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1 / 2)

坏春天 何缱绻 29741 字 23天前

第41章 月光尾戒带我离开这里

41/月光尾戒

“……快点!快点!马上关门啦!”列车员举着喇叭,对还没上车的乘客大声嘶喊。

长长的一列车,车厢的小窗户人头黑压压,挤的满当。黎雾这趟算是从北到南的大迁徙,带了只又大又笨重的行李箱,反倒薄屿那一只更轻便。

这么一路上,基本上都是他给她拖着的。

黎雾跳上车,薄屿紧跟她,把这沉重的箱子给她送了上去。

列车员验过他的票,突然挡住了他,遥手指远处:“——你不在这个车厢!这是5号,你在17!”

黎雾的嗓音铿锵:“要开车了,那么远,过去肯定来不及的,这里不能上么?”

列车员:“非要腻歪在一块儿?那怎么不买个连座票呢?”

黎雾:“……”

列车员板着脸色:“我提前告诉你们啊,现在是有治安规定的,无座票也得到自己在的车厢,不要乱窜!”

黎雾忙不迭点头,抓住重点:“嗯嗯,所以可以上来了?”

列车员才一点头,黎雾利索接走了薄屿的那只行李箱,先拿上来。

接着,她的手蜷在他温热的掌心,紧密相扣。

“一会儿都舍不得我。”薄屿说。

黎雾:“……你少说话。”

他就是笑。

给她拖了一路行李箱,他与她蜷缩的五指虚虚相扣时,尚有一丝细微的颤抖。

黎雾轻轻抚摸他手指的关节,“等会儿你过去吗。”

车门关闭半晌,谁也没动作,雨点打在窗玻璃上,风景后退。

从她额顶落下来的丝丝清冽好闻的气息,过滤掉了这拥挤车厢里的奇怪气味。脸颊边是他沉稳的心跳。

“要赶我走吗?”薄屿的下巴挨在她柔软发顶,半拥着她,“你现在后悔有点儿来不及了吧。”

“你没听见列车员说?”黎雾笑着,“但是有两千多公里诶,至少要一天一夜,要是你中途想走了,你跟我发个消息就行的,离的那么远不用你特意挤过来……反正我们也不在同一个车厢。”

薄屿看着她,漫不经心弯了下唇,“等我找个地方先给手机充个电。”

明明是黎雾说出的那话,她心下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了。

薄屿拎起了她那只笨重的箱子,“座位在哪,我送你过去?”

黎雾匆匆跟上他,抢行李箱拉杆儿,“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先去吧。”

薄屿没松开,高高挑挑的挤在浩浩荡荡的人堆儿里,回头晃了她眼,“给你把行李搬过去了,你要我走,多少得给我想想办法?”

黎雾哼了哼,一手还拽着他的衣袖,生怕他们在这左右挟击的人群里被冲开,“你要多少啊。”

“够你赶我走就行。”

“……别装可怜!”

“我还不够可怜?”薄屿深觉他如今的处境,要赶得上薄明远给他丢在训练营的那一年了。

站定了,他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向自己怀里,“我现在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你了。”

黎雾靠在他怀中,人挤人的嘈杂,都分不清谁的心在混乱。身后有个端着热腾腾泡面的胖男人嚷嚷着“让道”,蛮横撞过去

“剩我还不好吗。”她近乎细不可闻地小声说。

终于照着车票的信息找到了她座位。

以为周遭这么吵闹,他没听到,忽然就是一声淡笑。

“没说不好。”

一组座位,三三面对面,共六个,中间用个蹩脚的小桌隔开,中间那紧巴巴的位置是黎雾的。

最边上的大眼睛女孩儿正支着手机戴耳机刷连续剧,忙起身,要给她挪开位置进去,打眼瞧见了薄屿,就变得有些愣愣的。

不说这么一张清风霁月的脸,就是他全身巴宝莉,鞋子还是LV的,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能坐这一趟车厢、身处于这车厢的人。

气质实在不一样。

邻座约莫三十上下的男人招呼着他们,说座位底下还有放行李的位置,热情地帮黎雾塞了半天,都没塞进去。

男人的妻子一手嗑瓜子,怀里还抱着个一两岁大的小女孩,那葡萄似的眼睛来回盯着黎雾和薄屿,天真无邪。

“笨死!”妻子操着口港城方言,“你把那行李架给妹妹和她男朋友腾开掉……不就行了嘛?”

小女孩好像听懂了她妈在骂她爸,咯咯直笑欢快拍起了小手。黎雾这时才意识到,她又要去离开父母很远的地方了,心下泛起一阵的不舍。

“这个么?”薄屿问。

妻子嫌丈夫手笨,稍微放下孩子,站起来帮他们,挪开了个位置。可惜的是,只有薄屿那只小点的能恰好放进去。

薄屿说:“等会儿我拿着你的过去,过道里肯定有位置放。”

黎雾顾不上回他,先微笑对那妻子道起了谢:“谢谢您啊。”

那妻子人很热情:“来来来,妹妹,你先进啊,那啥,你这双肩包还放不放啊?我还能给你挪个位置!”

“……没事,没事,”黎雾不好意思再麻烦,“我抱怀里就成。”

那男人开着玩笑,“妹妹都不急,你急着给人家推进去干啥?人家还得跟男朋友拥个抱、吻个别啊啥的,你这这这这——”

周围几人和善看过来,笑呵呵的,黎雾脸都泛红了。

薄屿没等到她递过来双肩包,还袖手站在那儿,淡淡瞧住了被挤着一屁股坐定的她,笑。

好像在问,要做吗。

“……”

列车员举着喇叭,大嗓门混着嘈杂的电流,晃晃悠悠过来了:“各位旅客,请回到自己的座位,自己的车厢,不要乱占座,乱窜车厢,刷手机音量请调低,注意乘车文明……”

硬座车厢本就秩序堪忧。

黎雾正想,要不先送他过去她再回来,薄屿率先抬了步子,朝着车厢另一头走去了。

“……你哪儿来的?”那列车员还诡异地拿喇叭对他喊了这么半句。

半个车厢的目光追随他。

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他拿着她的那只无比沉甸甸的行李箱,最后回头看她一眼。

他那薄唇边,始终略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似乎在对她告别。

很快,不见了身影。

黎雾回不过神。

那妻子不加掩饰:“……妹妹,你男朋友好舍不得你哦!啧啧,他看你那个眼神,啊~还是年轻好啊。”

正在看偶像剧的女孩儿,都感到了索然无味,默默合上屏幕,估摸黎雾应比她大一些:“姐姐,你男朋友……是不是什么十八线小明星啊?我觉得他好像那个谁啊。”

随便说了个名字。

妻子也是互联网高强度冲浪选手,连忙否认:“哪里像了!明明比那个谁帅多了!”

好半天了,那丈夫一脸脾气:“再说我吃醋了啊,你们女人就喜欢年轻的啊?”

“我不可能永远二十岁,但我永远喜欢看二十岁的帅哥~”

夜班列车上,口音大多都是港城周围的,大家互相分享着零食、特产,那叫黎雾“姐姐”的女孩,还给她塞了几块零装的小饼干。

爸妈应是还在和那海鲜店的老板娘拉锯,忙到没顾上问黎雾。

黎雾打字发去了消息,说她平安上车了。

毕业后两个月,往常热闹的宿舍群、班级群,渐渐没了动静。好像大家回归了四年前的人生毫无交集

的状态。

廖薇薇留在南城一家外企工作,陈露北上前往北京,李多晴同样留在了南城。

陈露开始了新恋情,朋友圈更新频率飞快,完全把大学时期的那一段毫无结果的暧昧,忘在了脑后似的。

这段时间,没少关心黎雾就业的去处,问了不少次,她最近怎么样。

车厢隔断附近,聚满了陌生的男男女女,烟气缭绕。

薄屿的身影消失在那方向好半天了。像是从没来过。

这一切越发梦幻。

那对夫妻哄着孩子入睡,拉扯着黎雾聊了有的没的无所谓,她越发心不在焉。

发车快一个小时,经过了两站,停了几分钟。

这笨重的列车,又驮着这座沉甸甸的铁皮身躯,往夜色更深处驶去。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早过了晚上十点,自动切换到静音睡眠模式,恐怕错过什么消息似的,黎雾给音量键开到最大。

是他的消息:【我没走。】

黎雾盯住屏幕上这三个字,一时有些回不过神。猛然惊觉,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会这么复杂。

点开这条消息前,她还在心底希望,是他说他已经离开了。他不至于找不到生活下去的办法,也许他家里人只是一时生气,肯定不会那么残忍,真眼睁睁看他身无分文地饿死。

他不属于这里,自然也不会属于他。

可是看到他还在,她又很可恶地,长长松了口气。

她不希望他走。

黎雾敲下几个字,又斟酌着删掉,心虚自己那“对方正在输入”闪烁许久,最终还是一口气发过去。

【……我去找你吗?】

好半天,谁也没输入任何。

车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港城的雨,随着列车的驰骋,浇到了这头来,远山绵延,还不知前路如何漫漫。

往未知的远方南下,再南下。

【不用。】

薄屿回复她:【你知道我在就好了。】-

整列车厢闹哄哄地入了夜。

薄屿倚在两段车厢的隔断之间,脑袋向后靠过去,沉沉阖上了眼。

薄彦没接到他电话,他就又去和周朝阳确认了遍薄承海的状况。

这一个月,老头子住在家里,受住家医生的照料,恢复良好,情绪稳定,还不知道他从澳洲跑回来没再去的事儿。算是让人放了心。

薄彦便打过来了。薄屿听着手机在口袋里频频地震动,困倦催促着他,他没作理会。

找了几个车厢,才找到了个能给手机充电的地方,有个拿手机打游戏的十几岁小男孩儿,好心把插座让给他。

男孩的父亲不住呵斥,不应该对陌生人那么善良。

应是原净莉那边告诉了薄彦什么。

又是一条微信。

【你这是要重走爸爸的老路?】

薄屿还是没回。他就充了一小会儿,再浪费口舌,关机了,就该联系不到她了。

以前在德国奔往各地比赛,这样的长途列车他没少坐过,坐票、站票都买过。训练营里的教练们也会克扣一些比赛资金,买便宜的票给他们。

火车慢吞吞在夜色中行进,足以几个老男人拎着藏上车的啤酒罐,喝得七歪八倒醉醺醺。

酒疯撒到了他这儿,中年男人对他的脸喷薄着浓重的酒气,嚷了两句不知道哪儿的方言。

大概听懂了,是要找他借火儿。

看热闹的另外几人弹着烟灰,三三两两同样没座位的男女铺着报纸,席地而坐,打了半天牌,这下都一脸看他好戏的样子。

来往都是缭绕着烟雾的闲杂人等,偏偏盯上了他来借个火。

“行不——行不?”中年男人继续喷酒气,上下打量他,眼神揶揄。

毕竟他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他们这处境的人,天生养尊处优出来的气质如何也藏不住。

旁边看热闹的,都此起彼伏、窸窸窣窣笑了起来。

薄屿没说什么,敛低神色,打火机握在手心,线条干净明晰的拇指轻轻拨动滚轮。

“腾——”的一簇火苗跳起来。

跃入了他毫无情绪的眼底,仿佛照不亮任何。

男人笑眯眯凑近:“谢谢,谢谢啊。”

像是和同伴打了赌似的,男人就摇头甩尾,得意洋洋走了。路上逢人就撒酒疯似的说,那穿了一身大名牌的小屁孩儿,低三下四给他借火了。

其他人跟着笑,没准儿满身A货,存心装逼呢,他也太当回事儿了。

薄屿遥遥望着那颠三倒四,说起话来都语无伦次的人,只觉得亲切。太像是薄明远了。

现在惶惶然出逃的他,竟也像是薄明远。也许薄彦没说错,或许,他真的在走薄明远的老路。

薄屿童年到少年的印象里,薄明远几乎是这么一副神魂颠倒,众人皆醒他独醉的模样。

早晨离开酒店前,原净莉还打了电话来,比起昨夜的失控,这次还算冷静着口气。

她问,薄屿,你这么作践你自己,是不是在报复你爸。

薄屿说,当然不是。

从前的薄屿,一切都好像是为了薄明远而活,走上一个个赛场,为了站上领奖台不舍昼夜地训练。

只为和他在异国“相依为命”的爸爸,能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所谓“事业”,所谓与无数女人割舍不掉的爱情,面带笑容,来见他一面。

那些年,只有每次他比赛前后,薄明远才会出现。薄明远是真切为他这个儿子感到骄傲。某种意义上来说,薄明远也的确算是个好父亲。

至少,薄屿人生中每个灿烂辉煌的时刻,薄明远都有参与,从没缺席过他任何一场比赛,任何一次,他有可能站上领奖台举起冠军奖杯的机会。

可是薄明远还是逃走了。

无影无踪。

在不能再站上赛场,多年来这种几乎要折磨他至死的无力感中,他竟越来越发觉,他的人生,是如此虚无。

从前的他,一直在努力成为薄明远那个懂事、听话、令人骄傲的好儿子。而再也无法成为那个骄傲的自己之后,他发现,他好像从来不是他自己。

这让他感到了害怕。

所以,他当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逃兵。

今天晚上,他却没有逃。

为什么呢?薄屿。

你好像,从没有这么“不怕”过。

那么薄明远呢。

回想起那个无法挽回的夜晚,他呢,还怕不怕?

弥漫在鼻尖儿的缕缕烟气,卷发女人身上刺鼻的劣质香水味,忽然被一缕雨夜雾气似的清透,尽数冲散。

像是夹着缕缕露水,沁人心脾。

臂弯环过了个轻轻的、略带小心试探的力道,薄屿困顿得很,没睁眼睛。

车厢隔断摇摇摆摆,他们被这么推挤着,挨近了不少。

黎雾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你不是在17吗,怎么跑到21了?我找你好久,以为你说假话……”

薄屿:“那你应该找到17就回去。”

黎雾就要撒开他,后背上那力道却是分毫没松。她轻下一口气,被迫倚了回去,耳边扑簌簌的动静,她心口惴惴。

有点生怕惊动了属于他们的这个夜晚似的。

这一切,会从她眼前消失掉吗?

“好好在那儿待着,怎么就过来了?”薄屿问。

黎雾叹了口气:“给我搬行李那对夫妻你记得吧?他们家的小女儿想躺下睡,我……就把我的座位让给他们了。”

她说着,牵过了他的右手。

没有戒指的遮挡,她清晰看到了从他小指尾端,蔓延到手掌的那道浅浅的疤痕。

不敢多看,她从自己手上摘下那枚尾戒,又给他套回去。

抬了抬头,他竟然专注看着她这全程毫不打紧的小动作。

“……椅子太硬了,”黎雾还在下意识找蹩脚的理由,“时间那么长,我又睡不着。”

薄屿看了她一会儿,就是一脸你怎么这么娇气的好笑表情:“让你坐着还不舒服,又睡不着,陪我站着就

能睡着了吗?”

“对啊。”

薄屿伸手,施展开五指,打量着重回他手上的尾戒,竟然觉得有点陌生,“你不想要了吗?我不是送给你了么。”

“我……”

他看着她,似是不悦,“突然还给我了。”

“不是啊,”黎雾磕巴着,定下气息,说,“你现在都在我身边了……我还戴它做什么呢,是吧。”

夜色幢幢,在眼前飞闪而过。

“……薄屿?”黎雾又轻轻出声,“你就非要和我……”

薄屿知道她要问什么,他感到困顿,阖下眼:“嗯,带我离开这里吧。”

第42章 金鱼,焰火好好管管你

42/金鱼,焰火

午夜四点,黎雾听到房间的细微动响。

两千多公里,整整一夜一天,好不容易洗净风尘,嗅着彼此衣襟厮磨相贴的清爽香气睡去,外头雨声簌簌,身旁人起夜的动静像是细密的蝶蛹,大口吞咽着窗口翠绿的芭蕉叶。

再极力把自己包裹,期盼来年另一场春雨的来到。

深城比南城还要多雨,下火车,一场暴雨浇透。

车晚点了,出站过凌晨,车站外面许多人还在举着手电筒讨生计,停着一辆辆颠簸小三轮,随便罩起个雨棚,连环用粤语、广普吆喝拉客,逢人就问去不去陌生的哪哪哪。

黎雾的那把伞脆弱得被打折了骨头,薄屿顶起了那破伞,他们勉强找了个便利店躲雨,都成了落汤鸡。黎雾没见过他这样子,忍住了笑话他的冲动。

最后,他把外套脱下,罩在他们脑袋上,拖着行李,随便找了附近这家小旅馆入住。

小旅馆是民房改造,这个点了,还能听见楼道里有人拖着行李哐当哐当上楼,那塑料轮子都要磕掉了。

墙面刷得又绿又白,很干净,墙皮斑驳了,月影倒映上去,水波纹似的。

这床是个空荡荡的木架子构造,搭了不厚不薄的床垫。床品像极了老板拿了自个儿家换用的,艳丽廉价的图案,很有年代感,洗衣粉气味浓烈。

浴室比她家的更简陋不少,她本是不挑,洗澡时候,那冷热水交替好半天,冻得她在花洒下瑟瑟发起了抖,嘴唇都冻没了颜色。

这回轮到薄屿笑话她,他捞起了个杯子,扬手朝她脑袋浇下来。

缩在他温热的怀抱,最终,他给她一点点冲掉了头发的泡沫。反正一起挨冻。

睁开了困顿的眼皮,此时只看到了他洁白的衣角,忽地就隐在月色中。

她趿着鞋子起来。

雨小了,半扇窗开。

窗台摆着一丛叫不上名字的花,鹅黄色的花瓣,妖冶施展身姿。

椭圆形的玻璃鱼缸里,一只红尾金鱼摇曳尾巴,百无聊赖在盛满了虚假人工造景的水中游荡,看不出享受。

套间外,是个巴掌大的客厅。

薄屿迎着窗口的风,微微躬下了身,胳膊肘支在窗户边,夜色携着雨吹他脸上。

Olive这人又轴又啰嗦,追着他问了好几天。他不在澳洲墨尔本,现在人到底在哪儿。

以前,薄屿来过深城几次。

要么是跟一群狐朋狗友们来玩儿点极限运动,蹦极、潜水,要么趁着这最深的夜,去最险要的环山公路上飙车。

似乎还跟薄承海和薄彦,参观过这边的什么合作企业。他对这种事一向没兴趣,记不清了。

视线越过了雨像是潮水一般弥漫的夜,抬眸望去。

高矮不一的楼房伫立,围拢四周,犹如黑压压的钢铁丛林。楼与楼之间的缝隙,近到几乎和对面可以手拉手。

黑黢黢的巷子、胡同,仅有一人宽似的,潮气熏天,甚至泛着一缕缕怪味。他们所在的楼层高,勉强能呼吸到新鲜空气,楼下的或许平时连个阳光都晒不到,想想都很压抑。

这之外的世界,又被更高的这种密集楼群遮挡,山外有山,楼外有楼,连绵起伏。

夜太黑,再远处,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没有从这个角度观察过这座城市,薄屿深深呼吸,嗅到了雨夜的空气爽朗。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了衔在唇上许久的烟,手指从手机屏幕点过。

回复Olive的消息还没发出,有人轻手轻脚从身后靠近。

没等黎雾出声,薄屿随手捻灭了火星子,没回头,漫不经心出了声:“你做贼一样。”

黎雾赶紧刹停,“……我有吗?”

他就回眸,唇角衔着一抹淡淡的笑,略显出一股子放浪的痞气:“气儿都不吭。”

黎雾的步子踩得正常了点。

过来了,她向后倚住窗台。

薄屿顺势一把,给她抱着坐上去,猝不及防地,她吓得心狂跳,连忙伸出臂弯抱紧了他肩,她的腰被他稳稳托住。

风声、雨声,树叶的婆娑作响,在身后空荡荡的盘旋。

“……被我抓到现行了吧,大半夜的不睡觉,”黎雾看着他,笑出梨涡,“坐那么久车,你一点都不困的?”

女孩儿柔软清香的身体好像给了他倚靠,薄屿挨着她,兀自给手机打字。

然后放到一边。

月光落在他眸底,他那长眸慵懒,这淡淡笑容,都显得万分迷人,“好像是?”

“好像?”

“生物钟就这样了,只能慢慢调了。”

黎雾摩挲着他的手腕儿,“别告诉我,你是有心事。”

“没,”他说,“但是现在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你也睡不好了。”

“……你还知道啊,我以为你去干嘛了,我也很担心的好不好,”黎雾注意到他手机的屏幕闪烁,“有人发消息给你诶。”

薄屿“嗯”了声,拿起来看。

面对着面,他高挑,半个人的重量挨在她身上,呼吸热腾腾的,呵在她颈侧。

黎雾被他弄得痒,轻轻推他:“你放开呀,我就来看看你……我要去睡了,你给我压在这儿干什么。”

“那你想我我给你压在哪儿?”

“……你不许乱来。”

他就是笑。

黎雾:“谁这么晚给你发消息?”

“Olive,我们有时差。”薄屿侧了下屏幕,给她展示。

上面密密麻麻的单词,不是英文。黎雾看不懂,依稀辨识,他给是这小旅馆的位置发去了:“……不是,这么晚了,你朋友要来找你啊?”

火车上,那些彼此稀碎的往事里,薄屿虽没说,黎雾听得出,这个叫Olive的德国人,应是他以前在德国最好的朋友。

“从柏林飞可能得后天到了,哪有那么快,到时候我都不在这儿了,”薄屿一脸不加掩饰的恶作剧,“况且,他这人很怕麻烦,就是啰嗦啰嗦我罢了,不可能来。”

“那你发给他?”

“他以为我还在澳洲,非要找我去射击。”

黎雾有些不忍听到这两个字似的,心底跟着揪了揪,缓慢摩挲着他那枚尾戒的轮廓:“你呢……什么打算?”

“我没兴趣了。”

他毫不犹豫。

不知是更揪心,还是松了口气似的。

她比他困多了,歪在他怀里,也不是很想说这个话题了:“去睡觉吧?我们,别聊了。”

“你呢,明天什么打算?”

“我联系过房东啦,还没回我话……应该,去看房子?我后天入职嘛。”

薄屿半敛着眼睫,嘴角带笑,“带不带上我?”

黎雾微微哑然:“不带你,你还能去哪儿?不过哦,提前跟你说,薄屿,我看好的那房子是一室一厅的,我可没想到我们居然……”

要同居了。

四个字落在她嘴边,不好意思说了。

“没关系,有什么,”薄屿一副

体谅她的表情,“我睡客厅沙发就是了,不占你房间。”

黎雾拧眉,“你故意这么说?”

“有吗?”

“……”她便也摆出姿态,“嗯,有什么不行?今晚我大度——我先允许你睡我的床,哎呀,快点去睡啦,我好困了。”

被他抱离窗台的一瞬。

又被他给拦腰打横抱在了怀中。

两波突如其来的失重感,黎雾急匆匆抱住他脖子:“你你你你,你别总是突然搞这个啊!”

“我想搞的是这个吗。”

“?”

抱着她,薄屿径直往套间卧室回去,“睡觉。”

“……”

再入夜,依偎彼此,却是黎雾睡不着了:“薄屿。”

薄屿胳膊拢着她,没几分清醒了,“嗯?”

黑夜放大了人的胆子。

黎雾小声的:“你需求太强的话……我有点,有点不太敢跟你一起住了。”

好半天,他都没回应。

估计是真睡着了。黎雾安心下来,便想装作无事发生,赶紧也闭上了眼睛,他明天要是想起来,她就说是梦话好了……

男人的呼吸忽然埋入她锁骨以下,软绵绵的。“……我赖着你还不行?”-

从港城出发前,黎雾刷了好些租房网站,要么冲着“一室一厅”,要么单间合租,从没考虑到,还会带上这么一个大活人。

这季节房子不好租,她家周围都是群租房,多有了解。

旅馆的房间续了三天,黎雾不确定能一天就能把房子给看满意。

今日深城小雨绵绵,昨夜洗的衣服,估摸着晾三天都难干。

薄屿这大少爷,用惯了烘干机,对此几番皱了眉头。到底没辙,只得跟着她,给衣架子搭在窗口,聊胜于无地晾那么一晾。

他不太高兴。

睁眼到了中午,起床是下午。这儿比他在她家店对面订的酒店稍强一点,有安全套提供。

黎雾前天被他磨出过血,忍了忍,他俩就只睡了个素得不行的回笼觉。

四点才出门,乘着小雨天气,在楼下吃了个下午饭。

房东回了消息,让她现在过去。时间差不多。

黎雾平时胃口不算大,深城的饭偏清淡,她吃的就有点索然无味。放下了筷子,眯起眼,注视着对面慢条斯理,近乎细嚼慢咽的男人。

却是津津有味了起来。

薄屿半抬了下眸,瞧她眼,“吃饱了吗?”

“还行,”黎雾捧着脸,“我发现,我有点喜欢看你吃饭。”

“为什么。”

“你……吃饭的时候,有点儿优雅。”挺赏心悦目的。

“这样吗?”薄屿很是好笑,听惯了别的稍感新奇,“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黎雾又莫名叹了口气:“我觉得,我或许应该去养殖场那种地方上班。”

薄屿正要送进去一口汤面条,放了放筷子:“怎么。”

“我应该也会比较喜欢看小猪啊什么的,那种小动物吃饭。”

“……”

前面还夸他优雅。

“我们一起住的话,我可以天天给你做饭吃的,”黎雾对此很是期待,“我爸是厨师,我还挺喜欢自己折腾做点什么的,就是,水平可能有点不稳定?”

薄屿伸出手,修长指节衔住一旁的纸巾,抽出来,慢慢缓缓擦了下嘴角。

放下了,他指尖跟着在桌面点了点,举手投足怎么看,怎么都还是很贵气的模样。

“随你了,”他拿起了她的包和伞、外套这些,起身,“你爱喂我什么就什么。”

黎雾匆匆给老板结了账出来,自然挽住了他的手,和他并排,“不吃了吗?感觉你饭量好差。”

“不了,”薄屿撑开伞,打在他们头顶,“味道一般。”

现在他身无分文,黎雾半开玩笑:“都这样了,还嫌这个、嫌那个的,还说我们住的地方没烘干机,平时别的你也会挑剔我吗?”

“别的什么?”

“比如,我给你做饭。”

“食物的价值之一不就是让吃进口中评价的吗,”薄屿淡淡觑她,“不好吃就是不好吃。”

“我看你吃的很开心啊,刚才?”

“我坐那儿那么久,还不是在等你吃饱了再走?”

黎雾笑意渐浓,“行啊,那你现在告诉我,那天在我家,你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薄屿看着她,“你对自己这么不自信?”

“……不是,”黎雾下意识会和她老爸的手艺做对比,“我那天其实发挥蛮一般的。”

“一般?”

“嗯。”

“是吗,”薄屿舌尖儿故意停顿,“其实我觉得,”

话说一半,黎雾都在原地站定了,煞有介事:“你现在嫌难吃就有点晚了啊……”

薄屿却是懒懒掀了嫌眼皮,慢悠悠道:“要是你的手艺,其实也没什么好挑的。”

“那就是好吃咯?”

“嗯。”

黎雾高兴。

她猜,薄屿对品尝食物的苛刻,大抵是过去过惯了锦衣玉食之后,突然不得不经历了他爸破产,他必须要在德国独立生活,独自照顾自己,想尽办法填饱肚子开始的。

有了对比,才会有了挑剔。

“我只会简单的柴米油盐,你别天天说想吃什么三文鱼,什么空运蔬菜什么的……”

“算了吧,家里买的那玩意儿我都叫罗姨拿走。”

“你不爱吃?”

“也没。”

地方不是很远,转了趟地铁,就到了。

摇摇晃晃的车厢,周遭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北方人与南方人,在长相上的确有点明显的区别。

薄屿这一米九的大高个儿杵在人群里很是扎眼。

没地方坐,黎雾就倚靠在他身上,安全又安稳。

路上吃了碗茉莉冰豆花。这东西在两广不是什么地域性的特产。不过来往深城讨生活的,大多是川湘那边的。那时推小车卖豆花儿的,就是个一口四川话的老板。

出了地铁口,凉风迎面的一瞬间,黎雾突然直不起腰。

“怎么了。”薄屿感受到掐紧了他手心的力道,焦急停下脚步。

钻心的疼痛袭来,黎雾的额角都冒出了冷汗,扶着他的手臂抱住自己:“……我,我,我好像来例假了。”

“很疼?”

“嗯,”她艰难点头,眼里有了泪花儿,“好疼……疼,薄屿。”

痛得都感受不到,身下是否有莫名的潮意了,甚至想不清上个月具体是几月几号。

太熟悉这感觉了。

她每个月都死去活来的。

“……薄屿,”她只能唤他,“好、好痛。”

薄屿突然松开她:“过来。”

他几乎没犹豫,在她面前蹲了下去,指指后背:“上来我背你。”

“……啊?”黎雾疼得无法思考了。

“上来啊,”薄屿说,“我背你去医院看看。”

黎雾一句话差点儿说不完:“不、不用的……不用去医院,我每个月都忍的,我还要去看房子,房东……在在等我。”

“你先上来行不行?”薄屿打断她,有些不容质疑了,“黎雾?”

“……”

磨蹭到他后背,“要、要不算了吧,你带我去路边休息休息,你的手不是……”

还没说完,被他稳稳背起。

出门之前,他们还因为没烘干机那事儿小斗了两句嘴。最后黎雾恶作剧似地,用头绳儿给他后脑勺的头发绑了起来。

他居然半分脾气都没有。

而他或许,也是她见过留这种长发最好看的男人。

仔细想来,这人虽然嘴有点坏,经常性没耐心,脾气却不算多么糟糕。

还很……温柔。

趴在他后背,嗅到了他领口的清爽味道,她莫名安稳了不少。

人潮汹涌,陌生的城市风的节律好像都很陌生。

阵阵钻入神经的疼痛里,她又听到他问:“今天几号?”

“……9月2号?”

“确定吗。”

黎雾疑惑,“问这个干嘛。”

这段时间,薄屿的世界太过混沌,他散漫惯了,对时间也一向不敏感,也记不太清了。

轻盈地背稳了

她,他照着她所指向前走,“我记住了。”

“……什么呀。”

“以后每个月这时候我得好好管你,”他说,“省得你乱吃凉的。”

第43章 金鱼,焰火过来亲我一口

43/金鱼,焰火

天阴沉沉。

阳光吝啬地穿透云层,只有酝酿许久的雨意沸腾。

黎雾稍微蜷缩住自己,撑起下巴,坐在便利店对面隔着一条马路的绿化带边。

退休阿姨叔叔们摇着花花绿绿的扇子锻炼身体,互相谈笑着听不懂的深城方言。

黎雾便起身,主动为他们让开了地方。

脑子跟都着腹部绞痛了遭,混乱成一团。四周张张陌生的面孔,语言陌生,这里的一切也都很陌生。

车流穿梭眼前,来往不息,滞滞望向了马路对面,她都看得有点儿发直。

直到那道无比熟悉又颀长高挑的身影,风雪似地,推开了便利店的门出来。

像是也找不到她了,他那眉头始终微皱,四处环视一圈儿。她立即站起来对他招手,还没力气提起声音喊。

他再一凝神,目光就落定在她的身上,长腿迈开,向她走来。

出地铁口,薄屿背她好一会儿,黎雾匆匆让他放她下来。她今天穿的浅色裤子,怕弄脏了太明显。她这生理期,每次都来势汹汹。

停停走走到了这儿,附近有家便利店,还有个公共卫生间。薄屿去给她买卫生巾。

这般阴沉天气里,黑衣黑裤衬得他愈发笔挺,单手抄在长裤口袋,随意提着一只购物袋。

观察左右来车,微微偏开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微风阵阵,拂过他额头的碎发,侧脸轮廓好看的不像话。

时不时又平视前方相隔不远的她,下颌轻抬,仍然一身无处躲藏的倨傲,皓月明眸。

黎雾虚软不已,待他站定,她的先抵住了他宽阔的肩,轻轻靠了他会儿。

薄屿许久没说话,下巴搁在她头顶,半晌,拍了拍她单薄的脊背:“不是让你在门口等我吗。”

“……嗯,”黎雾委屈地磨蹭他的肩,点点头,“但是只有这边有能坐的地方。”

“那怎么不去坐着,”薄屿轻声,“站在这儿。”

“怕你出来了看不到我啊,隔了这么远。”

头顶就是落下一声很轻的笑。

薄屿勾着那只塑料袋,搁在一旁,骨节分明的手指先拎出个玻璃瓶递给她,“我问了店里导购,她推荐了这个。”

一瓶现泡的红枣姜茶,红彤彤的,很是滚烫。

黎雾眨眨眼:“你怎么问的?”

她这小脸泛白,带了些许故意与狡黠。

薄屿笑:“你不疼了吗。”

“还有点啦,”她说,“到底怎么问的?”

薄屿的语气还硬邦邦,“我说。”

“嗯?”

“我女朋友痛经了,怎么办。”

“……啊?”黎雾心下跳了起来。

这人总是随口说说,都显得特别正儿八经。

她压下了险些笑弯的眼角,不在意地“哦”了声:“那你还挺会问的……人家有职业素养,听你这么说,肯定给你推荐该推荐的东西了嘛。”

黎雾随手翻了翻购物袋。

除了他们男生常识里日用的、夜用的,他甚至还买了什么棉条、护垫、小翅膀这类……不仅如此,便利店那些常见的牌子,好像都被他一股脑给买来了。

是他能做出来的手笔,太豪横了点。

“……买这么多干什么呀,”黎雾苦笑,“乱花钱。”

她在便利店兼过职,知道其中一些牌子不算便宜。

而且,现在他全身上下,就剩下那天晚上,他们走了狗屎运刮中了彩票的钱吧。

“不知道你用哪个舒服,”薄屿也是听那导购跟他推荐了半天,他笑,“我爷爷偶尔会看看佛经什么的。”

“嗯?”

“大风刮来的钱得尽快花在正经事儿上。”

你还有这道理啊?

薄屿也不多说了,他慢条斯理拿出支烟咬在唇上,嘴角噙笑,催促她:“快去吧,房东没再打电话催你么。”

倒是买了几包黎雾平时最常用的那种,她火速拆了出来,“催啦,他还挺凶的,那嗓门吓死我了……我和他说我们马上就到。”

“对了,你不许再乱花钱了,以后就给我买这个就好了哦……我不用棉条那些的。”

她说着,还对他晃了晃那包装袋儿,怕他忘记似的:“就这个。”

薄屿点了点下颌,意思他知道了,那抹红色火光晃入他带笑的眼底。

他便也摆出一副稍严肃的神情:“赶紧去吧,别又疼了。”

……换个卫生巾又不会止疼。

黎雾没多和他说这些了,决定有空再跟他好好科普,她步子一转,就要去了。

薄屿又在她身后出声。

“黎雾。”

他好像很少这么正经喊她。

黎雾浅浅回眸。

“把房东电话发给我吧,我和他说一声,”薄屿淡声,“我们稍再晚点过去。”

黎雾不解:“晚点吗?”

“就推后半小时?”他视线晃过她身后,无奈一笑,“我得带你回去换个裤子吧。怕他凶你,那就我来说。”

其实也不是很凶,可能就是房东见惯了出尔反尔的房客,态度比较急躁。

地铁回去太麻烦,不过两三公里路程,打了车,很快回到那家小旅馆,黎雾换掉了弄脏的裤子。

就是个往返的事儿,出租车司机人很慷慨,和薄屿在楼下等。

再下楼,黎雾听到薄屿在问司机那片租区的情况。

司机操了口啰啰嗦嗦的广谱,咂巴着烟:“那片在我们深城算是乱的咧,老区嘛,哎哟……靓仔,你们是刚毕业的小情侣?很多小情侣为了图便宜和上班方便都住那片的,交通便捷嘛,周围很多互联网公司啊、建筑公司什么的,不过现在发展起来了,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模棱两可说了番,便图穷匕见:“不如,我给你们介绍介绍个地方?如果你们是为了上班方便,正好,离那儿不远有个公寓小区,环境特别好,商用水电,就是租金得贵那么点……”

黎雾出声:“薄屿。”

薄屿没察觉她下来,闻声回眸,见她气色稍好点了,掐了与司机套近乎的那烟,“走吗?”

黎雾过去了,率先拉开车门,对司机说:“麻烦您了,给我们送到原地儿就行。”

司机讪讪:“好,好。”

上车前,黎雾和薄屿咬耳朵,“你刚听到他说租金‘贵’,你眼睛都亮了。”

薄屿眉眼微抬:“有吗?”

“对呀!”黎雾说,“你答应我的,不许乱花钱了哦,我们还要生活呢。”

薄屿没什么意见,他当然也有自己的道理,“不过这世上大多东西,都是一分钱一分货。”

“我知道的呀,”黎雾笑嘻嘻,“但是不管几分货,我们先去看看嘛。”

“都行。”

上了车,薄屿把那只还热滚滚,装着红枣姜茶的玻璃瓶递给了她捂肚子。

黎雾抱住瓶子,钻入他臂弯:“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到深城之前,黎雾问过了她在这边就业的同班同学。

大概了解到,这个片区租价比平均水平稍低,除了附近大厂工作的年轻人,还有不少社会上的闲杂人等,房子比较老,发生过一些失窃案。

黎雾可能见惯了,她家那块儿就是群租房聚集地,鱼龙混杂的,早几年的时候小区经常遭小偷,最喜欢偷个电瓶车什么的。爸妈早年摆小摊,有天回家,她爸心大,太

累了忘锁车,第二天就不见了,满城去找,报了警也不了了之。入室盗窃这种事儿,早年也不少发生。

“所以我这次,以我入职的‘长维’周围辐射五公里的范围找的房子的,这儿算是这片比较OK的小区,性价比可以的,”黎雾下了车,忙不迭同薄屿说,“喏,你看,外头就是派出所呢。”

薄屿住哪儿倒是没意见,她这话说完,他也被说服了,以他之前在国外生活的经验,还是说:“警察也有跑不及的情况,最好我们选一家防盗门和门锁都比较新的。”

这一点黎雾还真没想到,她点头答应:“你提醒我了,房东发房子的视频我都没注意这点。”

“最好的是,我们再自己换一遍,嗯?”他又说,“这不是乱花钱,机械锁容易被撬,电子锁你也不知道之前存了谁的指纹连了谁蓝牙。”

不知怎么。

听着他这一句一句,主语好像都变成了“我们”。

黎雾低敛着眼睫,居然不是很好意思看他了,只答应:“好。”

还在吃饭那会儿,房东就催。

进入居民小区,找到楼栋号,薄屿拨了个电话过去,对面却说还在路上。

可能一开始听黎雾是个女孩子,以为她好拿捏,所以才那么凶巴巴的。对他倒是温和。

黎雾比划比划,小声:“你那会儿打电话和他约了几点。”

薄屿把手机稍稍夹在肩膀一侧。

天气阴恻恻的,风紧一阵、慢一阵的,黎雾穿着短袖不由地都有些瑟瑟发抖。

他脱下外套递给了她,对她比手势,五点。

“……”黎雾看了看表,这都五点一刻了。

“您什么时候到?”薄屿淡着声音问那头。

黎雾好像是头一回,听他这么耐心又礼貌讲话。

愣愣地披上了他这宽大的夹克外套,她好似同时被衣服上所残留的他的体温,给温柔耐心地拢住了。莫名有安全感。

不知那边回了什么,他的嗓音沉了沉,带了些不容置疑:“我们还约了别人,如果五点半您还没到,我们就不等了。”

“……”嗯。

还是那个他。

这下房东着急的咋呼声都能从听筒的电流中钻出来了:“等等啊!马上!我……我这等红灯呢,刚你们说晚点到,我也去办了点自己的事情嘛。”

“我们约了五点。”

“……还、还有个路口,你们忙的话就先上去,先看看,来了直接和我说想法!”

轮到黎雾手机震动。

房东怕他们找不到似的,又发了一遍定位,这次详细到带了单元号和楼层。

还很轻易地把门锁的密码告诉他们了。

“……”看来如果决定住这儿,锁是必须要换了。

这个点,附近小学放学了,小区里非常吵闹。楼房不算多么破旧,其他的感受与黎雾家小区无异。

让她很有亲切感。

正要上楼,好像有蚂蚁沿着脚底板往上钻,她又有点儿直不起腰了:“……薄屿,那个我。”

他再次在她面前躬身,扬了扬下巴:“你上来。”

“六楼诶……”

黎雾记得这房子没电梯的。

趴到他身上,贴着他宽阔坚实的后背,她还披着他那外套,前后都很温暖。

黎雾第一次,对这个陌生城市的秋天有了印象。

原来夕阳会落得这么早,又这么的缓慢。

这么温柔。

男人那棱角冷淡的侧脸,好似都覆上了一层毛绒绒的暖光。她早发现,他睫毛属于男孩子里比较长的那种,眉眼稍显倦淡。

却还是好温柔。好温柔。

没电梯,薄屿的步子稳,托住了她的两条腿,缓缓地,一步步踩住楼梯往上走。

楼道用乳胶漆推了遍,边边角角毛糙又凌乱,还留着些去不掉的小广告痕迹。

环境比来之前房东吹牛吹的差远了,楼梯也窄,破破烂烂。说不上有多么好。

黎雾这一刻却开始觉得,如果是和他一起,怎么都还不错。

她出声,“薄屿。”

薄屿以为是她要问什么,就是笑了声:“别问了,你不重。”

“……不是啦,”黎雾贴在他耳后,也笑,“我就是感觉,我有点坏。”

“怎么这么说?”

“……其实,我也可以自己走的,我没那么不能忍受,但是我现在,又不是很想下来,”她说,“就想让你背我。”

他鼻腔里微哂一声,“嗯,那你是真挺坏的。”

也没松开她。

“薄屿。”

她又唤他。

千丝万缕的阳光,顺着细细密密,绒毛似的柔软光路,悉数洒在了他和她的身上。

他嗓音很轻,带着笑:“又怎么了。”

她就有了那么一丝小小的紧张:“你去给我买卫生巾,你真的……说给女朋友买?”

薄屿笑话她的傻气:“你非要这么问?”

“那我怎么问嘛。”

他又不说什么了。

“我就是那么说的,你怀疑什么。”

却只听到寂静楼道里空旷的风声中,他淡淡地应。

轮到黎雾来笑话他这傻不拉叽的话:“行,我勉为其难相信了。”

“——勉为其难?现在是谁比较勉为其难地背着你?”

黎雾笑声更大。

薄屿沉了沉声,警告她,“你别笑了,不然我没劲儿了。”

“……那那我下来?”

“不用,快到了。”

眼瞅着,就要看到头顶的那个楼层标识了,简陋到用粉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6”。

突然,黎雾又出声:“哎,薄屿。”

“嗯?”

他回眸。

“我……我们走错了,”黎雾举着手机,“不对,是房东发错了,咱们在单元四,其实是……单元三。”

打心眼儿里心疼他,她说着赶紧从他身上下去:“……我自己下来吧,我自己走,咱们下楼。”

才站定,他指骨的冰凉触感,结结实实落在了她下巴上。她惶惶抬眸。

男人眼底情绪不明,好像都要气笑。她赶忙举起手机,被他叩住下颌两边,嘴唇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没骗你了,不信你康?”

薄屿看都没看她那手机屏幕上如何,他轻慢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所以,这趟不算数了?”

“……”

那你要我怎么办?

好久没这么高强度地运动过,薄屿向后倦懒地倚在栏杆,深深平复气息,“过来亲我一口。”

“……”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你人还怪大度的?

第44章 金鱼,焰火以后每年我们都在一起

44/金鱼,焰火

踮起了脚,尝试去触碰他的唇,黎雾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紧张。

明晃晃看到自己掉进他眼底了,他的呼吸好像也靠近过来,她赶紧阖眼:“不是,你真这么好哄吗……”

“我也可以不?”薄屿抬了抬眉,一脸放浪。

突然,楼上的防盗门响。

伴随着高跟鞋、皮鞋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夹杂说笑的人声,朝楼梯这边过来了。

呼吸都要撞上,黎雾赶紧松开了他:“算了算了……算我欠你一次吧?等没人了再说,房东估计都要到了。”

“……”

飞奔下楼了几步,后头没动静。

黎雾又扭过头,这下如何也压抑不住脸上的得意:“快呀?”

薄屿抬着下巴觑住她,满脸不爽。

不情不愿地,还是抬起步子,双手插兜吊儿郎当跟下来了:“你以为六楼那么好爬?”

黎雾赶忙凑上去,匆匆挨了下他唇角:“辛苦辛苦啦!我也很心疼你的好不好。”

薄屿终于哼笑:“你有吗?”

再绕到隔壁单元,又爬了次六层。这栋楼的结构基本大差不差,不过这楼梯也是真的陡。

找到门牌,先输入密码进去。

虽是一室一厅,却是房东为了多赚钱,自己打了一堵墙,与隔壁的那户隔出来的。简单翻新过,收拾得很干净,不知是否是外头天气不好,室内不怎么着光,阴沉沉的。

空气中泛着一股久无人居住的淡淡潮霉味。深城就是如此,到处都潮漉漉的,他们住的那家小旅馆也是。

大致参观一二,不多时,房东来了,小眼睛小鼻子,身材肥胖,非常典型的中年男人模样,爬了这么个六层,挥汗如雨。

“……看好了吗!行不行,行不行?”房东气喘吁吁问他俩。

黎雾还没说话。

屿稍微环视了一圈,先开口:“您手里还有没有采光好点儿的房子了?就这一片的。”

他顿了顿,垂眸问黎雾:“你公司在哪儿来着。”

“高维路?”她记得是这个。

“哦,”他就强调,“离高维路近点儿的这片。”

旅馆楼下,薄屿和出租车司机聊天,大概了解到这里的情况。以前也听过,深城这边很多房东手里都不止一套房源。

毕竟上世纪末深城就经历过房地产泡沫的大风口,本地的这些房子大多都在本地房东手里,多数是用来租给外地人的,家中手握几栋楼的不在少数。

胖房东哼哧哼哧喘了半天气,操着广普:“这个不行嘛?”

薄屿示意窗口,直言:“对面楼挡着,阳光照不进来。”

胖房东难掩对外地人的奚落神情,眯着眼睛,观察一番他俩,看得出薄屿是个穿着打扮都还算考究的:“高维路,高维路嘛……对了,你们在哪上班呐。”

薄屿不想被打听那么多,又问一遍:“您还有没有朝阳的房子可以出租的了?”

胖房东呵呵一笑,自顾自啰嗦着说:“我这儿呢,是离附近地产大厂‘长维’最近的了,你们如果在那儿工作,算你们有眼光哈!这里是最方便最近的了——对面正好有一间,也是这六楼,带个阳台。”

薄屿往门边过去:“就在对面?”

“对对对对,出门右拐就是!”胖房东抖着一身慢吞吞的肉,呼哧呼哧跟上。

“就是租金每个月要贵500块哦,靓仔!不瞒你说,那间平时我都不给人租的,老有家长来高三陪读喜欢租,我一租也都是一年起步的。”

黎雾心里暗暗计算,每月多500块,起租一年就是六千。这超出她的预算太多了。

拽了拽那只骨节微凉的手,她眼神暗示他,还是不要了。

反正还约了别的房东,虽然这儿是离她上班最近的了,直线距离都不到五百米。通勤费倒是能省下好一笔。

薄屿却是依着她这力道,反扣住她的手,拽她一把往对门过去,看她一眼,“先看看?”

……他是不是对每个月多500块的支出没什么概念啊?

黎雾心想。

房东殷切为他们打开那扇门,被扑了一脸的光亮。比刚才那间亮了不少,视野采光都是极好,还带个宽敞大阳台,

就是这房东实在心大,电子锁密码都一样的。

“——这间才好呢!厨房的油烟机都是新换的,一到晚上每家每户做饭啊,这烟就排不出去,还是天然气灶。”

“喏喏,美女你看看啊,虽然比刚才那间缺个沙发茶几电视机,但我这入户门的地毯也是新的!”

“……”差的不是一点吧。

黎雾倒觉得,除了采光好点儿,有个阳台之外,那间明显要设施更全一点。

不过,她还是挺心动。

有阳台意味着衣服至少大概率能晾干,天天能感受到阳光,让人心情都很好。

她开始纠结了。

房东啰啰嗦嗦自卖自夸好久。

薄屿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看着她:“还是刚才的比较好?”

其实对比下来,这个更让她心动啦。

黎雾想了想一年要多支出的六千块,还是很心绞痛:“嗯,是啊……那边的热水器看起来比较新是吧,什么都很好。”

薄屿一脸怀疑。

黎雾:“……”

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写脸上了。

房东接话:“那热水器可是我三年前装的,上个租户还说总是锈住,通开过一次……”

黎雾把这房东的那点心思摸得门清,生怕薄屿被说动,正色:“通开过就好了嘛,再锈住的话我们联系您来修不就行?不是我们人为因素的话,自然是您份内的事儿。”

房东:“……床可是都要散架了喔,窗户也很旧的。”

黎雾都要气笑:“头一次见有房东满嘴说自己房子不好的,您要这么说,那我们先去别的地方再看看了,就不在您这儿浪费时间了,免得就算住进这间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毛病,天天都要麻烦您。”

说着,她就要走。

“我们去看看别的,我不喜欢这间。”

薄屿顿了顿,还是跟上她。

“哎,你们……”房东恳切的眼神飘向了她身旁的男人,“靓仔!刚不是你要看的嘛,你和你你你女朋友商量下啦?”

“我这也急着租出去嘛!我们再谈谈?”

薄屿没说什么,对那老板还算礼貌地微笑,点一点头算作道别。

下了楼,到房东听不到的地方了,黎雾开口:“第一间明明很好了,东西旧点都能用,一个月两千块……比起在港城,租金当然贵很多,但是在深城,我觉得正好了。没必要非要个大阳台,还要朝着阳面。”

那房东追下来,一坨肉蹦上了那辆弱不经风的电瓶车,还遥遥喊:“再考虑考虑啦!”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哦,哎呀,说了还不信,哪儿还有我这么好的!”

薄屿伸出了条手臂,懒懒搭在她的肩,头也没回,“没事儿,你不喜欢就再看看别的。”

“你和我一起住吗?”

“你想吗?”

“……”黎雾心想这或许是板上钉钉了,顿了顿,:“你如果喜欢带阳台的,我们看完了别的,还不行的话,就再和他谈谈?”

薄屿看她一眼,仍笑意淡淡:“怎么?”

“要一起的话……总不能只考虑我的喜好。”

“一起什么?”

薄屿就有些故意。

“同居啊!!”

黎雾咬牙把这俩字说出来。

薄屿一脸得逞的笑。

黎雾说:“你有什么需求就说出来哦,你担心衣服晾不干……”

“说了我听你的,”薄屿是真没什么意见,“你担心什么?”

还不是担心你太挑剔。

“你非要阳光好的房子……”黎雾还没说完,他的视线,随着指背的凉意,轻轻掠过她脖颈。

似有若无的。

“晚上回去给你买个药膏吧,”他似是轻叹了声,“又红了。”

这么一说,她好像才察觉到那又痛又痒的感觉。

是了,深城比南城那地方都要潮。住了一晚上居然就这样了。

见她那双清澈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突然就不说话了。

薄屿抬眉:“你这么看我干什么?给你买个药膏,换个居住环境好点的房子的钱,我还是能想想办法的。”

“——不行不行,不要那间了,说了太贵了啊,”黎雾移开了目光,“……起湿疹就起了,药膏也到处买得到,有什么的。”

“我不喜欢那间!”她几度强调。

薄屿也无奈了,淡淡笑:“行。”

“你记住了?”

“记住了。”

路上,薄屿想起什么:“这会儿还难受吗?”

“喝了你给‘女朋友’买的红枣姜茶,”黎雾笑眯眯,拍拍包包,“瓶子都收进去了。”

薄屿:“喝完了还留着瓶子干什么?”

“哎呀,跟我妈学的习惯,”黎雾说,“我是想,等我们搬家那天,路上看到花了买一束好了?插进去,摆家里,肯定很好看。”

说着,她又不好意思了。

真的像是要同居过日子了……

薄屿看着她,只是笑。

“好。”

约了别的房东,看过另外几家,有好有坏。综合考虑下来,居然还是第一家看过的那两间对比起来各方面最好。

当然那间朝阳面的是最最好了。

晚上,回到旅馆房间,黎雾累的瘫倒在沙发。

生理期,半点儿别的力气也没有。

和房东发了消息,就定第一间,明天交房。

刷了会儿购物软件,看了看搬家要买的东西。特意搜索栏家用烘干机,研究了几个平民牌子的测评,性能、价钱对比许久。

白天他们晾在窗口的那衣服还潮乎乎,她都不敢想这玩意儿穿身上,她会被捂出多少湿疹。

想到早晨他看到衣服没晾干的臭脸,她忍不住轻轻笑。

夜风静静吹进来,窗口那件宽大板正的男士白色T恤旁边,挂着她的小碎花连衣裙。

迎着摇摇晃晃的月光,也一起摇摇摆摆。

浴室里泛起似有若无的水声潺潺,依稀听见,他似乎接了一通电话。在说德语。

应还是他那位朋友Olive。

黎雾歪着脑袋,有些困了,看到他的尾戒随意扔在一旁茶几上。她伸手放在自己掌心,细细用指腹摩挲那一枚金属莹凉。

衬着窗外清冷光线的折射,注意到

里面刻了一行小字。

2016.01.06。

0106?

不是他生日吗?

以前他俩总去酒店乱来,她没注意过。前天晚上在车站买票,特意看过他的身份证。

他的确是这天出生。

为什么是2016年的这天呢?

这是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吗?

等了他好久都不见出来,也是太无聊了,黎雾拿出手机,把这串年月日输进了搜索框。

蹦出来的,都是一些无聊又无关紧要的新闻,国内国外都有。她正要切回购物软件,打算继续看烘干机,目光倏然顿住。

那是一条国外的体育赛事新闻,好在是英文,她看得懂,是场世界级的气。步。枪射击比赛。

明确出现了“BOYU”这名字。

还有“冠军”、“15岁”、“首次夺冠”、“最年轻的冠军射击手”、“天才”这类字眼。

——所以,20160106。

那年他的生日,也是他第一次拿到冠军那天。

听他说过,他爸爸那些年在国外破了产,意外出车祸的那天,正巧是彼时只有18岁的他,参加完一场世界级的比赛拿到冠军当晚。

他爸爸为赛事队伍倒卖兴奋剂的事情同时被披露,当地射联的人怀疑他也与此有所关联,他还在医院昏迷期间,就作废了他在那场比赛的所有成绩。那之后,他爸爸不知所踪,媒体披露出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多,他过往的成绩悉数作废,甚至国王绝大多数的赛事新闻上,都无比刻意地抹去了“BOYU”这个名字。

和房东确定好了就搬,黎雾刚收拾了下他们的行李。

他的那台Switch游戏机,和保护盒在行李箱是分开收纳。她对收纳有点儿强迫症,以为是他忘了收,自作主张想给他放进去。谁料打开了那盒子,里面赫然是几个写满英文字的药盒,写满医嘱的纸条同时夹在其中。

那会儿又累又困,她心想大抵是感冒药,看盒子里有东西,也没再多事给他归置。

没顾得上及细看。

联想到了他前段时间在港城近乎把自己藏起来的颓然状态,她恍然意识到什么,趁着水声在响,立刻从沙发翻身起来。

轻手轻脚,再小心翼翼打开了。

仔细去看,医嘱是全英文,药盒上的字眼也是。

大抵辨识出。

大多是抗抑郁治疗的,还有一些抗失眠和焦虑的。

是一个月前,在墨尔本的某家心理诊所开的。

医嘱明确标注了如何用量。

他却几乎没吃几粒。

隔着浴室的玻璃门,那道高挑的人影儿晃动,花洒关了,水汽腾腾,没那淅淅沥沥的声响了。

黎雾默然放了回去,把那枚尾戒也归于了原处。躺回沙发,也听到了他徐徐低缓回应电话的嗓音飘荡出来。

她心跳阵阵,难以平静。

窗外飘着一丝丝清凉的雨意,电话挂断,他走向了她。

浑身蓦然被一丛温暖裹住了,带着清冷的凉意。薄荷气味的沐浴露香。

薄屿把凉被罩在她身上,正要抱她去床上。黎雾忽然出声,“你洗完了?”

“嗯,”他讶然,停下了动作,“你没睡着?”

“……眯了会儿。”

相对沉默。

黎雾又尝试动了动唇:“薄屿。”

他眼睫好似还沾惹着温热的水汽,像是濡湿,鸦羽一样扫过眼底,“怎么了?”

她小心问:“你打算……和我在一起多久?”又改口,“嗯我意思是,我们住多久?在深城?”

“房东给你打电话了?”

“嗯,对,”她不自觉地撒了谎,“他问了这个。”

薄屿还没开口。

“一年好不好?”黎雾直直盯着他,很轻声说,“先一年?”

“明年到期了我们再续。”

她有些语无伦次,“或者……如果你想,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在一起?”

第45章 金鱼,焰火不信你摸摸~【8.11修……

45/金鱼,焰火

片刻的相拥无言。

细雨敲打树叶,柔软的夜风阵阵,偶有一两声夜市的喧哗,从窗外飘荡入内,有若投下涟漪。

逐渐归于细不可闻。

女孩儿发间柔和清甜的香气飘荡在鼻子下方,薄屿微微呼吸一下,唇碰了碰她冰凉的耳垂:“我刚洗了个冷水澡。”

黎雾愣了愣:“……浴室又没热水了?”

“是啊,”薄屿轻笑,呼吸再下沉,埋入她肩窝,“好冷。”

像是没听到她刚在说什么一样。

黎雾张了张唇,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她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不敢再多说,手臂环紧了他:“这样呢。”

薄屿鼻息稍动,就像是在笑她傻气:“不知道,我抱会儿看看?”

“……”黎雾呶唇,“你在撒娇哦?”

“有吗。”

“说好了哦?”她再度和他确认,“明天我和房东说……我们先签和他一年的合同,或者先半年?到期了我们再看,万一住的不舒心……”

薄屿:“久一点不行吗?”

“嗯?”

他眸光沉沉,挑眉,“不是你说要陪我。”

好看的唇对她动了动:“一年?”

风有点儿凉了,黎雾下意识推了推他胸口,想去关窗户。

薄屿的腰间松松垮垮围着条浴巾,她刚一动作,还没从他身上离开,半个人又被他按着栽下去。

手忙脚乱,险些给他拽下来。

薄屿两腿稍抻开,手肘搭着一旁,寻到了桌面的尾戒,一边抬着眸子,对她幸灾乐祸地笑了:“说话不算数了?”

黎雾闭了闭眼:“……我先关窗户!”

“嗯,”薄屿鼻腔出一声,把尾戒戴回去,“关完了自己坐过来。”

“……”

黎雾去关了窗户,再坐回来。薄屿那么歪歪斜斜,懒洋洋靠在沙发上,怀里那块儿平滑又紧实,好像就等她坐回去似的。

她的眼睛有点儿被什么的轮廓灼到了似的,还是过去勾了下他脖子,“感觉你成天脆脆的,我还不是怕你着凉?”

Olive每次来电话,嘴里左一句“射击”又一句“比赛”,总把他的思绪勾得很深很深。令人烦躁。

薄屿半垂下眸,活动着自己的右手腕,小几秒,抬眼看她:“你睡这儿就不怕着凉了?”

“谁让你那么慢……半天不出来。”

黎雾才说着,失重感猛然贯穿了她。

薄屿用臂弯稳稳拖住了她纤细的腰身,从沙发上起来,他顺便弯身,指尖勾起了她掉在地上的鞋子。

给她抱了起来。

黎雾还没完全适应,只顾着紧紧勾稳了他的肩,抬脸就对上了那双慢条斯理,又极为故意地觑着她的眸子,“等我出来了想干什么?”

问得一本正经。

“你你你,你突然抱我,”她一时有些结舌,“你想干什么……”

薄屿扬了扬下巴,指着偏厅方向的双人床:“那儿?”

“我——来例假了!”

薄屿哪管她,径直抱着她去了床的方向。黎雾被他丢下去的时候,她也不

甘示弱地拽紧了他浴巾的边沿,不管会拽成长什么样了,也给他狠狠地拉了过来。

他的笑意落在了她耳边,好像就等她这么做一样,“你傻了吗?我又没忘。”

他视线下移到自己腰间,那双深邃的眼睛又挪在了她脸上,“——你自己才忘了吧?”

黎雾的脸腾地红了。

“……”

“给我系好。”

少爷本人颐指气使道。

她闭了下眼睛,默默照做:“你真烦……”

他就是笑:“还行吧。”

正动作着,他的嗓音落在她额顶,带着丝丝雨中的清冽:“要是你觉得住那儿好,我们多签几年也行?”

“多几年?”她抬头,见他眸光定定,带着认真。

“还是……先一年好了。”

她又摇摇头。

“怎么。”

“……现在没钱订那么久呀,我先工作吧,”她话正儿八经的,勾着他浴巾的动作却不算多么安分,指尖戳了戳他的腹部,眯着眼睛笑,“等我工作了!有钱了!我再找个机会换个更大的房子——最好是,带天台的那种?或者你要不要带个游戏房的,我们可以一起打游戏……”

“——现在不能换吗?”薄屿说,“你看上的那间是个阴面,阳光又很不好。”

她这一阵儿阵儿地,净勾着他浴巾玩儿。

薄屿索性把她的手给撇开了,黎雾才嚷嚷了句:“你又要干嘛,我这不是在给你系吗……”人就被他整个儿地翻了过去。

她又咯咯直笑,伸出腿就要踹他:“那间有什么不好?你就是觉得衣服晒不干,早晨还在发脾气!没关系啊,我给你想办法,既然一起住了就一起想办法嘛——”

正要去摸到自己被丢到一旁的手机,告诉他,她买了个烘干机什么的。

后颈的发就被一只略带微凉的手撩开了。

她这体质太怕潮湿,来这边才住了一晚上,脖子后面就起了大片的疹子。

通红通红的。

“……看什么?”

“你说我看什么。”

黎雾听见他去翻她的包,拿药膏出来。

其实她也是被深城的生活成本吓怕了:“那个房子也没什么不好嘛,够我们住就好了,你知道一个月贵四五百块,一年要贵多少吗?都快我一个月工资了!……再找的话很浪费时间啊,我明天就入职了。”

薄屿没说话,拧开药膏,给她皮肤那块儿涂了涂。有些疼痒,黎雾都缩了缩肩膀。

但被他蜷在身下,她很有安全感。

跑了一天,她实在是累了,阖上眼皮,感受他冰凉的指腹在她皮肤打转儿:“明天我要去上班,没时间去见房东了……”

“不是还有我么?”薄屿手臂撑在她的身边,倦倦垂眸,看着她,似乎对那间房子没什么意见了,“我联系他就行,免得他吓哭你。”

黎雾笑弯了眼:“你别小看我,我从小到大都不是个爱哭的人,倒是你。”

“我怎么?”薄屿不悦。

黎雾翻了个身,扬眸看着他,她的手指寻到了他的那枚尾戒小心摩挲,动动唇,酝酿出一句话:“怕你跟我挤出租屋,被虫子咬了抱着我痛哭流涕——”

“我痛哭流涕?”薄屿哼笑,也细细回想了起来,“我好像也没怎么哭过,你别想看我笑话。”

他的掌心又摩挲她的小腹。

“你呢?怎么样了。”

白天她可是痛得眼眶都红了。

“我没事了,早就好多了,”黎雾笑,“休息吧?”

“不行,”薄屿沉吟一下,“但是浴室没热水了。”

“……嗯?”

薄屿给前台打了电话。

老板娘人慷慨,特意送了个暖水瓶上来,解释说这家民宿是老房子改的,热水器总有问题。

黎雾还拿这个说事儿,坚持他们看的第一家朝阴的房子最少热水器没问题。

薄屿要了个泡脚桶,垫了一次性的环保袋,热水滚烫,他给她的两只脚丫子按进去。

热气从脚心盘旋上来,沿着尾椎骨窜上头皮,她整个人都发抖。

房间有自带的投影设备,他俩放了个电影,渐渐倦怠感袭来了,她太困了,脑袋一歪,就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入夜,好像又睡不踏实。

想到他行李箱的药物,上面有些许“助眠”、“治疗焦虑”等的字样。医生开好了方子和剂量,他可是碰都没怎么碰

所以,他把自己关起来的那段时间,他睡得好吗?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呢。

这么多年了。

其实,他还放不下“射击”这件事对不对?

夜色寂静。

这些话却无论如何也无从出口,不知怎么,明明没睁眼,但好像都知道,对方在装睡。

她环着他,更亲近了点,想把体温都传递给他。他落在她腰间的手臂也跟着收拢。

将她揽入怀中。

“薄屿。”

身旁的人应很快,“嗯。”

“……其实我有点担心。”

“什么?”

黎雾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在说梦话了,碎碎念道:“你知道的嘛,我没拿到毕业证……虽然学校推荐我去的这家公司,但我还是有点愁,你说,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我大学本科都没毕业,会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据说……公司都是国内外很好的大学毕业的精英诶。”

黑暗中缄默片刻。

薄屿忽然也想起了什么似的,鼻息带着浓重的困倦,笑了,“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是?”

“啊?”

“我也没拿到毕业证啊。”

“……”黎雾惊讶得差点儿翻身坐起来:“你说什么?”

还没起来,人又被他掐住了后颈,结结实实地按了回去。

下巴搁在了他胸口,她都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对上了头顶的那双眸子,竟然比窗外夜空的星星还要灿烂明亮。

薄屿扬了扬眼角:“你这什么意思?不信吗?”

也对。

毕业答辩他没参加,匆匆照着家中安排去了澳洲,他俩的二人答辩小组就剩下她一个。

但也不至于……

黎雾又老老实实躺回去:“你是根本没回去拿毕业证吧……”

“哦,要我去答辩来着,我没去。”

“你还真是……”

她感叹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是笑他的任性妄为,还是笑他偏偏要这么拙劣地安慰她。

“你笑什么?”薄屿本来没觉得什么,还是被她弄得不自在了。

轮到他翻了身,胳膊半支,垂下眼,略带警告地看着她:“嗯?”

黎雾摸了把他干净的下颌,扬起小脸儿,嘴角上扬又上扬:“该说不说,还好有你在。”

“怎么了?”

“我突然都没那么难为情了。”

“…………”-

起了个大早。

向旅馆的老板打听到了距离他们租房位置最近的一家二手家具市场,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去逛,该买的都买到了。

黎雾下单了一台相对便携式的家用烘干机,挑了个性价比最高的。

别说薄屿,她都受不了衣服天天湿哒哒的干不了。

下午要入职,他们和家具市场的老板约定好,等薄屿和房东签了合同,明天把这些都搬进去。

大学四年,黎雾经常跑兼职,她有一身还算正式的职业装,白色纯棉衬衫,包臀A字裙。

画好淡妆,她穿上了,对着镜子转了转圈儿。

薄屿和房东打电话,约好两小时之后见面,见她要出门,他也拿起外套,顺路送她去公司。

门口,高高挑挑的男人,忽然,缓缓地在黎雾的面前半蹲了下去。

他低缓的嗓音落在她身下,同时低头,肩膀一侧夹着手机,好看的手,灵巧地为她系上鞋带。

“……”

黎雾都没发现什么时候松开的。

再一凝神,看他给玄关放着的包包也顺便背到了他身上。挺滑稽。

他抬了下眸子,那眼神儿飘到她脸上,好像在笑着说:你就这么紧张吗?

……好吧。

她的确紧张的不行。

薄屿回应房东:“现在一点半,三点半我等您。”

“希望您按时到。”

“到时见。”

挂断电话,许久没了音,黎雾低头看他,动了动嘴唇,还没说话。

“公司没要求你穿高跟鞋?”薄屿问。

黎雾瞅了瞅自己的帆布鞋。

鞋带的蝴蝶结被他打得漂亮又牢靠,生怕她赶路绊倒似的,另

一只没开的,他也给解开重新打了遍。

这个人。

有时候细心得有点吓人。

“……高跟鞋好累啊,我还没来得及准备,今天应该不用吧?员工指南上好像没写必须穿这个,”黎雾略带狡黠地笑,“怎么,你想看我穿高跟鞋?”

薄屿起身,稍微拍了拍自己裤子,挑眉看她了眼,“想。”

“……”

别这么变态。

“再说了,”黎雾自顾自道,“……我们学土木的,说不定要天天跑工地,估计裙子都不经常穿的?”

薄屿又打量她裙子,还有那两条纤细笔直的腿,懒懒垂眼:“哦,但挺好看。”

黎雾脸上微微发热。

注意他拎了个帆布袋,里面装着衣服、鞋子什么的这些:“你拿这干嘛?去干洗么……也不用嫌晒不干嘛,我买了烘干机,明天就送到了。”

知道他这又贵又奢侈的玩意儿,普通的洗衣机还洗不了。

薄屿淡淡应:“我去想办法搞点钱。”

黎雾忍不住笑话他:“……搞钱?你要给自己当成高中生,出去找个工作啊?”

想到昨晚她那窸窸窣窣的笑,薄屿没好气瞥她,嘴角挂着笑:“别那么得意,你不也是高中生?”

昏头昏脑出去了。

正要关门,薄屿突然又朝她的身后扬了下巴:“你手机,怎么这个也能忘掉?”

“……哦、哦。”

黎雾赶紧去玄关拿,真是太紧张了。

薄屿向她伸出手,她匆匆沉下气,赶紧与他十指相扣。

这样稍有了安慰。

租住的那家小区,毗邻深城大厂云集的高新区。

高楼大厦纵横,直穿云霄,充满未来科技感。一处又极具烟火气,旧式房屋与汇聚成片的居民区低矮连绵。互相的对比感很是强烈。

中间隔着一条袅袅江水,深城年事最久的人民公园坐落此处,绿荫密布,碧波荡漾,生态丰富。

“长维”总部大楼坐落在深城高新区。

比起遥江相望,处处拔地而起,颇为豪横的互联网大厂,它所在的那栋三十多层高楼,显得敦实低调。

作为世界百强的建筑企业,当地政府特意把它所在的这条路,命名为“高维路”,听起来就素有大隐隐于市的德高望重之姿。

黎雾在手机备忘录里存了不少面试用的话术、干货,地铁上还在默背,她到处兼职都没这么紧张。

到了楼下,什么却都忘光了。

要是去见房东,上一站就能下车,薄屿坚持送她到这儿。

告别的话,她都紧张到忘了说,走出几步,回头遥遥见他站在原地目送,她又转身折回去。

“晚上回家就见到了,别这么舍不得我吧?”薄屿笑了笑,抬手,下意识想摸一摸她脑袋。

她的发型打理得一丝不苟。

很少见她画淡妆,如此明眸皓齿,更显出那眉眼之间,一股子耿直又坚定的气质。

黎雾摇摇头,脸颊贴了贴他的肩。

薄屿巍然不动,让她倚靠。

“肚子还疼吗?”他就只能与她聊点儿这么不打紧的。

顿了顿,觉得这问的太无聊了,又自圆其说地道,“怕你等会儿突然又疼,背的词儿都忘了。”

黎雾就忍俊不禁,笑着:“……不疼了呀,我一般就第一天最难受。”

一边说话,她一边强作镇定,小心呼吸,舒缓紧张,还跟他半开玩笑:“……不信你摸摸嘛。”

薄屿也笑:“行,过来我摸摸。”

面对着面,他柔软注视她,却许久都没动作。他又对她缓缓张开手臂:“算了,我抱一下。”

黎雾点头:“嗯!”

接着,被他拥入了怀中。

深城秋日晴朗,无风无雨,甚至带了些许未褪的暑气。

感受到他鼻息落下来的清冽,还有他拥住她的温柔力道。她好像,完全完全,不那么紧张了。

“加油,”薄屿嗓音低低的。“等你好消息。”

“你要去哪里等呀?”黎雾笑着。

“当然去我们的家里等。”

听着他心跳平稳,想到了昨夜无意翻到的那些完全都没怎么拆过的药盒。不由地,她又有些鼻酸。

“……薄屿。”

“嗯。”

“你也加油哦,”黎雾小声,“不管多久,我会陪你的,一直一直,如果你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也……”

薄屿便是一笑,“好。”

在阳光灿烂之中作别。

黎雾快步入公司那一道旋转大门,回过对他挥手。

那一道高挑颀长的身影还没走出太原,好像知道她会再看他,他也停下,回头的瞬间,与她恰好遥遥相望。

他们隔的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

黎雾的隐形眼镜好久没重新配过度数,这么望过去,居然有些看不清他现在是如何表情。

或是说,她的眼底始终泛着一层轻薄朦胧的雾气。瞧着这滚滚烈日之下的他,她就总有点儿想哭。

他对她挥手告别,依然散散慢慢,吊儿郎当的。

她很确定,他是在对她笑。

不敢再看,不敢再停留,也不敢再去想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可以在这种时候为他做些什么。

她只是挥手回应他,然后扭头,匆匆推开门进去了。

站在电梯口,手机弹出一条微信。

BOYU:【加油宝贝。】

正到了午后通勤的点儿,人多起来,被挤进电梯门前,黎雾抽手回复:【你也加油。】

她又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似的,补充一条:【亲亲=3=】

薄屿发了她最常用的表情包。

小熊对她敬礼。

【收到了。】

面试地点在公司大楼的二十三层。

为首的HR是位不到四十岁,非常干练和蔼的女性,黎雾没等多久,“笃笃笃”对方就踩着高跟鞋,推了门进来,都不给她再紧张的机会。

本来很心虚,她这样毕业证都没拿到,被学校和器重她的教授推荐过来,算不算是“走后门”。

HR问了几个问题,她居然都脱口而出,对答如流。

“你好,黎雾,下面我要问你的问题是,你认为土建工程师的岗位职责都有哪些?请尽可能回答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