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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惟我 椿月常暄 25014 字 25天前

第21章 分寸你不要再当我哥哥了,是吗?……

21.

第二天清醒后,谁也没有再提过那件事情。

可颜晚筠能明显感受到,宋酲开始疏远自己了。他几乎没有再拥抱她,甚至在这两周,颜晚筠见都见不到他几面。就连今天家里的几个人说要一起出去吃饭,他也没有到场。

她平白无故感到一阵委屈,心脏酸胀得厉害,跟过电一样发着细颤。她想起那个根本不算吻的触碰,自己当时看向宋酲那双深色的眼。

那一刻,颜晚筠一瞬间几乎觉得眩晕,好像跌入了什么经久妄想中的梦境里。她知道不该再保持这个姿态,但潜意识里却期待着继续。

期待着宋酲低头,继续这个吻。

想让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哥哥亲吻自己,这又算什么?

颜晚筠意识到自己逾矩的想法,心脏迅速跳动了几拍,手心出了些湿汗。

是,她在那时,紧紧抓着宋酲不放手,就是想要他来吻她。

“今天出去吃饭,大哥又不在吗?”宋问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妹妹敲核桃。他姿态随意,修长的指尖托着果仁,递给颜晚筠,“晚晚,你最爱吃的核桃。”

颜晚筠接了核桃仁,食不知味嚼了两口,听到一旁的宋清宛笑着说:“你们大哥最近在处理公司的事情,忙得抽不开身呢。”

“晚晚,晚晚,你发什么呆呀?”宋问庭见颜晚筠走神,五指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姐姐和晚晚晚上想吃什么?我去订餐厅。”

他是最巴不得宋酲不在场的。有大哥在时,甚至在沙发上喝茶,都要规规矩矩的。

“你问晚晚吧,我都可以的。”宋清苑笑着摸了摸颜晚筠的发,说,“晚晚最近瘦了许多。前段时间刚准备好留

学材料,一直忙前忙后的,还没缓过来吗?”

“姐姐。”颜晚筠略微冰凉的手被长姐握住,她一下子觉得委屈,朝姐姐说,“我想吃排骨饭。”

她一早就确定了高中毕业后去德国留学,这个几乎是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暑假。

“晚晚是舍不得姐姐。”宋问庭百无聊赖地撑着头,指尖拨了拨核桃的壳,“晚晚再过几个月,就要走了。从小就最爱黏着姐姐,哪里舍得走呀。”

“你呀。”宋清苑点了点他的鼻尖,说,“谁不知道晚晚和你关系最好的,一直以来形影不离,分开你们两个跟要了半条命一样。”

宋问庭眼底带上一点笑,说:“和晚晚分开,可不是要我的命了吗?”

“好了好了,就二哥天天爱说这些浑话。”颜晚筠笑得听不下去了,那一点烦闷和苦涩也被宋问庭逗得消散许多。她伸手捂住宋问庭的嘴,说:“吃不吃饭啦?”

“叫问庭订位置。”宋清苑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说,“你大哥也常去这一家,他爱吃那家的凤梨酥。晚晚,回来的时候记得给你大哥带一份。”

“姐姐,你不用提醒晚晚的。”没等颜晚筠开口,宋问庭就笑着说,“她可记得大哥爱吃什么呢,每次去这家餐厅,她都要带一份回来的。”

颜晚筠抿了抿唇,随后问:“大哥今天晚上回来吗?”

“我不清楚。”宋清苑摇了摇头,说,“没事的,晚晚。他今天如果不回来,明天我去公司,可以带过去。”

颜晚筠还要再问,却被宋问庭牵住手腕,笑着拉着往楼上跑:“我订好啦,晚晚,我们上楼换衣服去吃饭了。你今天要戴那条我买的项链!”

“知道啦,买那么复杂的样式,扣子都要弄半天。等会儿你给我戴。”她眼眸也弯起来,跟着二哥往楼上跑。

“我戴就我戴,这还能有多难的?”

宋清苑在下面,无奈又纵容地看着弟弟妹妹们,她略微提高一点声线:“问庭,慢一点,别带着妹妹摔跤了!”

两人的笑闹声传下来,宋问庭说:“姐姐放心,晚晚摔也是摔我身上,我来给她垫着。”

宋清苑摇了摇头,温柔如水的眼眸里却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她在楼下等闹腾的弟弟妹妹们收拾好,和他们一起坐上车,由陈叔送他们去订好的餐厅。

这一家餐厅,颜晚筠和宋问庭都很爱去。回来的时候,他们不仅给宋酲带了一份凤梨酥,还打包了金黄浇汁豆腐和炸洋芋,两个人当做晚上的夜宵吃。

宋母和宋父这会儿常年不在家,宋酲又不在。两个人这会儿胆子大了许多,凑在一起,宋问庭教颜晚筠用switch。

宋清苑几乎从不管他们玩乐,只让他们不要太过火,早早就上楼休息了。

象牙白的食盒里散发着食物的香味,颜晚筠尝试着操控手柄,没玩几局,就丢给了宋问庭:“不行,我真的不会玩游戏,二哥你太难为人了。”

“晚晚不玩,那我也不玩。”宋问庭也放下手柄,胳膊枕着头,与颜晚筠一起靠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我要和晚晚一起玩。”

颜晚筠用餐叉挑起一块炸洋芋,说:“你玩你的呀,二哥。我看看说不定就会了。”

宋问庭却侧头,眼眸温柔地落在颜晚筠身上,说:“晚晚,我也要吃。”

“餐叉在这儿呢,”颜晚筠指尖一抬,说是这样说,却还是把那把没动的餐叉递过去,“有手有脚的,自己拿,二哥。”

宋问庭笑起来,却不去接餐叉,而是微微抬了些身,顺势去咬那块洋芋。

宋酲从玄关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两个人本来就离得不远,宋问庭这样凑上前,脑袋一侧,旁边就是颜晚筠的脸。他二弟的眼眸眨都不眨地看着他的妹妹,睫毛低低的,温柔又专注。

当他瞎了吗,这都看不出来宋问庭想做什么?

宋酲站在他们身后,冷声道:“宋问庭!”

宋问庭吓得咬住的炸洋芋都掉了,他匆匆回过头,站起身说:“大哥。”

“这么晚了不睡觉,就带着你妹妹在这里打游戏?”宋酲走到两人身前,训斥道,“半夜吃东西,还要妹妹给你拿,没长手吗?”

宋问庭还没说话,颜晚筠就先开口了。她看着几乎半月不见的大哥,说:“大哥,是我顺手给问庭拿的。我们刚刚考完试,想玩一下游戏,下次不会这样晚了。”

“大哥,是我的问题。”宋问庭伸手挡在颜晚筠身前,说,“是我要带着晚晚玩,下次不会再这样了。你要罚就罚我好了。”

宋酲看着他们两个,深色的眼眸几乎要溢出冷色。

妹妹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而大一点的拦在妹妹身前,倒显得他像不近人情、拆散他们的恶人一样。

他一时无言,只想,晚晚那天,应该是真的醉得不清醒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因为她和宋问庭,也是同样亲昵,甚至更甚。

并且他们确实没有做什么,没有人有亲吻的意图,只是……只是不小心碰到了。

宋酲一时有些庆幸,同时心脏又涩得厉害。

“问庭,”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宋问庭,说,“你自己长这么大了,不论做什么事情,我希望你都要注意点分寸。”

说罢,宋酲再也不去管他们两个,转身直直走上了楼。

宋问庭当然知道宋酲说的分寸是什么意思。他在两年前的冬夜说要和晚晚结婚,然后被大哥扇了一巴掌。

他这一刹那下意识去看颜晚筠,一时怕她听懂,又恨晚晚听不懂。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了继续吃夜宵的心思。

“大哥生气了。”颜晚筠过了好半晌,才有些怔怔地从沙发上起来,说,“他很不开心。”

“大哥是生我的气,”宋问庭说,“他怎样都不会生你的气,晚晚。”

“可我们只是在玩游戏。”颜晚筠说,“已经考完试了,你买游戏机时经过了大哥的同意。”

“没事的,晚晚。”宋问庭笑了笑,说,“不用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想玩游戏,我们就去睡觉好吗?明天二哥带你出去逛逛,订一家你喜欢的餐厅。”

“那我先去睡觉了。”颜晚筠垂着眼眸,说,“二哥晚安。”

“去吧,”宋问庭说,“明天喊你吃早餐。晚安,晚晚。”

他稍微把茶几上的东西收了一下,抬起头时,发现那份打包回来的凤梨酥不见了。

颜晚筠拿着那盒凤梨酥,敲了敲宋酲的门。

宋酲的房门和别墅里任何房间门都一样,用的是古朴而厚实的红木门,金色把手。可每次站在他的房间门前,总让人觉得有一种沉肃与压迫感。

房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打开。

宋酲一身黑色的衬衫,眼底有一点浅淡的疲惫感。

“我们今天去吃排骨饭,给大哥买了凤梨酥。”颜晚筠把食盒递过去,说,“是二哥一路拎着回来的。大哥,对不起,我们再也不会在这么晚玩游戏了。”

原来是怕他处罚宋问庭。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宋酲觉得庆幸,嗓子里又涩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晚晚,不用和我道歉。”宋酲没有接那个食盒,说,“你是因为这个来找我的吗?你不用担心,你们现在长大了,有自己支配时间的权利。我没有要罚你二哥的意思。”

他淡淡看了食盒袋子一眼,说:“我没有晚上吃东西的习惯,晚晚,拿下去吧。”

颜晚筠从来没有被宋酲这样冷淡地对待过,那股无名的委屈与怒火又忍不住涌上来。她伸手挡住宋酲就要关上的门,手背被门不重不轻地撞了一下,却立即泛起了红。

她好像感受不到痛一样,就这样站在门口,直直看着宋酲发问:“哥哥,你这样不高兴,不是因为二哥。你只是讨厌我而已,只是再也不想见到我而已,是吗?”

宋酲几乎在

门板碰到颜晚筠指尖的一刻,就立即松开手,黑沉沉的眼眸中带上一丝慌乱:“晚晚,撞到哪里了?”

他想伸手看看颜晚筠通红的手背,却看见她默不作声地抽回手,说:“我的手没事。我会自己处理的,不用哥哥费心。”

“晚筠。”宋酲只得微微低下身,声线一下柔和了许多,“不要跟哥哥闹脾气,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他温和、同时略微强势地朝颜晚筠伸出手,看着妹妹不情不愿地把指尖递出来。

确认过并不严重,宋酲才松开手。他往后退了半步,半晌才哑着嗓子说:“晚晚,我只是觉得你们已经长大了。宋问庭不应该再向小时候那样与你相处。”

“那我们就不是以前那样相处了吗?”颜晚筠漆黑眼眸看着他,“我长大了,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抱我,送我回去。”

“这件事是我处理不当。”宋酲低下眼,说,“我当然不希望你再喝醉酒,但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会联系你姐姐,叫她来解决这个问题。”

“就是因为那天我喝醉酒吗?”颜晚筠没忍住,往上走进两步,直直逼问道,“那天我们离得太近了,几乎像在接吻,是因为这件事情吗?哥哥。”

宋酲一直不愿去提那天晚上的事。但他也没有想到,颜晚筠竟然能把那样暧昧的行为,说得如此直白。

小姑娘看过来的眼眸坦率而委屈,他好像一瞬间被烫到,不肯再去看她,只低声说:“是。”

颜晚筠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她指尖抓紧了,抬着头,就是要再往前走进一步:“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这件事,你不要再当我的哥哥了,是吗?今天和问庭说的分寸,就是在说给我听,是我该与你有分寸。”

宋酲眉目微皱:“晚晚,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他顿了一下,心里涩得发颤,几乎痛苦到说不下去:“你以后会有自己的爱人。我想,他并不会愿意看见,你和你的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这样亲密……”

“哥哥,你说够了吗?”这几乎是颜晚筠第一次打断宋酲说话。她咬着唇,眼尾止不住泛着红意,透出一种故作冷漠的委屈:“我和问庭从小一起长大,我不会因为任何缘由与他疏远。他会难过,我不会去伤他的心。”

成年礼上,他明明说过,他不舍得把她嫁出去。

这才过了多久啊,宋酲就说她以后要有爱人了,就说不要她了。

宋酲怎么能这样骗她,怎么能这样对她。

颜晚筠把那盒凤梨酥丢进了走廊的垃圾桶,黑暗里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这一次,是她关拢了房间的门。

第22章 规矩不被他发现,我们就是没做过。……

22.

“晚晚、晚晚。”

“不是出去玩吗?”颜晚筠看他挑了只银色的方钻流苏耳坠,无奈地说,“二哥,你换只小一点的吧。这样张扬的,我又不是去结婚。”

“晚晚,你今天跟我出去玩,没告诉大哥吧?”宋问庭听她的话,重新拿了一对小巧的粉水晶,“他要是知道了,一准不让你去的。”

颜晚筠顿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道:“告诉大哥做什么?”

在那天和宋酲争执后,她几乎很少再见到宋酲。仅仅几面也是宋父宋母回来,一家人在餐厅吃饭。

餐厅里的枝形水晶吊灯,将玻璃杯都照得无比透亮。隔着灯光流离、铺满乳白色餐布的桌子,颜晚筠抬眸与宋酲视线相撞。

他看向她,黑色的眼眸深不可测,一时却没有移开目光。

颜晚筠指尖拿起餐叉,若无其事般吃下一小块牛排,视线却在下一秒迅速收回。

她明明知道这不应该,可还是像赌气一般,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你不是一向要和大哥说的吗?”宋问庭笑了一声,似乎不经意般问,“晚晚,你和大哥吵架了?”

“没有。”颜晚筠现在根本不想听见宋酲的名字。她一下有些烦闷,但又不愿被宋问庭看出来,“我们现在已经成年了,不需要什么事情都和他报备。”

连敬称也不说了。

那就是吵架了。

“那就不许被大哥发现。”宋问庭眼眸微微眯起,带了一点很坏的笑意。他心情莫名很愉悦,“这样就是没做过。”

“好啦。”颜晚筠抬手勾起收拾好的粉色小方包,往宋问庭身上一甩,“同学聚会,搞得和要去聚众赌博一样。”

“我们高中同学,不就是一群流氓吗?”宋问庭被她砸了个正着,却一点意见都没有,反倒笑嘻嘻地顺势给妹妹拎起来。他凑过去,说,“晚晚,你不要勉强自己。如果晚了我们就先回来,你明天还要去机场呢。”

“我知道的,二哥。”颜晚筠笑了笑,理所当然地说,“有二哥在,我肯定不会勉强的。”

宋问庭在这种场合一向是很保护她、尊重她的,几乎很少让妹妹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几个人玩游戏、喝酒,只要颜晚筠眼里透露出一点不耐烦或者不愿意,宋问题就会立即笑着制止,把她挡在身后。

就算她一点也不参与,就坐在旁边玩手机,笑着看宋问题喝酒,也没有人敢当面说她一句。

而宋问庭也是,觉察到自己喝多了,晚晚不高兴了,他就会马上放下装着酒的玻璃杯,和颜晚筠并排坐在一起,说笑话逗她开心。

宋问庭也笑了笑,说:“我当然会保护好晚晚。”

颜晚筠之前就订了去德国的机票,临行前宋问庭被叫过去参加聚会,她也在被邀请之列。

宋问庭怕颜晚筠第二天赶飞机累,提了一句她要出国,说换个日子吧。几个同学就笑着说,那不是正好的,就当做欢送晚筠的聚会好了。

颜晚筠一下子成了主角。

宋问庭知道她一向不太去这样的场合,刚要出声拒绝,颜晚筠却笑着晃了晃他的手,说:“行啊。”

她确实不太去同学之间的聚会,宋酲也很反感宋问庭带她去这种场合。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她反倒一改之前的抗拒态度,一口答应了下来。

违背宋酲的意愿,让她莫名有一种报复和自暴自弃的快感。

反正他不再管她了。

况且,即使是最后一晚,颜晚筠也不想待在宋宅。一留在这里,她就会本能的想到宋酲。

“他们倒是很乐意晚晚去玩。”宋问庭给她理了理刚卷好的鬓发,笑着说,“我们晚晚这样的人,谁见了不喜欢呀?”

陈叔负责开车,在下面等他们。两个人拿好东西就下了楼,车开出宋宅后不久,庭院里正好迎上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驶入。

聚会的地方在市中心街区的一家小酒馆。陈叔按照宋问庭给的地址,远在两条街的距离就给他们放下来了。

“跟做贼一样的。”颜晚筠笑话他说,“我反正不认识地方,就跟着二哥走。”

宋问庭朝她眨了眨眼睛,说:“谁说这边是我乱报的地址,前面有我们晚晚喜欢的红丝绒蛋糕。稍等我一下,我去给晚晚买一块。”

说着,他就朝前走,排上了不远处蛋糕店的队伍,随后转身朝颜晚筠笑。

颜晚筠抬头看到招牌,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一家。她眼眸里忍不住带上笑意,跟上宋问庭,说:“好吧,是我错怪二哥啦。”

队伍逐渐缩短,宋问庭给她买完小蛋糕,细心地把包装拆好,说:“明天二哥去送你登机。晚晚,一有空,我就去德国看你。”

“好。”颜晚筠接过蛋糕,托在手心里,一小口一小口吃。她心里有些酸涩,却还是笑着说,“我喜欢这家蛋糕,那到时候,二哥能把小蛋糕带到德国来吗?”

“可以。”颜晚筠原本在开玩笑,这种蛋糕如果真的带过去,奶油都要化完了。宋问庭闻言,却笑起来。

他的神色认真而笃定,一身白衬衫站在路灯下,眼睫都随着笑意闪动细碎的光:“二哥会魔法。只要晚晚想要,我就可以给晚晚完完整整带过去。”

颜晚筠拿着那块小蛋糕,喉咙哽哽的,忽然有

些吃不下去了。

宋问庭却伸手揉了揉她的发,说:“晚晚,做什么红鼻子呀。蛋糕还会给我们晚晚的脸染色吗?”

颜晚筠终于被他逗笑了,原本微蹙的眉眼舒展开:“谢谢二哥。那到时候,要给我带两块。”

“好啊。”宋问庭笑着说,“走啦,晚晚。二哥在前面带路。”

*

客厅的顶光倾洒下来,不冷不热地落在茶几上的蛋糕包装盒上,烫金色的字体折射出光。

宋酲半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指尖揉了揉额头,问:“晚晚接电话了吗?”

旁边的陈叔走过来,给宋酲按了按肩膀,说:“接了,晚晚说今天晚些回来,到时候打电话给我。到时候我去接这两个孩子吧。”

“已经快十一点了。”宋酲松了松指尖的力,有些疲惫地说,“您忘了上次晚晚高一的时候,他们在外面喝成什么样子了吗?她二哥更是无法无天了。”

他拿了件薄软的黑色外套,说:“您把他们送到哪里了?我亲自过去接她。”

“问庭一开始跟我说他们是去吃饭的。”陈叔有些心虚,说“也是,吃个饭不应该吃到这么晚。问庭让我送到街口,说这边有晚晚爱吃的甜点,就到这里,他们下车买。”

“但您也不用太担心了,晚筠的手机一直能联系上,又有问庭在身边,应该不会有……”他说着话,看了看宋酲的脸色,又悻悻地不做声了。

宋酲看了一眼茶几,给颜晚筠买的蛋糕还一动不动地摆在那里,只觉得头部更加作痛。

他和晚晚已经快一个多月没有说过话了。那天之后,他觉察到两人逾矩的举动,也尽量避免回到宋宅。可晚晚过了今晚……第二天就要走了。

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状态。

宋酲想,不管怎么样,自己永远是晚晚的哥哥。晚晚和他置气,他竟然也就这样对她不管不顾,这怎么能?

在几次不经意的对视间,小姑娘的眸光倔强而冷漠,咬着唇对他不理不睬。她快步侧身走过,更是一句话也不愿意和自己多说。

而他甚至不能像往常一样叫住她,只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

宋酲发现,他根本接受不了颜晚筠将他当成陌生人一样对待。

“你不要做我哥哥了吗?”

他又痛苦地想起颜晚筠那天说过的话,只想,只要晚晚不生他的气,他可以作为哥哥保护晚晚一辈子。将来晚晚有了爱的人,他再……再把晚晚交到那个人手中。

没有关系,这都没有关系。只要他和晚晚,恢复以前那样的关系。

宋酲于是买了一块颜晚筠最喜欢的小蛋糕,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想要等她回来道歉。

可几个小时,都不见她的人影。随后他从陈叔口中得知,颜晚筠和他不着调的二哥外出参加聚会,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自从高一晚归那次过后,不管什么外出参加活动,颜晚筠都会提前和宋酲说。有时候她还弯着眼睛撒娇,说给哥哥带好吃的,让他晚上过来接他们。

而他每次都纵容而温柔地拍拍颜晚筠的脑袋,一口答应下来。

宋酲低着眼,骨节泛白。他沉默片刻,想起宋问庭圈子里那群人,拨了一个电话过去,打给对方的兄长。

对面很快接通了,笑着问:“喂?酲哥,这么晚了,什么生意想着兄弟啊?上次我们谈的那个房地产……”

“不谈生意,只是我有事情要问你。”宋酲只觉得疲惫感又涌了上来,直接说,“你弟弟今天,是不是和问庭他们在一块玩?”

“是吧,”对面迟疑了两秒钟,才说,“这件事你不知道吗?不是你们家小公主要出国了,他们几个关系好的聚在一起,说要为她庆祝一下?”

宋酲越听神色越冷,说:“把地址发我。”

颜晚筠什么时候跟他们关系好了,这一听就是宋问庭这小崽子组的局。

“得嘞,”对面说,“我问问我弟弟。那臭小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接电话,你等等啊。”

“麻烦你了。尽量快一些。”

宋酲挂了电话,几分钟后,收到了一条信息。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想,这么晚了,这群人竟然还在酒吧里。

他不由想起了两年前,喝醉酒的宋问庭亲昵地往颜晚筠身上靠,要把妹妹圈在怀里。而成人礼那天颜晚筠几杯就醉得一塌糊涂,抓着他的袖子黏上来,漆黑的眼眸就那样看着他。

这两人要是都喝醉了,那还得了了!

宋酲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抓起车钥匙,就朝外走去。

陈叔在一旁不放心,跟上去说:“大少爷,要不还是我去接问庭他们吧。这么晚了,您今天又累了一天了。”

“没事。”宋酲说,“您回去休息吧,我晚点有事情要和晚晚谈。”

随后,他脚步一顿,说:“陈叔,您不用给宋问庭打电话,说我要过去的事情。我知道您一贯心疼这两个小孩,但在宋家,就要有宋家的规矩。”

陈叔正想要劝,听见这句话,立即噤了声。

宋酲说罢,抬腿便上了庭院外黑色的迈巴赫。

第23章 接你他撞见宋问庭要与她表白。

23.

宋酲把车停在酒吧外的停车场里,下车时看了一眼表,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

夜色很深,小酒馆外面安着西式的壁灯,黄澄澄的,照亮了旁边灰蓝色的瓷砖。旁边种了很多花花草草,几把藤条编织的椅子摆在外面露台的石桌旁,三三两两的客人在喝酒、吃酒馆提供的烧烤,炭烤独特的焦香味从锡纸上的食物中散发出来。

宋酲走到门口,就有穿着白色西服的应侍生为他开门,笑着问:“先生,您一个人吗?”

“谢谢,我来找人。”宋酲拒绝了应侍生的接引,独自走了进去。

里面有人在唱一首重金属的摇滚乐,应当是比较有名气的驻唱,底下的人群也很热闹,积极地跟唱与互动。

宋酲被嘈杂的音乐声吵得有些脑仁发疼。他朝里走了好一会儿,隔着重重人群,最终在靠近角落的一个大卡座里发现了颜晚筠。

她明显是已经喝了不少酒了,脸颊红扑扑的,白皙漂亮的双手托着下巴。

颜晚筠旁边放着一盏小灯,从背后朦胧地照着她的半边脸。她抬着下巴,乌黑的发丝有些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却衬出几分慵懒别样的美。那双漆色的眼眸笑得要眯起来了,装了星星一样璀璨,专注而认真看着身前的人。

宋酲这才发现,颜晚筠身前还站着一个人。

靠近桌沿的一侧,她手边放着一个玻璃杯。而宋问庭正背对着他,朝杯子里加了少量果酒,宋酲在远处看不分明,不知道他到底加了什么。但玻璃杯里慢慢呈现出橘黄色,朝方形冰块下的冰蓝色蔓延而去,像黄昏海里的日落。

肆意而浪漫,温柔又缱绻。

宋问庭低俯着身,做完这一切,就笑起来,温柔地说:“只许尝一口,晚晚。”

“晚筠只喝一口,你非要给她调一杯的!”旁边的几个人调侃说,“这不是浪费酒吗,剩下的你给她喝了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宋问庭笑道,“我当然可以给晚晚喝了啊。”

“谁说我就喝一口了?”宋酲听到小姑娘脆脆的声音,“二哥调的,我要全部喝完。”

说完,她白皙精致的指节就握住了杯身,往上抬起,一口气喝了小半杯。

她喝得有些急促,被酒呛到,微微咳嗽了两声。那点如黑曜石般精致漂亮的眼睛又上挑起来,朝着宋问庭笑。而宋问庭笑着摇了摇头,按住颜晚筠的杯子,说:“晚晚,好啦。剩下的我来喝。”

“不是二哥给我调的吗?怎么还耍赖?”

宋酲与她还隔着一群人潮,酒吧里鬼叫一样的欢呼声震耳欲聋。他却在音乐短暂停止的间歇里听清了这对兄妹亲密的对话,看全了他们暧昧交织的笑意。

宋酲想,他站在这里看见这些,就好像在自虐一样。

他心脏发涩,深深呼出口气,一抬眼,却发现卡座外一侧走过来宋问庭的两个同学,背后还双手拿着一大捧玫瑰。

这两个人嘀嘀咕咕耳语了几句,随后朝座位里的两个人看去,然后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这是要做什么?

宋酲停顿了一下,一时间双手攥紧,产生了一个几乎不可置信的猜想。

宋问庭疯了吗?颜晚筠是他妹妹!她明天就要走了,叫人送这样大一捧玫瑰来是想干什么?

那两个人拿着玫瑰花的同学探着头,不断朝卡座里看,好像还在商量。如火焰一样热烈的红色玫瑰露出来,好像下一秒就要交到宋问庭手上,让他跪下向他亲妹妹表白!

“劳驾让一让!”宋酲几乎怒火滔天,紧握的手指都在止不住地发着抖。他的理智几乎一瞬间断了弦,终于没忍住,快步推开身前的人群走上前。

他在颜晚筠再次举起那个玻璃杯,嫣红色的唇碰到酒杯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宋酲克制着手腕上的力道,眼眸看向她。他尽力让自己的声调平和一些,但开口的语气强势而不容抗拒:“晚晚,今天够晚了,跟我回家。”

颜晚筠愣了愣,呆呆看了他两秒,好像才发觉他是谁。

而周围在场的几个人都常年和宋问庭混迹在一块儿,几乎立马认出了宋酲,卡座顿时噤声。

宋问庭神色也顿时一僵,下意识回头看了看那两个拿着花的人,对方也是往后面一缩。他很快回头,站在原地看他大哥:“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自己不看看几点了吗?”宋酲捕捉到宋问庭的小动作,眸色更冷了,说,“有了之前的教训,还敢这么晚带妹妹来喝酒,是吗?”

宋问庭勉力维持住脸上的笑:“大哥,可是我们都在这里,不会闹过的。”

“都快一点了还不算晚?我再不来,还不知道你要再做出什么事情!”宋酲觉察到颜晚筠站不稳脚,扶住她的手臂,将她带离了卡座,“晚晚明天还要去机场,你就是这样折腾她的?宋问庭。”

宋问庭被说得有些难堪,知道宋酲既然到场了,那今天的一切就都没得商量。他怕那束藏着秘密的玫瑰被宋酲发现,只得匆匆和身旁的朋友们打了声招呼,站起了身。

他刚要跟在宋酲身后,却见大哥顿住脚步。

宋酲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说:“问庭,我是来接你妹妹回去的,不是你。你不是还要玩吗?”

他冷笑了一声,说:“那你玩吧。玩够了,自己想办法滚回去。”

说罢,就扣着颜晚筠的手腕,大步将她带离了酒吧。

颜晚筠晚上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喝得整个人都有点懵懵的,却意外很听话。宋酲让她坐到车里面,她就低着乌黑的脑袋坐进去,眼眸圆溜溜地盯着宋酲。

宋酲低下眼眸,骨节分明的指节探出,给她系好安全带。

颜晚筠就好像忘记了他们还在冷战一样,乐呵呵地仰着脸,朝他笑起来。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喊他:“哥哥。”

她抓住他的衣袖,像往常多少个日夜一样,笑着撒娇问:“哥哥来接我啦?”

宋酲眼眸中深色光影一颤。他这次没有扯开她的手,只是低声说:“嗯。哥哥来接了。”

不知道为什么,颜晚筠一开口,他刚刚那阵驱逐不去的燥意和火气便一下消退。

他沉默着想,晚晚不知道、晚晚没有看出来,不可以怪她。

不可以告诉晚晚。

颜晚筠闻言,好像就安了心一样,指尖慢慢地放松了。她歪了歪头,后脑靠在柔软的枕头上,一双好像懵懂的眼看着车窗外的光斑。

宋酲开了一点空调,声线低缓道:“晚晚,哥哥在这里。想睡就睡一会儿吧。”

“好哦,哥哥。”颜晚筠眼眸朝上,露出一点笑来。她靠着后枕,慢慢的看向宋酲,又慢慢闭上了眼眸。

宋酲指尖搭在方向盘上,看了旁边的人好一会儿,才想。

等晚晚清醒,他一定要和晚晚道歉。怎么样都是他的过错,他们再也不要吵架了。

*

到宋宅时,陈叔早就已经回家休息了,给他们留了客厅的灯。

宋酲见颜晚筠还在睡,动作顿了片刻,拉开车门的时候,还是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颜晚筠觉察到动静,脸颊往里,脑袋轻轻蹭着宋酲的衬衫,毛茸茸的触感。她抱起来时又轻又软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却还没有醒来。

宋酲就这样轻轻抱着颜晚筠,把她送到了二楼的房间里。

安顿好颜晚筠,宋酲下楼,注意到了那块还摆放在茶几上的蛋糕。他轻轻走过去,看了半晌,才将蛋糕放进了冰箱里。

他今天也累了一整天,白天谈了两个合同,去了饭局。晚上才得出一点时间,买了蛋糕想要和妹妹道歉。

结果妹妹没见到,还正好撞上宋问庭准备给妹妹表白。

宋酲冷笑一声,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指,缓步走上楼,进了自己房间的浴室。

氤氲的热气升起,铺在浴室的磨砂玻璃上,朦朦胧胧铺上一层白雾。玻璃门再被推开时,一点蜿蜒的水痕从男人精实有力的后背滑落,泅湿了门边的乳白色地垫。

宋酲穿着一身黑色真丝浴袍出来,发尾略微湿润,显得深色的眸低更加漆黑。

他走出去,才意识到不对劲。

自己房间的灯没有开,门却敞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大床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随后是清浅的呼吸声。

宋酲略微放低了些脚步声,在黑暗中朝前走去。他宽大的手掌扯住丝绸杯顶端的一角,往下揭开一点,露出颜晚筠那张泛红的脸来。

她漆黑眼睫一颤一颤的,润红的唇微微张合,抱着他的被子睡得正香呢。

明明送了回去,怎么又跑到他的房间里来了?

宋酲迟疑片刻,伸手带着杯子,想抱起颜晚筠,默不作声地再把她送回去。

可他刚抱起颜晚筠,就意识到怀里的人动了动。随后那张漂亮而精致的脸从杯子里微微探出,伴随着刚被吵醒时的懵懂:“哥哥?”

宋酲只得放下她。

“你走错房间了,晚晚。”半晌,宋酲才低声告知她,说,“你需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颜晚筠好像没听懂,直直看了他片刻,才仰起脸:“走错了吗?”

她抬起身体,柔软的白色睡裙从手臂上落下去,整个人朝宋酲逼近。他这才意识到,颜晚筠已经换过了衣服,蕾丝边的衣摆铺到他的手臂上,身上还带着一点澄花香。

宋酲没有往后退,一时间,两个人的距离变得非常近,就好像上次一样。

近到有些失真,不像是在现实里。

眩晕、止不住地眩晕。

颜晚筠漆黑色的眼眸眨动,唇好像靠着他的说话,却又留有空隙。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神情还是那样天真的,明艳却无辜:“哥哥,我没有走错呀。”

她伸手,软绵绵地攥住了他的领口。

宋酲突出的喉结滚动,脖颈触碰到颜晚筠的软而细腻的指尖。他低着眼,掩去眸底的情绪,声音好似平常,只问:“晚晚,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温热的呼吸几乎擦过她的下颚。

颜晚筠眼眸里还带着不清明的醉意,她看着眼前的宋酲,闻到了他身上那阵潮湿却蓬勃的沐浴露香,不知道哪里来得这么大的胆子,指尖往回一收,一时与宋酲鼻尖碰着鼻尖。

但他们却没有接吻。

“晚晚。”宋酲看着她漆黑却明亮的眼眸,只觉得有东西一瞬间在

心里分崩离析。他与她对峙几秒,像要认输一般说,“不要闹。我现在给你机会走,我数三下。”

“一。”

她如果、如果一定想要的话。

“二。”

有什么不能给她的?他什么都可以给她。

“三。”

如果这样,她不会答应宋问庭。他们不再有任何机会在一起。

颜晚筠却听不清他数出来的数字,她只听得到,自己在黑暗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砰、砰、砰。

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后脑便被男人的手掌托住,温柔而强势地朝前带去。

随后,她的哥哥低下头来,吻住了她。

颜晚筠睁大双眸,鸦羽般漂亮的眼睫剧烈颤抖,眼尾的潮红又多添一分。她只觉得眩晕与失重的感觉比上一次更重,整个人都在发着热、发着颤,心跳的声音几乎占据着整个耳畔。

她是那样明晰而轻快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宋酲却没有放手,反倒朝后将她放到,整个人被压制在床头。

“湿了。”

宋酲的指尖抚过她的眼睫,在黑暗中仿佛一只蛰伏已久的凶兽。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宋酲。

他几乎是更加深入地吻颜晚筠,直到她没有力气了,才允许她在间隙里抬起头,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晚晚。”宋酲终于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不能随意睡到成年男人的床上来。”

“你以为哥哥就不会欺负你了吗?”他看着才有些慌乱的人,嗓音喑哑,“晚晚,我是正常健康的成年男性。你睡到我的床上,对我做出这样的行为,我很难不认为,你想让我……”

他在颜晚筠轻声说出两个字,语调甚至和平日一样沉肃而板正。

颜晚筠听完,脑子里几乎全是空白。她脸上顿时羞红一片,大大睁开了漆黑的眼睛,一下子从被子里惊坐了起来。

“晚晚,不要高估男人的自制力。”宋酲松开手,让出离开的位置。

“晚晚,现在,滚回你的房间里去。”

第24章 阁楼“你不会把我们的谈话告诉她,对……

24.

晨光乍破,清浅而剔透的光斑透过窗外的枝叶,温和地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颜晚筠从睡梦中醒来。

她喝酒后一般不断片,更何况只是夜宵的几杯啤酒,这会儿已经清晰地想起来,自己昨天死抓着宋酲衣袖的事情。

真好笑。颜晚筠放了一点温水,热意逐渐浸湿双手,氤氲到脸上来。她擦着有些酸胀的眼睛,想,搞得好像她很想要宋酲抱她上来一样。

她自己双腿健全,明明可以自己走上来的嘛。

洗漱过后,颜晚筠下楼,却意外地发现宋母正在楼下。

穿着一身长裙的妇人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眼皮往上抬了抬:“晚筠,我正好想叫你。下来吃早餐,等会儿换一身衣服,我们回一趟老宅。”

颜晚筠只得坐到餐桌前,吃阿姨准备好的营养餐。

实际上,在高中之后,她很少会再吃这种按照食谱严格规定的餐食了。大多都是宋母回家的时候,会要求阿姨这样做饭。

一见到宋母,颜晚筠就会想起长姐,心情一下有些复杂,却还是按照规矩问了母亲好。她沉默着吃完了早餐,宋母才开口。:

“你姑母过寿。”宋母说,“你今天没有什么工作吧?我给你准备了合适的衣服,换好之后我们就回去参加寿宴。”

“我会打电话给公司请假。”颜晚筠垂下眼,问,“我们要去接问庭和大哥吗?”

问出来,她抬头对上宋母的眼眸,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他们当然不用去。”宋母收回视线,淡淡道,“晚筠,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站在旁边的阿姨把衣服递给颜晚筠。她只得上楼,也换了一身晚宴礼服,在十分钟后准时坐上了去宋家老宅的车。

颜晚筠坐在车上,才开始编辑请假邮件,发到公司的邮箱里。

宋母则在旁边闭目养神。

从延城开车到宋家老宅,差不多要半个小时。开车的司机颜晚筠不认识,一大早就在楼下等着,大约是宋母从公司里临时叫过来的。

车内的冷风空调打得太低了,吹得人有些头昏脑涨。颜晚筠却不愿意说话惊扰宋母,等到下车的时候,她几乎手脚冰凉,走下来有些头重脚轻。

老宅门口种着两颗榕树,郁郁葱葱的光影落在巨大的金属雕花大门两侧,前面站着前来接引他们的人。颜晚筠跟着宋母朝前走,在路上才得知,这个从未见过的姑母在宋家地位卓绝,今天过八十大寿,所有的小辈都要前去给姑母磕头,送福。

越是在家族中德高望重的人,寿宴办的就越为繁琐。颜晚筠到场时,同辈们几乎也陆陆续续到了。正门口有一个带着红色圆帽的老妇,正拿着一个小册子,让小辈们依次进去,给老人家磕头祝寿。

颜晚筠就站在门口,按照顺序走进去,跪在红色的软垫上,给姑母磕头。

老人家扶她起来,浑浊的眼珠子转动了两下,从身后塞给颜晚筠一个红包。

等大家都祝过寿,才被允许离席。等走出宴会厅,颜晚筠松下一口气,觉得身体稍微松快了一些。宋母就站在她旁边,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正在处理公司的事务。

“晚筠。”宋母打过了电话,揉了揉眉心,带她往前走,“我们晚上在老宅吃饭,现在还没到时间。你先去和姨母喝些茶,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处理。”

颜晚筠跟在宋母身后,进了不远处前厅的一个屋子。

白瓷的茶壶里飘出茶叶的涩香,屋内燃着香,传出来一点淡雅的檀木味。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美妇正坐在茶案旁,眉目清润,眼眸尤见年轻时的风韵。她见到她们进来,温和地说:“是晚筠吧?过来坐。”

颜晚筠于是坐在她身旁,姨母给她倒了一杯茶,说:“小心烫。”

说罢,她笑着抬头看向宋母:“如清,你要坐吗?”

“我不用,还有事情。”宋母摆了摆手,说,“劳烦你看照一下晚筠,一会儿带她去用晚餐。”

“你放心。”姨母看着颜晚筠,眼眸里带着对小辈的疼爱,“我会照顾好这孩子的。”

颜晚筠指尖覆在茶杯边缘,心想,她又不是半大的小孩,哪里需要人来照看的。

她看着澄清的茶水,低下眼眸,又想,也是,宋家老宅有许多地方不能去,宋母叫人看管她,也是应当的,省得再闯出什么祸端来。

宋母和姨母打完招呼,就离开了。颜晚筠就坐在旁边,陪着这个第一次见的姨母聊天。

姨母聊了几句她的工作,问了几句她的两个哥哥,颜晚筠都看着答了。她倒着茶,随意与她闲谈:“晚筠,你回到国内,不打算问问妈妈,接受家里的事宜吗?”

颜晚筠摇了摇头,说:“有我两个哥哥在呢,我一向不太过问这些的。”

姨母闻言,笑了笑,没再继续问了。

等颜晚筠喝完了手里的那盏茶,她才起了起身,问颜晚筠:“要不要上阁楼坐坐?这里闷热,阁楼有风吹过来。”

“好的。”颜晚筠跟着姨母,往里屋走,上了一个狭隘的楼梯。

一上楼,视野却变得宽阔了许多,这里的摆置和布局都不太像寻常屋子的阁楼。红木制的书架摆放在两侧,每边各一,堆放着格式的书籍和资料。走进去,一阵陈年的油墨味就扑面而来。最里处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外面种了几颗茂盛的樱桃树,遮蔽了小半的光影。四周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很多人的照片,老少都有,还有一些一屋子人拍的合照,像全家福。

颜晚筠第一次见到这样密集、这样多的人像摆放在一起,不由多看了几眼。

姨母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和她介绍:“这里挂着很多照片,都是很优秀的孩子们。”

颜晚筠走进了,木质的老旧地板发出吱呀轻响。她抬起眼,视线落在眼前照片中弹钢琴的少女身上。

少女一身浅紫色礼服,侧着头专注弹奏着眼前的曲目。窗外的阳光很盛,将她半边的头发都染做金黄色,在琴键上抬起的白皙指节就像是精灵在跳舞一样。

颜晚筠失神地看了许久。因为她记得,姐姐小时候也被

送过去学钢琴,一直到去世前,那座钢琴也被安置在家里阳光最好的房间。姐姐上高中时,有一次她和宋问庭一起去接姐姐回家,在那个天光炽热的下午,姐姐在琴房里演奏,她看到的就好似这样的场景。

少女眉眼温柔和缓,抬眸间和长姐神态极其相像。

“怎么了?”姨母站在颜晚筠身后,温和地问,“晚筠,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颜晚筠压住眼眸的酸涩,说,“她很像我的姐姐。我姐姐也会弹钢琴。”

姨母却一时间没有说话。她顿了顿,半晌才笑着问:“你姐姐,是你们家第一个孩子吧?”

“是的。”颜晚筠说,“您为什么这样问?”

“这里挂的照片,都是宋家出生的第一个孩子。”姨母问,“你姐姐在里面吗?”

“为什么是第一个孩子?”颜晚筠向前几步,迅速将前前后后的照片扫视了一圈,摇了摇头,“我没有看见姐姐。”

“那可能是她还不够优秀。”姨母开口,语气很平和,好像只是在叙述一个很常见的事实,“这些照片里的人,有很多宋家的当时掌权人,要么就是宋家运作里必不可缺的一环。”

颜晚筠一时不能明白,漆黑的眼眸看着姨母。

“这是我的小姑的堂姐,”姨母转头,目光落在颜晚筠身旁的一张画像上,“她当时做了一个巨大的收购案,几乎让延城翻天覆地,也让已经衰败的宋家起死回生。所以即使是她的妹妹掌握当时宋家的话语权,她也出现在这里。”

颜晚筠的视线随着姨母下落,却慢慢皱起了眉。

这张照片应该是在日落时拍的,身后是老旧废弃的厂房。枯萎的植物在年轻女性的身后,她怀里抱着一只巧克力色的卷毛狗,正在朝镜头淡淡微笑,温柔的眼眸里透出一点锋芒毕露的野心。

明明是外貌差别有些大的两个人,她却莫名觉得她们的气质极其相像,甚至细看,指尖处都有薄薄的一层茧。

姐姐也有,是弹钢琴弹出来的。

颜晚筠站在姨母身后,朝周围其他几张女性照片看过去,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依旧挥之不去,甚至一时让人毛骨悚然。

姨母注意到颜晚筠神色的变化,微笑着问:“怎么了?”

“她们都练过钢琴吗?”颜晚筠犹豫片刻,说,“我看见她们露出的手指,有那种常年练琴会长的薄茧。”

姨母终于抬眼看她,她的身后是那个很大的落地窗,没有拉窗帘,黄昏绚烂的光就从那里落下来。她依旧在微笑,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不适:“晚筠,你很聪明。”

颜晚筠心中略过一个近乎有些荒谬的猜想,她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紧紧看着姨母。

“是的。”姨母说,“这里的女性,都会弹钢琴。”

她看到颜晚筠戒备的神色,笑了笑,说:“放松一些,晚筠,这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况且,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颜晚筠不做声,安静地看着她。

“宋家所有的第一个孩子,都是按照一套严格的模式培养的。”姨母说,“他们不一定被赋予家庭最高的希望,但都不能给家族蒙羞。长子和长女们,都要按照既成的轨迹长大,包括学习一些共同的课程,就比如女性都需要会弹钢琴。”

颜晚筠沉默半晌,说:“可是他们身上的气质也很相像。”

“是的。”姨母背着光,脸庞被隐在阴影里,“那是他们被要求这样微笑。所有的第一个孩子必须接受一模一样的教育,成为我们希望成为的样子,这才是宋家的门面。”

“微笑?”颜晚筠愣了一下。

姨母却笑起来,朝前走进几步,停在颜晚筠的身前。她抬起手指,微凉的指腹触碰颜晚筠的脸颊,落在她唇角的两指稍稍往上用力。

颜晚筠被迫露出了一个微笑。

“是的,再往上一点。”姨母满意地看着她,轻轻收回手指,“就是这样的弧度,是最优雅、最好看的。”

颜晚筠一时只觉得无比荒诞与离奇,手脚几乎都在止不住地发着冷。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只看见姨母微微背过身,继续说:

“在宋家里,男孩子,是要俊朗、严肃、从容不迫的。女孩子,我想她也要温润、矜持、有大家的姿态。因为我们不能保证每个孩子,都长成我们希望的样子,所以他们会被要求模仿前辈们,这是优秀的范例,从不会出错。”

“怎么能这样要求他们?”颜晚筠终于忍不住,说,“他们不是任人操纵的提线木偶,为什么要和别人相像?”

“他们是。”姨母看了颜晚筠一眼,说,“他们出生在这里。从小的吃住都有宋家提供,听话是他们必经的成长经历。晚筠,我想,你应该感到庆幸,自己不是宋家的第一个孩子。你的姐姐代替你经受了这一切。”

颜晚筠想到长姐,眼眸里几乎要恨出泪来:“他们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你们怎么能这样对他们!”

“如果他们能够脱离宋家,当然就不用被这样对待。”姨母笑了笑,“可他们的吃穿都是宋家提供的。离开宋家提供的资金、脱离宋家的庇佑,他们生活不下去。”

“可你们从出生时就这样控制他们!”颜晚筠说,“他们根本没有机会……”

她说着话,眼眶已经红透了。

宋酲呢?宋酲也是这样被控制着长大的吗?

颜晚筠呼出一口气,想,宋酲不会是。宋酲被送过来时已经记事了,大概不会被这样洗脑。

“这并不是什么很痛苦的事情,”姨母叹了口气,说,“晚筠,你把这件事情想得太严重了。这是属于他们的精英教育,与延城所有排得上号的家族一样,只是模式各不相同。”

“他们最终都成长为了很优秀的人,不是吗?”她说。

颜晚筠抿着唇,不愿再与她多费口舌。

从出生开始,就被一个严格的模板限制,就连微笑也被要求固定在一种方式。就这样被从小教到大,等终于有能力脱离家族时,却发现笑起来的习惯再也改不掉了,自己身上全是别人的影子。

让一个人失去生性的自由与肆意生长的权利,竟然全是他妈的为了门面!

当这些天之骄子看到阁楼这些密密麻麻的人像、知道自己宛如宋家批量生产的工具时,会多么绝望与痛苦?

而她的姐姐、最温柔的长姐,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我想,你并不会把我们今天的谈话,告诉你母亲,对吗?”姨母见她不说话,轻轻笑了笑,“也不会告诉她,我们来过阁楼。”

颜晚筠却直直看着她,说:“姨母,你笑起来,和她们不是一个样子。”

“我不是。”姨母依旧温和地说,“我有两个哥哥。”

“你的哥哥过得快乐吗?”颜晚筠问。

“我的小女孩,”姨母似乎有些无奈,又像是被颜晚筠逗笑,“你天生享受着普通人享受不到的资源,住在漂亮而宽敞的房子里。你长大了,就应该在家族需要的时候,为他们做事。你怎么会和我谈快乐呢?”

她敛去一点笑意,说:“晚筠,现在该你来回来我的问题。”

颜晚筠沉默许久,才说:“我不会和我母亲谈论任何一个字。”

“乖孩子。”姨母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走到颜晚筠身边,想要摸一摸她的发,“走吧,姨母下楼再给你煮一壶茶。”

颜晚筠却避开了她的手,独自下了楼。

她站在楼下,垂着眼说:“谢谢姨母今天的款待。公司有急事,我需要先回延城,麻烦您在我母亲回来时,与她说我不在老宅吃晚餐。”

姨母像她下午最初见到时那样,坐回了桌案边,开始煮一壶新的茶。

苦涩的茶香弥漫出来,温和美丽的姨母抬起水一眼漂亮的眼睛,说:“好,晚筠。再见。”

颜晚筠几乎是逃一样离开了

老宅。她打电话给助理程叶,叫她过来接自己一趟。

程叶过来还要一段时间,而宋家老宅沿山,走出去都是满山的树木。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而她就这样站在路边,站了许久,直到小腿在泛麻,才往前失魂落魄地走了两步。

“晚筠姐!”远处传来引擎的嗡鸣声,路边的石子被高速行驶的车辆碾过,滚到一边。

颜晚筠抬头,身边停下一辆白色的车。程叶摇下车船,脑袋探出来,朝她乐呵呵地招手,“晚筠姐,快上来。”

颜晚筠上了车,程叶给她递过来一杯热奶茶,说:“这边山里温度有些低,比市区里凉快多了。晚筠姐,我估计你晚上没太吃东西,就给你买了杯喝的,后面还有盒小蛋糕,你饿了先吃!”

颜晚筠碰到那杯热乎乎的奶茶,在酷暑夏夜冰冷的手指,总算逐渐恢复了温度。她疲惫地笑了笑,感激地看向程叶:“谢谢你,小程。”

“嗨呀,这有什么。”程叶嘿嘿笑着,摸了摸头,说,“平时我们喝了晚筠姐多少小甜水呀。晚筠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麻烦你送我到这里。”颜晚筠补充了一点糖分,大半天没进食的眩晕感逐渐缓解过来。她报了一个地址,说,“如果路上看到有花店,麻烦停下来。”

颜晚筠攥着奶茶杯,想,她要买一束姐姐最喜欢的花,去看姐姐。

第25章 牺牲品“我向你承诺,晚晚。”……

25.

宋清苑被葬在延城郊区严家的墓园里。

她当年嫁去了严家,不到两年就生了重病,随后郁郁寡欢,含泪而终。

姐姐从没有告诉颜晚筠具体的病因,她找当时疗养院的医生问,也只依稀知道是血液的问题,但再详细一点的,也再问不出来。

而宋家一向是没有血液方面的遗传病的。颜晚筠清楚这一点,一直不相信姐姐的生病是偶然,甚至在德国的那段时间,一度怀疑血液方面的疾病只是说辞,姐姐可能根本不是因为这个走的。

姐姐那时候明显抑郁已久,手臂上甚至有着交错狰狞的疤痕。她平时都掩盖得严严实实,还是换药时颜晚筠正好走过病房门口,不小心瞥见的。

这一眼,就是触目惊心。

颜晚筠在严家的墓园门口下了车,抱着一大束蓝紫色鸢尾花。

她抱着花,在墓园门口登记了身份信息,按照门卫的指示往里走,绕了两三圈,终于看见了刻有姐姐名字的墓碑。

这是姐姐下葬后好几年,她第一次过来看她。

颜晚筠前几年都在国外,按照姐姐的嘱咐坚持没有回国。但其实回国后,她也一直不愿意来墓园,好像没有看见冰冷的墓碑,姐姐就还会朝她笑、会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一样。

那束漂亮的蓝色鸢尾被她放在了姐姐的墓碑上,她看着那行黑色的名字,心中悸动,眼眸顿时红成了一片。

颜晚筠也知道,姐姐其实是不希望自己回到这里的。

姐姐希望她永远不要回延城,永远不要回宋家。她自己已经是宋家作为牺牲品送出去,最失败的案例,她不希望颜晚筠步她的后尘。

“姐姐。”颜晚筠跪坐在墓碑前,指尖轻轻触碰着那几个凹陷进去的字。她红着眼睛,说:“我不知道你以前这样痛苦,你是长姐,所以从来都不愿意和我们说。可是宋酲应该知道,宋酲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他为什么不保护自己的姐姐。”

宋清苑印在墓碑上的照片依旧温和清秀,双目含笑地看着眼前的小妹。身后的樟树被风吹动,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

颜晚筠看着那种照片,忽然说不下去了。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在姐姐死后才意识到她经历的痛苦,有什么资格再说这些。

颜晚筠在墓园安静地待了好一会儿,走出去时,已经是晚上九十点了。

身后樟树群发出的沙沙声更甚,剧烈的风将树叶都吹折。颜晚筠走了几步,头顶被豆大的雨珠润湿,才意识到下雨了。

墓园里几乎没有遮蔽物,而雨下得又急又大。颜晚筠小跑着到了墓园门口登记的门卫室,浑身几乎都湿了大半。

“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前不久给颜晚筠登记过的门卫看见窗外有人,把门打开,说,“你要不进来坐会儿吧,有人来接你吗?”

“谢谢您。”颜晚筠走进去,衣服湿了,却不好意思坐在里面的椅子上。她就这样站着,给家里的陈叔打电话。

“姑娘,你喝点热水。这雨下起来啊,会有点冷的,别感冒了。”门卫大叔挺热心的,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上,又拿来了一条毛巾。他看颜晚筠站着,一时也没接毛巾,憨笑着说:“姑娘,你放心用。这毛巾刚拆的呢,前几天一人发了一条,多的就放在门卫室的柜子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颜晚筠愣了一下,接过毛巾,擦了擦发丝上的水,说,“谢谢您。”

陈叔一直没接电话,她打了第三个,才被接通:“晚筠?”

颜晚筠报了位置,问陈叔现在能不能过来接她。陈叔一听说她现在大半夜还在郊外,还是墓园这种地方,一下子急了:“晚筠,你今天不是和夫人回老宅了吗?你们没有一起回来吗?”

“我有些事情,先回来了。”颜晚筠说,“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要麻烦您来接我。”

“这说的什么话呀,晚筠。”陈叔说,“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你就在那里等着啊,我现在过来接你。”

颜晚筠挂断电话,喝了几口热水,身上好受多了。她再次朝门卫大叔道谢,却听到中年人笑呵呵地说:“我女儿也和你一样大,还在外面读研究生呢。”

“那我要比她大一些。”颜晚筠也笑了笑,说,“我已经在工作了。”

“我看你太阳落山的时候就到了,”门卫大叔说,“以为人早走了。再晚一些,我们几个要去里面巡查一圈,把大门彻底封上了。”

颜晚筠再喝了口热水,眼睛低了低,说:“我来看我姐姐。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门卫大叔端着手里的热茶,问:“姑娘,你也是严家的人吗?”

“我不是。”颜晚筠说,“我姐姐嫁进了严家,死后按照严家的要求,被安葬在这里。”

“严家也是有钱啊,”门外大叔看着窗外噼里啪啦砸下来的雨珠,笑着说,“能嫁进去也不错。”

颜晚筠闻言,心里便有些不舒服。她心中冷笑,想,宋家在延城也是显赫的世家了,姐姐那样好的人嫁过去,还不知道谁高攀了谁。

她刚要开口说话,就听门卫大叔感叹说:“连刚死去的胎儿都在这里有一个墓碑。前几年也是邪了门了,主人家的女眷总是不容易怀上孩子,怀了也好容易夭折,都送过来埋掉了。”

颜晚筠一下听得心里发冷。她不知道姐姐有没有怀过孩子。

她抬起眼皮,露出一个微笑,“您还信这样的事吗?孩子这种事情,不太好说的。”

“不过过了那段时间,倒还好了。”门卫大叔看着颜晚筠有些泛白的脸色,说,“姑娘,晚上清闲,几句话说着玩的,没吓着你吧?”

大半夜在墓园说这些话,确实有些渗人。门卫大叔不太好意思地说:“没事的,世界上没这么多邪门的事的。反正后来也正常了嘛,姑娘,你还好吧?”

“我没事的。”颜晚筠敛了敛眼眸,再抬起来时,又带上了笑,“我在您这里也听了个新奇。”她顿了一下,不经意般问:“那死去的孩子,会埋葬在母亲身边吗?”

“这我不太清楚。”门卫大叔挠了挠头,说,“一般早夭的孩子在里边,他们妈妈还在宅子里享福呢。”

颜晚筠还要再问,却见窗外玻璃一道车灯闪过,伴随着雨滴淅淅沥沥的拍打声,一辆黑色迈巴赫在墓园门口

停了下来。

她目光一顿,认出了这是谁的车。

随后,门卫室的门就被轻轻敲响。

穿着黑色风衣的宋酲站在门口,身后纷飞的雨珠在门口那盏橘黄色的灯光下,好像都渡上的一层金边。他撑着一把黑色缎面雨伞,里面是一件白衬衫,浑身的色调都很冷,天生带着一点对外人的疏离感。

“晚晚。”宋酲抬起一点下巴,鼻梁优越高挺,眼眸略微下低,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白色的衣摆规整地扎在腰线里,更衬出了他身形的挺拔与力量感。

“这是你家里人吧?”门卫大叔愣了一下,笑着说,“快回去吧,别着凉了,姑娘。”

宋酲将伞收起,修长的身形跨过门槛时,微微低了一下身。他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来,披在颜晚筠身上,握住她冰凉的手:“走吧,带你回家去。”

“这是我哥哥,谢谢您今天的照顾。”颜晚筠被外套罩着,一时间身上全是宋酲那阵冷而熟悉的味道。她朝门卫大叔笑了一下,随后就默不作声地跟在宋酲身后,上了那辆黑色的迈巴赫。

车门彻底关上。颜晚筠才揉了揉手腕,说:“我不是叫陈叔来接我吗?哥哥,你什么时候有给人当司机的爱好了?”

“我当时在陈叔旁边,”宋酲把后座的小毯子拿给她,说,“是我说要来接你的。他那么大年纪了,别老是折腾他。”

“那我就来折腾你吗?”颜晚筠抬了抬眼眸,“哥哥。”

“你可以,晚晚。”宋酲没有着急回驾驶位。他握住颜晚筠冰冷的手,说,“手太凉了,我让阿姨煮了姜茶,回去喝一些再泡澡。”

颜晚筠被他包裹住双手,干燥的暖意从宽大的掌心传来。她沉默片刻,复杂的情绪一时间冲撞着心脏。

“我是来看姐姐的。”

“我知道。”宋酲说,“她和严家的人葬在一起。”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颜晚筠动了动指尖,下一秒却被抓得更紧,“关于姐姐的死。为什么你们会让她葬在严家?我们家连给姐姐修墓的权利都没有吗?”

“妈妈安排的。”宋酲抚着她的肩,说,“晚晚,这件事情是妈妈决定的,我和宋问庭插不了手。”

“况且,”他顿了一下,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宋酲。”颜晚筠抬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当时不是你和妈妈送姐姐去联姻的吗?如果不嫁进严家,她怎么会死呢?”

“晚晚,”宋酲说,“联姻这件事情,是你姐姐自己决定的。没有任何人强逼她,一定要嫁进严家。”

“你到现在还要骗我吗?”颜晚筠挣开他的手,直直指向窗外,“姐姐就在那里躺着!你怎么敢这样骗我?当初我在德国,不是你告诉我姐姐在严家过得很幸福吗?但实际上她身患重病,躺在医院里郁郁寡欢!”

她太过痛苦与激动,脖颈间随着喘息一起一伏,眼眸落下几滴泪来。

宋酲望向她的眸光停滞片刻,说:“晚晚,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姐姐病逝了,我却什么都不清楚。”颜晚筠身体抬高,几乎要凑到宋酲面前,眼眸痛苦而透亮地看着宋酲,“姐姐因为联姻生病,被折磨得那么难受的时候,你为什么从来不施以援手,她就不是你的姐姐了吗?”

“还是姐姐这门婚事太值当了,你就能这样冷眼旁观看着她遭受痛苦?”

“你把你姐姐想得太没有手段了,她是宋家的长女。”宋酲握住颜晚筠发抖的手腕,给她披上那张小毯子。他的指尖上抬,将她湿透的黑色鬓发撩到耳后,“她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谁也不能逼迫她做。”

“有手段?有你这样的手段吗。”颜晚筠说,“哥哥才是最有手段的人啊,姐姐在病逝前还告诉我,让我不要怪你们。如果你和妈妈没有强迫她,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这样的话!”

她的膝盖抵在宋酲身上,指尖一下抓紧了他的衬衫:“宋酲,你到现在还在骗我。”

“你只愿意听宋清苑的话,是吗晚晚?”宋酲眸光落下,在看向颜晚筠时,灯色在眼里那一点深色的黑里流转,竟然让她微微怔愣片刻。

他声线微低,竟然有些发哑:“晚晚,你如果想到这一点,应该就能觉察到,很多事情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颜晚筠抬眸,深深看向宋酲的眼。

是啊,姐姐是宋家的长女。

她指尖紧紧抓着宋酲的手,片刻后松开。她冷静下来:“我听你解释。”

“为什么姐姐重病,你们都不愿意告诉我。”

“你那时候在念书,并不适合与她接触。”宋酲说,“宋清苑生病了,但当时没有人知道。严家封锁了所有消息,对外还时常放出一些照片,彰显严家家主和夫人的甜蜜。”

“直到最后一段时间,我们才知道这件事情。”

最后一段时间,就是宋问庭告知她,姐姐生病了,让她回国看望姐姐的时间。

“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去问宋问庭。”宋酲声调偏冷,意味不明地说,“反正我们晚晚,总是更相信她二哥的。”

“如果姐姐被严家的人控制了,”颜晚筠看向宋酲,问,“你们就一点觉察没有吗?你们没有听到过任何一次她的呼救吗,为什么不去帮她!”

“晚晚,”宋酲叹息,说,“你忘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宋清苑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逼她。她自己也不愿意当时的病情泄露,会严重影响严家制药公司的股市。”

“你总是更愿意相信你姐姐说的话。”他把她的手捂热,低着眼眸,半晌才说,“但我向你保证,晚晚,没有任何人逼她。这是最好的结果。”

颜晚筠忽然想起宋问庭来机场接她的那天。他们订了一家餐厅吃饭,问起姐姐的事情时,二哥说:“你怎么知道姐姐不是自愿嫁过去的呢?”

这里的所有人都绝非善类。

可他们都是她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啊。

那宋清苑是怎么死的?那她的姐姐是怎么生病的?

颜晚筠忽然觉得头痛欲裂。被大雨淋过的潮湿和阴冷忽然在这一刻涌上来,她抓着宋酲的手,几乎是用最后一点力气问:“哥哥,我忽然不明白了。是有人在骗我吗?你们三个都在朝我说假话吗?”

宋酲心中刺痛,却只说:“以后没有人会骗你。”

颜晚筠仰起脸,露出被咬得通红的唇。她好像忽然不知道怎么办了,倔强又痛苦地看向宋酲:“哥哥,我要你向我承诺,你和姐姐的死没有关系,她不是宋家、不是你和妈妈,推出去的牺牲品。”

“你向我承诺,你没有冷眼旁观姐姐的死。她的痛苦没有一点是源于你。”

她的眼眸依旧明亮,里面藏着脆弱,执拗地抓着他的手说。

“在这个墓园前,你向我承诺。”

“我向你承诺,晚晚。”宋酲伸手,缓慢地扣住她的五指。

她撞进宋酲的眼里,而他也不躲不闪,说:“宋清苑从来不是牺牲品。”

第26章 喝药“你不要脸,哥哥。”……

26.

也许是在墓园里淋了雨,颜晚筠回去喝下阿姨煮的姜茶,半夜却还是一阵一阵发起了热。

窗外还在下着雨,梧桐叶宽大的叶片落下婆娑绿影,随着窸窣雨声不断晃动着。颜晚筠睡得很沉,可身上又止不住泛着烧。她想要从这阵燥人的灼热中清醒过来,可眼皮却太沉了,一点也睁不开。

直到红木房门“咔嚓”一声,从外面被打开,露出一道走廊的橘黄色暖光来。颜晚筠半梦半醒间听到声响,眼眸勉力抬起一点,竟然朦朦胧胧间看见了宋酲。

月光很浅,雨滴在玻璃窗上轻轻拍打着。颜晚筠脸颊两侧都烧得通红,眼眸因为高热泛起了水雾,睫毛湿漉漉地发着颤。她只觉察到门边那点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随后脸颊被手掌覆住,随之而来的是宋酲身上那阵干燥而冷淡的松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