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发烧了。”
颜晚筠浑浑噩噩地看
着他,后背被那只宽大的手掌托起,轻轻靠在软枕上。她又闭上眼,再睁开时,额头已经被微凉的毛巾覆上。
宋酲再进来时,端着一个玻璃杯,里面是泡好的药。
颜晚筠闻到药的味道,鼻子皱了皱,半天不肯伸手去接。
“晚晚,”宋酲看她烧得厉害,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玻璃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他只得先搁下玻璃杯,像小时候那样耐心哄她:“喝过药,就不难受了。”
颜晚筠眨了眨酸涩的眼皮,抓着被子说:“我要吃那种胶囊制的药,不要这种。”
她不知道生病的人是不是会意外矫情,明明晚上还一点也不想理宋酲,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又闷又难受。可现在宋酲这样照顾她,她却有种恃宠而骄的劲儿,语气里的抱怨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
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颜晚筠身体不好,冷了热了总是容易生病。阿姨每次煎好药,她就皱着小脸,半天才伸手碰一下。宋酲看见,就会坐到她旁边,夸着哄着让她喝药。
“中成药副作用没有那么大。”宋酲抬手,指腹轻轻覆上她的脸颊,“烧得这么烫。晚晚,就喝一杯,喝过就去睡觉吧。”
颜晚筠终于慢吞吞地伸出手,捧着玻璃杯,在床上缩得跟小团子一样。她半天也没喝一口,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微红的鼻尖上抬,就这样看着宋酲。
她开口,却是找宋酲的茬来了:“哥哥,你怎么可以大半夜私自进我的房间?”
“过来看你睡得好不好。”宋酲坐在床边,黑沉的眉眼被光影渡得柔和。他依旧耐心地看着颜晚筠,说:“你以前读书的时候一淋雨,就容易生病。”
颜晚筠磨磨蹭蹭的,咬着唇看他,似乎是想再找点事情骂骂宋酲,来晚一点喝药。她眼睛眨来眨去,坏心思都要写在脸上了。
宋酲却摸了摸她的发顶,问:“要我陪你喝吗?晚晚。”
“我的糖呢?”颜晚筠说,“之前我喝完药,你会从口袋里拿出水果糖来。”
她想,宋酲现在肯定没有这种糖了,这是小孩子吃的东西。
宋酲却低下眼,手指探进睡衣口袋里,掌心再展开时,出现了一颗老式彩纸包裹着的水果硬糖。
“在这里。”他抬起眼眸,月色流淌下来,一时间连眼底的黑都温柔许多,“晚晚。”
颜晚筠愣了一下。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终于放弃对峙,把那杯药皱着眉一口气喝完。
随后她展开糖纸,五光十色的纸发出细碎响声,里面的糖果是橘子味的。
一下就把唇齿里的苦都压下去了。
宋酲把空杯子拿走,刚要起身,就听见颜晚筠问:“只有一颗糖吗?”
她眼尾是嫣红色的,看向宋酲的时候微微抬起,昳丽又漂亮:“哥哥,只给我一颗糖吗?”
宋酲好像已经习惯了颜晚筠生病时的无理取闹。他于是又俯下身,手臂撑在床头,把妹妹困在这样逼狭的一角:“还想要什么?晚晚。”
玻璃窗外蝉声鸣叫,雨滴潮落,冷清的碎光落入两人眼眸里,晃晃荡荡地摇动。
颜晚筠抬起头,身上被俯身的男人覆上大片阴影。她只觉得鼻尖那点苦药味、橙子的酸涩味都消散而去。呼吸间她看见宋酲喉结微微滚动,明明他好像什么也没做,可男性的荷尔蒙却爆发出来,被这双眼注视时有很强的压迫感,但心脏却不止地跳动。
颜晚筠想朝后仰,后脑却陷进柔软的雪白枕头中,避也避不开一点。宋酲觉察到她的小动作,抬手温柔而强势地捏起她的下巴。
发烧的人皮肤最敏感,颜晚筠眼皮往上抬,在一阵战栗中被迫与宋酲直视。随后她看着宋酲缓慢低下头,一点点吻上了她的唇。
她与宋酲接吻的时候总觉得头脑空白,眼前看不清东西。那阵隐秘的舒适感与潮热让她忍不住发着颤,她觉察到宋酲的手捧着她的脸,把她往前带,吻得很深。
“给晚晚带了糖。”宋酲微微放开她,低声说,“晚晚也要给哥哥一点甜头。”
颜晚筠抓着他的手臂,说:“你不要脸,哥哥。”
她还想再骂,身前的人却再一次吻下来,比之前要更重得多。
宋酲把她困在这两臂之间,去吻妹妹因发烧热滚烫的唇。颜晚筠挣不开手,眼眸里的雾气更重,半晌湿了一大片,像委屈一般看着宋酲。
她趁着宋酲松手的间隙,拳头用力推了推他的肩膀,“你疯了吗!我生病了,要是传染给你怎么办!”
宋酲不重不轻地挨了她一拳,却一点也不生气。他低笑起来,问:“在关心哥哥吗?晚晚。”
“关心个鬼!”颜晚筠想骂他,生病时的嗓音却软软的,一点骂人的气势也没有,“怕你赖我头上了!”
宋酲却不说话了,一双天生冷肃的眼温和下来。他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小姑娘,笑着吻了吻她的鼻尖:“我不赖你。晚安,晚晚。”
颜晚筠不情愿地说:“晚安。”
宋酲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从床上起身,退出去时给她带上了门。
*
颜晚筠第二天睡醒,身上的酸痛与疲乏感已经消散了许多,准时回凌封复工。她拎着包到工位时,看见老板就等在旁边,自己的助理程叶正在旁边的茶水间给他接着咖啡。
凌封总部的老板姓邵,颜晚筠只在开会的时候见过一面,在门口认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是谁。
“邵董早上好。”颜晚筠随口打了声招呼,把包里的电脑拿出来,准备看一下群里的试验进度和更新的方案。
“颜组长,”邵董和以前德国分部的大老板一样,笑眯眯的,像只油光水滑的黄鼠狼,“你之前是在德国分部的研发部吧?老钱经常和我说起你呀,我们之前经常一起开线上会议,谈到你做的项目就忍不住夸赞。你们年轻人,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颜晚筠搁了搁记录本,想,董事会的油腻果然是一脉相承。她心中有些不耐,礼貌地朝邵董笑了笑:“您和钱老板抬举我了。”
“晚筠呀,我今天过来找你呀,主要是想带你一起出个差。”邵董换了一个更亲切的称呼,说,“和新的投资商谈项目嘛,研发这一块还是要请专业人士。这几年凌封的产品你都熟悉,到时候大致和他们讲一讲。”
程叶泡完了咖啡,走出来递给邵董。
“好的。”颜晚筠笑着问,“什么时候去?”
“后天出发,去京州。”邵董和蔼地笑了笑,看了一眼程叶,说,“机票和酒店都订好了。你带上助理好了嘛,到时候谈完了可以一起去周边逛逛,有什么消费支出的,都可以找财务报销的嘛。”
“好的,”颜晚筠闻言,稍微舒心了些,“那我先把这几天的实验安排掉。”
“那好。交给你们,我都是放心的呀。”邵董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那边刚刚冷萃完的咖啡走了。
“晚筠姐,”程叶凑上来,把每天例行的冰美式递给颜晚筠。她捧着脸,期待地问,“咱们后天去京州玩吗?”
“你还真是要去玩啦?”颜晚筠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鼻子,说,“一会儿就去和销售部交接,把需要的产品材料准备好。晚上最好两边一起开个会,把方案确定下来。”
“好的!”程叶兴冲冲的,挽着颜晚筠的胳膊,“这就去。”
颜晚筠笑着摇了摇头,刚想换身实验服,去实验室里看看,手机就亮了起来。她看了一眼陌生来电,发现这个电话在自己来的路上,就已经打过了好几个。
颜晚筠把还没喝的冰美式放到一旁,到走廊尽头接电话。
“您好,”电话接通,传来一道甜美的女声,“请问是颜小姐吗?这里是延城律师事务所。”
“是我。”颜晚筠问,“您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是这样的,”对面说,“您的祖母在去世前留了一笔遗产,委托了陈律师负责,我是他的助理。这些年来,每个月银行都会往您银行卡里打一部分钱,这件事情您是知晓的吗?”
“是的,我知道。”
祖母去世后,保姆阿姨在把颜晚筠送到宋家前,塞给了她一张银行卡。那张卡现在还
被锁在颜晚筠房间的小盒子里,这些年基本上很少动过。
唯一一次一笔大额支出,是在高中那年给宋酲送生日礼物,买了一只表。
“那笔财产金额巨大,包括几处房产和基金。”助理小姐说,“再过两个多月,就是您二十五岁的生日了。按照遗嘱上的要求,这笔遗产将会全部转移到您的名下。”
颜晚筠低着眼,说:“好,我了解了。”
“好的,”助理小姐笑着说,“到时候我们会再次联系您。您需要本人携带身份证过来,办理相关手续。”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好,那就不打扰您了,祝您生活愉快。”
颜晚筠挂断电话。她从来没有去查看那张卡里有多少钱,对于祖母留下的东西,也并不想去用。
那更像是一个念想。
祖母也许要更早一点知道,她不是颜家亲生的女儿。可老人依旧和蔼地对待她,小时候就亲自抓着笔教她写字,带她去乡下庄园里摘香气馥郁的蜜桃、橙子,允许她不穿鞋袜在田埂地里跑。大一点了,祖母请家庭教师给她上课,在下午闲暇的时刻,温柔地在窗外看着她背书、弹琴。等颜晚筠累了,她就端上刚烤好的苹果派,笑着夸赞她说,今天我们晚筠真是辛苦啦,好厉害。
她想要的东西,只要歪着脑袋,稚嫩的手掌扯扯祖母的衣袖,拉长声音软软地喊:“祖母——”,老人家第二天就能给她变出来。
夏夜很热,蝉鸣与鸟叫声也聒噪。颜晚筠不爱睡觉,天天缠着祖母,要她讲好多故事。祖母抱着小小的女孩,略微粗糙的手温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一边在摇椅上给她讲故事,一边哄她睡觉。她去上小学,不爱和同龄人玩,祖母也从不强求她,重新把老师请回来,在家里上课。
她把她保护得很好,无忧无虑地看着她长大。
颜晚筠长大了才明白,祖母原来是一个厉害而慈祥的女强人,是她很久以来,一直想成为的理想女性。她当时为了保护怀孕离异的女儿,不许他们再把她嫁出去,不顾全家人的反对离开颜家。在延城,她凭借聪颖的头脑和敏锐的商业嗅觉,靠着地产发家,占据了延城商圈的半壁江山。
在分娩时,女儿羊水栓塞,即使在延城当时最好的医院,也没有救回来。当时不知道是不是场面混乱,孩子竟然也和隔壁同日生产的宋母相混,抱错了人。
祖母就一个人带着颜晚筠,回到了乡下去。
可她却从来没有把这些事情教给颜晚筠,从不对她说成为一个商人应当怎样做,不强求她去继承商业。商人太市侩了,延城商圈的水深不见底,她不要她去做那样的事情,只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这个女孩身上,想她一辈子天真快乐。
所以颜晚筠直到长大,也鲜少看见颜家另外那群难缠的亲戚一面。她在世时,从不肯让他们找到她。
祖母这辈子都在用心爱着颜晚筠,就连二十五岁财产转移的遗嘱,也是在保护她。
颜晚筠想,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要继承祖母的财产。她只想要她活得好好的,要长命百岁。
第27章 酒局这群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27.
舷窗外天色明晰,剔透天光落在云层上,形成深浅不一的琥珀色光辉,泛着粼粼的影。云海浩荡,在透明玻璃窗外肆意翻滚,边缘处是不断流动的鎏金碎光,在宝蓝色的天幕中显得无比灿烂。
机舱内的广播开始播报:“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即将抵达京州,当地时间为十二点五十,地表温度为42摄氏度……”
颜晚筠腿上搭着一条空调毯,靠在座椅上,指尖握着咖啡杯。她刚刚睡醒,这会儿还有些困倦地睁着眼,喝了两口冰美式提神。
程叶就坐在旁边,双手搭在一起,有些紧张地说:“晚筠姐,我们等会儿要不要再对对材料呀,我总怕有没发现的问题。”
“要是不放心的话,晚上可以再看看。”颜晚筠笑起来,说,“你呀,不要总是想着项目。落地之后第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订好的餐厅吃饭。”
程叶于是笑起来,心中一下轻快了不少:“好,那都听晚筠姐的,我们先去吃饭。”
她们都不太吃得惯飞机餐,中午供应的餐食也没有要。从延城到京州要飞三个多小时,颜晚筠除去早餐吃过的三明治,就刚刚喝了两口咖啡,这会儿也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
餐厅是程叶订的,是京州郊区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厅。下了飞机后,两人坐上酒店接送的车辆,先去放了行李。等到达餐厅时,已经快两点钟了。
颜晚筠和程叶坐在靠窗的位置,服务生过来为她们添水。隔着一道玻璃,外面种满了植物,嶙峋的人工巨石错落地摆在鹅卵石路旁。高大的乔木遮蔽大片天空,落进来全是绿荫,消散了不少严夏的暑气。
餐点依次被端上桌,先上来的是两份半熟巴斯克蛋糕,随后陆续也上完了其他餐品。
蛋糕外表被烤出一层焦糖色,蓝莓点缀在最边缘,下面垫着四分之一片柠檬,吃起来像冰淇淋的质感,但要更加细腻一些,柠檬的浅淡香气混在里面,柔软而清冽。随后是边缘焦黄的带骨西冷牛排,肉质紧实鲜嫩,咬下去时滚热的汁水就溢出来,油润却完全不腻味。黑松露果木烧鹅也泛着金黄的色泽,薄脆的外皮包裹着鲜嫩流汁的鹅肉,果木味很好地融和在里面,搭配略微酸涩的梅子酱一起吃。最后是培根鸡肉蔬菜沙拉和番茄浓汤,清爽而酸甜。
两个人吃饭都不算快,细嚼慢咽地吃过了午餐。颜晚筠看了看时间,说:“先回去休息吧,晚上我们再检查一遍。”
她们提前了一天到京州,而合同在第二天下午谈。邵董手下合同的负责人本来订了同一航班,但行程临时有变,要坐晚上的飞机过来。
两人回酒店休息片刻,等晚上负责人的团队过来,一起吃了顿饭,顺便交涉有关事项。
负责这次项目的是个年轻男人,也带了两个助理。他见到颜晚筠和程叶,笑了笑说:“我叫陈嗣,很高兴这次能和你们一起处理项目。明天涉及到产品里的专业问题,还要靠你们来解答。”
“好的,”程叶看着颜晚筠正翻着材料,不想打扰组长,凑前一步笑着说,“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如果出现问题的话,欢迎随时和我们沟通。”
吃过饭,几个人把合同和方案再核对了一遍,确认大致不会有什么问题,便早早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傍晚,两人跟着陈嗣到了约定的酒楼,在饭桌上谈合同。
五光十色的晚霞落下来,颜晚筠走在程叶旁边,跟着服务生的指引上了五层,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包厢。她实在很少参加这样的场合,之前在德国,就算有合作也从不会劳烦她出席。
包厢里面坐着的大老板们,两人几乎一个也不认识。陈嗣倒是在这样的局面中很是熟络,落座后笑着朝几位老板敬酒,拿出准备好的合同,开始介绍着这次合作的大致方案。
一番介绍下来,颜晚筠发现对面没有带专业的实验员,对产品的生化机制也丝毫不感兴趣,几乎根本没有她们发言的份。
她笑了笑,瞥见有些不安的程叶,给她夹了一筷子脆皮烤鸭。
“没事的,趁热吃。”颜晚筠小声笑着朝助理说。
合同谈得差不多了,其中一位姓朱的老板站起来,笑着说:“合同嘛,我想是没什么问题的。我一直很相信你们凌封的产品,也很愿意给你们投资。但资金嘛总是有限的,投多少、给谁投,还是要看贵公司的诚意。”
陈嗣在名利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一下就明白了,笑着给老板们倒酒,一个个敬过去,说:“谢谢
各位老板今天赏脸过来,我来敬各位。”
他喝得干脆,几个老板笑了起来,却没有满意。
朱老板把目光投向在场的唯二两名女性,笑呵呵地说:“小陈啊,这两位我刚刚听你说,是研发部的吧?这位是……”他卡壳了一下,目光落到颜晚筠身上。
陈嗣连忙笑着接话,说:“这位是我们凌封生物,研发部门的颜组长。”
朱老板拍了一下桌,笑道:“啊,这我知道,在实验室里面嘛。颜组长,是一位搞科学技术的高材生呀。”
颜晚筠淡笑道:“您谬赞了。”
陈嗣一下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擦了擦汗赔笑说:“是我们研发部的两位小姐。本来为了补充产品化学结构方面的问题的,但老板们显然对这块都很了解的嘛,没有我们解答的余地了。”
他抬起酒杯,故作俏皮地说:“今天我就是陪朱老板喝到尽兴。女孩子们嘛,还是要早点回去睡美容觉的呀。”
朱老板笑了两声,却说:“小陈呀,你一晚上也是喝多了,该换人啦。两位小姐人都来了,到这边也是来谈生意的,总不可能这点面子都不给我的吧?”
“晚筠姐,”程叶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饭局,低着头有些着急地说,“我酒精过敏呀,不能喝的。”
颜晚筠眼底的笑淡下来。她看了一眼旁边左右为难的陈嗣,礼貌端起酒杯,说:“您说笑了,怎么会不给您面子。来,我敬您一杯。”
白酒度数很高,辛辣和苦涩的味道一瞬间布满口腔。她喝下去,只觉得喉咙泛痛,几乎要被呛得咳嗽。
颜晚筠抓着酒杯,很不合时宜地想,宋酲以前参加这种饭局,就是这样喝酒的吗?
喝这样烈的酒,怪不得回家时额间都要冒出冷汗。这样一场饭局接一场饭局地喝,要喝多少,才能坐上今天的位置?
朱老板的视线在颜晚筠脸上停留一瞬,随即笑起来,喝下了那杯酒。他见颜晚筠正要坐下,又说:“颜组长,酒桌上这么多老板,可不能只和我一个人喝酒。我们都是合作多年的伙伴了,要投资的话,肯定是一起投的。”
他顿了一下,说:“我不为难你的,但是酒桌上嘛,规矩是要有的。你今天是幸运,我们这边有位贵客撞了时间,没有过来。不然他过来了,酒肯定是要喝得更多的。”
颜晚筠依旧笑着,眼底却冰冷一片。她从没被人这样逼着喝过酒,心里忍着一阵火。好在对面的坐着的老板也没多少,一轮喝下来,她的脸上泛起红晕,酒劲已经有些上来了。
老板们却并不肯放过她们,笑着让程叶也喝两杯。程叶脸色一下就变白了,嘴唇动了两下,有些为难地看向颜晚筠。
颜晚筠忍着想发火的冲动,笑着解释说:“我助理酒精过敏,喝不了的。”
“酒精过敏,在我们这里是最老套的借口了。”一个老板看了眼程叶,眼底闪过一丝轻蔑,说,“小姑娘跟朱老板喝两杯就得了嘛,今天我们都是跟着他拍板的。”
程叶闻言,只好抖着手去拿酒杯。她刚伸手,就却被颜晚筠按住了。
颜晚筠朝她摇了摇头。
“老板们误会了,我助理确实是喝不了酒的。”她笑着重新站起来,说,“一定要喝的话,我替她喝好了。”
“颜组长,话不是这么说的。”朱老板饶有兴致地说,“酒桌上有酒桌上的规矩,你替她喝,可是要双倍罚酒的啊。”
颜晚筠闻言,抬手就要举起酒杯。她探出指尖,好像一时间没拿稳,酒液顿时撒了小半在裙子上。
饭桌上身着正装的那群老板们,一时都停下动作,抬头看着她。
颜晚筠不慌不忙地扯了两张餐纸,抱歉地笑了笑,说:“朱老板,不好意思,我先去一趟洗手间。等回来了,再陪您喝几杯。”
朱老板的眼珠子不怀好意地转了两圈,笑着说:“颜组长可不要跑掉啊。”
颜晚筠没接话,撩开鬓边散落的黑发,起身出了包间。
她实在是没有一次性喝过这么多高度数的酒,这会儿到洗手间,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颜晚筠脸颊发烫,用冷水冲了一把脸,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额发湿漉漉的自己,水珠刚从发尾滑落下来。
她忍不了了,打开手机,开始看合同里需要投资的金额。
过了片刻,颜晚筠靠在洗手台旁,看了好半天,冷笑着想,回去她一滴酒都不会再喝了。
来京州之前邵董从没跟她提过,谈合同的形式是这样的。从前德国的大老板宝贝她的专利宝贝得要命,就算谈合作,陪人喝酒的事情也从来轮不她头上。
况且,她们本来就在研发岗,应该做的就是实验室的活。要她们来陪酒,把研发岗的女孩子当什么了?
回延城国内总部,她就能低声下气,让这群人这样作践自己?
颜晚筠一想起来就生气,想,凌封总部针对他们部门,实在是针对得太过分了。她等会儿回去,要是那个肥头大耳的朱总再敢叫她们喝一杯酒,她就拿着酒杯泼他脸上。
真是一群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颜晚筠整理好裙摆和头发,穿过长廊回到包厢。她走得急,准备好朝那群不要脸的中年男性发火了,没看见楼梯转角处停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上至下一路看着她。
包厢门被推开,颜晚筠走进去,重新落座。朱老板见她回来了,笑着指了指桌上的合同:“颜小姐做事果然爽快,我也就不为难大家了。再陪我喝这一杯酒,我们就立马签合同。”
他带着合同走到颜晚筠身边,把手上那边倒好的白酒递过去,神色露骨而放肆:“喝吧,颜小姐。”
“砰——”
颜晚筠刚要接过酒杯,再一把狠狠泼到朱老板脸上,包厢的大门却忽然发出一声巨响,竟然是从外面被人踹开了。
她抬起头,看向包厢门的方向,眼眸一瞬间有些不可置信。
包厢门被踹得有些发歪,从后露出来一个成熟挺拔的身影。宋酲一身白衬衫,脱下来的黑色外套被随意搭在左臂,熨贴的黑色西裤衬出颀长流畅的身形。他衬衫袖口微微卷起,一排的白金色纽扣低调而矜贵,黑沉的眼抬起,就是一阵冷肃的、压迫感极强的上位者气势。
颜晚筠一愣,想,她是喝多了酒,喝得脑子都不清醒了吗?
这里是京州,宋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谈完上一场合作,久等了。”宋酲缓步走来,白炽灯光影不断变换,落在他的发顶,和越发冷漠锐利的黑色眼眸里。
他停在颜晚筠的身前,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朱老板递来的酒杯,神色森冷而阴戾。
朱老板看着被抢过去的酒杯,顿时脸色煞白。
“这是我妹妹。朱老板要喝什么酒,我来替她喝。”
第28章 下药“那杯酒里加了其他东西。”……
28.
宋酲神色冷淡,骨节分明的指节捏着酒杯,手背紧握时露出一点淡色青筋。他抬手喝过了那杯酒,玻璃酒杯落在饭桌上的不重不轻,眼底却是不怒自威的摄人气质。
他冷沉的黑色眼眸一一扫过在场的几位老板,缓声开口问:“还有哪位老板,想让我妹妹喝酒?”
包厢内寂静无声。
朱老板看见是宋酲喝下了那杯酒,心中连叫不好,背后几乎出了一身冷汗。他赶忙放下身段,陪着笑打破了包厢内的压抑氛围:“宋总,您到了呀。这都是我们的不是,早知道颜小姐是您妹妹,早应该换个大点的地方,好好坐下来吃顿饭。”
见宋酲冷着脸不说话,朱老板看向颜晚筠,把那瓶还剩大半的酒拿起来,对着瓶子一口气喝到了底。他想起还被宋酲捏在手里的几个项目,一狠下心,在颜晚筠面前又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一下子回响在包厢中。几个老板和助理都震惊了,眼珠子偷偷瞟向朱总。
“颜小姐,我真是今天老糊涂了!”朱总用了力气,两边脸都被自己抽红了。他脸上肿起来一块,说话时显得有些滑稽,“冒犯了您,我给您赔不
是。”
颜晚筠虽然气极,但看见朱老板在眼前发这样的疯,还是被惊着了。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正好撞进宋酲怀里,后腰被他牢牢扶稳。
宋酲顺势把颜晚筠圈在怀里,手臂上的黑色外套也摊开来,轻轻系在她被酒液和水滴打湿的裙摆上。他低下头,冷冽的眸子一下柔和了几分:“被吓到了吗?晚晚。”
颜晚筠摇了摇头,只觉得有些晕。宋酲抬起头,神色也重新冷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朱老板:“我记得朱老板,今天过来是要签合同的,没错吧?”
朱老板一下就明白宋酲的意思了,连忙把合同拿过来,大笔一挥签上了字。他讪笑道:“是、是来签合同的。”
“我妹妹不太喜欢喝酒。”宋酲低着眼,把衬衫袖口放下来。他注视着眼前这群人,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以后有缘,各位老板还在饭局中见到晚筠,我希望各位不会再让她碰到酒杯了。”
包厢里的气氛又活络起来,刚才那些咄咄逼人的、看不起小助理的老板们都起身,笑呵呵地说:“那是的,宋总的妹妹嘛,我们肯定要多多照顾的。”
宋酲扶着怀里的颜晚筠:“既然合同签完了,我就先带晚筠回去了。”
说罢,他看也没再看包厢里的那群人一眼,握着颜晚筠的腕带她一路下了楼。
两人走到地下停车场,宋酲的司机已经在前排等着了。他为颜晚筠拉开车门,等坐进去时,才问:“晚晚,很难受吗?”
“我还好,就是头晕。”颜晚筠手脚有些发软,被宋酲半抱在怀里。刚刚在包厢里,她一心想着要泼那个朱老板一脸酒,这会儿放松下来,酒劲却上来了,脑袋晕晕乎乎的。
她闻着宋酲身上冷淡干燥的香,头下意识朝上蹭了蹭,问:“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我住的酒店,”宋酲给她按了按脑袋,说,“我带了蜂蜜过来,上去给你冲一杯蜂蜜水,喝一些会更好受。”
他往后靠了靠,冷冷地想,那些老板带那么烈的酒,竟然还敢这样灌晚晚。
就连他这样在酒桌上混迹这么多年的人,给颜晚筠挡下那杯酒,身上竟然也有些发热。
颜晚筠有些难受地打开窗,吹了吹风,才清醒一些:“那你等会儿,送我回去吗?”
“你就住我隔壁。”宋酲沉默了一会儿,说,“晚晚,我既然在这里碰见你,就不会让你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颜晚筠脸上醉得发红,闻言笑吟吟地瞥他一眼,说:“掌控欲这么强吗?哥哥。”
“我没有与你开玩笑,晚晚。”宋酲说,“你知道你一个喝醉的女孩子,在全是男人的饭局里,是很危险的吗?”
“那我们住这么近,就合适了?”颜晚筠问。
“我是你哥哥。”宋酲说,“我在你旁边,会尽可能保证你的安全。”
“好啊,哥哥。”颜晚筠闻言,咬着最后两个字的重音,哼笑了一声。她想,宋酲在装什么,求着要着来吻她的时候,就不做哥哥了?
前方微微减速,颜晚筠在宋酲怀里朝后倾去,难受地皱了皱眉。她眨了眨眼睛,随后指尖摸索着找出手机,开始编辑信息。
“难受就不要看手机。”宋酲将颜晚筠抱得更紧,继续揉着她的头部,说,“在车上看手机,等会儿要更晕了。”
“我在给同事发消息。”颜晚筠说,“你把我带走了,可我助理还在那里。我叫一起合作的男同事照顾一下她,到酒店了要给我发消息。”
酒局估计已经散了。陈嗣收到了消息,很快回复了没问题,说程叶正和他坐在一辆车上,准备回酒店了。
颜晚筠看到消息,才算彻底放心下来。她靠着座椅,在宋酲缓慢而略微用力的按摩下,眩晕的感觉竟然真的缓解了许多。
“好厉害呀。”她笑起来,鼻尖不经意般碰了碰宋酲的下巴,“好多了,哥哥。”
宋酲所在的酒店就订在附近,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就到了。颜晚筠跟着他上去,被安置在一张柔软的小沙发上,腿上还盖了条薄毯。她看着宋酲拿出玻璃罐装的蜂蜜,在房间内巨大的岛台上给她泡蜂蜜水,忽然笑起来。
她撑着下巴,微仰着脸看自己哥哥,语气天真而欢快:“哥哥,我们这样,算在外面开房吗?”
宋酲动作一顿,随后温水溅出玻璃杯。他看着脸颊烧红的小姑娘,想,那群畜生,今天也不知道给颜晚筠灌了多少酒。
“晚晚,不要调戏哥哥。”宋酲放下蜂蜜,深色的眼遥遥往颜晚筠身上一瞥,“我已经在隔壁给你开好了房间。”
瓷勺在玻璃杯中搅动,橘黄色的蜂蜜逐渐化在温水里。宋酲拿着那杯蜂蜜水,走到颜晚筠的身边,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来,说:“但如果你今天觉得实在难受,需要照顾,我会一直陪着你。”
颜晚筠看着他,眼眸里琥珀色的灯影晃动。她忽然觉得心脏暖热酸涩,不想再朝宋酲讲这样话了。
“哥哥。”颜晚筠喝了两口蜂蜜水,浓郁的蜜香味在唇齿里化开,让人一下舒缓了许多。她侧过头,忽然开口问他,“你那时候,也是这样吗?”
“什么时候?”宋酲问。
“前几年。”颜晚筠说,“你刚接手公司,陪那些投资商喝酒的时候。他们也会这样逼迫你喝酒吗?”
“嗯。”宋酲沉默片刻,才说,“多少会喝一些。”
颜晚筠没说话了,只觉得心里莫名难受起来。
那么烈的酒,她喝两杯就已经受不了了,更何况长年累月谈合同的宋酲呢?
宋酲吃过的苦、背负着的责任,远远要比她想象中得多。
“可现在公司是二哥在管。”颜晚筠问,“你为什么要脱离家里的公司?你之前为了那些项目,操心了那么久,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丢给你二哥,虽然欠妥,也不算太糟蹋东西。”宋酲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眉心,指尖触到脸颊,竟也因为酒精有些发烫。他耐心地说:“晚晚,我现在说不清楚这些事情。等有机会了,我再说给你听。”
他站起身,刚要去收那个空掉的玻璃杯,却忽然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身上发热发得不正常。
在包厢中喝过那杯酒后,车上回程时宋酲就觉得有些泛热,但只以为是酒精作用,吹一阵夜风就要消散了。
可现在回到房间,那阵微热感不但没有减退的趋势,反倒从下往上,越烧越热。
宋酲虽然陪着老狐狸们喝了这么多年酒,但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他饶是有些惊怒与不可置信,但也很快明白了。
这群老畜生,竟然敢在酒里下药!
这杯酒还是倒给颜晚筠的。如果他今天没有恰巧赶上,那喝下这杯酒的人,就是晚晚!这杯酒如果被晚晚喝掉,今天酒局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怪不得!怪不得朱总当时看过来的眼神,那么惊惧又心虚。
他们怎么敢!
宋酲怒意更甚,眼眸中几乎要冷出冰渣子来。他停住脚步,手指握在一起,心中一阵后怕,又升起一阵庆幸。
略微缓和住情绪,他回过头,看向沙发上的颜晚筠。
“晚晚,蜂蜜水喝完,就去隔壁睡觉吧。房卡已经叫人送上来了,就在门口的置物架上。”
颜晚筠对他身上的变化一无所知,眼尾上挑,笑起来问:“哥哥,这就要赶我走了?”
宋酲却没有像往日一样哄她,只说:“晚晚,听话。”
颜晚筠微微抬身,踢开了旁边的毛毯,白皙细长的腿露出一截。她穿着拖鞋,起身靠近宋酲,在他要转身离开的一刹那,伸手扯住了他那根银黑色领带。
“不是说要照顾我一晚上吗?”颜晚筠抬眼看他,吐着声问,“刚说出口不到两分钟的话,就要食言了吗,哥哥。”
“晚晚。”宋酲低着眼眸,指尖紧了紧,才伸手碰那根被颜晚筠拉着的领带。他扯了一下,领带一动不动,“松手。你需要回去睡觉了。”
你需要回去睡觉了,晚晚。
颜晚筠想,宋酲好像只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她一时只觉得记忆混乱,好像因为这句话被拽入了什么乱流,一股藏在心脏里封尘已久的情绪显露出来,只让她觉得委屈又难受。
“那你说过的话到底算什么呢,哥哥。”颜晚筠指尖无意识地使力,却根本扯不过成年男性。她在指尖松懈的一刻被巨大的力推得重心不稳,宋酲见她要摔跤,伸手想护住妹妹,却被这人用力一把拽了下去。
两人双双倒进了后方的沙发里。
成年男性的体重不容小觑,颜晚筠后脑摔在柔软的靠枕上,下巴还没扬起来,身上就被随之摔下来的宋酲磕得一痛。哥哥摔下来时还尽力撑在沙发两侧,不碰着她,可就是那一瞬间的触碰,颜晚筠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哥哥,你发烧了吗?”颜晚筠仰着一双黑眸,绵软的手掌毫无章法地往宋酲身上碰。她想要探出他额头的温度,声音无比慌乱:“刚刚怎么不和我说,都这么烫了……”
“晚晚。”
她那只探出去的手,终于被宋酲捉住。
视野里的光线被宋酲压下来的身躯挡去大半,颜晚筠抬着头,在昏暗中对上宋酲的眼。
宋酲那根领带已经散开了,就落在两人相接的指节旁。他那身白衬衫也被扯出褶皱来,凌乱中却又显露出别样的性感。
他眉眼间已经显露出不正常的红意,甚至握着颜晚筠的指节都在发着细小的颤。可就是那双黑色的眼,依旧克制而清醒地看向她。
“那杯酒里加了其他东西。”他呼吸间也是灼热的,语气维持着一贯的平静,像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我被下药了,晚晚。”
颜晚筠被宋酲压在这样狭小的沙发上,手腕处才能觉察到他的克制与用力。她看着那双眼底藏起的情欲与压抑,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了危险。
雄性荷尔蒙几乎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内爆发,颜晚筠呼吸间都是那阵熟悉到战栗的气息,几乎手脚一时间都在发软。她被逼得有些发颤,在灯影的交错间看向宋酲,腕间的力道却稍微松开了一些。
他哑声说。
“如果再不离开,晚晚,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
第29章 教我“明白了,就把腿张开些。”……
29.
宋酲低着眸,看着怀里颜晚筠不断颤动的眼睫,想,小姑娘终于知道害怕了。
他彻底松开紧握着颜晚筠的那只手,刚准备抬腿从沙发上下去,身下的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
颜晚筠扬起脸看他,白皙而脆弱的脖颈在阴影中露出一截。她眼眸乌黑,伸手用力,硬生生把宋酲拽了下来。
“你在怕什么,哥哥?”颜晚筠一抬身,与他离得极近。她微微曲起腿,膝盖就碰到了一点炽热的东西。可她非但不怕,还故意使力碾了碾,笑起来:“你都告诉我了,难道要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吗?”
宋酲闷哼一声,没料到颜晚筠胆子这样大,重新把她作乱的手捉住。他眼眸里晦暗不明,声线一瞬间哑得不像话:“晚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颜晚筠就这样抬着脸,精致的眉眼因酒意而泛红,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间显得无端昳丽。她注视着宋酲,嫣红的唇缓慢吐声:“我当然不知道呀,哥哥教我?”
她恶劣地朝下用力,脸上却是无辜而天真的神色,就这样欢快地看着宋酲。
“颜晚筠。”
宋酲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妹妹。他喉结微滚,黑色眼眸里的强势与欲色再也遮挡不住:“许久之前,我就警告过你,不要与一个成年男性睡在一起。”
“哦,”颜晚筠说,“我以为你和我说的这些人里面,不包括哥哥呢。”
她像只得逞的小狐狸一样笑起来,歪着脑袋,刚要说些什么,膝盖就被宋酲宽大的手掌盖住了。
随后,她并拢的双腿被强行分开,宋酲的膝盖就抵在缝隙之间。
他依旧自上而下地看她,语气平静,却在说着下流的话:“明白了,就把腿张开些。”
“唔!”颜晚筠身体下滑,双手重新被他捉住,整个人被迫朝后仰去。她刚抬起一点头,宋酲就扣着她的下巴,俯下身来吻他。
“宋酲!”颜晚筠的力气远没有宋酲大,几乎是被宋酲禁锢在深入,一点点地往里亲吻。这个吻太凶了,炽热相接,她几乎在宋酲亲下来的一瞬间,觉察到了他与以往的不同。
那双黑色的眼眸褪去了平日的温和与克制,盯着她的目光全是占有与欲色。
“这就怕了吗,晚晚。”他怜惜地抬起手,指腹温柔地擦去她生理性落下的泪,“想跑也没有用了。”
“不想闭眼,就好好看着我。看我是怎么样对你做这些事情的。”
颜晚筠眼眸剧烈颤动,整个人终于褪去了故意做出来的乖张,睫毛不住地发着湿。她吞吞吐吐地呼吸,带着哭腔说:“你不能……”
“不是让我教你吗?”宋酲掐着她红透的脸蛋,说,“现在不要学了?”
“哥哥,我……”颜晚筠的后脑被托起,就这样被半抱着与他接吻。她陷入了柔软的沙发里面,喘不过气,在断断续续的动作里,整个人湿软成了一片。
颜晚筠的脚踝被宋酲抓住,往上抬,勾住他的肩,使得整个人更加深入地贴近。她乌黑眼眸里的光影都成了碎片,鼻尖因为呜咽显得更加红。
宋酲闭上眼,唇齿里低低泻出一声喟叹,去吻她发红的鼻尖。
“晚晚,喊哥哥。”
到后来,颜晚筠的发也在热浪翻涌中微微发潮,黑色的额发湿漉漉地贴在红透的脸颊上。她几乎哭肿了眼,白皙的肩腕处被男人有力的指腹印出明显的红痕。在浪潮袭来时,她下意识要合拢双腿,却被宋酲轻轻拍了一巴掌。
“不要这样贪,晚晚。”
颜晚筠恨恨地瞪着他,几乎要委屈得骂人了。
宋酲这个畜生!
颜晚筠几乎不记得这个夜晚是怎样结束的了。宋酲在后面又把她抱到中岛台上,她半悬空地坐在那里,玻璃是透明的,而宋酲扳着她的下巴,逼她低头朝下看。
“晚晚。”他一遍遍地问她,“看清楚了吗?”
她受力不稳,怕掉下去,双手只得环紧宋酲的肩膀,被一阵阵汹涌的力道激得发颤。
颜晚筠受不了了,一边哭一边大骂宋酲是畜生。
骂多了,宋酲反倒低声承认,说:“晚晚,哥哥就是畜生。还有其他的词要骂哥哥吗,要让哥哥教你吗?”
颜晚筠在起伏的间隙里抬起手,忍不住扇了宋酲一巴掌。
宋酲低笑起来,指尖抚上自己微肿的脸,说,晚晚打畜生打得好。
他的声线微哑,说着下流话时却带着莫名的性感。
颜晚筠几乎能觉察他涨大的变化,巴掌也不扇这畜生东西了,只祈祷晚上的事情尽早结束。
可宋酲的体力真的太好了。颜晚筠抽泣到说不出话来,到后面抓着宋酲的手,受不住一样说,哥哥、哥哥,够了。要睡觉了,你不是让我去睡觉吗?
宋酲的声音温柔,说,我们正在睡觉呢,晚晚。
等一切结束,颜晚筠几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闭着眼,差不多昏睡过去,只在依稀间记得宋酲把自己抱了起来,随后浴室里花洒的落水的声音响起,温热的水流顺着流下。
意识再次清醒,已经是午后了。
酒店的深黑色的窗帘微微打开小半,灿烂的日光从剔透的玻璃里流淌出来。花鸟的叫声隔着一层窗,模糊地传进套房里,扑腾飞起一下,绿荫就在晃动。
颜晚筠睡在阴影里面,睁开眼就看见了旁边的宋酲。这人正曲腿坐着,床头开了一盏小台灯,正在看文件。
昨天做得太过,颜晚筠抬手都带着酸痛,身上却清透而干爽,已经被人换上了一身雪白的睡裙。她刚一动作,宋酲就放下手中的纸页,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醒了吗?晚晚。”
“一醒来就工作?”颜晚筠看了一眼他放下的文件,出声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她没好气地说:“精力真好啊,哥哥。”
自从几年前把宋酲彻底拉黑后,颜晚筠就再也没有经
历过情事,更何况是这样激烈的。她在后来真的受不了了,太涨太快了,几乎呜咽着喊宋酲的名字,喊了好久。可他只是吻着她的眼睛,指腹擦去额间的湿汗,剧烈得好像要把这几年的缺失都补回来一样。
“晚晚,给你点了牛肉粥。”宋酲低着眼,温和地把她滑落下去的衣领理好,“饿了的话,就去吃一点。”
他的指尖一碰到她,晚上那阵熟悉而酥麻的感觉就好像又要涌上来。
颜晚筠转头,对上宋酲深色的黑眸。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而温柔地看着她。
“腿不舒服的话,我抱你去。”颜晚筠抬着头,看见宋酲离自己越来越近,给自己披上了一件薄外套。随后她双腿一轻,他就这样把她抱到了洗漱间。
“我还没答应呢。”颜晚筠在他身上抗议,“我又不是小孩子。”
宋酲吻了吻她的额头,不让她说话:“抓紧,不然要掉下去了。”
洗手台放出热水,雾气氤氲起来。颜晚筠站在镜子前,用热毛巾慢慢敷过了眼脸,酸涩感都褪去了大半。而宋酲没走,就站在身后看他。
她从镜子里、隔着水雾看见那双黑色的眼,忍不住想起来,昨天宋酲也是这样看她,然后略微粗糙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脚踝。
颜晚筠觉察到自己在想什么,毛巾更加用力地擦了擦脸,脸上一片红晕。
“还看着我做什么呀,哥哥?”颜晚筠洗漱好,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看见宋酲还站在门口。她觉察到宋酲想伸手抱他,唇角往上带了带,盯着他漆黑的眼问:“哥哥,抱得这么熟练,对待所有过夜的人都是这样照顾吗?”
宋酲手指一僵,随后一把打横将她抱了起来。他的动作明显没有刚才温柔,声音也微微冷下来:“乱说什么,晚晚。我只会和你做这样的事情。”
“抱了你这么多次,”他一顿,笑了笑说,“这都不许哥哥熟练吗?”
颜晚筠闻言哼了一声,神色却明显雀跃起来。她也懒得计较宋酲昨天那么凶的事情了,坐到漂亮的小茶几前,喝宋酲准备好的窝蛋牛肉粥。
宋酲坐到颜晚筠的身侧,她这才发现,他也还没有吃早餐。
“还有点烫。”宋酲把食盒打开,食物的香气一下就涌了出来。他依次打开旁边的几个盒子,说:“你一向晚睡,最迟醒来也不会超过一点,我就先订了些吃的。”
玻璃茶几上插着月季花,两碗热粥旁边还摆出一盒小笼包、一盒糯米丸子、一碟鸡蛋煎饼和蒸凤爪。
“哥哥一向是是起得最早的。”颜晚筠喝着粥,蛋花的香味与牛肉混合,和蔬菜的甘甜一起暖融融地喝下去,是极其鲜美的。小笼包只只皮薄馅大,外皮晶莹剔透,紧紧裹着里面的陷,吃起来有热汁溢出。
她早餐吃得惬意,眼睛又微微眯起来,一双圆溜溜的乌眼偷偷去看宋酲:“你就算熬到凌晨,第二天还是可以准时起床。干嘛不先吃早餐?”
“人齐了才可以吃早餐。”宋酲见她吃得开心,眼底也带上一点浅淡的笑意,“在家里,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他起身,从沙发上拿起昨天颜晚筠落下的黑色皮筋,站在她身后,低俯下身,将她快要落在碗里的散发微微扎起。
“头发都要掉进去了。”
宋酲的指腹略过颜晚筠的脸,带起一阵微微粗粝的触感。她刚咬了一口小笼包,侧过脸来看向宋酲,脸颊鼓鼓的,一动一动。
“别动。”宋酲熟练地给她绑好头发,说,“再动又要散开了。”
颜晚筠看着宋酲专注的眼,指尖下意识抓了抓,心中好像被什么柔软温柔的东西轻轻击中。她才想起来,自己的头发也是宋酲吹的。
颜晚筠那时候太困太累了,头发还没有干就要闭眼。宋酲就从身后抱着她,陷在的沙发上,指尖略过她的发丝间,直到把怀里的人吹得毛茸茸的,才放了手。
吹干的时候,颜晚筠都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却还记得自己被宋酲抱到了床上,柔软的丝绸被落在身上。
“应该没有扎歪。”宋酲松开手,重新坐到她身边,“晚晚,不要盯着我看,早点要凉了。”
“谁在看你呀,”颜晚筠应了一声,吃掉两个糯米丸子,问,“哥哥,昨天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她皱起小脸来,指尖戳了戳宋酲,说:“哥哥,这种行为,是违法的吧?”
“已经处理好了。”宋酲当然知道在说什么,但看见颜晚筠这样说,还是被她的天真逗乐了。他也尝了一口粥,说,“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了。那些看热闹的,企业里恐怕也出了许多事情,自顾不暇了。”
颜晚筠爱喝粥,脑袋都要埋在碗里了,露出一双黑眼睛来看他:“我还没问你,哥哥,你怎么会在京州?”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么,晚晚。”宋酲淡淡吃着粥,说,“凌封怎么会叫你来这样的地方出差?我有几个项目在京州,包括凌封的合作。但他们临时改了时间,和另外一场撞上了。”
“老板叫我带助理过来,”颜晚筠说,“说是项目要投资,让我们过来讲解相关的专业知识。他从来没有和我说,会是那样的饭局。”
宋酲眼里带上一点冷淡,说:“我看见凌封的合作,确认过里面没有你在,原本是不准备过去的。昨天正好在那边吃饭,一下楼,就看见你喝醉了酒。”
他想到什么,眼眸冷色更盛:“那个畜生,竟然敢往你的杯子里下药。”
“应该是我出门之后,这群人做的手脚。”颜晚筠也很生气,但看见宋酲几乎气得发抖,还是微微靠近了他一点。她轻轻抱住哥哥一条胳膊,有些笨拙地安慰他说,“没关系,哥哥。你不在,我也不会喝下那杯酒的。”
宋酲微微转开眸子,意识到颜晚筠竟然是在安抚自己,指尖微微上抬,握住她的手。他冷静下来,问:“如果我不在,你要怎么做?晚晚。”
颜晚筠想起自己昨天酒意上头的想法,觉得泼人一脸酒这样的事情,实在太不淑女、也太不雅观了。她不好意思在宋酲面前直说,有些支支吾吾的:“我反正不会再喝了……我会让我们组的男同事保护我们的。”
宋酲听完,脸色更黑了。
“晚晚。”他骨节分明的手一收,重新把颜晚筠的脸抬起来,“你的男同事们要是有用,就不该让你碰一滴酒了。”
“可是你也没有来呀。”颜晚筠却不怕他了,脑袋顺着宋酲的手抬起来往上看。她脚尖轻轻上踢,碰到宋酲的腿,“那你也不行吗,哥哥。”
宋酲按住她作乱的腿,低着眼说:“我行不行,不太清楚。”
他说:“但晚晚应该是很行的。晚晚眼睛那样湿漉漉的看着我,很会吞、很会吃”
天啊!这是什么下流话啊!
颜晚筠看着宋酲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脸上忍不住一红,甩了甩脑袋,一把拨开宋酲的手。她低着头,气得一口气把剩下的糯米丸子全吃完了。
“你以后在凌封,不会再被人叫去参加这样的场合。”宋酲说,“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也会出席。”
颜晚筠闷闷道:“我知道了。”
她吃得差不多了,叠了张餐纸,擦了擦唇角说:“那群乌烟瘴气的人,你怎么会和他们有合作啊,哥哥。”
“合作商里什么人都有的。”宋酲揉了揉眉心,说,“敢这样的败类也是少见。有些人有项目在他手里,或者送人来讨好,或者缩在低下不敢出声,在名利场里都是常有的事情。”
“那他们有往你身边送过人吗?”
宋酲一顿,语气平静,话语里却是毫不遮掩的嫌恶:“我不会要。如果有人瞎了眼敢往我这里爬,就是找死。”
他看着颜晚筠,说:“我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他们知道。有我在时,不敢做这样放肆的事情。”
颜晚筠垂着眼,想,临时改时间,宋酲不在,然后把她和程叶叫过去。
如果宋酲不在,她觉得自己也不会吃亏,但如果局面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呢?如果朱老板被泼了一
脸酒恼羞成怒,周围全是他们的人,自己的同事们都不敢招惹。
那会怎么样?
颜晚筠忽然一阵恶寒。
“你要在京州待多久?”她问宋酲,忍不住抱怨,“来之前也没和我说。”
她话刚刚说出口,才忽然意识到,她好像和宋酲太过亲昵了。
明明走之前,她还在车里对宋酲又骂又吼的,直到宋酲承诺说姐姐的事情和他无关,才稍微缓和了一点态度。半夜发了烧,还被宋酲抱起来喂了药,她却看都没怎么看他,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再次见面,就是他进来,为她挡下那杯加了药的酒。
“大部分该谈的都谈好了,”宋酲说,“晚晚,你在京州还有什么事情要做,我可以陪着你。”
“我也没有了。”颜晚筠想了想,说,“来这里就是为了昨天的合作,结果谈成那个样子。我已经给助理放过假了,她应该会玩几天再回去。”
“如果空闲的话,”宋酲看向颜晚筠,说“明天陪我去参加一场晚宴吧,就在京州。”
他带着一点私心,黑眸被窗外明晰的日光浸没,在一瞬间显得无端温柔。
“我在这种场合,从来没有带过女伴,但想带你一起去。”
第30章 晚宴这个吻太温柔了。
30.
颜晚筠坐在梳妆台前,乌黑的眼睛带上一点倦懒。造型师正微低着身,在皮质靠椅后打理她披落的黑色长发。
此刻还是下午的四五点,夏日盛烂的光线从造型室巨大的落地窗里透过来,将室内挂在衣架上的薄纱、规整摆放的昂贵的珠宝都渡上了一层金边。
颜晚筠从上午就到做造型的工作室这边来了。礼服是早就挑过的,几个造型师围着她转,折腾到了现在。她天气一热就胃口不好,今天尤其,中午只吃了几口乌梅番茄,就摆手不要了。
中途有人敲门,送来了一块小蛋糕,是宋酲订的。颜晚筠不太想吃东西,先搁在了旁边。
造型师往蛋糕盒的烫金标签上一撇,捂着唇笑起来,问:“好漂亮的蛋糕呀,是宋先生订过来的吗?”
“嗯。”颜晚筠应了一声,刚抬起来的眼睛又要困倦地闭上,却听到造型师笑着打趣说:“这家店我记得是不做蛋糕的,之前圣诞节偶然推出了这款,断售后就再也没卖过了。”
颜晚筠闻言,拆开了蛋糕盒,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块红丝绒蛋糕。
甜熟到要滴出汁水的樱桃点缀在红色表面,她尝了一口,蛋糕丝滑而松软,好像还有一点红酒的味道。
确实是很适合圣诞的味道。
但此刻是夏日的夜,蛋糕吃起来竟也让人觉得炽烈而温柔。
“你爱人对你真好呀。”造型师羡慕地说,“竟然能在这里看见这款蛋糕复刻。”
“这是我哥哥。”颜晚筠笑了笑,搁下餐叉,说,“我想你误会了,姐姐。”
她说完,心里却莫名涌上别样的情绪。
毕竟自己前几天,还和“哥哥”阴差阳错地滚上了床。
等到了快傍晚的时候,落地窗外被黄昏染上橙红色,造型总算是做好了。
造型师在颜晚筠身旁,一边看着镜子,一边伸手给她整理裙摆。她笑着往后顺了顺漆黑的发丝,连连夸赞说:“真好看,五官太立体了,头发卷起来就和洋娃娃一样。”
“是姐姐们化的好。”颜晚筠笑了笑,站起身朝镜子里看去。
她今天一身白色印花晚礼服,外披同色系法式长披肩,两侧的位置用金线纹了样式,走路时像是鎏金色的光在涌动。礼服胸口的位置点缀几颗深海白珍珠,裙面是黑白两色的滕蔓花交错,显得简约而优雅。
“宋先生好像就在门口。”造型师往落地窗前探了探头,笑着回头看颜晚筠,说,“我看见车了。小姐,哥哥来接了。”
颜晚筠也笑起来,视线往前微微一瞥,说:“好像是呢。”
话音刚落不到几秒,造型师的门就被人敲响了,不重不轻的三下。
靠近门口的造型师赶忙过去开门,笑着说:“宋先生,您过来了。”
宋酲也是一身高定黑色西装,内搭同色马甲和白衬衫,外套间隙处露出一根金色怀表链,在灯下熠熠发光。妥帖的礼服样式将他的身形修饰得非常好,紧贴的马甲勾勒出内里极有力量感的腰线。
颜晚筠在开门的一瞬间就看见的宋酲。她下意识地看了看不远处桌边的蛋糕小盒子,心想,还好之后无聊,她把蛋糕慢慢吃完了。
“做好了吗?”宋酲朝她伸出手,黑沉的眼眸温柔而平和,“晚晚。”
“啊,已经结束了。”颜晚筠搭上宋酲的手,朝几位造型师姐姐道别,跟着他往外走。
在造型室的门合上的一瞬间,她隐约听见两个化妆师笑着说。
“天呀,一黑一白的,真是太般配了太甜蜜了!”
“你乱说呀,”另一个却笑得更开心,“都说是哥哥啦。”
颜晚筠隐约觉得手心有些发烫,但下一刻,宋酲就打开了车门,将她送进车内。
“在想什么?”宋酲问她。
他站在车门前,保持着之前微俯下身开门的姿势。
而颜晚筠就朝上抬起下巴来,漆黑的眼明亮而狡黠:“我在想,为什么会就这样答应哥哥,去参加今天晚上的宴会。”
她伸手摆了摆披肩,微滑的布料就那样轻轻甩过他的脸。女孩子独有的馨香,混杂着和身后街道旁种的玉兰味道,一时鼻尖馥郁。
宋酲低垂下眸。
颜晚筠也一愣。可随后,她好像也被逗乐了,眼睛弯得更厉害,不像是有多少歉意的样子:“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宋酲伸手,帮她理好肩上的披肩。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在关上车门时,透过那扇半开的车窗看她。
“没关系。玩开心了就好,晚晚。”
街道两旁的树木垂下,影子在单面的玻璃窗上晃动。
颜晚筠在对上宋酲视线的那一刻,心虚地眨了眨眼,指尖揉着梨形耳坠上的玉髓。
宋酲坐上了迈巴赫的驾驶座,车辆缓慢朝前驶动,落叶光影婆娑略过。
颜晚筠靠在后座上,在手机里回倪雪骄的消息。
她前几天在群里说自己要去京州,这会儿差不多要忙完了,准备给朋友们带礼物回去。
倪雪骄发了一个眼睛亮闪闪的期待表情,想约她下次出来喝酒。
颜晚筠回得很爽快:等回延城了,我看看工作安排。
倪雪骄隔了一会儿,发了条语音过来。颜晚筠看见,刚想转文字,手指却一抖,直接语音播放了出来。
随后,黑色迈巴赫里回荡着倪大小姐的笑声:“哎呀,我们乖宝宝晚筠。读书的时候你可是很少跟我们出去玩诶,你哥哥现在不管你了吧?他那样关心你,知道了会不会不让你出来了?”
颜晚筠在听到前两句的时候,就手忙脚乱地想关了语音。可是她越慌忙,越没把音量关了,手机反倒“啪嗒”一下掉到了脚下。
等捡起来时,倪雪骄已经笑完了。
颜晚筠:“……”
她把手机藏进掌心里,往前看了一眼,刚想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却正好又和宋酲对上了目光。
宋酲开着车,天生有些沉肃压迫的声音传到后座,却带着一点几不可察的笑意:“在和朋友们讲我的小话吗?晚晚。”
颜晚筠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说:“误会了哥哥,我们在讲二哥的小话。”
“你二哥会不让你出去吗?”宋酲轻笑一声,眼眸看着前方繁闹的街景,看不清神色,“他可最爱带你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玩了。”
“是这样。”颜晚筠佯装愤怒地说,“我们才偷偷讲二哥的小话。”
宋酲没再说话,专心开着车,算是放过了她。
颜晚筠重新靠上柔软的垫背,在群里打了一大段字,谴责倪雪骄的行为。倪雪骄知道她在车里外放语音,而当事人正好就坐在旁边,更是乐不可支地狠狠嘲笑了她。
她回复完朋友们的消息,手上安静下来时,眼眸又悄悄去看宋酲。
颜晚筠一向是不喜欢参加晚宴的,去了也是找个小角落坐下来,找摆盘精致的小蛋糕吃。她对宴会上的小蛋糕颇有心得,以前还写过一个小蛋糕品鉴,评价了各家宴会的蛋糕品质。
至于名利场上的社交,她从来都是不关心也不过问的。
但宋酲在那天早上,问她愿不愿意作为女伴出席时,她却迟疑了片刻。
随后她抬起头来,与宋酲那双浸没在热烈天光中的双眸相对。原本是那样冷的一双眼,却在那一刻显得无比温柔,那么浓郁的黑,好像也藏着万般深情。
颜晚筠不知道为什么,眼眸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
他们明明还相隔着一段距离,可就是这样目光的对视,却好像将对方捧起来柔和地吻了千万遍。
她一时间又想起宋酲抱着自己的力道、和他身上冷调的松木香。她不知道那一刻,为什么心脏又开始充盈地跳动,可这根本不合时宜。
宋酲当时下顿着,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漂亮,弯起来时手背上淡色的青筋微微突起。
颜晚筠垂下眼眸,站起身,轻轻将手心搭上去。
窗外蝉声与花鸟鸣叫,而日光背在两人身后,将发尖的间隙都染上金黄。
颜晚筠一身白色的慵懒睡裙,被下方的宋酲牵住五指,就像是刚刚接受舞会邀请的公主。
“好吧。”她说。
颜晚筠抱着车里的枕头,脸蛋有些郁闷地陷进柔软的布料中。
她想,她总是这样控制不住地、欢快地和宋酲说话,答应他的要求,就好像……
就好像回到了年少时,两个人之间毫无龃龉,她亲昵地拉住宋酲的手,和他撒娇一样。
迈巴赫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进了郊区,在一处庄园前停下来。
建筑是很典型的欧式风格,一进门就是很漂亮的小花园。四周都种满了玫瑰与月季花,两侧是茂密翠绿的梧桐树,中间有一个小喷泉,水珠泼洒在四面的透明玻璃上,光影闪动,和小白水晶一样。
下了车,就有侍者来接引他们。
颜晚筠虚虚挽着宋酲的手,跟着他一起走进了正厅。
晚宴还未正式开始,宋酲带着颜晚筠,先去与宴会的主人打了招呼。
这座庄园为一位德国的老板所有。颜晚筠能听懂大部分德语,即使老板说话时带着厚重的口音。
她跟在宋酲身边,看着哥哥和老板聊天,对后来老板朝自己的一些提问,也对答如流。
老板惊讶于颜晚筠口语的流利,笑着说:“我许久没有见到,德语说得像颜小姐这样好的人了。”
“我本硕都是在德国念的。”颜晚筠笑起来,说,“所以勉强会讲一些。”
“颜小姐太谦虚了。”老板聊得很开心,兴趣上来,又问了颜晚筠在德国时的院校和专业。他了解后,说:“今晚我正好邀请了德国几位生物专业的教授过来,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否出席。颜小姐如果感兴趣,之后可以去和他们聊聊天。”
颜晚筠点了点头,朝四周看去,这才发现今晚出席的华人面孔并不算多,反倒许多都是欧洲那边的大老板。
“你带我来什么地方啦?哥哥。”和老板结束寒暄后,颜晚筠扯了扯宋酲的衣袖。
她倒是典型的东方面孔,乌发红唇,一身白色的晚礼服配着披肩,别有典雅与大气的韵味。
一和宋酲进入宴会厅,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宋酲抬起眼,漫不经心地略过四周,停在了一处,“晚晚,要吃蛋糕吗?餐车那边有。”
“一进来就吃啊?”颜晚筠说,“这怎么好呀,哥哥。”
“你以往不是这样做的么?”宋酲唇角略微往上勾了勾,去餐车那边给颜晚筠挑蛋糕了。
颜晚筠眨了两下眼睛。
宋酲好像就是来陪妹妹吃饭的一样。在这种交际场合,他只是坐在颜晚筠身边,看着饿了半天的小姑娘,矜持地端坐着,吃一块焦糖布丁。
“你不用去跟他们聊天吗?”颜晚筠坐在舒适的绒布沙发上,问宋酲说,“他们都在聊天。”
“你在的话,我就不去。”宋酲说,“你并不喜欢那样的事情。”
“这家的蛋糕很有名,”他说,“种类也比较多,晚上可以多吃几块。”
颜晚筠拿着餐叉的手都顿了一下,眼眸睁得大大的:“我们今天就是来吃蛋糕的吗?哥哥。”
“嗯。”宋酲应了一声,说,“这边的蛋糕不爱多用奶油,质地偏向冰激凌,我想你会喜欢。”
颜晚筠想,太荒唐了。这样一个少说几个亿的庄园,主人邀请世界各地名流,而宋酲带她来这里吃小蛋糕。
只是因为小蛋糕做得确实很好吃。
宋酲就这样陪着颜晚筠,坐在大厅一角的沙发里,慢慢享用一块蛋糕。
颜晚筠又吃了两口,忽然有些激动地抬起头,随即探了探身。
宋酲注意到她的视线,也朝不远处看去,目光落在拿着红酒杯交谈的一对中年男女上。
“那是Johanna教授吗?”颜晚筠几乎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宋酲一眼。
她手指有些发抖,开始翻手机:“她发现了几个基因间的互作,神经方面的一些疾病得以解决,真的很了不起。虽然我不做这一块,但是……天啊,我只有在刚入学时才远远见过她一眼,还拍了照片。”
颜晚筠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在公司的实验室里好几年,很多学术热情都被高额的利润需求磨灭了。但她却在这一刻看见了自己求学路上,一直仰望敬慕、却从未有机会见面的教授,那样炽热的感情,好像又燃烧了起来。
“是的。”宋酲从旁边的木架上,拿起一杯红酒。他递给颜晚筠,说,“想见的话,就上前去和她说说话吧。”
颜晚筠冷静下来,姿态优雅地接过了那杯酒,起身向不远处结束交谈的女人走去。
而宋酲就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眼底带着一点笑意,看颜晚筠和崇敬的业内权威聊天。
小姑娘一开始讲话,还有些紧张。后来好像聊开了,她笑起来,眼眸亮晶晶地与面前的教授碰杯,又说了好长一串话。
教授也笑着看她,点了点头,眼睛里满是对小辈的欣赏。她将她引向不远处的几个年轻人,几个人凑在一起说话,不时哈哈大笑着举杯。
宋酲也取了一杯香槟,却没有喝,只是带着淡淡笑意把玩。
过了许多,颜晚筠才重新坐回到他身边,眼眸里带着畅快聊天结束的生动。她还没有从兴奋劲儿里缓过神来,脚尖一摆一摆的,说:“天啊,竟然真的和教授说上话了,好像还在做梦一样……”
她因为紧张出了湿汗,香气一时却更加馥郁,那双那样亮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宋酲:“哥哥,你怎么不告诉我,这是学术晚宴?早知道教授们会来,我应该准备一下……”
“这不是学术晚宴。”宋酲抬了抬手,指腹擦去她额间那一点湿意,“只是商人之间的一场宴会而已。但你聊得开心,我也很高兴。”
颜晚筠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过头去问宋酲:“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是不是?”
她那双落了星星般的眼睛看着他,笃定说:“你就是带我来见他们的。”
宋酲没说话,只是重新给颜晚筠取了一枚小蛋糕。
颜晚筠接过蛋糕,情绪一下有些复杂,心脏也莫名涨涨的。她用银色的餐叉点了点瓷盘,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哥哥。”
吃过了几枚小蛋糕,颜晚筠又跟着宋酲出去,在人家的花园里逛了大半圈。
花木在夏季开得最盛,特别是在和煦的夜晚,显得更加静
谧而温柔。
颜晚筠喝了一点酒,像梦一样和大学时期最崇拜的教授讲了话,整个人都不由雀跃了起来。
她仰着头朝宋酲傻傻笑起来,眼眸好像还和年少时一样天真。
颜晚筠踩着石子路,刻意要往宋酲身上倒去,这人却顺势牵住她的手腕,带她在原地转了一圈。
白色的裙摆轻旋,柔软的晚风流淌在四肢上,树叶的影子落在两个人的发顶。
两个人对视着,在最后一刻,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而颜晚筠只怔怔看着他,不多时,手腕被拉上去一寸。
宋酲那双深黑的眼里,好像也带着流转的月华,和不止晃动的树影。
他们离得好近。这样近的距离,两人的气息却比他们先一步交融在了一起,对视一眼,就似乎要让灵魂都战栗。
颜晚筠颤着眼睫,看着宋酲低头来吻自己。
“晚晚。”
这个吻太温柔了,和四周的夜色一样,似乎好像都浸在了奇幻的梦里。
分开时,两个人气息都有些乱。宋酲看了看时间,带着颜晚筠去和宴会主人告别,就准备离开。
在准备坐上回程的车时,宋酲给颜晚筠拉开后车座的门,她刚坐进去,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晚筠。”
颜晚筠降下玻璃车窗,竟然在不远处看见了一身白色西装的谈闻。
她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看见谈闻走到了车前。
“好久不见。”谈闻微笑着看她。
颜晚筠下意识看了看车前的宋酲,才说:“好久不见,谈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倒是很早就在大厅里看见了你,晚筠。”谈闻笑着说,“但你那时在和其他人说话,我就没有上去打扰你。”
“抱歉,”颜晚筠优雅而得体地回答说,“我没有看见谈先生,不然早就要上前打招呼了。”
宋酲就站在旁边,指节在车身上敲了两下,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要紧。”谈闻这会儿,好像才注意到身旁的宋酲,眉眼微微带上一点惊讶。
他依旧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宋总,晚上好。我母亲下周准备邀请宋家来庄园里做客,你和晚筠也会来的,对吧?”
宋酲眼底的笑意几乎完全淡去,平日里冷淡的态度又显露出来:“谈先生,你应该问问晚晚的意思。”
“晚筠,”谈闻笑了笑,说,“你怎样想?”
“谈先生。”不等颜晚筠回答,宋酲就微微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看向车窗的目光。
他冷淡地说:“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对不熟悉的女士,不要用这样亲昵的称呼。我们晚晚还没有嫁人,传出去不太好。”
下一刻,宋酲打开了迈巴赫前座的门,坐进去后关闭了后车座的窗。他没再给谈持说话的机会,径直启动了车。
颜晚筠抱着后座的枕头,一时莫名心虚得慌,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宋酲重新开口,微冷的声线打破车内的寂静:“晚晚,我刚刚的话,也是对你说的。”
“不要允许一个陌生男人,这样亲昵地叫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