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从得很,任由她作弄。
黎雾没好气:“你留这么长干什么。”
吹风机噪音大。
薄屿抬起一双眸子,越过了她揉他脑袋的动作,像只毛茸茸的大狗狗似的,没听到:“什么?”
黎雾抿着唇,强忍住笑意,板着脸教训起了他:“这么长怎么打理啊,你照没照过镜子,你现在看着一点儿都不精神,我看了都吓一跳……”
似乎只听清了她的前半句。
薄屿对她扬了一下手,他那一截皮肤冷白的手腕儿上,赫然绑着一根黑色头绳:“不是有你这个吗?”
从实习居然留到了现在。
薄屿又对她挑了下眉,挺臭屁的:“照什么镜子,你别告诉,我这样很丑。”
……那还是。
挺帅的。
黎雾关掉了吹风机:“……没啦。”
大中午睡醒的,黎雾吃过饭了。
薄屿坐下,打开了那饭菜,看到几乎没什么辣椒了,还慢条斯理地看了她一眼。
黎雾没说什么,顿了顿,跟着坐下。基本没动筷子,只看着他享用了。
她偶尔拿起手机看时间,生怕耽误了安装。
薄屿:“陪我吃完。”
黎雾就叩下了屏幕,不看了:“我不是在这儿嘛。”
想问他,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不知该如何问起来,心下多少有些叹气。
工人又来电话。
薄屿吃完了,黎雾于是也起身,准备和他告别。
正巧,酒店服务送了一堆他送洗的衣物回来。他换了一身清爽,穿上鞋子,与她一道出门。
“你干嘛去?”黎雾问。
薄屿没说什么,兀自跟着她,掩上房间门:“我也出去一趟。”
“……”
电梯里没信号了。
黎雾回复了工人,说她马上过去,薄屿自然揽住了她腰,他低头,用唇轻轻碰了下她。
黎雾都有点儿哭笑不得:“我们分开下电梯不行吗?”
“谁规定我不能跟你坐同一趟电梯了?”
“好,好好。”
真拿他没辙。
酒店与她家店,对角相望,离得并不算远。从门口出去时,黎雾还挺紧张,生怕被她爸,或者谁看到了。
薄屿仍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
家就在附近,黎雾还对他煞有介事指了指:“我要回家啦。”
薄屿正打着电话,对她点点头。
黎雾家的厨房还得打扫一下油烟,她准备买点儿清理油渍的洗涤剂什么的回去。等下安装完了,正好能顺便清除干净。
附近有一家便利店,她拐了进去。
身后那么一道始终徐徐低缓的嗓音,也跟着她进来了。
拿着购物篮,黎雾穿梭在一个个货架前头,挑好了她要用的,正要去结账。
就见他那高高挑挑的人影儿,晃荡在那摆着红红绿绿的货架前面。
黎雾不想显得总在教训他一样,还是说了句:“……你不许拿那个了。”
薄屿肩膀一侧夹着电话,食指拨弄了下那晃悠悠的酒瓶,侧目看住了她,嘴角弯起了。
倒是很听话,他就给放回去了。
“……”黎雾都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吸引她的注意力。
这时,薄屿挂断了电话。
他站那儿原地,暖风和煦,从门外吹拂了进来,掠过了他额前柔软的发,那双眉眼深邃。
他始终看着她。
黎雾就还是朝他过去,沉了沉呼吸,说:“……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不要总用这种方式排解,你又不想回家,不如就来我家店里,反正离的很近,对吧?”
薄屿微微挑眉,“你想见我直说。”
“……”
黎雾定了定神,一板一眼,对他道:“当时,是你鼓励我去参加毕业晚会,对吧?”她多少夹杂了点儿含沙射影,“虽然你连个消息都懒得回我,但你真的有鼓励到我,总之演出很成功,你没看到太可惜了哦。”
薄屿的手腕儿又晃过了她眼前。
他打开一旁的冰柜门,骨节分明的指节,拿出来一大罐冰激凌,圆滚滚的外包装。
茉莉奶油味儿的。
“你喜欢吃这个味道的,我记得?”
“……”
干嘛突然转移话题。
黎雾也没否认,语气硬邦邦:“我又没再跟你说这个。”
薄屿丢进了她的购物篮,口吻也正儿八经:“我不该不回你。”
“……”
黎雾都忍不住愣了一下,“你是……在向我道歉吗?”
薄屿看着她:“所以我想,多少还是送束花给你吧?当着你面送的话,可能会有点儿太土气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他们。
或许,都来自她说的那句——我们到这里就很好了。
这句话,明明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她从没抱着能与他如何的心思,她是个无比知足的人。
可是真正戛然而止到这里了。
她又忍不住地,隐隐失落了许久。
“我也以为,不联系就不想这些了。”薄屿顿时也有些自嘲,“我这段时间以来,也的确有点儿太糟糕。”
黎雾说不出话。
薄屿又对她轻轻一笑:“也难怪你会讨厌这样的我。”
“……你不是去澳洲了?”黎雾转移话题,想趁机问个明白。
薄屿:“哦,去了。”
“又回来了。”
“嗯。”
“为什么?”
薄屿说不上为什么。
只是,他的世界,总会在某个瞬间轻易地瓦解。
就像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从南城大学毕业之前的那半个月,甚至被原净莉按着看了心理医生。医生断定他或许得了某些“情绪感冒”,专
业的名词叫做,抑郁。
薄屿却是自然而然忽略掉了她这个问题,自顾自答:“上个月,我爷爷手术,我先回了南城。”
黎雾有点儿不大客气了,口吻还算温柔地道:“然后,你就当了逃兵。”
薄屿弯起了嘴角,好像偏偏很爱听她这么讲话似地,“是,我就当了个逃兵,这次躲得更远了。”
“都躲到你这儿来了。”
这么热的天气,黎雾给几个安装工人顺手拿了几瓶矿泉水,等下一起带回家。她一边横里横气的:“看你能躲多久。”
“——有一天就算一天了,不好吗?”薄屿说,“人不都是这么活下来的。”
到收银台结账前,薄屿顺手挑了货架上的两桶泡面。黎雾又给他强硬按了下来。
薄屿就很好笑:“真让我天天去你家店里消费?”
“……去我家吃。”黎雾的嘴巴快了点。
“你家?”
“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黎雾拿出来那一罐凉飕飕的冰激凌放在收银台,没看他了,只道:“……安完抽油烟机,可能差不多五六点了?你没地方去,就来我家吧。”
“哦,我家晚上没人的,店里的饭菜都比较辣嘛……我做饭给你吃。”
这时候。
又是“哒——”的一声,微小的动静。
薄屿顺手把只小盒子和她的那些货品丢到了收银台。收银员诡异盯了一眼他俩。
黎雾也定睛瞧了一瞧,勉强算是正色,小声:“……你让我挑挑不行吗?”
薄屿:“结账。”
“……每次都这样。”
她的槽都没吐完-
五岁之前,薄明远和原净莉的婚姻还没走向尽头,薄屿和他哥薄彦经常会往返港城和南城之间。
那时年纪太小,对这儿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海很蓝,天空澄澈,原净莉坐落于半山之上的那宅子,大得太过离谱,和薄明远发生了争吵,他和薄彦在楼上也毫无察觉。
直到薄明远突然要带他去国外,他才知道,他的父母要分开了。他判给了薄明远,薄彦判给了原净莉。
薄明远那时和薄承海也闹了个天翻地覆,非要去国外闯出一番属于他的事业,对家中这庞大的产业嗤之以鼻。
——该说不说是否有基因的缘故,就像是现在,在原净莉口中“不识好歹”的他。
后来就是。
十八岁那年,薄屿乘坐原净莉的私人飞机,再度回到这里。
下飞机时,那一阵迅疾的海风,如同那一年,他的生命中篼头降临的转折点。
不给他丝毫反应的余地,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告诉他。
事情就是这样了。
你就是这样了。
——从那之后,所有人都在告诉他。
没错薄屿,你就是这样了。
你也只能这样。
港城不比气候相对温润的南城,或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柏林,高考前的那个春天,这座海滨城市四处都是料峭的寒。
那年春天,经常卷台风,海浪猛烈拍打礁石,高高的浪潮都没过了环海公路。
每天在康复医院来往原净莉家,必须要经过那一条路。
有时候,他盯着车窗户玻璃发呆。
会很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一个浪头打下来,让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一切,连同他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被淹没,从而彻底结束。
康复做得还不错,后遗症就是,天一冷,他右手时常需要贴膏药热敷。第五指骨的神经变得不敏感。
经常拿起一支电动牙刷这样没点儿重量的东西都会失去知觉。
原净莉很担心他没办法正常写字。
回到国内,高考又是他走这一趟“看得到结局”的人生,所必经的流程。
那段时间,也无需家人再说。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用近乎残废的右手,在纸上写他名字,疯狂抄写那些已经抹去了他姓名的赛事新闻。
直到某一天,终于写到了流畅、勉强能看的程度,原净莉才载着他,去港城崇礼高中报道入学。
从入学起,整个世界都很吵闹。
围绕着他的一切嘈杂与热闹,也与他保持着一段疏远的距离。
除了那些枯燥无味的课本、高考真题,他每天就是不断、不断地用右手写字。
后来高考卷面,他是用右手全程完成的。
考多少分不重要。
重要的好像只是,他想证明,他没有彻底地废掉。这只手还可以。
然而,恰恰不是。
他越证明他可以,所有声音,包括他自己,就会告诉他。
你只能如此了。
薄屿。
你没有做选择的权利了,你没资格,再去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思至此,话说回来。
薄屿大抵也了解过,港城的最北边,这海滨老城区,是港城最大的群租房聚集地。鱼龙混杂与脏乱是常态。
在这边住了一段时间看来。
果真如此。
大部分港城的本地人,陆续都往南边公共设施更发达的地方搬迁。这里的楼房、建筑,大多老旧破败,不过由于租金低廉,这里还是很多选择北上务工的外地人的聚居地。
紧密的,却也是鲜活的。各色面孔都能见到。
让他想到了,从前生活在柏林时,所在的那个少年射击训练营周遭的环境。
女孩子的脚步很轻盈,她没再给自己编麻花辫儿了,黑长的头发在腰间飘逸着。
她先是一脚迈进了那个破败的栅栏门,站在对面等他。
这是个侧门,大门被铁链锁住了,居民自发地用锯子在上头掏了个洞。
好多年了,大家都喜欢从这儿绕近路。
不开车的话,走这里很方便。
“可别认为这是狗洞啊,我们都从这儿过,”黎雾笑吟吟的,“不然我会觉得你在心底骂我。”
薄屿和薄彦一样,都随了他爸,长得高。
只有一米五、六高的小破门,真是有点为难他。
黎雾提醒他:“别撞到头了。”
她那嘴角都翘起来,看着他这有一些拘谨的模样,暗暗发起了笑。
薄屿钻过来了,他的手里还提溜着刚才陪她买的一兜子东西。黎雾没接到,她的脑门上,突然就被他很没好气地弹了下。
她眼眶红红的:“我好心提醒你还……”
薄屿站定了,略略环视了一圈儿:“你从小就住这边?”
“不啊,”黎雾大大方方说,“我爸妈不是港城这边的,就是附近一小渔村出来的,他俩刚带着我来港城那年,我才上小学。”
“然后呢。”
“我们之前住过海边的自建房,这儿是上了初中买的二手房了,”黎雾说,“我以后如果自己有房子,我肯定也会选择二手老居民区的,多有生活味道啊。”
薄屿又依着她的视线,打量了一遭周围。
幢幢楼房,看起来大抵是建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气息古朴,多数外墙、窗户都破败了。这里生活的人经济条件显然没多么好,某几户人家的窗玻璃破掉好大一块,用胶带和报纸糊了起来。
港城风大,大抵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老龄化很严重的社区了,老头子、老太太们在树荫下摇着蒲扇,乘凉的,下象棋的,各个儿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居然都很饱满,自得其乐。
他肯定很难想象住在这种地方吧,黎雾正心想着。
薄屿也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我以前在德国学射击的时候。”
黎雾第一次听他说到这些,很感兴趣:“什么?”
“我住在一个少年射击训练营里。”
“那是什么地方?”
“……你可以理解为,像是现在那种,集合起来培养电竞选手的地方,差不多?”薄屿挺怀念,“周围基本都是这种小区。那边算是柏林的贫民窟了。”
黎雾很吃惊:“你居然住的惯?”
“我住了十年,从我七岁到十七岁,”薄屿说,“不习惯也习惯了?”
“……”
“我爸非要去德国创业,”他现在成人后提起这些事,只觉得可笑,“他估计自己都没想到,没几年就破产了——哦对了,偶尔,我也能住好点的地方。”
黎雾想打断他,又有那么一些不忍。
薄屿自顾自回忆:“只是偶尔,他不知从哪儿搞点什么违禁品、毒。品什么的,赚到了点钱了,带我去住
一住环境还算不错的酒店,或是住在他那阵子的女人家里。”
怎么会?
黎雾实在想象不到,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其实也蛮好的,住在训练营,我至少不会跟他一样,领不到社会救济金了就去睡街头?”薄屿并不否认他年少时的那段经历,“其实也很好了。”
塑料袋在他手里,绷得摇摇欲坠的。
黎雾又反应过来,主动要去接过来,薄屿忽然就换了一只手。
于是,她伸出去的手,被他捏在了掌心。
触到了他尾戒的莹凉。
她心下微颤。
“我爸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我很少和人说这些,我爷爷和我妈妈,甚至我哥,都不怎么知道,”薄屿看着她,好像在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他带我去德国之后,偶尔,我爷爷,或是我妈来德国,他总是能搞到那种非常贵的定制西装——对于那时候的我们,其实很贵、很贵了,有时候会用掉我打比赛的钱。”
“其实呢,比起傲慢自大地想脱离家里的产业,去自己经商,我觉得他如果趁早意识到他能去学表演,应该会找个机会一炮而红。”
“在我爷爷和我妈面前,他一直演的很好,事业有成,不靠家里扶持,没几年就在国外飞黄腾达了,他一直陪在我身边,照顾着我,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
“我爷爷会怀疑。”
“但是,我太软弱了……爷爷问我,真的是这样吗,薄屿?我不会戳破他,”薄屿深深沉下气,面带微笑地看着她,“或许是我总是在心底坚信,我的爸爸,真的会变成他嘴里说的那样。我是在逃避一个最真实的他。”
“我总是在给他机会。”
“我也总想,给他一个可以变好的机会。”
这么一番话,黎雾只是静静地听。
半路的全神贯注,到了她家的单元口,她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薄屿停了下来,说着这些事,他的嘴角仍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好就好在,我比他更早认识到了这一点。”
黎雾看着他:“嗯?”
“我比他过早认识到,我没那个脑子,去管理公司,”他说,“所以,在所有的事情因为我变得更糟糕之前,现在的我去做一个逃兵,好像也还不错?”
“你说对吗。”
“还好,我比他胆小。”
第36章 月光尾戒你当时就站在我旁边【精修于……
36/月光尾戒
黎雾家的这栋居民楼,从下往上数,共有五层,属于这个已经演变成群居房聚集地的小区所剩无几的现有原住居民最多的一栋了。楼下有棵巨大的槐树,石头砌成的八仙桌周围,几个石墩凳子都被偷光。
常年搭着一座破破烂烂的塑料凉棚,除了乘凉的老头子、老太太,不乏游手好闲的青年人,穿着人字拖,成天聚在这儿嗑瓜子看热闹。
那辆某某易购的小货车,就停在单元口。黎雾为父母订的抽油烟机买的这家。
她的大脑一时昏沉沉的,因为这些,她完全想象不到,会发生在他身上的往事。还没来得及回应他。
“小雾!”翻完了垃圾桶,捡了一通里头脏兮兮空瓶子的老太太,热情打招呼。
黎雾整理一下心绪:“齐奶奶。”
齐奶奶笑弯了眼:“小雾啊,你妈今天还跟我夸你孝顺、懂事呢,啥都想着家里面,攒的钱都给家里花了!你家要换抽油烟机,是不是?我刚见人搬上去!”
黎雾甜甜一笑:“没有,奶奶……也没花几个钱的,我爸妈太辛苦,我爸总是闻店里的油烟,回家了又。”
齐奶奶:“不说这玩意儿多少钱了,你心疼你爹娘,这份心就可贵啊!我家那个臭孙子,人在港城工作,大半年了都没说来看看我,他那个爹也不怎么争气,现在都没个正式工作……”
“不是去车行当试驾了?”黎雾记得,她妈聊闲话聊起过这事儿。
“去他的!干了两天不干了,”齐奶奶说起这个就来气,“没出息的玩意儿!欠了一屁股债,现在还要我捡瓶子给他还呢!”
见黎雾旁边那么一个干干净净的小伙子,眉清目秀的,怎么看怎么不像他们这儿的人。齐奶奶笑出了皱纹。
“——唷,小雾!谈男朋友啦?哈哈哈哈,真是,我还老以为是个小女孩儿呢。”
黎雾脸上微微作了痒,想说“不是”,好像又很难从他方才那一番话里回转过情绪,没作否认似的。
她这下抢走了薄屿手里的塑料袋,拎出了一瓶水,递给齐奶奶。
“……奶奶我先上去啦,工人还在等,”黎雾笑笑,说,“您上次和我妈说过,店里客人喝完的饮料瓶一直都给您攒着呢。”
“哎哟,这事儿我都忘了。”
“您年纪大,让经常收您废品的,路过我家店了一起带走了就成,我妈也说了,不用您再跑一趟拿。”
齐奶奶擦了擦汗,接过那瓶水,感动不已:“好哇,好哇,小雾真是个好姑娘!你这都是你妈妈教得好,玉芬就是个顶好的人,要我说,张樹达那小子怎么能配得上你,听他妈一天就会唧唧歪歪。”
老太太一边还用犀利的眼神,暗暗打量起了薄屿“能不能配得上”,表情都在暗示,他可真是福气不浅。
黎雾脸上都挂不住了。
薄屿还在那儿定定站了会,好让老人家给他瞧清楚似的。
她就拽了拽他:“上去啦。”
楼下的周叔推着“火爆鱿鱼”的小推车正出门,黎雾的脊背贴在狭窄楼道的墙面,给他让开了道。
周叔笑呵呵:“谢谢小雾啊。”
黎雾想到了什么,就亲切搭了话:“周叔,还是你推荐的那家送海鲜的靠谱,鱿鱼须都很大,常给我爸配送的那家,前几天送的梭子蟹斤两都不足,我们都不想要了——这阵子鱿鱼、海贝都在你介绍的那家拿。”
“……哟,可别说了,也不知道他家是咋了,我上次拿货也缺斤少两!”周叔同样观察薄屿,“哈哈,谈男朋友了?”
黎雾还没说话。
周叔又道:“——啥时候带你男朋友,跟你和你爸妈吃吃那做生意的苦去!小雾啊,你心肠善良,可得找个靠谱的,知道不?”
说着,就蹬着三轮车走了。
薄屿慢吞吞跟上了她,闲闲道:“你在你家这儿还是大明星呢。”
“……什么呀,”黎雾带他上楼,“是我爸妈人好啦。”
薄屿就是轻笑,从方才那些往事里,他的心情好似明朗了不少。
“薄屿。”黎雾兀自往楼上去,嗓音回荡在楼道里,显得清亮。
“嗯?”
“你刚和我说,你总是给别人……机会。”
薄屿淡淡:“我爸。”
黎雾就把话说得更明白了:“嗯对,你爸爸……”
薄屿笑:“怎么了,你是还听我说他吗?”
黎雾叹了口气打断,“……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呢。”
薄屿停下脚步:“什么机会?”
“你……”
这次轮到他强势劫走了她的话,仍笑着:“你也不是没听过,别人都说我是残废吧。”
楼道狭窄,墙皮完全脱落了,潮气四溢。
灰蒙蒙的青苔色向上攀爬,墙上贴满了牛皮藓似的小广告,空气中甚至泛着些许垃圾的腐臭味道。
完全掩盖不住。
时日久远。
薄屿独自生活在射击训练营的那些年,大抵是他认为居住条件与环境最恶劣的情况了,涉身于此,竟还有些怀念。
斑驳的光线,从一斗玻璃破碎了大半的小窗,忽明忽暗折射下来。窗外绿影婆娑,树叶随风沙沙作响。
女孩子随着他的话,就那么定定地立在了楼梯之上。她完全没逃避他口中的“残废”二字,只是那眉眼坚定,微垂下蝶翅般稀落的睫,如此注视他时。
好像连周遭这破败不堪的环境,都不知不觉忽略掉了。
过去,在训练营的礼拜周,薄屿偶尔会跟着信基督的教练,去教堂听一两次的诵经课。毫不夸张讲。
此时的她,伫立在他眼前,她的神情太过纯粹,丝毫不掩饰那些对他的怜悯,同情,或是其他的什么。
让他都不忍再去开口亵渎破坏。
黎雾心底微微地抖,看着他,张了张唇:“不是的,薄屿,我是说……”
薄屿也半仰着眸子,淡淡牵起了唇,迎视上了她这般的同情。他明明很讨厌这样的同情。
很讨厌。
可是朝向她的这个角度,好像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深切感受到,窗口的阳光这么铺天盖地的打落在他身上。
像是有千万只蝴蝶,钻入他心口。
“……薄屿,”
黎雾还是力图每个字让他听到:“你有没有给过你自己,哪怕一次的机会,让你变得快乐一点?”
此处静谧。
楼道里隔音很差,锅碗瓢盆撞击的动静,夫妇争吵,小孩哭闹,情侣嬉笑,楼下遮阳棚下把象棋重重甩在桌面的愤怒,都能听得清晰。
他与她之间,却好似只有这午后四点时候,燃烧正烈的阳光,在温和地,缓慢地流淌。
风在流淌。
薄屿微微牵起唇,仍淡淡笑,“你是这么希望的吗?”
“……嗯,”黎雾说,“你得试着给自己一次机会,薄屿,不要总给别人机会来伤害你了。”
“这样吗。”
“算了,你还是当我瞎说吧……”黎雾自认为,她不是个多爱管闲事的人,匆匆转开脸。
继续抬着步子往楼上去。
不如就当她多嘴好了。
他和她,分明,的确是两种不一样的人生。哪怕他跌入泥沼,大抵,也是她所无法想象与企及的。
她不喜欢说教别人。
可是。
“……可是薄屿,”她的声音遥遥飘上去,近乎微弱,“我希望你能开心点儿的。”
迎面又遇到了张阿姨。
昨天,黎雾妈还和张阿姨小吵了架,这么面对面了,张阿姨的脸上顿时就有些尴尬。
黎雾礼貌打招呼:“阿姨好。”
“小雾。”
张阿姨叫住她。
薄屿双手落在口袋里,默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这么一路上第几次,手机又开始不断地震动。
与方才一样,他却只听到,女孩子清澈的嗓音在头顶上方的楼梯上回荡着。
“啥时候去深城啊。”
“明天晚上的车。”
“我听我加张樹达说,你去深城的长维?是这个企业吧。”
“对。”
“好啊好啊,哎呀……这单位当时张樹达的简历人家都不要的,”张阿姨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小雾,阿姨有时候和人聊天……也不是那意思,你别往心里去。让你妈也别生阿姨气了哦,你看看,咱们这小区里,这周围,就属小雾最优秀啦。”
“阿姨,我妈不会的,张哥还说让我尝尝你家月饼呢,你也别往心里去,不然我走之前都吃不到啦。”
“哈哈,好啊,阿姨晚点给你送去!爱吃啥馅?”
“都行。”
“去深城了,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啊。”
“嗯,谢谢阿姨关心。”
几个工人师傅在门口等得不耐烦。
月底了,店里今晚开门之前,照例要盘这月的账。黎雾她爸给她妈从理疗所接去了店里。
家里今天就全交给了黎雾,不要她过去了。
黎雾过去了,赶紧说:“不好意思,等久了。”
想说给工人们买了水犒劳,发觉自己又是两手空空。不知什么时候,那么一袋子沉甸甸的东西,又被他给接走了。
没见他再与她上来。
黎雾心想,他是不是不高兴她那番话走了,再回头。
那么一道直挺挺的身影,逆着光,落入了她的眼底。
眼见他转过楼梯拐角,要往上去。
黎雾很难说自己心里不是庆幸,招了招手,出了一声唤他:“……薄屿,这里。”
他朝她过来。
三两个安装工人,甩着湿哒哒的臭汗衫,靠在墙边抽烟。
电话里听着是个年轻姑娘,已有了想调侃几句的冲动:“哎哟,妹妹,没想到人你比电话里的声音还漂亮哈!真是人美心善,还给我们买水喝,啊哈哈哈一整天的坏心情都没啦。”
薄屿走近了过来,微撩着眼皮,瞥了几人一眼。
工人们悻悻闭了嘴,一个戳一个:“说啥呢,人家男朋友在这儿呢,注意点!”
“跑那么快,”薄屿淡淡道,“不是说要给我做饭吗?”
“谁知道你什么脾气,”黎雾轻轻拽了下他手腕儿,“这么重,你非要提它做什么。”
多少怕人看到,拿到了水同时,黎雾把他们买的那个小盒子塞到了他裤子的口袋里。
薄屿的视线随着她。
黎雾一股脑把塑料袋塞给了工人们,拿出钥匙开门,边笑眯眯地对他说:“进来吧。”
严格来说,黎雾家是顶层。
薄屿刚又要往楼上去,是因为那儿被居民们用砖头,又砌了半层楼梯,直通天台。天台上还违建加盖了些铁皮房,住得满满当当的。
黎雾同他解释着这些,带他进门。
工人们听女孩子和薄屿说话的声音,也津津有味的,像是沉浸入她这清甜干净嗓音里了似的。
他们还烟雾缭绕的,薄屿不满:“在别人家能不能把烟掐了?”
“好、好好,不好意思哈。”
黎雾抿唇笑,打圆场:“我爸平时也在家里这样,不过还是掐了吧。”
有人就小声抱怨。
“什么少爷脾气这人……”
黎雾家虽是这破败居民区的二手老房,不过她爸细心,她妈爱干净,两室一厅的家不算大,胜在很温馨。
她爸爱养花儿啊鸟儿啊的,去年在阳台养了只鹦鹉,不过店里太忙,顾不上照料,就送了人。
只剩下一只空荡荡的笼子。
黎雾让薄屿随便看看,指挥着工人们,抬着那台新油烟机,上厨房干活儿去。工人们挺好,见她买了洗油烟的,主动说安装前后帮她清理清理。
黎雾给那一盒茉莉味道的冰激凌,放入了冷藏室,再去收晾干的床单,叠了起来,收入在她的那小卧室摊了半块儿地面的行李箱。
薄屿也没自己去“参观”,这时抱起了手臂,站定在门边,歪着脑袋。
黎雾蹲在地上收拾行李,就与他聊了不打紧的,“我家很小吧?”
薄屿掠过了眼四周,“还可以。”
“什么叫还可以。”
“和我家的那储藏室差不多大。”
他倒是实话实说。
“好嘛,”黎雾没觉得怎么,“不过我觉得我们一三口足够了,你看那个书架,是我爸自己找了木板、电钻给我打的,够放我上初中、高中所有的课本和学习资料了,床是单人床……也够我一个人睡的嘛,人一知足就高兴了。”
她叠了进去一床小碎花的被单。
整个属于女孩子的房间,都是这种简单的暖色调。
薄屿:“很温馨。”
她说的那书架上,摆着几个相框,有她一家三口的照片。
黎雾还笑吟吟的:“你看看呢,我爸爸和我妈,跟我长得一点不像,我从
小到大都不像他们之中的谁。”
“我和我哥也不像,他像我妈,我长得比较像我爸。”薄屿不咸不淡说着,又注意到了,满墙红红火火的奖状之中,贴着的一张塑封起来的毕业照。
崇礼高中2020届。
高三(12)班和(13)班大合影。
——如上的字眼。
白色校服翻飞,一张张青涩稚嫩的脸,黑压压将近八。九十号人,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对了,这个,”黎雾站了起来,过去他身旁,指尖点了点那照片,“你还记得这个吗?”
“说起来,我跟你,好像是有点儿说不清的缘分哦……当时我们是一个班主任带的嘛,刘松源老师你记得嘛?教数学的,咱们两个班毕业,还合拍了一张。”
薄屿的目光,随着她圆润干净的指甲,率先聚焦在了某一排的,某两个人身上:“记得。”
“……”
他的视线徐徐移在她脸上。
“你当时就站在我旁边。”
第37章 月光尾戒不能不去吗【7.12修】……
37/月光尾戒
“……真的?”黎雾惊奇的瞠圆了眸子,诧异极了。
横幅相片上,去掉最前面的校长、教导主任和老师们正襟危坐那排。穿着清一色崇礼中学夏季校服的学生们,站了满满当当总共五排。
黎雾至今记得清楚,她那天折腾了好久那厚重的齐刘海。临近高考,压力过大,捂出了青春痘,她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到上了三年高中、第一次露出光溜溜额头的自己,立刻感到了陌生与自卑。
班长在外面催得紧,她什么也顾不上——她可是拿了那一届“优秀毕业生”的人,上午还在全校面前发言过!这么想着,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出去了。
两个理科班,女孩儿加起来不多,占满了一整排。黎雾属于在女孩儿里偏高挑纤细的类型,摄影老师一把就给她塞到了全是男生的倒数第二排。
那时,薄屿站在她的右手边。
同班的女孩们投来艳羡的目光,彼时黎雾却紧张得手足无措,她的那痘痘实在太丑。
可从小到大,她好像就有这么一种本事,天塌下来都能没事儿人一样——
反正他不认识她,她也不跟他谈恋爱,这可是标志着她高中时代结束,新的人生即将开始的照片。
所以,现在去打量这照片中的自己,她的那微笑灿烂,近乎眉飞色舞,颇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纯真恣意。
哪怕眼中还透着一丝小小的无所适从——后来的她,甚至把这紧张归结为,是因为这个“祸害”站在她身边。
他们那时根本不认识,现在他居然说,他记得她?
“不可能,你别瞎说。”黎雾嘟哝了句,伸手就遮住了他俩,先否认了。
薄屿好笑瞥她:“怎么就不可能了?”
黎雾理直气壮:“我上中学那会儿……很不起眼来着,你怎么可能注意到我,别胡说。”
“……妹妹!你家厨房这煤气开着关着啊?我咋闻到有股子味道啊?你你你,你赶紧来看看!”
外头的工人们吭哧吭哧地干着活,远远呼唤着黎雾。
黎雾走之前还不忘说:“我才不信。”
薄屿:“你爱信不信。”
第一次进女孩子的房间,薄屿好像对一切都很新奇,他慢条斯理拉开她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的胳膊慵懒搭在椅背上,长腿微微抻开了,继续欣赏着这陌生的一切。
她说,她爸妈和她长得一点也不像,仔细观察那张三人全家福,好像是这样。她是双眼皮,爸妈显然都是单眼皮。个头也比较矮。
薄屿又注意到了,另一个相框边,夹着的几簇小小的白色花瓣。
枯萎到泛了黄边了,像是被书压扁成了书签打算收藏,现在又作为装饰品,别在木质边框上。
南城大学2024届土木系合照。
这次没有他。
密密麻麻人群里,他居然,还是能一眼看到她。
和高中的她相比,的确变化很大。
大学四年,那么一个个毫无交集的瞬间,她身上发生的某些变化,好像,他都有心无心见证过。
是了。
缘分很奇妙。
黎雾去处理了一下厨房的事儿,不忘又奔过来,嘱咐:“你自己看看哦……”她看见他又盯着他们的大学毕业照,“不许看我抽屉!”
薄屿侧着脑袋,懒懒看她:“为什么不能看?”
“你别看嘛?”
“是你暗恋过我,怕我发现?”
黎雾接话道:“不是哦,是怕你看到我给别人写的暗恋日记和情书吃醋~说了你不许看!”
不等他的脸色变了。
黎雾再度轻快着步子出去,嗓门儿清亮:“我家油烟机用太久了,平时炒菜就那味道,煤气没事儿的!”
“哦,那我们去窗口抽根烟哈。”
“不行——!”
谁想看了?
薄屿盯着那紧闭着的,所谓“不许看”的抽屉,下意识从口袋里摸到了烟盒儿的边缘。
听到她这嗓子,默然收了回去。
那会儿他还说别人。
天气太热了,黎雾打开了厨房的电风扇,稍感到清凉,指挥着工人们挥汗如雨地干活。
半途,薄屿过来,抱着手臂在那门边倚着,陪她当了会儿监工。几个工人磕磕巴巴话都不好跟她说了。
半晌,男人嗓音倦倦,“我困了。”
黎雾没听见,盯着工人们手里那“嗡嗡嗡”的电钻给瓷砖墙上打孔。
“困了,”薄屿嗓音重了点,“宝贝。”
“……?”黎雾一回头,瞧见了他嘴角恶作剧似的笑容。
你小子又故意的?
明知道开玩笑这么称呼,黎雾脸上微烫,她也被这气温热得燥,给脸侧扇扇风:“我这儿还好久呢,你去睡会儿吧。”
薄屿:“睡哪。”
“我的床啊……”
“好。”
他笑着,好像就等她这句话。
其中那个最油嘴滑舌的男工人,也笑嘻嘻对黎雾道:“妹妹,你还不懂嘛,你男朋友是怕人跟你多聊两句呢~催你赶紧干完活呢。”
油烟机装好了,黎雾打量这光洁干净的金属家伙,满意得很。
她爸当了一辈子厨子,天天闻这重油重烟的,说了好几回都不肯换掉。现在终于能改善了。
工人们走后,黎雾好像心知肚明了家里还有另一人,她看了看冰箱还有什么蔬菜,心底盘算,做点儿什么当他们的晚饭。
然后轻手轻脚去卧室。
门虚掩着,推开一室柔软的风。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入室内,睡在她小碎花单人床单上的男人,轮廓也有若被笼上层柔和光晕。
一米九身高的大男人,长手长脚,掩着她那半条织满小兔子、小熊的毛线毯子,别提多滑稽了。
脸朝向窗户的那边,精致的侧颜显得十分沉静,鼻梁很高,睫毛细长又浓密,像是不惹尘埃。
黎雾动作足够轻,掩上了门,打算退出去准备晚饭,让他好好儿安稳睡一会儿。看到酒店那情况,她猜也猜到,他这这阵子是怎么过来的。
然而,等他听到了动静,那双黑眸,带着沉沉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又鬼使神差,停下脚步。
憨态可掬的黄油小熊,正一屁股骑在他脑袋上耀武扬威。明明像他,偏偏说像是她。
黎雾于是关上身后的门,进来。
手脚并用,爬上了床,人就被他的手臂挟住,带到了他身前。她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薄屿惺忪着嗓音,“他们走了?”
“嗯,走了,”黎雾应,“你刚睡着了吗。”
“好像。”
沉默了好一会儿。
薄屿的鼻尖贴着她耳际的碎发,良久,低声地:“你要去深城?”
黎雾知道他那会儿听见了,磨蹭他下巴,“要去的。”
“不能不去吗。”
“……恐怕不行。”
“那我们还是只能到这里了。”
这话,又故意还给了她。
黎雾心底说不出的感觉。
床就这么窄一点儿,房间也就只有这么巴掌大。
家里没空调,卧室更是连个风扇都没有,抱了会儿,就感到溽热。但也不知到底什么最热。
“你最近肯定没睡好,你休息吧,”黎雾意识到不能待下去,她起身,“我不是说做晚饭给你?现在不早了,我去准备搞刚好,可能还得去市场买点什么……”
又被他给按了回去。
薄屿视线,直白晃过了她那贴满了卡通少女贴画的书桌:“我放那儿了,你自己去拿。”
“什么……”
他挑眉,“不拿等等别怪我了。”
黎雾的那双眼睛,好似也沾上了些许能蒙蔽她所有理智的潋滟雾气,她一把撒开了他。
跳下了床之前,薄屿坐起身,褪掉了他自己的
上衣,再从后面抱着她,和她一齐,给她上半身的衣服也给扒了个精光。
……嗯。
离开他酒店房间,这衣服穿回身上还没两小时。
黎雾匆匆下去,拿了那盒子回来,近乎手忙脚乱,包装都不会拆了。
来不及每次都偷偷欣赏他这上半身的好线条——知道他不亏是当过专业运动员的,在学校除了打球,他还保持着经常夜跑的习惯。
坐入了他怀里,她着急就要往下,薄屿这时笑得又低又沉的,像是得逞。
他的嗓音勾着她脖颈骨感纤细的线条,唇就磨了上来,“急什么,先给我解开?每次都这样。”
“哦、哦……”黎雾真是傻了,她屏着气儿迎着他这作弄般,故意不让她顺利解开的吻,“你别别别亲了,薄屿,我赶紧解开。”
她整个人就被他压了下去,“薄屿……”凌乱着气息。
人躺平了,她还不忘手里的事儿,人乱糟糟地被他亲,手里的动作也乱糟糟的。
金属裤扣滑开了,她前胸的那一湾柔软触到了他尾戒的质感,他很温柔地抚摸,用唇亲吻。
如同被烧光了理智,她闭上了眼:“没说到这里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薄屿早看她这背带牛仔裤不顺眼,还是之前穿裙子更好扒。
他咬一咬她的耳朵:“以后不许穿这个了,麻烦死了。”
黎雾勾着他,瞧住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那你想我穿什么……”
薄屿捏住她的下巴,“你最好什么也别穿,嗯?你最好见到我就乖乖把裤子脱了——可别丢下我去趟深城,这事儿都忘了。”
黎雾脸上烧得不行,心口和腿芯都泛着痒。每次倒是他自己戴,她这次稍微试了试,一次到了位。
薄屿没骗她。
那个春天,他转入崇礼,读高三的那短短的几个月,他就对她有着极深的印象。
入学不到一周,学校隆重举办了高考前的“百日誓师”。
这个叫“黎雾”的女孩儿,带着一身羞赧和有点儿勉强的自信,站在了学校礼堂的报告台前。
那时候,因为学习好,她是全校的优秀学生代表,单薄着身板,伫立聚光灯下,坚定,勇敢,嗓音铿锵有力,不容质疑。
或许她自己都忘记了。
在进入礼堂之前,她紧张兮兮背着发言稿,还给在楼道里抽烟的他,当作了另一个要和他一起登台的男生。“加油哦,加油!”
那时她对他说,“祝我们,都能一切顺利!”
“没什么难的!还有我跟你一起呢。”
看清了大抵是他之后,她尴尬不已,落荒而逃。
那天,薄屿就知道,她在他隔壁班,名字很好听,叫黎雾。
也是从那天开始,直到大学四年毕业,到他们的现在,他好像就在见证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他偶尔也回想。
原来“充满勇气”去做一件事,或者说,只是勇敢活着,对她来说,就是这么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可对于他,却这么,这么难。所以好似就带了些许这样嫉妒的脾气。她这样柔软纤薄的身体彻底容纳了他,明明每次,都有那么一点难以承受他的阔度,还是紧紧抱住了他。
那时说讨厌他,到现在很快地,彻底接纳了他,对她来说,是这么简单,让她坚定。
从不怀疑他可能会伤害她。
也从来不问他的那些过往,那些晦涩难以提及的一切。
她不希望他会变成谁眼中期待的谁。
只是单纯地希望,他能给他自己一次机会。
“你湿死了。”
第38章 月光尾戒都不舍得你走了【7.12修……
38/月光尾戒
黎雾没去过那么远的深城,尚不知那边气候的温宜。
这几天收拾行李,打开她这床斗底下的木头隔板,给先前收拾进去的秋冬衣物拿出来,基本都打了包。听说过那边的回南天很恐怖。
港城临海,同样潮湿。
衣服放床下捂久了,泛着一股浓烈的潮湿霉气,其余的腾空出来,趁着天气好晾晒了遍。
没顾得上去天台拿,下方的床斗空空如也,只有严丝不合的木床板乱晃荡。
所以那么一处热杵,与他薄汗炽。热的肌肤磨着她进来,这空荡荡的半张床好像都要跟着散架了。他沉而灼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她颈窝儿,又痒又燥,她如同濒死般,眼角都勾出来一丝潋滟的薄红。
少女的胴。体雪白,乌黑的发散开在1小碎花枕头上,纤细的小腿分在他两边,轻轻昂着白皙的颈,仰视他,喘一口气,就好像咬他更紧一点。
这床吱呀乱叫,动静不小。
薄屿好一会儿平复了节律,撑在她上方,眼睫懒懒垂下来。她对他的那些坚定,像是只有这片刻才是破碎的,能被摧毁掉的。那眸子却还是盛满了某种清冷的倔强。哪怕她也知道,她现在到底有多湿。
“……”黎雾脸颊烫得不行,她捏了捏他箍紧了她腰的手,“好胀。”
薄屿拦腰抱起了她,黎雾轻哼着,都深深抽了一口气。
被按着坐入了他怀中,他还很坏地,轻轻咬她柔软的唇,笑:“这样呢?”
当然是更……!黎雾闭上眼,靠住了他的肩,小声发脾气:“你故意的?”
薄屿只是懒声笑,他好整以暇地倚住了她床头,一切都交给了她:“自己动一动。”
窗帘缝隙里露进来的阳光,肆意染惹在他的眉眼、唇角的轮廓。他的那笑容,似是都变得耀眼了起来。
“不是要走了吗,”他说,“我多看看你。”
六楼的天台住了人,这个点,又是周末,细碎沸腾的人声,夹杂着阵阵儿夏的风躁动,四面包围,仿佛要将此时此刻的他与她一并窥探。
床不安分地响,黎雾一手勾住他,撑住自己向后坐,调整了姿势,她于是看到了自己,在那双始终落在她身上,将她全身上下都尽数窥视的眸子里,蛰伏,起落。
薄屿扶住她的腰,他有自己的节奏,不知不觉地,竟还是跟着陷入了她的节律里。接着,似乎就只能听到彼此交织起伏的喘。息。
循着她这不成形的轻。吟,他咬住了她的唇,再度倾身而上。她勾紧了他,更深、更彻底地容纳着他。抱住了他,她似乎就更大胆了点,能够彻底地,畅快地叫出声来。
薄屿低喃问:“你家这隔音吗?”
黎雾摇摇头:“不……”
“别人听到怎么办。”
“我、我关门了的……”她只得匆匆找到一个稍能安慰自己的借口。
他便是轻声笑,“傻瓜。”
每一次好似都要狠楔进来,这样好像就能记住她的每一寸反应。她委屈的不得了,咬他的唇,“混蛋。”
薄屿匀出一口气似地,“嗯。”
“……这么舍不得我,为什么那阵子突然就不见人了。”
“我以为不联系了就能忘了你。”
她赌气道:“现在呢?”
“……现在我配不上你了,”薄屿答非所问,“你太耀眼了,黎雾,你一直都是。你没你想的那么不起眼。”
怎么这话从他嘴里说出,都像是任性妄为的玩笑。
黎雾悉数受用到了心坎儿。她轻轻扬起嘴角,“你也知道你配不上我了……所以薄屿,你不可以再这样了。”
或许真是最后一次了。
这般的恣意放纵,白日宣。淫,渐渐地,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能不去想了。眼中的颠簸倒影,只属于他们彼此。
老房子的隔音比他们那次在学校附近住的酒店差太远了。他用手捂她嘴巴,她如何也无法克制,喉中溢出的破碎声音,被他的吻气势汹汹吞噬,她又用唇去
触碰他的尾戒。
薄屿索性摘掉,套在她的手指上。
她的小指比他纤细太多,换了几次,套在无名指上勉强刚好。
有人敲门。
张樹达和张阿姨来了,隔着一道防盗门呼唤,来给她家送月饼。
黎雾提心吊胆,半声不敢出了。
薄屿却是撞她更不留情面了点儿,直到她那眼泪花儿都溢出来,最后家门口的声音消失掉了。
他的那报复还没结束,一把给她按着朝前趴过去。她忍不住揪紧了床单,浑身被他们的汗水打了个透。
天色暗下来,手机丢在一旁。
黎雾很少这么任性,或许是店里忙不过来了,爸妈打给她电话,深城的HR也来了电话。
她是一通都没接。
黏腻的空气随着窗口的风,打在了彼此的脸上。薄屿翻了个身,去够那只小盒子,空了。
他忽然又注意到什么:“……”
黎雾见他的脑袋凑下去了,她有些紧张,脚搭在他肩上,“……你干嘛。”
“你流血了。”
“……啊?”
黎雾真一点儿感觉没有,薄屿率先放开了她,“疼吗?”
“没。”
“我上次给你买的药呢。”
“啊,”黎雾眨眨眼,下意识回想,“在……在我书桌的抽屉里,跟皮肤的药在一块。”
“抽屉能看吗?”薄屿起身,又看着她,表情就有点儿故意,“刚才不是还不让我看。”
“能能能……”
黎雾真是拿他没辙,“你看啊,也没什么不能给你看的……而且,本来就什么都没。”
也不是什么都没。
基本就是日记本,女孩子用的小物件,还有些稍有年头的旧文具,分类归置得整齐。她显然是个生活中很有条理的人。
不让他看的。
大抵就,毕业,他送她的那束花。
她把一些完好的花瓣都自己摘下来了,夹在书本里,风干掉了的,装入玻璃小瓶子。
盛满了五颜六色的叠纸星星。
薄屿还拿出那小瓶子,细细打量。
黎雾才想起了这回事,她猛地就翻了个身起来:“……你你你,等等,你还是别看了!”
“就这个?”薄屿瞥她,“我还以为是什么藏着掖着。”
“我没藏着掖着……”
“你留着这个干什么,舍不得扔?”
黎雾说不出话,索性躺回去,夏凉被捂住脸:“我不跟你说了,你没穿衣服站那儿,我不想看到你……”
好半天没听到回应。
直到,她的这张小破床,又吱呀响了一遭,他也没来扯掉她盖着脸的凉被,兀自分开了她膝盖。
他的手指沾了些许膏体的凉意,徐徐打起了转儿。
“挺好,”薄屿闲闲说,“还好你也没穿,不然我又得给你费劲儿脱掉才能上药。”
“……”黎雾盯着眼前小碎花的纤维纹理,咬了咬牙,忍着某些从那处烧起来的反应。
“我留着又怎么了,”她说,“你不也留着我头绳儿?”
薄屿就“嗯”了声:“说得对。”
“那你为什么留着。”
“你为什么我就为什么。”
“……”
没再说什么。
薄屿伸手,“哒——”的一下,给那药膏丢回她桌面。黎雾听见了,还没再开口,脸上的凉被,就被他一把扯开了。
对上了那双笑意微微,低沉的,注视着她的黑眸。
她的心跳了一下。
薄屿:“这么爱看我,刚才怎么不看我怎么给你涂药的?”
黎雾不客气:“……你可真是少爷脾气啊,什么都丢来丢去的,什么都好像不珍惜。”
薄屿慢条斯理“哦”了声:“又来教训我了是吧。”
黎雾的下巴不由地微微昂了起来了:“我就是说说,怎么了。”
“也没不让你说,”薄屿额头抵了抵她柔软的肩窝儿,“你觉得我不好,我就改改。”
他的话显然没说完,笑,“改不改得掉就不一定了。”
黎雾沉默一下,“我们好久都见不上面了是吧。”
“是吧。”薄屿低声应,呼吸沉沉,“我今天跟你在一起,好像好那么一点儿了。”
黎雾忽然没勇气问,他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去哪里,要做些什么。以前这些,明明是与她无关的。
还没说话,她的下巴又被他抬手,轻轻勾住了。她便顺着勾住他的肩膀,他拥她入怀里,她也环抱住他。
薄屿低头吻她一会儿,愈发地强势,他显然意不在此,直到她的脑袋被他压着,按低了。
听到他在上方说:“给你弄破了,你也会讨厌我?”
“我没……”
“是吗,”他就笑,“以后回来还会见我吗?黎雾。”
黎雾睁了睁眼睛,见他那被撩拨起了的兴致,还直挺挺地,没半点要作罢的打算。她也是终于知道,怎么每次一开始她都会胀胀的。
第一次这么近打量,她的脸又忍不住地开始发烫。
“问你话呢,嗯?”薄屿勾一勾嘴角,眉眼垂落着几分潦倒的神色,故意蹭了蹭她的唇。
时过傍晚,晚霞渲染上大片天空,依稀能望见云层里,那一湾清冷的月亮。
房间没开灯,他的面容轮廓却显得愈发清峻,如此淡淡觑着下方的她,示意:“那我得想想办法怎么解决了。”
“什么怎么解决……”
“刚就是这个玩意儿,给你弄得那么不舒服的?还流血了。”
“……”
贴到了她唇边,他笑得恣意又混蛋:“不如你用嘴教训教训它吧——发泄发泄你的讨厌?等下回,说不定你就愿意见我了。”
过程里。
薄屿拽着她头发,气息渐渐不匀了,“……你跟谁学的?”
亲密过许多次了,这种事儿,他给她做过不少,对他,还是她第一次做。黎雾就有些报复他。
“什么感觉。”
“蓝莓……”
黎雾随口胡说的,不过他们买的安全套的小盒子上,标了这味儿。那会儿她还挺好奇,心想为什么非要标个口味……
原来是要这样才能尝到?
盒子空了,薄屿都摘了很久了,“现在还有么。”
“嗯,刚才你戴的啊……”听到他气息重了,她都有些吞咽得不得章法了。
头顶男人那低哑的嗓音愈发愉悦,像是从他胸口方向震颤出来,发自内心,真如他所说。
和她在一起,好像才最能畅快。
“真乖,”薄屿最后幽幽沉下口气,“我都不舍得你走了。”
第39章 月光尾戒你来给我一个机会吧。【7.……
39/月光尾戒
餐厅不大。
葳蕤昏黄一盏灯,照亮一方小小天地。
新抽油烟机运作流畅,没半点惹人烦恼的噪音。
黎雾对着上面的操作盘,跟贾玉芬打了个视频,演示好半天。
今晚店里关门扎账,到了晚市才营业,顾客不多,妈在后面摘蔬菜、洗海鲜,给爸准备炒菜用的食材,忙的开。
黎雾这边清静,除了浴室里水声不断。
黎雾说:“明天我走之前再给你们录个视频,说明书太厚了,很多功能你们也用不到。”
贾玉芬揪掉芹菜叶子,瞧着黎雾身后窗户大开,她一头湿漉漉的发,穿得又单薄:“小雾,你洗完澡坐那儿别冻感冒了。”
黎雾自顾自道:“我把售后的电话写到说明书最后一页了,有问题你打给他们。”
“——你给那窗户关上啊?你这样一个人去深城了,怎么照顾好自己?”母女俩各关心各的。
身后,浴室的门“嘎吱”开了。
有人出来了。
摄像头正对黎雾。
屏幕上,她这边的小窗口,
男人那双修长的腿晃了进来。肩宽窄腰好身材,她的思绪迟滞了一瞬,猛然才反应过来。
“啪——”的给手机叩在桌面。
薄屿顶着她那条印着粉色小猪的毛巾,见她端端坐那儿,上身只穿了件T恤,白皙的腿交叠。
他不大不小着嗓音,懒懒问:“不是说和我一起洗,怎么跑了?”
贾玉芬瞅见她那头屏幕黑了:“……诶?小雾,谁跟你说话呢?有谁来家里了嘛?”
“没有妈,”黎雾赶紧说,“……那个,我随便吃点东西就去店里啊。”
贾玉芬:“你来店里啊?叫上你昨晚那个同学?”
“不、不用了。”
黎雾匆匆结束通话。
薄屿站在原地,见她反应这么大,忍不住笑了一声。
毛巾罩在他眉眼上方,灯光打下来,他睫毛的水汽未干,好似也湿漉漉,变得柔软。
黎雾放下了手机,朝他走过去:“谁教你洗那么慢……”
她伸手去拽那毛巾。
薄屿配合地低下了头:“洗一半你自己跑了,最后只有冷水了,我都有点儿感冒。”
黎雾哼声哼气:“那我们一起洗,岂不是两个人都感冒了?”
薄屿知道自己高了,再低了低头,黎雾帮他擦头发,还是有些勉强。
她就放下动作,作罢了,拽他了下,“你坐这里。”
薄屿就依着她,在那一张圆形的小餐桌前坐定了。
房子小的好处就是,饭菜的香气,会在有限的空间里,变得更加浓郁。头顶的光线也暖融融。
这一小会儿,她迅速炒了两道菜,怕凉了,还用两个不锈钢盆罩在盘子上。那勾人胃口的香味儿挡不住。
黎雾还没再在他面前站定,腰上就搭过了个力道,她被他更拉近了些。这次他没低头,而是抬起一双好看的眸子,瞧着她。
丝丝缕缕清冽的水汽,萦绕在他们之间。气温与体香,纠缠着混在了一起。
用的是黎雾那一支柠檬味道的沐浴露,他俩都香喷喷的。
“薄屿。”
“嗯,”他轻声应。
“……”黎雾用毛巾轻柔磨蹭他脑袋,这粉嫩嫩的颜色,衬着他,有些惹人发笑。
腰上搭着他的手臂,她赤。裸的腿,挨着他的皮肤。说了自己洗了冷水,他体温明明很热。
那灼意,就从她的脸颊边,一路烧到了耳根子后头。
她找话题:“你……饿了吗?”
“还行。”
“米饭还有几分钟哦,你得再等等……我做了点我自己口味的,没怎么放辣椒,”她语无伦次地,“我做的辣子鸡丁,不完全放辣的话肯定没味道,我是跟我爸学的,反正我很爱吃,冰箱里也没别的什么了,就做了这个,你也尝尝?”
“都行。”薄屿说。
大概擦完了,黎雾揉了一揉他那乱糟糟的发,笑:“好咯,吃完饭就干了。”
薄屿:“等会儿我送你去店里。”
“……你回酒店住么?”
“嗯。”
黎雾没法再说什么了,又不能让他留在她这儿了。
“我再炒个菜吗?”
“够了,别忙了。”
尾戒还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电饭煲到了时间,喷吐热气,黎雾去给他们盛了两碗饭,薄屿按她吩咐摆好其他的餐具。
面对面坐下来,黎雾朝他伸出手:“你送我了吗?”
辣子鸡丁红津津的,看着诱人,但也着实让他有些犹豫。
薄屿用筷子夹起,送入口中,尝到了呛鼻的辣气,却是笑:“嗯,送你了。”-
送她去店里,他便也回了酒店。
酒店与“老黎海鲜”隔着个不远的十字路口,斜角相望。
从小就经常给父母的小生意帮忙,初中那会儿,她放学写完了作业,就在帮爸妈洗涮碗筷、处理海鲜什么的。
黎雾的手,比同龄的女孩子们要那么糙些,这个她知道。
也不是怕家里人看到,她或许真有一些珍惜,那枚尾戒被她摘了下来,妥善收进了外套口袋。
然后挥挥手,和他告别。
过了马路,她忍不住回头。
路灯下,薄屿咬着一抹猩红,半睬着那双如夜漆黑的眸子,伫立在另一边,仍目送她离开。
小琳今晚赶过来了,远远都看到了黎雾,和她打招呼。
黎雾顿了顿步子。
却是提了口气,又折了回去。
薄屿都打算走了,见她又穿越车流,快步奔回来,他停在原地。
不长不短的一段路,黎雾气喘吁吁、心如鼓擂了好半天,她的人生中,这样有勇气的时刻好像并不多见。
从高三的“百日誓师”到毕业照站在他的身边,再到与他发生的这一切,和那个她开始并不好意思参加的毕业晚会。
重新站在了他面前,她好半天居然组织不出一句经过缜密思考的话。
只是开口,直截了当地问他。
“——明天能不能来送送我?”
薄屿微微一颔首,没犹豫。
“什么时候。”
“就晚上,不会太晚,”不知怎么,黎雾鼻子酸酸的,气息不匀,“我、我提前发微信联系你!”
“好。”薄屿弯起嘴角,点头答应。
“……不许不回我。”
“不会了。”
“你保证!”
“嗯,我保证。”
黎雾很不甘心似的,“你必须来!”
像是生平第一次,有了这样莫大的任性。仔细想想,她很多的任性和小脾气,竟都是在他身上实现的。
从小爸妈逢人夸她懂事、学习好,从不让人操心。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因为早早看过了父母的辛劳,她不得不早早独立,早早学会照顾自己。养家糊口或许是这世界上最烦心的事了,她不得不。
其实她很不开心,这次补票又只补到了硬座。
路途冗长,几近一天一夜,她心底焦虑要怎么度过,爸妈嘴上担忧不已,她却还是习惯一个劲儿说。
没事,没事的。我可以。
这点事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得。
——她早烦够了,总要撒谎说她很好。
早知道学校规矩苛刻,实习时长不够她无法正常拿到毕业证,那时陪在卧床的妈妈身边,心底成天成夜的焦虑,就业怎么办?邻居说父母闲话怎么办?爸妈会跟着焦虑怎么办?
可她还是选择了闭上嘴巴。
她越来越像是个根本无法任性的人,很多时候,好像连抱怨、发发牢骚都不会了。
晚风泛起涟漪,掠过女孩儿清澈的眸底,那几分强作出来的不容置疑,愈发坚定。
薄屿默默注视着她,还是答应:“好。”
“——是必须。”
“嗯。”
夜市摊灯光红火,人头耸动。
黎雾什么也顾不上了,最后走近他,踮起脚。
薄屿再次配合地低头。
她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薄屿,你也是。”
“什么。”
“你答应我的,你要好好生活,你要快乐,你要改,好吗?”
薄屿仍点头。
她眉头皱起:“你说到做到哦!不然,不然……我回来了也不会见你了。”
“你不见我,我就想办法去找你,”薄屿只是笑着,“到时候就没有你说不想见我的份了。”
他望了望那边,催促她了,“走吧,明晚我们联系。”
“……好。”
店内忙得热火朝天,客人点单积压如小山,黎雾回来了,利索地系好围裙,游走在桌桌忙碌的吆喝之中。
阿泗见她眼睛红红的,“小黎姐,你怎么啦?”
小琳赶紧给他拽走:“小黎姐马上走了,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跟男朋友异地了啊?”
夜雨忽至。
薄屿没直接回酒店,路过了附近的那家24小时便利店。
再往前走出了一段。
一辆港城牌照的黑色保时捷停在路边。
副驾的车门没锁。
他拉开了,径直坐了进去。
司机老王跟了这么久,这下终于老老实实打了招呼,怪尴尬的:“……小屿少爷,晚上好。”
降下车窗,薄屿靠入座椅,他唇上衔着一支烟,兀自“咔哒——”一声,打火机在他手心跃起了火苗。
后座的原净莉被彻底激怒:“薄屿?你到底想干什么!”
前方那一缕烟气缭绕。
原净莉近乎歇斯底里:“你把烟给我掐了!没看后座还有别人?”
“——你一天天的什么鬼样子,就这样来见你楼叔叔的女儿??”
楼星蔚一双星光光闪闪的纤纤玉手,柔和地覆在原净莉戴满了珠宝的手上,软声安抚道:“……原阿姨,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都要被他气死了!”原净莉压下些许怒意,“我让他去澳洲混个工商管理的学位,去压一压‘博远’那群人的贱嘴!再跟你和老楼好好接触接触,跟你相处相处,他倒是好——”
“一个月前!就一个月前哈!嘴上说着回南城,看着爷爷做完手术,结束了
就回澳洲去,又给我玩失踪!”
后头暴躁叫嚷,坐在前面的薄屿没任何的动静,他好像全不把这些入耳似的,自顾自抽着烟。
原净莉命令司机:“老王,把车开走!我说你躲这儿干什么,结果是跟个大排档的女儿天天黏一起?你能有个好吗,薄屿?你和她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话说这么难听,司机老王都隐隐皱起了眉头,嘴上连声应答应:“好、好的,原总,您别生气啊,等会儿找个地方,坐下和小屿少爷好好说……”
原净莉不依不饶:“他把我当傻子耍,港城就这么大,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哪?这么一副死样子,就是从小到大让他过得太舒服了!什么苦头都没吃过!”
车子开远了。
前视镜里,都看不到那大排档红红火火、热气腾腾的一角。
薄屿这才开了口:“既然你知道我在哪儿,那你肯定也很清楚,我自己一个人就能过得很舒服。”
“——老王!停车!”
原净莉近乎尖叫,出离愤怒。
没开多远,车又蓦地刹停。
这下无论老王,还是楼星蔚,都不敢大气出一声了。
战场全留给了他们母子二人。
“……好,好啊,薄屿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继承家业你不想?那么大个‘博远’,你和你哥人手一半的财产,你不想要?”
薄屿轻轻吐出二字,“不想。”
“去澳洲呢?”原净莉放下声线,近乎恳求了,“这次我不管你了,好吗?你去那儿了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楼叔叔在那边,星蔚跟你一起回去,你去玩两年,想回来接博远了就回来。”
“没兴趣。”
“……真跟你爸一样,像个一事无成的混蛋了,”原净莉咬咬牙,都冷笑了起来,“怎么,你想跟那大排档的女儿在一起?你要过着那样的人生吗?”
大半天的沉默,雨下大了。
车前玻璃都落了一层氤氲的潮湿。
烟气绵长,过滤着思绪。
薄屿好像头一次,认真地开始思考起自己的人生来,“你要这么说。”
“……”
“你这个提议,好像也还不错?”
原净莉的胸脯起伏了番,发着抖,“你要和她在一起是吧。”
她近乎从嗓子眼里挤出愤怒:“……那好,好,薄屿,你现在就从车上给我滚下去。”
薄屿毫不犹豫,打开车门。
“车钥匙呢?你开着你那布加迪,从南城给我跑到这儿来——你生怕谁不知道,我原净莉的儿子是个不成器的东西,是不是!”
薄屿把车钥匙丢在副驾座位。
人还是那么一副疏懒又吊儿郎当姿态,轻笑:“给你了。”
原净莉:“酒店房卡!”
薄屿又轻飘飘丢了下去,“还要什么,要我这条命吗?”
“你这条命?”原净莉冷笑,“你以为你这条命是谁给的,嗯?你爸当初开车给你撞个半死,他管你了吗?”
像是知道什么最能刺痛他。
薄屿冷冷看着她,面无表情。
“……不愿意接受家里的安排是吧,你真有本事,就我看看你能干出什么名堂来,你还能继续射击不成?”
原净莉气得发笑,“不是看不上给你的家产吗?那么现在开始,你不许再拿家里一分钱……你爱去哪里去哪里,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睡大街了我都不会管你,港城的任何一个酒店都不会接受你的入住——”
“不许再说你是薄家的孙子,是我原净莉的儿子,你就跟你爸一样自生自灭……”
没等原净莉说完,副驾的车门就被他轻轻甩上了。
那道高挑的背影恍若带着一身轻松。
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过晚饭。
黎长军说,要开家里的那辆小货车送送黎雾,顺路去一趟经常进货的那家海鲜批发店跟老板聊聊。
昨晚给的小龙虾还是不足斤两,客人抱怨不已。贾玉芬脾气火爆,打电话过去,和那边大吵一架。
火车站在港西,黎雾家在港北,离得太远,和老板磨嘴皮子得费一番功夫,还要绕远路。
黎雾最终以此说服了爸妈,她自己打个车走,不用他们送了。
爸妈如何不舍,还是被她催出了门,直说让她上车了,发条消息,到了深城随时保持联系。
黎雾提溜着那个笨重的行李箱下楼。
那么一道孑然的身影,正坐在她家楼梯口的台阶,烟气缭绕。脚边同样放着一只行李箱。
听到有人下来,薄屿淡淡回过眸,唇边泛起了似有若无的弧度。
像是只无家可归的大狗狗,他眼底掩藏不住的那笑容,落在不甚明朗的灯光下,好像都变得毛茸茸的。
“……你,”黎雾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我不是说,你等我消息吗?”
她还打算先拉着箱子去他酒店那边的。
反正也不算远。
薄屿坐在那儿,抬眸看着她,“小雾。”
他这么唤她。
“……嗯?”
他说:“你来给我个机会吧。”
黎雾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再打量他那只收拾妥当的行李箱,半开玩笑,“什么意思?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可以吗?”他依然很认真地,笑着问她。
第40章 月光尾戒我们一起走【7.12修】
40/月光尾戒
今夜月色晴朗。
迎面吹来的风凉丝丝的,夹着一阵阵海滨城市独有的咸腥味道。
正是港城的多雨时节。
黎雾望了望头顶一轮明晃晃的月亮,感觉很不真切。
风呼呼吹,她不自觉拉高了外套拉链儿,露出了双眼睛。
人银行取款机上闪烁的红色提示,还有站在机器前头的另一人,还要紧张。
薄屿懒懒咬着烟,给那七八张卡都试过了遍。
意料之中,全部显示冻结。
黎雾又从他的钱包里抽出下一张,他接过去,再度推进卡槽,不知第多少遍输入那串密码。
0106。
黎雾都记住了。
“你生日吗?”
“嗯。”
“巧了,”黎雾下巴抵着他后肩,“我生日是0601诶。”
薄屿挺惊讶:“儿童节?”
“是啊……不过怎么说,”黎雾对他解释,“我是老家出生的嘛,我爸妈家乡那边,习惯了给小孩儿过阴历生日,我其实是阴历的六月一……但是我生日每年都不一样,没有什么固定的日子的。”
薄屿的指尖在屏幕上随意点过,“今年呢,什么时候过的。”
黎雾笑眯眯:“儿童节那天啊。”
她还一五一十道:“我很少和别人说我生日哪天,因为一般来说,当你说你过的是阴历生日,就不会有人在意啦,日子乱,我爸妈忙起来了,偶尔都会忘掉。”
“今年六七月忙毕业,谁记得这事儿啊,我自己都忘了,就当是儿童节那天你给我过的吧。”
薄屿微勾嘴角,“送你个气球就算是给你过生日了,你可真容易满足。”
屏幕再度提示“操作已冻结”,那个红色感叹号硕大,提示他账户异常,再操作可能就要锁定了。
他却像是丝毫没被影响到心情。
“你这么说的话,那你还真抠门。”黎雾很记仇,小声吐槽。
薄屿:“谁说不可以给你补过了?”
黎雾指了指那红色感叹:“你已经是穷光蛋了,算了吧。”
她再拿出一张卡,递过去,不忘提醒:“最后一张了哦。”
薄屿不用试也知道结果了,低着眸:“你也不早说,现在嫌我穷光蛋有点儿太晚了吧。”
“这不会,就是你来找我的理由?”
“你后悔了?”
黎雾:“……我没说。”
她夺走了他还没试的最后一张,拉着他走:“别试了。”
“怎么。”
“这边都是摄像头……再待一会儿,说不定很快有人报警来抓我们了,好像要打劫银行一样。”
薄屿乖乖跟上,在她身后轻笑。
“港城西站”四个红色大字在夜色闪烁。
“离开车还有40分钟,以我经验,手机上肯定是买不到票了,”黎雾说,“我们去窗口候补吧,碰碰运气。”
“买不到怎么办?”
“那我……就跟你一起改签呗,”她说,“明天再走也行的。”
“你面试什么时候?”
“……后天?”
薄屿有些好笑,“来得及吗。”
“……”黎雾心下作罢,这点都忘记了,“是哦。”
“或者,你先走也可以?”薄屿做了打算,“我自己想想办法,晚一天去,我们深城汇合。”
“不行!”黎雾坚定拒绝。
“怎么了?”
“我怕你丢在半路上。”
这种人,说不定从小到大连个普通的火车都没坐过?黎雾没好意思说这个,但想想好像也不至于。
薄屿思考了下:“也是。”
“对吧?”
“我还怕你正好有机会甩掉我了。”
“……我是那种人?”黎雾睁大眼睛。
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
眼下他这般境地,轮到黎雾开始得意,她多少有了点儿“小人得志”。
“那行,你也看到了,你现在只能靠我了,”她说,“你现在就什么都听我的吧,我们去补票。”
薄屿没意见。
黎雾又问:“……对了,酒店不让你住,你昨晚睡哪儿的?”
“你家楼下。”
“……胡说,我早晨怎么没听小区的人说在垃圾桶旁边发现一具‘疑似’被抛的男尸?”
订的酒店房间,本来也是今天到期。
正所谓由奢入俭难,薄屿这人对居住环境还是有那么一些挑剔,昨晚酒店勉强让他住了一晚,今早就以业务升级为由,主动说无法为他续住。
以原净莉的手段,在偌大的港城做到这份上,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黎雾又小声了些:“你就没想过,万一我不想带你一起呢?”
薄屿看着她:“那你怎么不拒绝呢。”
“怕你真的变成尸体嘛。”
这么半路,黎雾还暗暗盘算了番自己那小金库,够不够她再“养活”这么一个大男人。
她如今22岁,这二十二年的人生一向有条不紊,毫无出格。对她来说,他们实在是太疯狂了。
但好像,发生在她和他之间的一切,都在她的可控范围之外。
两个行李箱一前一后,追随着他们在夜色中飞奔,那阵儿“轰隆隆”的冗长噪音碾过路面。
突然停在了半道。
薄屿的步子忽地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过去。黎雾的手始终被他攥在温热的掌心,她一步趔趄,跟上他:“喂,薄屿,你干嘛去……”
四四方方的铁皮小房子,应是过去那报刊亭改的。
这不冷不热的夜晚,长桌边围坐三三两两大背心、大短裤,很是不修边幅的男人,烟雾缭绕,酒气熏天,时不时爆发出一两声失望的哀嚎。
上方落着几个金灿灿的大字——
“福利彩票”。
“……”
你认真的吗?
才站定到了彩票小站,薄屿从钱包摸出了最后两张纸币,分别是一张20块、一张30块的面额。
“……你总备着这种零钱吗?”黎雾问,“我家店里都很少见人用这种现金了。”
“习惯了,”薄屿不咸不淡说,“以前我爸经常拿我卡去刷,国外电子支付普及没国内那么快,我经常会在钱包里备点儿纸币。”
黎雾正说不出话:“……”
薄屿又看着她,徐徐挑眉:“所以我是不是还挺会过日子的?”
你是真怕我后悔了给你半路丢下啊。
彩票站的老板是个瘦得发干的男人,年纪不大的样子,好像要收摊了,这下嗓门提的挺高:“要啥?要啥?就三十块钱,能买个啥?我们这都五十起开的!”
黎雾爸妈也是做小生意老板的,不爽他这口气:“哪里规定一次必须买五十?你强买强卖吗?”
她家店附近就有个体彩站,她算是个挺踏实的人,没玩儿过这东西,不过也了解这玩意儿的套路和规则:“——你又不吃亏,我们没刮到也是你赚,这年头还有人嫌自己白赚钱的?”
那老板被眼前这形容纤细的女孩儿,说得正支吾着嘴。
黎雾又说:“给我们先拿三张那种10块钱一开的,再要就再买就好了。”
“我要下班了啊!”
“——你有这不乐意的功夫,都把东西拿出来了。”
黎雾拽了拽薄屿的袖子:“我们还要去补票呢,我又不是没钱买车票给你。”
薄屿笑着,“试试呢。”
瘦猴老板摆出了一大盒10块钱规格的,给他们挑。薄屿修长的手指翻动那卡片,选了选,抽出来。
黎雾:“你知道规则吗?”
“不知道。”
“……”
黎雾是真怕他不谙这世道的“险恶”,她大概看一眼,指尖点了点那卡纸:“你就用小铲子刮,喏,看到上面的图案了?葡萄、香蕉、苹果,刮出了这三个,依次代表奖金是10,20,50块。如果是三个葡萄,三个香蕉,奖金就分别跟着翻三倍。”
薄屿颔首,“就这么简单?”
“……简单?这是有概率的呀,”黎雾说,“你你你赶紧啊,就随便玩玩吧,体验一下就行了啊。”
薄屿摆出一副软饭硬吃的口气:“刮到了我就自己买。”
“刮不到就……”
“有你养我啊。”
“……”
那几个唉声叹气的男人,这下都凑了脑袋过来,热情递给了薄屿一把小铲子:“帅哥!用这个,用这个。”
“这个概率好低的,我买了20张,花了两百块,就中了10块!妈的,亏死了!”
黎雾嫌他们手气太臭,递给了薄屿另一把小铲子。
薄屿接过去:“车票多少钱。”
“200多?”黎雾听着好笑,“别吧,你还真认真了,真的不用你……”
“我试试。”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笑。
她第一次发现他有一颗小小的虎牙。
……怪可爱的。
老板在一旁说风凉话:“我也希望,他能赶紧中个几块钱,我被你们几个搞得现在都没法下班关门,赶着回家呢奶孩子呢。”
男人的那指节明晰如玉,推动小铲子,“噌噌”几下,刮完第一张。
老板看都不用看,脸就要笑歪:“说了一次买五张,三张怎么可能开到?什么概率我不知道?”
黎雾不客气:“你知道概率,怎么让别人刮了十多张才中10块钱?我看这些都是你的常客呢。”
老板哼哼的不屑直笑,还很大度送了薄屿一张,“来来来,我今儿心情好,再送帅哥一张!”
黎雾说:“不是吧,你别紧张啊,我们就随便玩玩,赚不了你几个钱,刮不出来我们就走……”
旁边又是一阵干脆利落。
看了看表,时间来不及了,黎雾见薄屿停了手,就要拽着他走。
老板突然变了脸色,就“哎——”地嚎了一嗓子:“妈的!你们炸金花啊!?”
“……”
不多不少。
三个葡萄,三个香蕉,三个苹果。
稳稳命中。
30,60,150。
都用不上老板送的那张。
薄屿就有些得意,对她笑:“够了?”
“……我不信!我不信!”旁边几个男人都嚎了起来,“我坐这儿一晚上了!他怎么一下就炸了!”
那老板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和震惊。
薄屿丢下那把小铲子,下颌半抬:“你现在可以下班了,刚吵死了。”
“……”
黎雾忍不住的嘴角上扬,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收款码,对老板眨眨眼,“……我们,真是随便玩玩的。”
老板气不打一处来,不情不愿扫码兑现:“下班下班!!”
幸运的是,售票大厅没人排队。
冲到窗口询问还能不能补个坐票,售票员大叔端着茶杯,冷漠说这趟去深城的车只有无座了。
黎雾又客气问,她这趟车还能不能改签到明天最早,他和她都补那趟车好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有座位。
从港城到南城只需要一夜,到更远的深城这趟车得足足晃24小时。
大叔更不耐烦了:“明早的车你们去问明早和我交班的售票员!我不知道!”
“到底要不要?!”
……什么态度嘛。
黎雾被凶的有点回不过神,还没再开口,身旁就落下了淡定的一声,没半点儿犹豫。
“就这个。”
大叔慢吞吞坐了下来,敲电脑,还凶巴巴的:“分开走还是一起?明早其实也有的,但是——”
薄屿说:“就这一趟,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