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义正了正姿态,立正了一些。
虽然没琢磨明白许教练刚说的薄屿是“世界冠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此时已暗暗在心底对薄屿感到了佩服。就算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头衔,他也打心底里地佩服薄屿。
“……我中午午休和老师请假出来的,你不是说,让我问问场地的事情?你愿意教我,我不能什么都等你来给我想办法吧,所以我就来……”
阿义说着,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他从自己那个灰扑扑的书包里掏出了一把钱来:“哦哦,游戏机我卖给我同一年级的同学了,你的两台Switch,两千二百块,你手机你老婆拿着,你也不方便,我昨晚联系好的,我同学今天现金结账给我的。”
许孟磊半天插不上话,悻悻打算走了。
看到了这一幕,也不由地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薄屿,又看了看阿义。
薄屿沦落到来他们这地方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还需要靠卖东西换钱啊,他可是了解过,薄屿家里也不缺钱啊……
“还差一些,不过已经差不多了。”薄屿微微颔首,他把钱接过来。
等等他还要问一下贺青,如果要预支工资,该怎么和经理谈。
阿义猜到了:“你要给你老婆买新手机?其实也不用买太好的啊,能用就行……”
“我肯定要给她买最好的。”薄屿对这方面还是有点儿追求的,他想抽烟,咬了一根在唇上,淡淡说。
“买了个贵的,再丢了不可惜吗?”
“丢了再买,有什么。”
薄屿咬着烟,他半侧脸溺于逆光中,眉宇之间有些许锐利的痞气,他对阿义安排道:“你不是有手机吗,你也有我微信吧?等下你帮我给她发个消息,说我晚上稍微晚点回去。”
“除了要买个手机,你还去干嘛啊?”阿义问。
“Olive,”薄屿顿了顿,他矜傲地看了一眼Olive,改口道,“哦,就是这个外国人大哥哥,他找了个靶场给我,就是比较大的射击的场地,今天我下班后他要带我去看看,顺便捎上你一起。”
阿义眼睛都亮了起来:“——哇塞!那我一定准时到。”-
会议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吃过午饭,人本来就昏昏欲睡,卢湾区的情况复杂,项目小组的人轮番地汇报,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如蚊鸣似的,周巧蔓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她和黎雾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今天的主座不是“长维”的任何一个大boss,而是薄彦。
南城薄氏,名声响当当。
现在“长维”自己的可支配注资早负担不起让卢湾区的项目继续进行,周巧蔓早听过其他部门的同事说,“长维”为了能和薄氏合作,来回拉扯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谈下来的。
会议内容进行飞快,周巧蔓算是“二进宫”了,她也就随便记了一些东西,倒是黎雾,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一旁还放着纸笔,记的密密麻麻。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和键盘,时不时抬起头去看前方的PPT,神情专注。
周巧蔓其实很好奇,她的男朋友究竟是何许人也,怎么这男朋友的亲哥哥,顶着“薄”姓在会议桌前杀伐决断,她的男朋友好像只是个什么俱乐部的教练员?
这俩人,不会是从家里私奔了的吧?
终于到了中场休息时间了,男男女女们出去抽烟的抽烟,冲咖啡的冲咖啡,安静地从会议室散出去,便闹哄哄成一团,然后四散开来了。
“我去抽根烟哈。”周巧蔓拍了拍黎雾。
黎雾敲打着手下的键盘,她的电脑有些卡顿,她便好像才想起来抬起头,对周巧蔓笑笑:“好。”
“你喝什么吗?”
“不喝了,我等一会儿。”
“行,”周巧蔓拍了拍她肩,“你也别低着头看电脑了,起来活动活动。”
深城几乎是中国相对南端的城市之一了。
来到这里,遇到了这样久潮不退的秋,室内空调一直没力气似的,多少让人有些难受。
黎雾的后脖子隐隐地泛痒,她知道又过敏了。
电脑还在卡顿,她便拿起一旁的笔记本,把刚才记满了圈圈画画、异常杂乱的一页撕了下来,然后用笔,重新在空白的地方誊抄整理了起来。
“怎么不休息一下?”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小瓶矿泉水,被一只手拿着。
她抬起头,看到是薄彦。
黎雾这才感到有些头昏脑涨,她讷讷地笑了一下,接过来:“谢谢……”
这次她也没叫他“薄彦”,当然也没叫“薄总”。
薄彦好像如此也算是满足了,他跟一旁的一个人示意了下,那人在门边的空调控制器上按了按。
黎雾便感受到一股风,从一侧徐徐吹向了她,随着清水入喉,浑身清爽了很多。
薄彦拉开椅子,坐在了她的身旁。
第66章 热潮37.2℃(4.9重写)
66/热潮37.2℃
“是你这一侧的空调没有开。”
薄彦好心提醒着。
他注意到了她耳后的皮肤泛起了的那块绯红,衬着一片白皙,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他微笑了一下,对她说:“坐在这里这么久,怎么也没问问旁边的人?”
黎雾算是头一次参与这么重要的会议,连这间会议室都是头一次
进来。她知道自己是有一些懵懂和拘谨,不过还是大方地笑了笑,半开玩笑道:“跟其他人也不熟……就没找人去问。”
会议开始前,他们在走廊上的那一面,许多人都看到了。现在他坐在她的身边,哪怕会议室内只剩下的零零星星的人,也对他们现在的方向多有侧目。
黎雾知道薄彦这人一向没什么架子,但不知是否因为周巧蔓早晨的那句调侃,原来他当她老板的时候她不紧张,现在的她却有那么一些……
薄彦好像只是坐在这里,闲适地吹着空调。
他靠在一旁,拿出手机回着消息,黎雾下意识地想去找点话题,正好她也想问问卢湾区的事,刚才会议上的内容过的太快了。
忽然,她听他问了一句:“薄屿平时是不是挺麻烦的。”
黎雾微微地怔了下,“嗯?”
薄彦把手机收回了西装口袋里,他看着她,笑:“他倒也不算是彻底地被惯坏,就是生活上的毛病比较多,脾气不好,你和他住一起,可能多的是要容忍他的情况?”
突然被点破他们“同居”,黎雾有些脸红。不过这话调笑的意味更多一些,倒并无恶意,她听出来了。
“也没有。”
她老实地摇了摇头。
“没有么?”薄彦的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身上,他镜片下的那双眼眸中显然多了一些兴色,“你们同居期间,难道从来没吵过架?”
“……也有。”
“怎么回事?因为什么会吵?”
吵架的次数不算多,但为数不多的几次,都让黎雾印象很深,她回忆着说:“其实我们刚到深城那会儿就……当时我身上的钱不够,他想给我租到朝阳面、翻新稍微好一些的房子,然后去把他的戒指卖掉了,这件事情,他事先没告诉我,我和他发火了。”
薄彦如此有些意外,“我猜到他是没钱了才卖掉戒指的,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
“是呀,”黎雾提到这事还是有些生气,“现在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必要?我该容易过敏还是会过敏,我皮肤不好,环境太潮湿还是会起疹子……”
黎雾又说:“哦,还有一件事。”
薄彦:“什么事。”
“这件事有点好笑……你别笑我啊,”她扬起笑容,颊边两个浅浅的梨涡,“我们家里洗发水的瓶子泵头坏掉了,洗面奶用完后,我觉得那瓶子蛮好用的,就把洗发水装了进去,但是忘了告诉他,然后……”
“他没发现吗?”
“一开始是的,”黎雾点了下头,咬了咬唇,说,“他早晨洗漱的时候发现了,和我发了好大的脾气。不过这事的确是我不对。”
事后她还哄了他好久。
当然,后面的这话是不好意思和薄彦说的,她或许也是为了避免坐在这里尴尬,有话题了,她就随便东拉西扯地和他聊聊。
薄彦好像都能想到薄屿那时候大发脾气的样子,他忍俊不禁,笑了一声:“这倒也不算吵架。”
“这还不算?”
薄彦直言不讳,“听起来倒是挺甜蜜的。”
黎雾脸红了,“啊。”
他们只是这么不打紧地聊了聊。
不多时,门外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和脚步声从外面的走廊逐渐蔓延到了这方来,三三两两的人们结伴回来,打算继续开会。
薄彦便也起身。
他看了她的双脚一眼,提醒一样地对她说:“卢湾区那边的路不是很好走。”
“哦,这个……”
说起高跟鞋,黎雾也不是没有。
来深城前她就给自己买了一双,还是妈督促她去买的。妈说她现在大学毕业了,已经是大人了,不比以前兼职、实习的时候那样随意,万事都要正经些。
但公司的同事们都不怎么穿,她平时也就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黎雾怎么也听得出来,薄彦是在宽慰那时扈嘉良对她“指桑骂槐”的话,让她不要去在意。
当然同时,她也察觉到了他对刚才的那个话题忽然变得兴味索然。
难道她刚说了什么不太好的话了吗?比起扈嘉良,她对这个比较在意,下意识地回想着。
黎雾坐了坐正,她依然像个下属想让老板放心一样对薄彦笑了笑:“我今天出门的时候还想了一下要不要穿高跟鞋,好在最后还是没穿,薄屿那会儿还问我最近怎么都不……”
“嗯,那正好。”薄彦倒是没兴趣听她说后半句了,他淡淡地截断了她的话。
“……”
薄彦过去当过她的上司,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算了解工作中的她,知道她那有时认真到会钻牛角尖的性子。但听到她刚才聊起了她和薄屿生活中琐事,他似乎,也并不怎么了解她。
薄屿停顿了一下,他的神色依然温和,半开玩笑地对她道:“等等会议结束就出发了,可等不到你去换鞋子回来。”
“嗯,也是。”黎雾笑。
薄彦:“对了,Tracy也在深城。”
黎雾有些惊喜,她环视了一圈,“……Tracy姐?她今天怎么没来?”
“她今天外出,去替我处理一些别的事,原本她也应该来的。”薄彦最后走之前对她说,“等今天工作结束,一起去见个面,顺便吃个饭吧。”
这话倒不像是在征求她意见的疑问句,实在要说,反倒像是例行的工作通知似的。
“……”黎雾还没想好答应还是回绝,几位“长维”的高管簇拥着薄彦,和他一边聊着工作,一边往他在会议桌那边的位子过去了。
周巧蔓抽完烟回来,在一旁偷听了许久,薄彦走了,她便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调笑着吐槽了句,“唷,怎么还想霸占我的位置呢。”
黎雾听着她怎么阴阳怪气的,“你这话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意思?”
“聪明啊,”周巧蔓打开了笔记本,煞有介事地对她说,“我的话你都能听出来,他刚才的那话你应该也听出来了?他这是想挖他弟弟墙角呢。”
“不是,什么和什么啊,”黎雾摇头苦笑,解释道,“我大学实习的那会儿,在薄总的事务所……”
越解释越奇怪。
会议重新切入,那台卡顿的笔记本电脑终于开始正常运行了。
黎雾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注意力,没再敢去搭周巧蔓的腔:“先不说了,开会了。”
周巧
蔓可不打算放过她,过了会儿故意贴过来,问:“那么小黎啊,你今晚是打算和男朋友一起过,还是打算跟男朋友的哥哥一起过啊?”-
“卢湾区”这项目,事关何敏柔和扈嘉良今年的升迁和调任,公司人人都知道。
黎雾入职不久,看也能看得出,这俩人所在的派系在公司几乎平分秋色,他们明里暗里斗争不少,都想找机会把对方给打压下去。
午饭那会儿,周巧蔓对她说,她作为扈嘉良“推荐”的新人,按理说应该是自然而然被“划分”到了扈嘉良那一派的。但或许何敏柔也想借着她找机会去抓一抓扈嘉良的小辫子,才同意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一个新人去跟进。在职场环境中还是不要太“天真”的好。
这些个中缘由,黎雾原本并不觉得和她这个小角色有什么关系。
不过前往卢湾区时,却是何敏柔主动提出了让黎雾上了她的车。
她知道,无论如何,这无异于都是一种对她的维护。
在路上,黎雾还找机会提到了自己想预支工资的事。
何敏柔听说了她现在和男朋友共用手机的情况,忍不住调笑数落了她几句,口头上还是应允了下来。
黎雾的确感受到了何敏柔对她的所谓“欣赏”,这让她更觉斗志满满——她学了四年的土木工程,虽然毕业坎坷,遇到了一些问题,但总体还是非常幸运的,无论是经过王教授推荐来到了和她专业相匹配的企业,现在又得到了这么重要难得的机会锻炼自己的专业能力……
也许不久之后,等她在这里慢慢地扎稳了脚跟,父母也会为她感到自豪吧。
卢湾区距离深城市区二十多公里,出发时还晴空万里,半路又下起了雨,车程被一拖再拖。
黎雾望着被雨水氤氲的车窗玻璃,繁华城市的轮廓随着车子往郊区行进,逐渐相去甚远。
不知是否是因为车程恼人,她难免想到了薄屿。
和她来到深城,似乎算是他和她之间的某种意外?倘若能被人“惯坏”和“纵容”,也算是一种天生的好运气了……他会愿意和她一直留在这里吗?
终于到了卢湾区。
所有人都不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卢湾区现在就是一块烫手难拿的,今日一看,情况果真如此,甚至只是“烫手”的说法,还是过于保守了。
放眼望去,一个开发区域连着一个开发区域,却是几千公顷的烂尾楼。建筑工地上杂草丛生,建筑材料散落,大多区域应是停工许久了,高耸连绵的建筑群多数只保留了框架和外墙,钢筋锈蚀,异常荒败。
长维的上个合作商跑路后,资金缺口严重,那之后的各类债务清算和经济纠纷不断,卢湾区项目停工一事,早已让长维的企业形象大打折扣。
南城那边以薄彦为首出面,现在是想把整块卢湾区买下来,重新进行开发。
但如今除了项目本身“烂尾”,长维的一些善后和重启工作也还在“烂尾”状态中,为了保证资金能回笼,不至于投入过大的成本,两方经过讨论,把着力点目前集中在了工程进度尚未完全停滞的“卢湾区5区”上。
来到“5区”,黎雾终于感受到了一丝荒凉之中的“人气”来。
雨稍小了一些,工人们重新爬上了钢筋高架,继续挥汗如雨,四周的吊车等工程设备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周巧蔓和黎雾跟在队伍最后。
走了半天的碎石子路,周巧蔓终于坚持不住,唉声叹气地拉住了黎雾:“我走不动,走不动了……小黎,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待会儿。”
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结伴去休息了。
黎雾注意到,前方正好有一处可以暂时落脚的工棚,她点了点头:“去那边坐会儿吧。”
周巧蔓坐下来,按揉着酸痛的脚踝,不住地抱怨:“哎,你说扈嘉良是人吗,这种情况让人穿高跟鞋?他怎么不去穿啊?我也是,太自以为是了,我还心说今天跑不了太多地方,我工位底下放着舒服的鞋子我偷懒没去换……”
说着,周巧蔓便低声了些许。
工棚下方,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趴在桌子上写着作业。她们不好打扰。
黎雾和周巧蔓对视了眼,她笑了笑,俩人都默契地从包里拿出了手机,自觉地刷了起来。
薄屿的手机每天都有很多消息,他倒是真心实意地懒得去搭理,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去看一眼,少数他会去回复的,基本也只有关于他爷爷身体健康的消息,徒留黎雾看着那“99+”的消息提示难受。
她当然也担心他错过什么消息,所以基本都会点开看一看。
早晨他提起和他爸爸其实这么多年都有联系的事,让她兀自吃惊了很久。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希望,那个电话不要再打过来了。
也还好,今天没有。
只有他的医生询问他什么时候去复诊的消息。但他很久没回了。
钢铁狂暴战士:
【滴滴滴滴,今晚你有空吗?】
突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黎雾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她在看到了这个古怪好笑的昵称,还有动漫黑白头像,猜好像也猜到了阿义。
他应该知道薄屿的手机是她拿着吧……
正想着,很快又弹出两条,这小孩儿好像觉得刚才那措辞不够尊敬,紧急撤回了。
【姐姐,师傅说今天让你来这里找他!】
【有惊喜!】
附带一个地址。
这是哪里?
“姐姐。”
身旁传来了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
黎雾抬起头,看向那个穿着灰扑扑校服的小女孩。
远处的一个系着头巾、正推着一车水泥,在泥泞的工地沾了一身泥点子的妇女,像是她的妈妈,也往她们这边看来。
周巧蔓对这句“姐姐”非常受用,她注意到是她的包压到了小孩儿的语文课本了,便赶紧拿开,笑弯了眼:“不好意思呀。”
周巧蔓闲聊道:“对啦,你几年级了?哦,课本上是三年级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注意……你是一放学就过来在这里写作业,陪着爸爸妈妈工作?”
远处那妇女操着一口别的地方的方言,叫了一声小女孩。
黎雾没太听清叫的什么,只是那小孩立即收拾起了自己的课本和作业,抓起书包就跑了过去。
那妇女似乎不太待见周巧蔓和黎雾。
或者说,这里的工人们,都不太待见长维的人考察到现在,黎雾明显感觉到了,工人们都很防备他们。
“倒是也能理解,拖欠了大半年的工钱了,谁乐意看到我们啊,每次过来又不是发钱的,”周巧蔓笑着叹了口气,背起包起身,“感觉也差不多了,我们可以下班了。”
不巧的是,何敏柔临时有事走了。
黎雾和周巧蔓都是坐她的车来的,这会儿眼见大伙儿各自都散了,停车场的车子一辆辆开走,她俩一时没了主意。
雨又开始下,越下越密。
网约车司机也不愿跑这么远的路程来载人,周巧蔓拿着手机等不到人接单,想到了下午开会的事,和黎雾笑着:“你今晚如果真和薄总一起去见朋友,能不能顺路捎我一程啊?”
黎雾想到公司有专门的打车程序,可以直接派单给公司外派公车的司机师傅的,但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来。不过李佳说,往常打不到车,大家也想不到用这个,基本都是浪费时间。
她还是打算试一试,她也真是服了周巧蔓的这些玩笑话,点着手机笑说:“薄总的车好像没停在这边,而且我得去找我男朋友……”
正说着,一阵引擎的声响携着风雨,停在了她们面前。
黎雾认得,是薄彦的车。
车窗降下一张温和的人脸,也许是知道黎雾下一秒好像就要说什么了。
薄彦微笑:“雨太大了,先上车吧。”
第67章 热潮37.2℃要我从哪里出去?
67/热潮37.2℃
车厢密闭,雨水淅淅沥沥地在窗玻璃上流动。
连续在外走了几个小时的路,黎雾坐上车,她稍有那么一些酸痛的脚后跟稍舒缓了些。
她连忙道谢:“……谢谢薄总。”
副驾驶上放着一个白色的手提袋,薄彦发动车子之前,顺手拎给了后座的黎雾。
他看了她一眼,似乎也对纠正她感到了无奈,索性任由她去了,“不用总说谢谢。”
车子破开雨幕,向前行进。
黎雾接过了那个纸袋,还以为是什么,低头
仔细瞧了瞧,心下便是一惊。
是一台新手机。
“……”周巧蔓这时都不好多嘴调侃了,这完全是把一些事情摆到了明面上。
薄彦大抵猜到了她马上要说什么,他有条不紊地打着方向盘,淡淡解释道:“手机丢了做什么都不方便,总不能一直用别人的?Tracy听说你在深城遇到了困难,她比我还要着急,就当是她和我一起送给你的。”
透过后视镜,他对上了后座那双清澈的眼睛,笑道:“按理说你是从我的事务所实习出来的,现在你也就业了,有了不错的工作,我也应该送你一份礼物祝贺你。”
这怎么行。
黎雾拎着纸袋连忙要放回副驾驶,她开了开口:“薄总,这个我不能收……”
“收了怕薄屿看到了生气?”
“……不是。”
“那为什么不收?”薄彦便笑,“我只是想送你一份礼物而已。社会关系中,人和人之间礼尚往来不是正常的事情?”
黎雾咬了咬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她也不太敢看后视镜中的那双眼睛了。
薄彦自顾自地安排着:“看路况和天气,可能还得一个小时左右才能进市区了,”他温和着嗓音,“黎雾,你晚上想吃什么?Tracy那边可以提前去安排。”
黎雾说:“我答应了薄屿,晚上要去找他……”她好像鼓起勇气一般,补充解释了句,“下午他让别人发了消息给我。”
是在我之前,还是在我之后?
薄彦下意识地想像往常一样,半开着玩笑问她这么一句,但他又蓦然想到了,从头到尾,她好像都没有明确地答应过他,要赴晚上的约。
他要说的话,忽然顿在了唇边。
实在要说,薄屿的消息是在薄彦之后。
薄屿让阿义发给她的地址,是深城南山区的一个靶场,黎雾那会儿查了一下,得知那地方是专门给射击爱好者使用的专业场地。
有一种隐约的预感在她的心口雀跃。
黎雾抿了抿唇,还是非常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薄总。等下能否麻烦你找个好打车的地方放我下来?如果不好打车,我就坐地铁过去……”
“没关系,你不用说抱歉。”薄彦的指节叩了叩方向盘,便是一笑,说。
“……”
他们之间还是太像上级和下属了,就算是这样道歉起来,竟也像是做错了事一般。明明是他没有问清楚她的想法,有些一厢情愿了。
“是我考虑不周了,”薄彦仍然温和,“你要去的地方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不会耽误你吗?地方可能有点远。”黎雾不确定会不会影响他。
“不会,晚上你不去,我也没别的什么安排了,”薄彦笑着,“你发我地址吧。发我微信就行,行车仪上就能收到。”
黎雾来不及琢磨他的前半句话,她勉强让自己松了口气,点了下头:“嗯,嗯好。”
黎雾发送过去。
叮——
她的视线看到车载屏幕上跳出了一个小型对话框,薄彦点进去,切开她的微信,点击进入了那个地址。
也就是这一眼。
她看到他顺手挂断了Tracy的电话。
“不算远,”薄彦沉吟了一下,“等送完周小姐,我送你过去。和我回去也顺路。”
这句周小姐让又是偷听、又是观察了他俩半天的周巧蔓给叫醒了,周巧蔓赶紧打哈哈干笑了起来:“好的,好的,那就谢谢薄总了。”
黎雾便也跟着说了一句:“谢谢薄总……”
她立即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薄总,周姐家和我家是相邻的小区,我们就隔着一条马路,她家那边在修路,道路堵死了,我再发你一下我家小区的导航吧?”
“不用,”薄彦笑着看她一眼,“我知道。”
“……”
也是。
知道薄屿住哪里不就知道她住哪里了。
在路上,后面的时间,车上的几人便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交谈了。几通电话进来,薄彦接起,有条不紊地回应着对面。
没有一通来自Tracy。
实在要说,黎雾和薄彦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原来她大学兼职、实习的时候,也经常因为业务缘故,和Tracy搭他的车,有时Tracy不在,便是她单独搭。
那时她只当他是她的上司,因为他为人亲和,所以她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有太多的距离,她对他多有尊敬,所以并不会觉得相处起来会有什么尴尬的情况。
可今天,不仅是她在他面前变得拘谨了些,她和他之间的气氛明显微妙别扭了不少。
大雨滂沱,近乎淹没了整座城市。
薄彦切到了天气电台,女主播清甜的声音反复播报着黄金周即将来临,一场台风也马上要登陆沿海地区,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便是深城。
主播提醒市民们出行注意安全,如遇到暴雨天气,尽量不要外出,待在家里锁好门窗如此云云……
黎雾听得有些出神,到了她家小区门口,她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周巧蔓轻轻推了她一把:“我走啦,明天见。”
她回过神来,报以笑容。
“明天见。”
车门再次关闭,这次只有她和薄彦两个人,听起来薄彦此行来到深城,因为工作原因,晚上的熟人局、非熟人局还不算少。
为了跟她以及Tracy的那顿饭局,听着他像是把他今晚的其他应酬都给推掉了。
黎雾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嗯,不去了,今天忙了一天,我回去早点休息了。”薄彦戴着单侧的耳机,回应着电话另一边的人。
挂断电话后,他却是问黎雾。
“薄屿最近是有什么打算么。”
黎雾被他问得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你也看到了,他让我去练射击的靶场找他?”
“是啊,”薄彦叹了口气,笑,“家里对他还挺关心的。”
路途拥堵,车前车后喇叭声不断,偏偏在这下班的高峰期大雨滂沱,堵在路上的人多少都有一些心浮气躁。
薄彦把车头调转了个方向,他却依然平和地道:“他啊,一天一个想法,没准儿什么时候玩够了就又想回家了,家里现在也就由着他去了。关键还是看他怎么想。”
黎雾还没说话,薄彦用提议的口气淡淡笑着问她:“正好今天晚上我也没什么事情了,介意我等下跟你一起进去看看吗?”
薄屿离开家了一阵子,他们兄弟二人也应该有些自己的话说,他这样问她,反倒让黎雾有些不好意思。
她说:“没事,没事,等等我们一起进去。”
“好,”薄彦又开着玩笑,“也不知道薄屿待不待见我。”
所谓的“靶场”,实则坐落在一个颇为专业的射击俱乐部里,薄彦选了一条不那么堵的路,实际上还是堵了一会儿才到。
到地方,偌大的停车场已经不剩几辆车了,天气糟糕,没什么人逗留。
时候已经不早,天色早暗了下来,遥遥不见几盏灯亮着,周围的景象和环境完全陌生,这般滂沱的雨夜,如果让黎雾一个人来,她还真有点不太敢。
路边有一家便利店,招牌明亮,隔着车窗就能看到。
上顿饭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前的事了,奔波了一天,黎雾的胃里隐隐发虚,下车前,她对薄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有点饿了,想去买点东西。”
薄彦拿起了伞,随她下车。
“我跟你过去。”
为她撑起了伞,两人沉默着走入了便利店。
薄彦在收银台附近等她,见她买了饭团、咖啡,还有牛奶,结过账后,她拜托收银台的工作人员帮她稍微加热一下。
薄彦看那分量怎么也不像个女孩子的,“给薄屿带吗?”
“嗯,”黎雾点点头,笑着,“他往常六点多下班,
工作日没课的时候会早一些?现在都八点多了,他应该也还没吃晚饭。”
“——您的商品,请拿好。”
收银员把加热好的饭团等装入了塑料袋里,递给了黎雾。
黎雾和薄彦往门外走去。
她顺手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个热腾腾的饭团,递给他:“如果我没什么事情的话,本来今晚是可以和薄总你,还有Tracy姐去吃饭的……”她的脸上带着纯真且有些腼腆的笑容,再次对他表示抱歉,“要不你也在车上吃点?”
“你直接进去找薄屿么。”薄彦没接过饭团,只是有一些好笑地看着她。
“……嗯。”黎雾如何也压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她心口怦怦的,有些迫不及待,“我想赶紧去看看,今天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薄彦刚就发现她有点儿一瘸一拐的。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她把右脚的鞋带系得松散了很多,她还在脚后跟的位置,垫了一层柔软的纸巾。
看着颇有些狼狈,但显然是因为今天跑了一天,鞋子不够合脚,磨到了她的脚,所以这会儿很不舒服。
“需要我帮忙吗?”薄彦答非所问道。
“啊,不用,不用,”黎雾意识到他在看她的右脚,只是磨出了个水泡,倒也没什么,她就是走路有些费劲儿,“我还受得住。”
黎雾刚才想说,其实她是怕他有点儿“哥哥的包袱”,他和薄屿好像一直以来都有点儿不咸不淡的,今天没吃晚饭就跑来见弟弟,好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薄屿嘴巴坏,说不定还会调侃他。
而且饭团这种便宜包袱的东西,她也不知他吃不吃得惯……
黎雾想到这里,往回缩了缩手:“或是下次什么时候,下班了我们都没事,我叫上薄屿一起请你吃饭吧?”
此时薄彦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出了手机,接起之前,他接走了她拎着的那个热腾腾的饭团:“我先收下这个。”
“……”黎雾还没再说什么,薄彦把伞给了她。
他拉开车门坐回车里,没回答刚才她的那个问题,只是对她说:“我换个地方停车,你先进去,我等下过来找你们。”
“嗯,好。”
黎雾点了点头,没在多说什么了,转身便走。
饭团拿在手里到底是有点儿烫,薄彦坐上车,接起电话,顺手放在了一旁。
“喂?”
这时,他的视线蓦然一顿。
那只装着手机的白色提袋,原封不动地放回了他身旁的副驾驶。
刚他都没注意到,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还回来的,他还暗自欣喜她没有再找借口拒绝他。
他抬起头来。
如昨日一样,遥遥地看到那道身影往俱乐部大门的方向走去了。
天色早暗了下来,这间专业性更强的俱乐部,比薄屿工作的那地方大了不知道几倍。
可偌大的场馆上下,只亮着一两盏灯。
却有人在等着她。
她总是如此,好像风雨都吹不倒她似的,她大学时期因为要给他送一串钥匙,被记者们堵在了事务所楼下,也是这般屹然不动的姿态。
就算是拒绝他,她也拒绝得非常坚定。
“——喂?怎么不接我电话啊,我打过去你就挂断,打过去你就挂了?”
Tracy坐在酒店的餐厅里,环视周围结伴来往的男男女女,又看了看外面没有丝毫预兆要停的雨。
她等不来他,便多少有些担心:“要不是我打电话给了‘长维’那边的人,说他们刚打电话给你聊了一下明天的工作,我差点儿以为你路上出什么事了。”
薄彦靠在座椅里,隔着车窗,望着前方的那道往俱乐部大门方向走去的身纤细身影。
“我能有什么事?”
“你今晚不来了吗。”
“嗯,有点事。”
这些年,他家薄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多么好,得了癌,大小手术不断。
老人家膝下就他和他弟弟两个亲孙子,前段时间手术过后,到底是考虑起了家产分割的事儿。这对于有名有姓的家族企业来说,也算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薄彦从德国毕业回来后,一直都很努力,他家老爷子想培养他,想看着他从零开始,他便毫无怨言,真的自己去经营了一间事务所,摸爬滚打,以此来证明自己。
近来家事烦扰,事务所的职权转让,他的工作重心又回到了薄氏那边,应该也是得到了老爷子的认可。
Tracy没留在事务所,她一直跟在他身边,担任起了他的“助理”,他也愿意任用她,哪怕他们有一些暧昧的关系,她说带的还算是他的下属。
她最近很明显感知到,他的心情不算多么好。
他好像又在“证明”他自己了。
“薄彦,”Tracy有些娇嗔,试探着,“我不想住酒店了,我能去你家里住几天吗?来深城都这几天了,你也不带我去看看啊。”
她倒是想他一口答应了,这样她可以立即过去找他。
但他只是略带疏离地道:“那边太远,你工作不会方便,住酒店不是正好?”
Tracy于是叹了口气:“你妈妈是不是来深城了。”
“嗯,”薄彦说,“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我也还没见过她嘛,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了,你带我和她见一面?”
好一阵的沉默。
就算是维持某种只为了解决生理和心理空虚的关系,Tracy和他也有一两年了。原先在事务所里,待得久的同事几乎都知道。
Tracy也不想藏着掖着,她乐于让别人知道。
但薄彦好像从来没打算真的和她谈个恋爱。
“也没那个必要,”薄彦说,“她最近身体不好,因为我弟的事火气大,要见也还不是时候。”
Tracy听他那边打火机响起,他似乎在抽烟,周遭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着听筒汇成了电流传来。
她也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能不能说清楚点,什么时候才是那个‘合适的时候’?”
薄彦没有回答她。
他把车开入了地下停车场,手机信号犹如被被雨水淹没,对面的人声时近时远,听不真切。
等他停下车,摘掉手机打算回应。
Tracy已经挂断了-
疼。
黎雾也没想到,自己这双平时穿起来非常舒服的鞋子,居然今天给她的脚后跟磨出了个水泡。
本来只是觉得不舒服,刚在薄彦的车上,她打着手机电筒看了看,那水泡已经破掉了。坐在车上还不觉得什么,去便利店买东西时,她也只是隐隐不适。
可现在没想到的是,这个俱乐部比她想象中可大多了。
她从推门进来,到现在逛了好大的一圈,根本没看到薄屿的身影。
她发给阿义消息,也一直没收到回复,她只是漫无目的一般地顺着指引向前走。
越走越像是在折磨她自己。
终于她停下,索性把鞋子给脱了,在休息大厅找了个座位,坐下休息。
场馆内安静异常,只有几个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回巡的洗地机“嗡嗡”地
运作着,都显得异常吵闹。
这里应该不是什么比较私密的那种运动俱乐部,她从进来到现在,也没人上来询问她什么。
……不会是恶作剧吧?
薄屿好端端地突然跑到这地方来做什么?他自己也没和她提到过要来。
他有什么事应该提前会和她说?
那会儿送周巧蔓,薄彦的车子还在他们小区门口停了会儿。
她开始后悔那时没有先回一趟家去看看。今天的雨这么大,没准他已经回家等她下班了。
没有手机还是太不方便了。
她好像……也是太期待什么事情发生,所以想都没想就过来找他了。
但薄屿不是要教阿义射击吗?那小孩儿成天跟着薄屿,倒也不至于做出恶作剧的事情来。
黎雾这样想着,起身,继续往楼上走去。
好在通往二层有扶梯。
上了二层她忽然有些晕头转向。
这一层明显比楼下的视野更开阔,看起来像是真的用来练习射击的“靶场”,连绵的绿荫地尽头,几处枪靶矗立,颇为专业。
但外面下着雨,只有雨水浸润着翠绿色的草坪,场地中并看不到于有人在。
黎雾去寻了一圈,还淋到了雨。
找不到他,脚后传来的疼痛也让她越来越忍受不了。
她深吸了几口气,再往前走了一会儿,便弯了弯身,打算把鞋子提溜在手中。
附近还有零星的工作人员,她不如去问问——
砰——
忽然。
一声枪响带动风,犹如擦过了她的耳畔。
黎雾以为是她今天累得出现了幻听。
她愣了一愣,缓缓地直起身来,前方的视野陡然开阔。原来她来到了一间室内训练场外。
一道颀长的身影,正站在场地的中央。
是薄屿。
他没有看到和他隔着一段距离的她,一把气/步/枪落在他的肩头。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专注在前方的枪靶。
他的视线集中在前红色的靶心上,按下扳机的那一瞬间,他的眸峰陡然变得锐利。
如同发现了他的猎物。
砰——
下一声落定,又是正中红心。
有人呐喊,尖叫,空旷的场地周围围着一圈座位,观众席间的阿义率先站了起来,激动万分。
砰——
砰砰——
砰砰砰——
连续的几枪下去,永远都在靶心中央,永不偏离。
黎雾眼睁睁地见证了。
砰——
最后一枪完美落定。
Olive充当了临时的裁判,也激动地喊:“Bravo!”
黎雾站在场地边,一时竟不确定该不该进去打扰他这么精彩的发挥的好。
只是接着,他的视线缓缓地收回。
最终落在了她的身上时。
在那一瞬间,她也像是被子弹击中了心脏。
直到他放下枪,向她的方向走了过来,她也有许久回不过神-
薄屿就只是试了一下这枪好不好用。
比起俱乐部里给小孩子上射击课用的“塑料”枪,现在他手中的这把要沉稳稳得多,上手操作的准头也非常不错。他打出去了几枪,几枪便都中了。
Olive倒是今天一直邀功一样地询问他的看法。
他试了好几把,最终得出的结论都是——
这才是比赛的专用枪。
今天的这感觉更强烈——
似乎在他切实地摸到枪,看到前方枪靶的红心被彻底击穿,他才能感受到一种“久病大愈”的感觉。
当颇有重量的枪座抵住了他的肩,微微的力道压在他的身上,他透过目视镜,往前方20米开外的靶心瞄准,食指落在扳机上,他也有一种浓烈的踏实感。
就像是,失而复得。
他的右手完全承受得了后座的冲击,比他想象中要轻松得多。
没有子弹了。
连续几枪,枪枪命中,他倒是打了个酣畅淋漓,这时空空地扣了一下扳机,他好像才被拖回到现实。
他回过身,倏然,便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他微微愣了一下。
很难不用“狼狈”去形容此时此刻的她。
外面下了雨,她的头发略沾上了些潮湿,衬得一张脸俏白,下巴尖俏。她的职业装也打湿了,紧绷绷地裹在身上,肩头的衣料深一块、浅一块的。
“我师傅不会真的是‘世界冠军’吧……”阿义沉浸在今天谁的讨论中,盯着前方枪靶都被打冒烟儿了的枪洞,不住地嗫嚅着嘴唇。
Olive唤薄屿:“还要再试试别的吗?”
“等等。”
薄屿说着,抬脚向黎雾走了过去。
黎雾站在这里,原本只是想找个地方,稍微舒缓一下右脚后跟的疼痛。
她的脚轻轻踩着自己的那只鞋子,此时看到他朝自己走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反应,腰上便落了一个力道。
她被他半拥入了怀抱。
薄屿垂眸看着她,皱了下眉:“怎么过来了?”他再度打量一下她,“你这个点才下班?”
黎雾顿了一顿:“不是,我……”
“脚怎么了?”她还没说出什么,他已是察觉到了她的状况,在她的身前半蹲了下去。
他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脚踝。
“哎。”黎雾站不稳,左右打晃,微微弯身,赶紧扶住了他的肩膀。
薄屿的手掌刚好能托住她的一只脚。
他看到她的右脚后跟磨出了一个不小的泡,已经破了皮,红了一片。
他还没碰到那处,黎雾就在上面直抽气,白天奔忙不觉得什么。
这一刻他来问她,她才感受到一股浓烈的疲倦下席卷至周身,不由地带上了些委屈的口气:“我今天外出跑了一天,走了好久的路……哎,你不知道那个路有多难走,我累都累死了。”
薄屿听她这么说着,他抬眸,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那还跑这么远来找我?把自己搞这么狼狈。”
“你别这么嘴坏行吗。”
“你的伞呢,又落哪儿了?”
“啊,”黎雾也是这才想起,“伞……”
回过头去,她下意识去寻薄彦的身影,却并没有看到:“刚才你哥送我来,本来有伞……他说去找个别的位置停车,等下就上来……”
“啊,你干嘛又捏我!”她吃了痛,低呼了一声。
不是……这人的手怎么这么重啊?
她这下是彻底红了眼眶:“要不是你让阿义给我发消息,我也想好好在家待着啊,本来那会儿都给我送到小区门口了,要知道我来了你也欺负我,我还不如那会儿回家算了。”
“他到底给你发什么了?”薄屿有些好笑,他站起来,顺着去往朱从义那边看。
阿义像是被老师上课点到名了一样,“蹭”地站了起来,满脸的无辜:“啊?啊……不是你要给姐姐一个惊喜的吗?我想着惊喜不是早给早好吗?”
“非要现在吗?”薄屿都听笑了。
黎雾环视了一圈场地
刚那几声猝然凌厉的枪响,似乎还响彻在她的耳际,她的胸口还残留着隐隐的震颤感……她满脑子,都是在那一刻,看到他举着枪瞄准前方靶心时,他眸中近乎到狂热的情绪。
他们朝夕相处,她似乎已经很了解他了。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始终无法得知,重新拿起枪,重新可以射击,对于他来说是一番怎样的心情。
如果这就是惊喜的话,那么她现在已经非常惊喜了。
薄屿低了低身,去揽黎雾的双腿。
“等一下……”黎雾下意识地想去把鞋子穿起来,却已经双脚离地,人也跟着腾了空。
她匆忙抱住了他的脖子,抬起头,撞入了他眼底温柔的神色里,“都那么难受了,还穿这鞋干什么。”
他一边抱起了她,一边还顺手拎走
了她的鞋子,然后抱着她往观众席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是……”黎雾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是公共场合……还有别人在……你注意一点好不好。”
她抬起头,光线在他的眸底落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他只笑了笑,却是丝毫没理会她这话。
当然也一点都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
薄屿抱着她,还为她贴心地找了个离阿义和Olive最近的座位。故意怕别人看不到似的。
他放她坐下,她的脸还是烫得不行,“……早知道我不来了。”
偶尔她这样小脾气的样子,不知怎的,薄屿总是非常受用。他慢条斯理地把身上的外套脱下,顺手丢到了她的腿上。
黎雾佯作不满:“干嘛。”
薄屿弯了弯唇,笑:“来都来了,坐这儿等等我。”
“……你这是要干什么?”黎雾环视一圈,故意问,“你决定要重新打比赛了?现在是打算热热身,让我坐旁边给你当观众吗?”
薄屿:“你不想当我的观众?”
谁说不想了。
黎雾心底立即说,而就算不是这样,她的内心也非常期待了,她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嘴上却说:“我可以天天看,你要是真比赛了,我也不差那一会儿。”
薄屿已然把她的这表情捕捉进眼底,“想看就多看,我又不嫌多。”
黎雾一边把他的外套在怀中展开,盖在腿面。
雨天的潮寒渐渐被他残留在外套上的气温代替,今天她奔波一天的疲倦好像也一扫而空了。
薄屿回到了场地中央,他在刚才自己所有试过的枪里,挑出了一支,重新装上了子弹:“你过来。”
叫的是朱从义。
小孩儿赶紧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跑去找他。
走之前,这小孩儿不忘神神秘秘地从书包里摸出了个什么东西,囫囵塞给了黎雾:“……他送你的。”
黎雾的注意力集中在场地中央的男人身上,她后知后觉地看向了自己的怀中。
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盒子,连塑封都没有拆掉。
是一台新的手机。
砰——
枪声再度响彻在整间教室。
她下意识地动了下嘴唇,想说一句什么,目光却再度被不远处的他吸引,却只看到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大抵也是知道她拿到了这手机,侧眸过来对她笑笑。
然后便认真地教起了阿义。
砰——
怦怦——
枪声一次一次地回响在空旷的场馆中,四周的空气好像都在颤动。
Olive坐在黎雾的身旁,虽然黎雾来之前他已经坐这儿看了很久了,现在却还是难以回过神来。
他的中文不够好,和阿义沟通起来都费劲,想来用德语,旁边这位薄屿的女朋友也是听不懂的。
他便用英文感叹了一句:“……他不属于这里,他应该站在赛场上。”
黎雾听懂了。
没错,他不属于这里。
他天生就应该站在赛场上。
他不属于这里-
雨脚密切,淅淅沥沥地打在一侧的玻璃窗上。
车子似乎不再向前走了,黎雾感受到腰间的力道紧了一紧,柔软的,带着微微凉意的唇,好像在碰她的额头。
她睁开惺忪的眼,对上了上方一双漆黑的眼睛。
“到家了,上去再睡,”薄屿的嗓音很低,他看着她,似乎被她这瞌睡的模样逗笑,带上了些许的笑意,“嗯?”
黎雾发觉他手臂的皮肤冰冰凉凉的,全程她到底没感受到一点冷,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外套一直披在她身上。
Olive开车送他们进了小区,不出一会儿已经停在楼下了。
她印象自己才坐上车,都没发现自己是怎么靠着他,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的。
她缩在他的臂弯里,不想动,只是磨蹭着他的下巴点了点头,困倦地问:“你呢,和我回去吗?”
“不然呢,”他有些好笑,“我不跟你回去去哪里。”
黎雾怎么也听得出来,他今晚的心情非常不错。
她忽然有一些贪婪,因为从认识他以来,她很少见到他这样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自己的开心。
Olive晃了晃副驾驶睡得四仰八叉还打起了鼾的阿义,晃不动便也就做吧了。Olive今晚心情也很好,他扭过头,对薄屿说:“你今天状态很好啊,我就知道,你就应该站在赛场上,怎么样,赛事组那边都没问题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恢复你的选手身份?”
隔着一片昏沉的黑暗,薄屿低下头,恰好对上了黎雾的视线。
她只是这么看着他。
从上了车她就睡着了,现在还困成这样。
薄屿总觉得,她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但他等了会儿,两人只是这么对视着,她却是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去。好像只是单纯地困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
他便用指尖揉捻了一会儿她柔软的头发,这才抬起头,看向了Olive:“车是你借的?打算放过我几天,自己开车去玩一玩儿了?”
答非所问的。
Olive知道,他这又是在岔开话题了。
“是啊,这个场地本来就是我为了你备赛和人谈下来的,好在有我熟悉的人,租金什么的你放心,我知道你从你家里跑了,没什么钱,这些都好说。”
Olive到底没被他牵着走,继续说:“我原计划带你看完场地,如果你有时间,再带你去看看复健医生,评估一下你现在的情况,不然到时候进入备赛状态,你可能会吃不消。”
“我没说一定要去比赛。”薄屿说。
Olive坐直了身,回过头看着他:“你别告诉我,你就是为了教出个‘学生’,让他替你来比赛?首先,年龄不合格,其次他的这水平,跟当年同一年纪的你根本没法比……”
“没有,他有别的比赛,”薄屿解释道,他顿了顿,淡淡道,“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
Olive:“所以你是什么想法?”
薄屿笑了笑,他往后座靠了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Olive哑然,他这一刻忽然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失落了,他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么。
薄屿已然是先开了口:“如果我决定重新站在赛场上,我肯定要拿冠军。”
真的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Olive虽然想到了,此刻还是不由地感到一惊。
薄屿忽然回想了起来,想起了很多事。
回想那时拿起枪的感受,回想起他很小就进入了射击训练营,回想起薄明远破产后,在国外时他们父子二人近乎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
回想起他每到比赛之前几乎自毁式的训练,回想起为了比赛失眠的那一个个夜晚。
回想起车祸发生的那个晚上。
他好像早就不在抗拒和逃避回忆过去的事情了。
但他不得不接受,他或许再也没办法达成,他最后想要的那个结果。
就算是他可以肯定,如今他的状态还算良好,即使许多年没有进行训练,他还是可以游刃有余地连中靶心,轻轻松松且毫不偏离。
但到了这样的雨天,他右手受过伤的地方,还是会隐隐传来的一丝丝钻入骨髓的疼痛,有时候手腕儿莫名地失去力气,可能会连一支电动牙刷也拿不稳。
“复健都是小问题,”薄屿笑着,“我可以跟你去看医生,看很多的,非常专业的医生,并且接受他们的复健建议——但你我都知道,‘重新战场赛场’这件事,并不是说说而已那么简单。”
Olive立刻说:“你还是在担心你撑不下来高强度的备赛训练。”
“我想撑下来,但我不确定,所以我不能答应你到底要不要去比赛,”薄屿到底有一些无奈,“你确定要赌在我的身上吗?”
车内陷入小几秒的沉默。
Olive自己眼下的情况,也并非是一股脑地支持薄屿,就一定保本无亏的。
Olive因为签了个真的在比赛期间使用违禁药品的选手而赔了不少钱,钱倒也不算天大的事,大不了去赚,他更想靠薄屿挽回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职业口碑,当然也更想看到薄屿重回赛场,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白天还信誓旦旦说他敢赌。
现在他当然也听得出,薄屿在给他机会,让他想明白所有的是非利害。
这是在对他们彼此负责。
薄屿好像在等一句“我相信你”这样的话。
他意识到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又在心底笑话自己,他想下车去了。
忽然,他的手,却被另一只稍小他一些的手握住了。她纤细的五指填满了他五指的空隙。
他们十指相扣。
他垂眸看她。
黎雾其实听不懂他们在用德语说些什么。
虽然听不懂,她的那双眼睛,清澈、透彻,盈盈地盛着月光似的,却是直直地看着他。
薄屿印象中她总是一副非常坚定的表情,连无意识地握着他的手都这样的笃定,从不退缩。
总是能够安抚到他。
薄屿反握住她的手,他也看着她。
最终,雨声伴随着一缕转瞬而逝的叹息,似乎回落在寂静的车内,他最后对Olive说:“你和
我都很清楚,现在我最多能做到什么程度。”
“就送我们到这里吧,我到家了。”
Olive:“……”
从车上下去,倾泻而下的暴雨便被上方不知谁家违修出来的雨棚给挡住了。
这车的位置倒是停的正好。
那会儿她说是薄彦送她去找他,到最后,他也没见到薄彦露面。
黎雾一瘸一拐的,薄屿颇有点担忧:“我背你上去?”
她摇了摇头,“不要。”
说着,她挽起了他的手臂,“我们慢慢上去。”
“…等一下。”
Olive降下了车窗,还想多说几句什么,“我想明白了。”
薄屿单手抄在口袋里,原本都和黎雾打算进居民楼了,他此时停了停脚步。
黎雾跟着他停下,她下意识去看他的表情。
Olive说:“我还是愿意相信你,愿意赌一次。”
“你认真的?”薄屿很是好笑,“我也可能让你赔钱,赔上名声,你别不经思考就说这些话。”
“我没有不经思考,这是我在找你之前,就深思熟虑过的结果,”Olive坚定地看着他,“医生当年说你的肌腱没办法完全恢复,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刚才你我都看到了,你拿起枪后,你的每一枪都在命中。”
“薄屿,别再害怕和退缩了。”
OIive最后这么说着。
雨声渐渐地覆盖了过来,不知是把所有纷乱的念头一瞬间盖过,还是把某个清晰的念头一次次地洗涤了出来,直到完整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知道了,”薄屿只是淡声地说,“我会考虑。”
黎雾还在从听不懂的语言,以及他的表情中辨识着什么,她的手被他牵在了手里。
“回家。”薄屿说。
“……好。”
今天晚上没有停电,两个人慢吞吞地踩着楼梯,向楼上走去。
黎雾拽着薄屿的衣袖,她的步子要更慢一些,亦步亦趋的,心里似乎揣了点儿事情。
“很疼吗?”
薄屿停了下来,问她。
他们家在六楼,到底是有点儿“山高路远”。
黎雾的思绪停留在这兵荒马乱的一天,她都没觉得那块儿磨破了的地方有多疼了。
她下意识摇头:“……不疼。”
“你别骗我?”
薄屿看着她,眉梢微扬。
“干嘛,”黎雾看着薄屿,笑着嗔怪道,“你是不是要说,我现在如果不赶紧求你背我,就来不及了?”
薄屿也笑,他在她身前半蹲了下去。
“行了,上来。”
“我都说了我不疼……”
“上来。”
他的语气不容质疑。
她便是没法子了,磨磨蹭蹭着过去,想稍微再和他墨迹会儿,他已是不由分说地背起了她。
“没几步路了,”薄屿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别担心我,我的手不疼。”
老式居民楼,墙面斑驳到生了青苔,脚后的应声灯灭了,前方的便又会亮起来。
灰败的墙面上映出了隔壁楼栋的灯火,像是一盏盏微弱的月光,包裹住他们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薄屿。”
黎雾唤他。
“嗯。”
“……你能不能教我几句德语啊?”
他低沉清朗的笑声从后背震颤着传来,他把她手中沉甸甸的包也接了过去:“怎么突然要学那个?”
“你和Olive……就是,你那个朋友,你们一直在那儿加密聊天,说了半天谁听得懂。”她说,“虽然我大概能听出一些,你们在聊些什么话题。”
薄屿有些好笑:“你听不懂,怎么又说自己能懂?”
“因为我看到了你的表情。”
他微微回了下头,“我什么表情?”
“……嗯,”黎雾靠在他肩膀上,她抱紧他的脖子,很轻声地,“我看到你的表情……你有点儿不开心。跟你拿着枪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
薄屿感受到了她的拥抱。
他不说话了。
黎雾意识到,或许应该转移话题了:“对了,你哪来的签给我买的手机?”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扬起了些声调,“我说我记得你的Switch昨天放在家里充电,今天早晨怎么就见不到了,你卖掉了?”
“还跟我们经理预支了工资,我们按课时结算。”薄屿云淡风轻地笑着,他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清冽得很好听。
“我反正是受不了,每天只有回家和早晨起床的时候才能跟你说说话,”他说,“我还是想尽可能地每天多跟你待一会儿,哪怕我们没待在一起。”
黎雾还不知该说什么,人已经被他放了下来。
他打开了门。
昏沉的楼道里,他的眼睫垂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专注地看着她时,他的唇边总是带着笑意,“行了,到家了,小倒霉蛋。”
薄屿正要进门,他的手忽然被她牵住,他正欲做出反应,她忽然又环住了他的脖子。
她踮起脚,一只手捧住了他的脸,用唇覆住了他的唇。
“怎么了?”
薄屿抵着她的唇,低声地想问一句。
他的话却被她汹汹的吻逼了回去。
黎雾稍微用力地亲了他一会儿,渐渐地,她才放缓了些许厮磨他的唇的力道,“别说话,好不好。”
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唇依然抵着唇。
薄屿笑着:“怎么突然亲我?”
“想亲你就亲了,还非要挑个时候吗……我们不都住在一起了吗?”
黎雾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沉默了下,然后尝试推了推他,打算作罢,“算了,我们先进去,站在这里等会儿蚊子都飞进来了……”
这次轮到她话音未落。
她的下巴被一个力道捏住,他的指腹带着微微的凉意,她本来脚上受了伤,就没迈开步子,如此忽然被他逼到了玄关的角落。
他的唇覆向了她。
他搁在她腰后的手不忘关上门,于是她感到一声闷响落在她的身后。
他清冽的气息同一时刻肆意地撬开了她的唇齿。
“关上了,”他多少带了点儿报复她的得逞,“你想亲我就亲么,嗯?也没个什么缘由?”
黎雾抱紧了他的,她闭上眼睛,回吻着他。
同时感受到她的双腿被他挟起了,架在他的腰间,她便紧紧用腿箍住了他。
薄屿一边吻她,一边带着她往卧室的方向去。
黎雾都有些气喘吁吁,他俩一进门就这么干柴烈火,她身上的衣服都乱成了一团。
薄屿当然还记着他的T恤淋湿了些,他稍微放开她,在她的唇上点了点:“到底怎么了?”
黎雾揽着他,她抬眸:“什么怎么。”
“我觉得你今天晚上好像有话想和我说?”薄屿挑了挑眉,“有吗。”
“也没有……”黎雾微微侧开了脸,说到底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而她现在说的也是实话,“可能白天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你说,但我没法联系你,所有都积攒到现在了?”
“真的?”
“嗯……”
“等等再说也不迟,”薄屿坐了起来,他慢
条斯理地把身上的T恤给脱掉,“我去换衣服。”
黎雾点点头:“好。”
今早出门前,黎雾把他们的一些要洗的衣服扔进了脏衣篓,薄屿一并拿出来,和自己的T恤一起放进了阳台的洗衣机里。
黎雾知道自己好像是有话想和他说,但真到了嘴边,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看到那一道高挑的人影儿衬着客厅的暖色光线,时不时地进进进出出,晃在她眼前,便有些难以收回注意力。
薄屿找到了碘伏、棉签。
他回到卧室时已换了件干爽的白T恤,看到她还懒洋洋地躺着床上。
买给她的新手机原封不动地放在床头。
“怎么不拆?”他走进来,问。
黎雾坐了坐起身,她笑盈盈地:“等你一起。”
她坐直了,小腿垂到床边去,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床边的鞋子:“我有话跟你说。”
薄屿心下笑了笑,“这么正式?”
他坐下来,还没去看她脚上的伤势,肩膀上却是落了个力道。
黎雾伸出手,轻轻地拥住了他。
窗外的雨声回荡在出租屋的客厅内,此间陷入了寂静。
“今晚到底怎么了。”薄屿索性放下准备好的碘伏瓶和棉签,他也伸出手,回拥住她。
像是在和他较劲一样。
黎雾抱住他的力道渐渐地收紧,她好像什么也管不了了,就这么紧紧地抱住他。她也不说话,此间便只有室外的雨声噼啪、狂风吹袭。
她这样地不遗余力,薄屿忽然便有一种,在风雨中抓住了浮木的错觉。
——这感觉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他突然决定和她一起来深城,他好像,就是抱着这样想紧紧地抓着什么,来让他的一颗心平静下来的念头的。
他不想放开。
他闭了闭眼,嗅到了她发间的清香,许久后他应了声:“就这么抱着我?”
“就要。”她执拗地说。
薄屿便是笑了,他亲了亲她的耳垂,“那多抱会儿,抱够了你再放开。”
黎雾默不作声了会儿,问。
“你要继续射击吗?”
“要的,”薄屿顿了一下,他想起了刚才上楼背着她时他们的对话,“你不也说了,我拿着枪的时候比较开心?”
他也极为贪恋似地,感受着她的体温萦绕着自己,他闭了闭眼睛:“比除了跟你在一起之外的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要去比赛吗?”
“我不确定,但我很想。”
小几秒后,他似是在她耳边轻轻地沉了沉气,他忽然又反问她道,“但如果我拿不到比赛的冠军,你会对我失望吗?”
“为什么会失望?”
“比如,你其实期待了很久我会发挥很好,但很有可能我发挥失常了?”薄屿说,“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黎雾一直以来都知道,她没法替他做决定。
这一刻,好像心底在惶恐着会失去什么,或是这样温存的瞬间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结束,她稍微放开了他一些,说,“只要你是在做你喜欢的事情不就好了吗,我只想看到这个。”
“只是这样吗?”
薄屿眉眼带着笑,他看着她。
“……嗯,”她点了点头,“只要你在做你喜欢的事,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忽然,她好像明白了她在害怕什么,她的语气也变得有些迫切:“如果你决定去比赛,无论你复健,或是训练,都需要很多钱吧?你放心,我今天接到我们公司的项目了,我每个月都会拿到绩效。”
薄屿专注地看着她。
黎雾:“我是想说,如果你想复健,或者怎么样,我可以出一部分的钱……”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注视,来了一些勇气。
“所以你继续去射击吧,我可以养你。”
我可以养你。
所以你不要轻易地从我的生活中抽身出去,好不好?
“只要你需要,哪怕你不上赛场,我也可以一直当你的观众……你想我安静不打扰你,我就安静坐在旁边看着你,”她对他笑着,真诚地说,“你要我为你加油,那我就会永远为你喝彩。”
房间内开了暖色灯,她在说这话时,眼眸像是星星一样明亮,她的笑容明媚异常。
明明现在是晚上,看不到太阳,明明今夜风雨交加,乌云密闭。
看不到任何星星和月亮的轮廓。
薄屿只是看着她,嘴角虚虚地挂着一贯散漫的笑容,他的那双黑眸中映出的都是她的身影。
许久,他都不说话。
黎雾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露出某些情绪。
她或许有些僭越了,如果真的要重新开始射击,无论是否比赛,都一定是一件非常烧钱的爱好,她好像把这一切都说得太过轻易了……
她无非就是觉得。
他迟早会回到他原来的生活环境。
她对于他来说,总像是一个意外中的意外。
“……算了,你都不说话,那我也不说了,我去洗澡了。”黎雾说着,便不再看他了,她手脚并用地跳下床,两脚蹬上拖鞋。
手腕儿上挨过来一个力道。
薄屿给她又拽了回去,他坐在床边,她便是向后结结实实地摔进了他的怀里。
她有些嗔怪:“洗澡都不让?”
“你要养我吗?”
他好像非常缓慢地消化了一番她刚才的话,如此才笑着重复了一遍。
向她寻求着确认。
“养啊,养得起,有什么不行的。”
她坐在他的腿面上,还真的来了点儿劲头,一五一十地道,“我来跟你算算这个账。”
薄屿向后懒懒地靠了靠,他一条手臂撑着自己,半抬起下巴看着她,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倦色和兴味:“算算?”
黎雾便和他掰着指头算了起来:“你看你,吃得也不多,对吧?你现在也有一份工作,生活上的开销我们本来就是一起出的。”
“然后?”
“去掉生活成本,无非就是你看医生、做康复治疗的钱?贵的找不起,我可以找点便宜的,性价比高一些的?比如我也可以去学一学什么理疗、按摩的手法,我来帮你复健。”
薄屿忍不住地笑了:“也不是不行。”
“那剩下的不就没什么了?”黎雾煞有介事道,“我还真养得起你。”
可能是她妈妈在生活中比较节俭,万事都精于计算,她还把他们来到深城后的所有开销都回想了一遍,和他好好掰扯了一番。
薄屿听着她说,他一边又给她抱回了床上,他轻轻捏过了她的脚踝,拿起了碘伏和棉签,开始为她做消毒处理。
“可以,那你养我吧。”薄屿听完后,突然说。
黎雾见他低着头,轻缓着手上的动作,慢条斯理地用棉签在她脚上的伤口涂抹。
她一时好像连那丝丝缕缕的痛感都感受不到了,只是听他淡淡地说着。
“我继续去射击,你养我,”他这一次抬起眼,笑着看住了她,“无论我拿不拿冠军,无论我打不打比赛,你一直陪着我。”
“你认真的?”
“我哪里不像认真?”
倒是习惯了他总说一些吊儿郎当的话。
此时,倏然有一种巨大的欣喜从心底荡起时,黎雾什么也顾不得了,
她管不上他还在给她的伤口消毒,她从沙发里支起了身,再次拥抱了他。
她喜欢他。
所以连他那些难言出口的脆弱,他过去经历过,已化为云淡风轻的事情都会觉得心疼和难过,即使她并未陪他亲历过。
薄屿赶紧扶正了差点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打翻了的碘伏瓶子,他及时伸出一条手臂,揽在她的腰间。
他轻轻地在她耳边笑着:“有没有发现你今天特别喜欢抱我?”
“我就是想这么做怎么了嘛……”她情不自禁地撒起了娇,“我抱你开心……你刚才是答应我了哦?”
“哪有什么答不答应,”薄屿说,“关键是你想看我开心点儿,我就这么做了。”
黎雾突然有点想哭。
“那我就开心一些吧,”薄屿看着她,说,“虽然现在的每一天,跟你在一起,我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
他也很难形容这一刻自己是什么感觉。
他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她说要养他,要赚钱去供养他去射击,这样傻气又天真,又无比真诚,天不怕地不怕的,和她比起来,他那些畏缩的恐惧,好像都变得不值得一提。
不如试着去面对好了,他想试着给自己一次机会。
毕竟,执念才是顽疾。
一直想做但始终不去做的事情,其实永远会摆在一个地方,永不离开。
然后在一个个空旷的瞬间,犹如万蚁噬心,无数次爬上来,无数次地啃咬他,始终让他难以安宁。
“我先去看看医生吧,正好,我已经很久没去复诊了。”他作了决定。
黎雾看着他,嘴角只是一个劲儿地往上扬。
虽然只是他在安排他自己的事情,她却是一个劲儿地点头答应他:“好啊。”
“也不用说你要养我的话。”
薄屿定定地注视她。
“嗯?”
“我清楚我这些年的状况,就算不接受专业的康复训练,平时玩玩儿枪,还是没什么问题。”他说,“我得养你。”
黎雾心底自然欣喜,“好好,好,我养你,你养我,那我们永远都分不开了。”
“你想和我分开?”
“当然不想……”
“还洗澡么?”上完药后,薄屿问。
黎雾偏要他抱着她,他也是一身反骨,跟她折腾了大半天,等她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身上,她便也好像得逞了,咯咯笑:“怎么催着我洗澡了,嫌我今晚话多,你不想听?”
“我再没耐心不也听了这么久?”薄屿揽着她的双腿,她便也自然地勾住了他的腰。
他低头咬了下她的唇,像是终于败给了她,“等等洗完去床上说吧。”-
黎雾有些睡不着。
那会儿洗完了澡躺下,她都顾不上去玩新手机,和他说了半天今天工作上遇到的事情,也听他说了一阵他的事。
渐渐地,虽感受到他还拥着她,落在她额顶的鼻息,却慢慢陷入了缓慢的节律。
他应该是睡着了。
她尝试唤他:“薄屿。”
“嗯。”
他还有动静,气息沉在她肩窝儿。
“我又想起了一件事,还没来得及跟你吐槽呢,”她说,“今天我领导——就是我跟你说的,言语骚扰我们公司年轻女同事的男领导,他今天说什么,一定要我穿一双好的高跟鞋来公司,因为这代表着公司的形象,我要是真这么做了,不得天天脚上磨出泡?”
薄屿的意识已随着深眠渐渐涣散开了,听到她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们和我哥对接么。”
“对啊。”
“每天?”
“……应该是的,”黎雾翻了个身,精准地撞入了她的怀里,她无比贪恋地抱紧他,“今天我们都在一块儿。”
黎雾忍不住抚摸着他搁在他腰间的手。
下意识寻到他以前常戴着尾戒的右手小指,她似有若无地蹭了蹭他的皮肤。她的手立即被他抓住,捏在了手心里。
她顺势仰了一下脑袋,感受到他的气息落下来:“不许说了。”
“怎么你要睡着了……”
“听着吃醋。”
“……”
黎雾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
几乎做好了他可能会立刻反身上来,给她按在枕头上亲。
但这好像只是他的一句玩笑话,他轻轻用嘴唇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乖,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你接着去见他。”
“?”
过了会儿。
黎雾还是睡不着,不知怎么,或许是被心底的那些雀跃给闹腾的,她为他终于向前迈出了一步而感到高兴。
她决定找点事做。
她先是打开了自己的新手机,摆弄着下好了一些应用软件。
家里的无线网有点慢,等待下载的期间,她去客厅找了圈,果然,他的游戏机不见了——但他显然不仅仅是卖掉了他的游戏机。
他的一双没怎么穿过的限量球鞋也没了。
他这又是什么时候卖掉的?
她重新躺回床上,他好像知道了她回来,但也没说什么,他用臂弯拉近了她,“还不睡?”
沉默了很久。
黎雾最后还是尝试唤了他句:“我们今晚,聊完天,就这样了?”
薄屿困倦地答:“这样不好吗。”
黎雾用小腿轻轻地勾了勾他的腿,手伸入他睡衣的下摆,贴在他劲窄的腰间:“你连亲都不亲我了啊……就这么睡过去了?”
难得今晚难得聊了点正经的事儿,没想到这事儿偏偏好像有了催眠效果。
她一直觉得他体力很好,他在床上的精力一向非常好,毕竟他以前可是当专业运动员的……
雨声像是催眠的白噪音,
黎雾迷迷糊糊觉得自己来了困意,她却还是有点不甘心今晚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过去了,她翻腾来,翻腾去,时不时摸一摸他的腕骨,试探他到底有没有睡着。
直到,一只手横在了她的两/腿之间。
“……”她有些惊诧,以为是她的错觉,还来不及惊呼,整个人被翻了过去。
房内没开灯,昏昏沉沉,潮气肆溢。
她仰面躺在床上,感受到身侧的床垫起伏了下,薄屿撑着手臂,从上面覆住了她。
“你到底睡不睡了?”薄屿眉宇之间隐隐地泛着一丝隐忍的不悦。
黎雾这时有些紧张了,她仰眸看着他,眨了眨眼,“你不是睡着了……”
黎雾忽然又是轻轻叫了一声,两条腿忽然被他擎住了,人径直被拉到了他胯间。
薄屿睨着下方的她,他慢条斯理地,开始从下至上褪他身上的衣服。
黎雾最近快到生理期,她知道自己好像是受到了一些激素的影响。
她来不及再去把什么说出口了,赶紧在他的帮助下,匆匆地也把自己褪了个干净。
感受到一丝儿灼热的气息低沉了下来,她听见他的嗓音落在她耳边:“你这么吵谁睡得着?”
接着他的声音便低了很多。
“嗯?”
她一瞬间被充满。
他这样的纵容好像更让黎雾似乎更让她兴致高昂,她抱住他的脖子,仰起头来,迎上了他覆在她唇上的吻,轻轻地低吟了起来。
被那丛柔软包裹住的一刹那,薄屿也感受到了一丝气血的上涌,困倦瞬间被一扫而空,他整个人也犹如宕机了般,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给我吵醒了,你也别想睡了。”他咬她的耳朵,有些恶劣地笑。
黎雾很清晰地听见,一阵狂风卷满了湿凉,噼里啪啦地卷入了连接卧室的阳台,给半侧迎风飞出窗的窗帘都浇了个透彻。
他们谁也没理会这件事。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向她笼罩了下来,她也好像被什么给彻底淹没了。
这间出租屋的前任租客应有在阳台上种植植物的习惯,留在阳台上的碎瓷砖压着泥土,“噗叽噗叽”不安分地发出细微的响声。
她和他身下的这张四脚铁床,似乎也合上了某一种节律,吱吱地响了起来。
或急或促。
“衣服脱了。”薄屿吻她,嗓音又倦又淡的。
他的语气对黎雾来说,更像是一句命令。
她配合地把身上的睡裙从被子里扯出来,正要自己脱,谁知他的动作比她快了不少。
还没把衣服拉过头顶,她双手的手腕立即被他单手捉住,他给她的两只手都提到头顶,然后极重地顶了她一下。
非常有脾气。
“你讨厌……”
他这没轻没重的,真真儿像是没睡醒似的混沌。还把半截裙子罩在了她的脸上,遮住了她的鼻子和眼睛,她近乎无法呼吸。
薄屿又很故意地停了下来,他瞧着她半张着的唇和那楚楚可怜的下巴,他闷着气笑:“讨厌我还非让我觉都不睡了起来搞你?”
“谁让我说什么你都回应我,我哪知道你睡没睡着。”黎雾争辩着。
“回你还是我的错了?”
“我不管,都怪你。”
“怪我?”
又是不轻不重的一下。
黎雾咬着唇,有点儿要哭出来了,她挣扎着要去把罩在脸上的裙子给拽下来,薄屿死死擒住她的手腕,根本不给她动弹的机会。
她这下终于认命了似的:“……那随便你吧,随你怎么搞。”
“随便我?”薄屿又笑她,哂然
道,“真让我随便了,你心里不也偷着爽?”
黎雾被他说得羞耻至极。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想象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时那倦淡又倨傲的神情,加上被他这么折腾,她感到又羞赧,又大脑发麻。
卧室冷飕飕,两个人的体/温缠/绵在一起,肌肤相覆,她的全身烫得不行。
反正她什么也看不到,便开始无意识地说起了胡话,“那我不要了……你放开我,我要睡觉了。”
薄屿身上到底是有些坏劲儿。
他腾出一只手捏住了她脚踝,偏生还是她磨破了脚后跟的那只,她便是彻底动不了了,任由他来作弄。
他吻她却是温柔得不行,反问道:“放开吗?”
“你出去……”她支吾着撒娇,下一口断断续续的喘气很快便追上来。
他的动作半分也是不停,他捏住她下巴,低下头,去咬她喋喋不休的嘴巴,哄着她一样地盘问:“出去哪里?从你哪里出去?我出去哪里,嗯?”
她实在回答不了他。
迎着他的亲吻,与安抚一样不再凶狠而变得循序渐进的捉弄,像是也慢慢地被他哄好,很快她也安静地承受了起来。
过了会儿,薄屿又很低声地笑,“现在还让我出去吗。”
那裙子还罩在黎雾的脑袋上,黑暗中的感官被无限次地放大,她就索性如此了。
她用胳膊勾着他的后颈,拉低了他,即使看不到她,她还是闭上眼睛一边很认真地回吻他,一边享受似地摇头:“不要了。”
“等会儿?”
这时,薄屿亲了下她的脖子,起身,稍稍退开了些。
“嗯?”
薄屿到底是清醒了一些,他一道手臂撑在她身旁,她被圈在他的身下,他依照自己的记忆,伸出手去床头边的小茶几上找东西。
黎雾听见了那细微的动静,她拉了一下他的手臂:“……你也等等。”
薄屿垂眸看她,有些好笑。
“怎么。”
“我,那个,我没买……”
生活在一起后,这样的计生用品当然也属于他们的日用品范畴,一贯是掌控开销的她说了算的。何况他俩现在身上都没什么钱,这些小东西,薄屿一贯也懒得去管。
他停顿了一下,问:“家里的也没了?”
“嗯,”她点点头,仰起一张俏白的脸,看着他说,“我忘了买了。”
本来他们计划就是洗过澡后夜聊一会儿,然后睡觉的。
白天都有各自的工作,虽然两人只有一方有手机,但其实还是失联状态。她有很多话对他说,哪怕薄屿一直在听,她还是给他聊困了。
之前他俩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到中途”才去补救措施的情况。
他记得她的生理期,前后安不安全他还算清楚。
黎雾莫名感觉他在打量着自己,这样隔着一层遮挡的窥视让她感到了紧张,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身上的裙子便被他整个地扒掉了。
她的下巴被他扳了起来,她对上了他低垂下来的视线。
“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
黎雾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没手机,又没钱支付……好在我一来深城就给咱俩买了公交次数卡,今天的饭我是用工卡在公司吃的……”
“你不是还可以用我手机支付?我卡里还有一些钱。”薄屿淡淡打断了她,他今天给她买手机,是让阿义直接去买的,他有在身上备现金的习惯。
她继续找理由:“花你的不好吧……”
“花我的怎么了,我的不就是你的?”他哂笑,“你的手机不都是我买的?”
她没话说了。
毕竟没措施了,他俩就算平时在这种事上再疯,好像也没到这种程度上。
黎雾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自己究竟怎么了,一边为他决定试着去重拾射击这件他所热爱的事情而感到开心,一边……她好像反反复复想起的,都是那时在那间射击教室里,坐在她旁边的Olive说。
他不属于这里。
他不属于这里。
她也知道。
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是“意外”的成分居多。
他也是,毫不考虑后果地就和她来了这个陌生的城市,而她也非常自私地允许了这件事的发生……只是因为她喜欢他,她想和他在一起。
但她从没想过,他们以后怎么生活。
或者说,假使有一天他突然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呢?
一直住在这间狭窄破旧的出租屋里吗?
这房子像是被黑心房东从一间很大的房子用空心墙隔出来的,每到夜晚隔音很差,他们在这卧室里折腾,偶尔也能听见从隔壁住户的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现在外面下着暴雨,雨水渗透进阳台,泡湿了地板,明早起床还要去收拾阳台的泥巴……现在的床也很破旧,修过了也咯吱作响……客厅的插座在修好之前偶尔会短路,在厨房煎个鸡蛋,那油烟机也不好用,很久都散不掉味道,卫生间的水槽有时还会堵住。
她倒是对这样的生活并无不习惯。
那他呢。
他从来不说。
可她也知道,他不属于这里。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想说不然睡觉好了,反正也不早了。
但话还没出口,薄屿就势向后坐回了床上,她顺带着也被拉入了他的怀中。他一按着她坐进来,就来亲吻她。
突如其来的,她胀得受不住,两条腿都有些发抖。
“所以你今晚就是故意勾我的兴致,是不是?”薄屿轻笑着问她,气息微微地打在她的唇上方,“早就知道家里没了,就是想让我射。你里面?”
黎雾一下子被这句话臊得双颊滚烫,她分明是说不出一个字的,接着,就只感觉天花板跟着她颠簸了起来。
“明天我去买,”他一边扶着她的腰,一边说,“今晚先别管这个了,好不好?”
她重新闭上眼睛,重新沉溺进了他的节律之中:“好……”
床边的墙面上交叠着他们的身影,雨打输液,伴随着哗哗的声响,她心底的某种情绪,好像也跟着不断地、不断地滋生。她不想去弄清楚那是怎样的情绪,所以回应他无比、无比地热烈,不加思考。
可他现在没有任何措施地在她的身体里。
她不知该如何收场。
薄屿今天晚上虽然困倦,兴致却不算多么低。
他也到底是当过运动员的底子,到最后她彻底软在了他怀中,开始央求:“我不行了,我不行了……”他也没打算真的停下来。
最终,他闷着气息,细密地啄吻了会儿她的肩,最终退了出去。
她的小腹上洒下一片温凉。
床头的茶几上放着卫生纸,他抽了两张出来,为她一点点地擦了干净。
黎雾看着他,有些回不过神。
“你怎么不……”
她张了张唇,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他一边擦一边看她,便是有些故意,“什么怎么‘不’?没有——”
都听见他说出那个音节了,她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去捂他的嘴巴,“我是说,你刚刚都说那样的话了?”
“说了,”他闲闲看着她,“又怎么了?”
因为剪短了头发,他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落在她的眼底。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毛,“你真想让我说到做到?”
“——薄屿!”
薄屿只是笑,他对她张了张怀抱,拥她入怀,重新躺下来。他亲了会儿她的额头,“我没想。”
她没作声,过了会儿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说,“不想就是不想。”
“不想总也得有理由……”
薄屿对这件事想得很明白,他顿了顿,对她说:“这件事还不能在我们之间发生,如果一定要,那也得是我去重新拿个冠军什么的,不是吗?”
黎雾其实难得听他说点儿认真的话,今晚他和她之间说了很多,她故意撇了撇嘴,说:“但是有风险啊,你只是最后……”她顿了顿,认为他们之间也无需这么遮掩,“反正最后你射外面了。”
薄屿“嗯”了一声,反问:“你想这个风险发生吗?”
黎雾愣了下,“……我不知道。”
“那就等发生了再说。”他亲了亲她的鼻尖儿,“别为自己做的事后悔了?决定去做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告诉过自己不后悔了。”
她居然被他的这句话安抚到了。
这句话莫名地对她最近遇到的很多事情上起了作用。
“你今天好喜欢亲我哦。”
“只有今天吗?”
黎雾笑了起来,她靠在他怀中,也亲了亲他的下巴,“明天你什么安排?”
“什么安排。”
“我是说……打算去哪里,做什么事情?有没有什么计划。”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了,他明天也是要上班的。
“我能有什么计划?”
薄屿这下彻底困到已经没什么精神了,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和眼角,还是回应,“我不就是跟你过日子?”
也是,这样过一天算一天,好像也不是不行。
黎雾伸出手,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回拥他,她点了点头:“……那你说到做到。”
最终也不知道是谁先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