:“然后呢?他儿子就没表个态,就让人家这么欺负自己妹妹?”

“据说表态了,让女儿大度点,把房间让出来,说什么毕竟是一家人了,就不要再去计较以前的事,要互相体谅。”同事说到这里突然笑起来,“听完回来我老婆就主动说要体检,说怕自己没了我们家胖姑娘要受罪。”

大家听到这里都笑起来,没有人问为什么这个哥哥会这样对亲妹妹,丝毫不在意父亲的出轨,无非是既得利益者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倒是调侃起同事家的孩子来,青春期的女孩子,因为遗传了妈妈丰满圆润的身材,觉得不好看,非要减肥,搞什么节食,怎么说都不定,最后被爹妈摁头拖来看内分泌科,搞得全科室都知道了。

看完回来被一群叔叔阿姨围着讲了一堆乱减肥的坏处,还有因为减肥进医院的案例,小姑娘最后是哭着回去的,她爸还嘎嘎乐,说她该。

大家话题转开,气氛立刻变得轻快起来。

才刚开始吃饭没一会儿,就有护士来说:“徐医生,你46床的家属来了。”

46床前两天才收进来,术前检查做完了,约了家属今天过来做术前谈话签字。

虽然中午来的,但工作日,家属这个时候才有空也实属正常。

徐相悦放下筷子,擦擦手,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问道:“是她表妹来的吗?就是她入院那天一起来的那个。”

“不是诶。”同事回答道,“是个男的,看着还挺有派头。”

想到入院那天从汪清秋那儿听来的八卦,徐相悦觉得应该是她爸之类,反正不可能是她丈夫。

到了病房,刚推门,就听到一道不怎么耐烦的男声传出来:“你让我来我也来了,还想怎么样?”

“我……”女人刚要说话,徐相悦就立刻清了清嗓子。

病房里的俩人同时扭头看过去,见到是医生来了,男人的神色立刻便缓和下来。

徐相悦笑笑,似乎什么也不知道,笑着道:“家属来啦?那我们开始吧。”

术前谈话无非是讲讲手术方案和手术风险,手术风险那是把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全都说一遍的,很多听起来都很吓人,比如术中知晓。

这位病人第一天来的时候,就很明显的表现出对疼痛和手术的畏惧,不知道这些并发症的时候尚且如此,何况现在。

徐相悦一面说一面看向她,看见她用力抓着床单,满脸无措害怕的看向站在床边的男人,可男人却置若罔闻,一副认真配合谈话的神态。

一时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爱情,婚姻,到底给女人带来了什么啊?说实话,就她在成长和工作环境中所见,她很难乐观得起来。

“但也不用太担心,这些都是很小概率会发生的事,我们的麻醉医生都是非常专业且负责的。”徐相悦的语气放轻少许,也变得轻松了一点,笑道,“我们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平安回来,所以一定会尽我们全力的。”

女人很勉强的抿住嘴唇,感觉她不这样的话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了。

男人则是一脸淡定放心的模样,对徐相悦客气道:“当然,我们一向对医生都是百分百信任的,就按你们的方案来,麻烦你们多费心了。”

语气温和有礼,平平静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更别提担心了,说完就主动要签字。

签完字,徐相悦刚走出门口,门都还没关上,就听到男人说:“字也签了,我就先走了,你这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术,我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有什么事就找医生和护士。”

徐相悦都不敢回头去看女人现在是什么表情,赶紧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走了。

她真怕自己继续听下去会失去吃午饭的胃口,今天菜这么多,每一个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不吃够她真的会气死。

而且小手术怎么啦?痔疮出血还会休克呢,痔疮手术就不是手术了?就不需要家里人的安慰陪伴来加油打气了?

这位病人的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上午,刚好是周五,徐相悦下夜班之前去看她,见到陪她过来入院的那位表妹,正坐在她床边骂人。

“你脑子进的水什么时候才能控干啊?这你还看不明白吗,你不重要,你就算死了,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外头那个贱人才是他的心肝宝贝!”

“他们两个能做那么多年什么发小什么朋友,就特么是一路货色,你还不懂吗?就这么两个臭不要脸的烂人,你舍不得扔,难道要让他们拖累你一辈子?”

“你离婚带妞妞回家有什么不好?你不为自己着想,也想想女儿吧,还有姨妈姨爹,他们年纪大了,你难道要让他们哪一天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走啊,让她转正啊,能为了她背叛自己老婆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迟早也会为了别的女人背叛她,以为什么发小就情分特殊,狗屁!他上班还有女同事女下属呢,一起打拼的不是情分更特殊?她懂我诶!”

徐相悦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有点开心,诶呀,姐妹好骂,会说多说嗷!

对方骂完一转头,就看见医生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不由得一阵赧然,连忙起身道:“哎呀对不住对不住,让医生见笑了,不过我也不是故意大声喧哗,实在是我这个姐夫不做人,老婆做手术都不来看一下,真不知道要他有什么用。”

徐相悦笑着点点头,倒没接她这话茬,只温声问了几句病人现在感觉怎么样,交代说要是疼得厉害就找护士要止痛药。

查完房她很快就下班,本来是打算回去以后睡个午觉,到傍晚起来,再回家去吃个饭,但是……

她在回家的路上又收到了闻度的信息,说什么:【我朋友从他老家寄了特产过来,我留一点,明天看电影的时候拿给你?】

她刚看到,还没来得及回复说不用麻烦了,就看到这条消息被撤回了。

打错字了?她正疑惑,就见那条消息又发过来了,变成:【我朋友从他老家寄了特产过来,我留一点,明天看电影的时候拿给你。】

找到不同点的时候,徐相悦一整个无语住。

好好好,标点符号果然重要,一秒从征求她意见,变成给她下达通知:)

她倒是可以继续说不要,可是她知道,他一定不会听的。

要是回礼呢?她从车窗往外看,试图找一下有什么东西能当做回礼的。

但说实话,她想不到闻度缺什么,甚至发现,其实她连闻度喜欢什么,都不太知道。

一起吃过饭,一起看过演出,去过他家书店,看过他的书和微博,却仍然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犹豫也好担忧也罢,好像都来得太早了,就好像……

刚开始写标书,就开始担心投稿被打回,老天,你先把实验做完论文写出来再说吧:)

车子这时路过商场,她

想了想,找地方停好车,进去给老太太买了点水果和牛奶,再给自己扒拉一点看综艺的零食,要走的时候路过卖酒的区域,她想起来他出院之后来给科室送锦旗之后,他们一起去的清吧。

那会儿他刚出院,还不能喝酒,端着杯苏打水跟她聊得眉飞色舞,手腕上的红绳在昏暗迷离的灯光下有种勾人的诱惑。

——但现在一想,那是他朋友送给他的,她便觉得也就一般了,哼哼。

货架上的酒瓶琳琅满目,又分了国产和进口两个区域,一路看过去,在红酒白酒里挑了半天,最后拿的却是一瓶清酒。

价格不贵,包装倒是还算精美,送礼确实蛮不错。

她结账出来,把东西放进车尾箱之后,临时改了主意直接回老太太那儿,路上还和叶晴光通了次电话,约好晚上一块儿出去吃饭。

这次老太太没有和老姐妹有约了,穿上新做的旗袍,配一条月白色的苏绣披肩,还要穿一双新的坡跟小皮鞋,挎着新买的手提包,美滋滋的和她们一起出门。

还吐槽徐相悦宽松的衬衫裙:“你才多大,怎么不好好打扮一下,穿得松松垮垮的像什么样子。”

徐相悦无语地抽抽嘴角,上了驾驶座安全带一扣,踩着油门就走了。

饭店离家有点远,是一家很有名的老牌酒家,这里的红烧乳鸽和盐焗鸡是一绝。

叶晴光提前订了包厢,祖孙三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穿过大堂往楼上走,到处都是人,徐相悦一边走一边往周围看,刚准备和叶晴光说幸好她机智,就看到一个意外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看见闻度在不远处的一张大圆桌,身边都是他的朋友,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仰头笑起来,旁边一个女生站起来伸手掐住他脖颈摇晃起来。

但他一点都不生气,仍旧是笑着的,也不反抗,其他人也都笑着看,仿佛这是理所当然并且习以为常的事。

她还看见上次在血液科见过的祝余和池鹤,想到他有两位发小,便猜掐他脖子的那位应该是家里有走丢的孩子找回来的那位发小。

祝余很难说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只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那么融洽,融洽到似乎多一个人都会变得不和谐。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直到叶晴光发现她不见了,忙回头找人,喊她:“阿悦,走啦,在看什么呐?”

徐相悦回过神,连忙诶了声,拔腿跟上。

走近了才问她:“我下午还买了瓶清酒放在车尾箱忘了拿上楼,晚上回去要一起喝一杯吗?”

叶晴光微微一愣,刚想问怎么突然买酒,就老太太就已经笑眯眯答应了:“好呀,再买点下酒菜,我们来一次家庭茶话会好了。”

喝酒还茶话会,徐相悦失笑,亲昵的挽住她胳膊,笑着问她明天要不要再去做两件新旗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