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谁给你的胆子（一更） “敢动我的人？……
傅瑾说这话时, 刻意靠得极近，浓烈的酒气侵略性地笼罩过来，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压迫感。
他倒是自得其乐, 可他身后的几个朋友听完后却微微变了脸色，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如果季明川真的就在隔壁, 他们可不敢自找麻烦，有人咳了一声, 低声提醒：“傅少，玩玩可以，别闹大了。”
傅瑾却充耳不闻。
他死死盯着宋夏, 想看他慌乱、想看他挣扎、想看他露出恐惧的表情。
这个人, 分明如草芥般卑微, 如尘土般低贱, 不过是被随意踩在脚底的泥巴，凭什么一直对自己摆出那副冷漠又高傲的姿态？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 这家伙就从未对自己露出哪怕一丝好脸色。
甚至敢一再挑衅他、戏弄他——
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今天就是要碾碎这个人的锐气，把他狠狠踩在脚下，让他跪下来求自己！
可惜, 宋夏却并没有如他期待的那样, 表露出任何妥协的迹象。
他被傅瑾捏住了下巴, 仍旧面色从容，甚至弯了弯嘴角。
看向他的那双漂亮眼睛里，没有丝毫怯意害怕, 只有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嘲弄。
“傅少，你废话是不是太多了？”
傅瑾脸色一沉，语气危险：“你说什么？”
“我是说，”宋夏微微偏了偏头, 试图摆脱他的钳制，刻意露出一副轻蔑的神情，“你要是真敢动我，还用得着在这里磨磨唧唧？”
他嗤笑一声，神色漠然：“你不会以为，光是放狠话就能吓倒我吧？”
他脸上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的神情，分明不相信傅瑾真的敢动手。
傅瑾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这小子……
居然还敢嘲讽他？！
他今晚，的确没打算动真格的。刚刚他去看了，季明川确实在这间夜店。虽然宋夏仗着他的名声狐假虎威让人作呕，但他还没蠢到真在这里动手。
他要是真想做什么，当然得选一个更好的时机。
可眼下宋夏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
傅瑾眼神阴鸷，正准备再给他点儿教训，余光一闪，忽然瞥见宋夏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进口袋里，悄然动了一下。
傅瑾目光一凛，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的手从口袋里拽出来。
与之一起被拽出来的，是屏幕依然亮着的手机。
傅瑾瞳孔骤缩，猛地夺过手机，看到屏幕上赫然亮着的名字——
季明川。
他脸色顿时一沉，毫不犹豫地按下挂断键，随即猛地抬手，将手机狠狠砸在茶几上。
“啪！”
酒瓶被震得翻倒，琥珀色的液体在地毯上晕开，宋夏身体猛地一震，心底浮起一丝凉意。
他本来想通过说话转移傅瑾的注意力，偷偷打个电话求救，但时间太短了，他甚至都不确定究竟接通了没有。
宋夏压下心头的惊悸，强撑着冷笑了一声：“所以你还是害怕了？怕季明川找到我，怕被他知道你今晚干的这些勾当？”
傅瑾的脸色果然微微一僵，眼底划过一丝阴鸷。
他当然不想把事情闹大，季明川那个人，能不惹最好不惹。可宋夏的态度分明是在挑衅他，让他在自己朋友面前颜面无存。
在学校里，他没办法对他怎么样，可这是在校外。
他就不信季明川能把手伸得这么长！
傅瑾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猛地揪住宋夏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抵在沙发里。
宋夏后背狠狠撞上沙发的边缘，闷哼了一声，眼前一晃，便看见傅瑾压了过来。
“你不就是仗着有季明川撑腰，才敢在我面前硬气？”傅瑾声音冷冽，手指钳制着宋夏的下颚，逼迫他抬头看向自己。
“你信不信，就算他来了，你也已经被我玩得不成样子了？”
宋夏眼底迸发出彻骨的恨意，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傅瑾，你就是个畜生！”
他看向在场的其他人，冷声警告：“你们确定要陪他疯？”
这些人脸色发白，宋夏冷哼了声，瞥了一眼傅瑾：“如果你现在住手，我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傅瑾却是脸色一沉，抬手就是一巴掌。
力道之大，让宋夏的脸被甩到一侧，嘴角瞬间溢出一丝血迹。他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觉。
“你知道吗？你是唯一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
“一次又一次地挑衅我，仗着季明川能给你撑腰？你真以为他能护你一辈子？”
空气瞬间凝滞，傅瑾身后的几个朋友面面相觑，原本傅瑾喊他们过来，只是为了帮个小忙，壮壮声势。
可现在看傅瑾这架势……
他怕是真的动了要毁了宋夏的心思！
有人忍不住低声道：“傅少……差不多就行了……”
“季明川那边……你真想撕破脸？”
“你们闭嘴！”傅瑾正在气头上，完全无视这些劝说。
几个人交换了眼神，小声道：“……算了，随他疯去吧，我有事先走了！”
“我也走了，真闹大了……不好收场。”
他们说着就陆续离开，傅瑾毫不在意。
酒精和愤怒充斥着他的大脑，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阴鸷地直盯着宋夏，一寸一寸从他的脸上滑过，目光停留在他被血浸染的唇瓣上。
他嗤笑一声：“嘴倒是挺硬，看我怎么把你弄软。”
说着，忽然低头去凑宋夏的唇。
宋夏扭过脸避开，疯狂地挣扎起来。
这一刻，好久不曾想起的那些梦境倏然浮现在脑海里，那些噩梦般的预示、那些他原以为已经成功避开的炮灰命运……
难道还是躲不过去吗？
眼前的画面和那些噩梦重叠，宋夏眼底闪过一抹狠色。下一秒，他猛然抬头，撞向傅瑾的鼻梁。
“嘭——！”
这一撞用尽了他的全力，傅瑾整个人被撞得后退两步，鼻梁一阵剧痛，瞬间流出血来。
他捂着鼻子，眼里满是猩红的暴怒。
“你他妈找死？！”傅瑾彻底失去耐心，抬手抹掉鼻血，目光阴冷至极。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他伸手去解自己的皮带，嘴角挂着残忍的冷笑：“今天，我看谁来救你。”
宋夏摸了摸眩晕的脑袋，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努力站起身来，恍惚地扫视着这间包厢。
眼前的人影在晃、嘈杂的音乐、破碎的手机……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他真的要被傅瑾毁掉了吗？
他不信，他不会输给傅瑾，不可能被这种人毁掉！
绝对不能，这样束手就擒。
宋夏低头，目光落在桌上倾倒的酒瓶……
就在傅瑾的手指抽开皮带的瞬间，他的手指也狠狠地握住了瓶颈。
“砰——！”
包厢门被人猛地踹开。
两人同时一怔，回头看过去。
是季明川。
他站在门口，逆光而立，黑色风衣下的身影沉冷而凌厉，身后跟着几个惊慌失措的富家子弟。
他一步步走进包厢，视线缓缓掠过傅瑾手中滑落的皮带、宋夏手里紧紧握着的酒瓶，眉眼间的锋芒藏着彻骨的寒意，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包厢内一片死寂。
良久，他才对宋夏勾了勾手，温声提醒：“过来。”
宋夏如梦初醒，慌忙放下酒瓶，踉跄着绕过傅瑾，走到季明川身后。
下一秒，男人忽然抬起手，在他唇上擦了擦。
宋夏怔住。
季明川垂眸，看着指腹上的血迹，眸色骤然沉了下来。
他轻笑了一声，抬头看向对面不知为何开始瑟瑟发抖的人，嗓音缓慢而危险：
“傅瑾，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我的人？”
第42章 傅瑾out（二更） “脏我的手。”……
傅瑾对上季明川幽沉至极的目光, 后背一阵发冷。
像是被野兽盯上的猎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甚至无法自控地开始战栗。
他本能地想开口解释, 嘴巴张了张，又觉得心有不甘, 话到嘴边，竟咽了回去。
傅瑾活了这么多年, 向什么人低过头？
他舔了舔后槽牙，强作镇定，做出漫不经心的模样：“季少, 我跟他开玩笑呢, 朋友之间的小打小闹, 别当真吧？”
季明川没接他这茬, 回头看宋夏：“你想怎么解决？”
傅瑾脸色微变：“……”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根本没有插话的余地。
宋夏低着脑袋, 声音虽低，却毫不迟疑：“报警吧。”
傅瑾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他没说话, 不想勾起季明川更多的不满, 心里却升起一丝侥幸。
该说这家伙太天真了吗？
报警？他的家世、背景, 警方会把他怎么样？
最多就是带去派出所走个流程，用不了几天，他又能风风光光地回来。
“好。”季明川淡淡地答应。
他抬手, 掏出手机，当着傅瑾的面，直接拨通了报警电话。
傅瑾的笑容顿时一僵。
如果是季明川来报警的话，事情会不会变得比较麻烦？
傅瑾心中升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他连忙开口：“别别别,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是我的错，我没有分寸，玩笑开过头了，我道歉，我愿意赔偿！行了吧？”
宋夏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季明川也只看宋夏的意思，见他无动于衷，也没有掐断电话的打算。
电话很快就拨通，季明川并不回避，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现场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并报出了地址和包厢号。
傅瑾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迟疑着开口：“季少，没必要搞得这么严肃吧？”
季明川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报完警后，低头看了一眼时间，随即转过身去，看向身后的几个富家子弟，淡淡地开口：“你们还不走，打算留下来当证人吗？”
几人脸色红了又白，连声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傅少，那个……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啊，我们就是来玩的，不掺和你们的事……”
傅瑾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竟然就这样把他一个人丢下，头也不回的全跑了。
可要那些人说，他们才真是倒霉呢。
原本早就想走了，偏偏刚刚走到一半，遇到外面正在找人的季明川，他们一个比一个慌张，脸上根本藏不住事，便露了破绽，季明川觉察到不对，最后被迫领路到了这里。
否则季明川还来不了这么快。
看刚才包厢里的情况，这两人一个解皮带，一个抄瓶子，再晚到一步今晩这事儿什么性质真说不清楚。
这些富二代平时做的事未必比不上今天的程度，但他们关门玩自己的，从没敢招惹季明川这样的人。
傅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一个个纷纷落荒而逃，甚至贴心地把门关上，隔绝外面可能的窥探，脸色阴得几乎滴出水来。
但他很快稳住情绪，咬牙盯着包厢里剩下的两个人，决定不再说什么。
横竖有什么事，让他的律师去操心去。
“……怎么说？”季明川忽然又开口问。
“在我的律师抵达之前，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傅瑾说这话时，已经找回了不少底气。
但季明川这话，却不是问他，而是问宋夏的，问话时倒是扫了傅瑾一眼，“报警就够了吗？”
傅瑾一顿，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宋夏却懂。
季明川的意思，分明是觉得报警太便宜他了，不仅宋夏不满意，他也不满意。
“当然不够。”宋夏冷笑道。
傅瑾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一丝警惕：“你什么意思？”
宋夏没说话。
他只是向前一步，倾身弯腰，一把抄起了桌上的酒瓶。
“咔——”
透明的玻璃瓶在他掌心微微旋转了一下，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映出冷冽的光泽。
傅瑾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但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宋夏忽然上前，猛地抬起手——
酒瓶精准地对准了他的下身。
傅瑾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没想到，宋夏会来这么一手！
“你、你想干什么？！”傅瑾声音都变了。
宋夏微微勾起唇角，一步一步朝他走近，眼神却冷得渗人：“你猜？”
傅瑾的呼吸彻底乱了，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退，下意识地一步一步往后退，声音都有些发抖：“宋夏……你别乱来……”
宋夏一步一步靠近，直把他逼进墙角，黑白分明的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彻骨的冷意。
“傅瑾。”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
傅瑾的后背抵上了墙壁，双腿甚至有些站不稳，贴着墙滑下来。
宋夏微微俯身，用瓶身敲了敲他的眉骨，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从你见到我的第一面起，你就一直用你这双肮脏的眼睛乱看，你以为我没有察觉吗？”
接着又敲了敲他的胳膊，继续道：“你忘了你这只手臂曾经经历过什么吗？这次，我可不想好心帮你接回去了。”
傅瑾浑身一僵，眼睛瞪得老大。
“你、你敢？！”他声音颤抖，开始威胁，“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你敢乱动一下，我要你一辈子后悔！”
宋夏闻言，还真迟疑了一下，回头抬眼，看向季明川。
后者抱胸站在原地，见状淡淡地开口：“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算在我头上。”
宋夏扯了扯嘴角，又回头看向傅瑾。
后者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两人。
宋夏冷笑着，将手中的酒瓶高高举起，猛然“砰”的一声，嗑在傅瑾身侧大理石桌面边缘，瓶身应声而碎，琥珀色酒液咚咚流出。
傅瑾猛地闭上了眼睛，被吓得浑身一激灵。
等他战战兢兢睁开眼，正想查看情况，宋夏手腕一转，锋利的底部直指傅瑾的腿间。
“宋夏，你到底想干什么！”傅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宋夏故意放慢动作，破碎的玻璃瓶子顺着裤子布料在他身下摩挲，他笑意森冷：“傅少，你这玩意儿祸害了不少人吧？你说，我要不要替天行道？”
“你敢！”
傅瑾的声音猛然提高，在包厢里带着惊恐的回音，他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呼吸急促，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宋夏盯着他，眸色幽沉，握紧玻璃酒瓶，再度高高举起，猛地挥下。
傅瑾吓得快要疯了！
下一秒——
“砰！！”
这次瓶子则狠狠砸在了他身侧的墙上。
碎片四溅，有几片迸射擦到傅瑾的脸颊，带出些微的血痕。
但他已经完全吓傻了，整个人瘫软下来，直接摔坐在地上。
等他反应过来什么事也没发生，甚至无力为自己的狼狈感动生气，心底只有满满的庆幸。
刚刚那一刻，他从宋夏眼底看到恨意，让他深信不疑，他是真的打算废了自己！
宋夏慢慢站直身体，垂眸俯视着他，淡淡道：“放心，我不会动你。”
“脏我的手。”
事实上，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是想过要真的砸下去的。
最后一刻，他却改变了主意。
如果真那么做了，反而有点难办吧。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季明川，他似乎对自己最后的轻轻放过有些意外，但还是朝他宽慰地笑了笑，理性而包容。
宋夏相信，如果自己刚才真的砸下去，会长也真的会像他承诺的那样，帮他善后。
虽然他们相识不久，宋夏却真心的这么相信着。
但总不会比现在的局面更好把控。
自己要的正义，法律会给的。
再没有比他更完美的受害者了。
傅瑾喘着粗气，心跳极速地跳动着，后怕不已，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了由远而近的警笛声。
季明川开口，喊宋夏的名字：“过来。”
宋夏走到他身边，季明川踢开脚边的酒瓶，把自己外套解开，披到他身上，低声交代：“待会儿什么也不用说，我会让律师来办。”
宋夏感受着外套带来的暖意，始终微微颤抖的身体终于平静下来。
他抿了抿唇，低声说：“谢谢你，会长。”
季明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不多时，脚步声、对讲机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包厢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路琛和叶沐闻讯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脸色皆是一变。
这间夜店的老板是个交游广阔的富二代，新店开张喊了不少朋友来捧场，都是一个圈子的年轻人，多多少少都是认识的。
得知傅瑾栽了，不乏幸灾乐祸的，来看热闹的，为他求情的竟然一个也没有。
可见这人平时做人多失败。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低声讨论，也有不少人掏出手机，拍照的、录像的、发朋友圈的，看架势有人甚至在直播。
傅瑾麻木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大脑屏蔽了一切嘈杂。
他觉得荒谬。
那些曾经围在他身边、阿谀奉承的狐朋狗友，那些平日里吹捧他、附和他的人，此刻却只是站在人群里，隔岸观火。
这些人……这些人！
他咬紧后槽牙，强迫自己压下那股愤怒，垂下眼眸，脸上恢复了无视一切的冷漠，任由警方的人走进来。
几名警察简单了解了情况，当场做出决定，带走几位当事人协助调查。
包厢里的人陆续被带出，唯独傅瑾，被铐上了冰冷的银手镯。
清冷的金属扣在手腕上的瞬间，傅瑾的心没来由地沉了一下。
“走吧。”
警察架起他的胳膊，傅瑾的喉咙动了动，不得不配合踉跄着往外走。
他眼底翻涌着阴鸷的情绪。
一心想着，等着吧，等他爸把他救出去。
他不会忘记今晚的屈辱，永远不会忘。
宋夏，你最好祈祷这辈子都不要被季明川甩了！
否则，总有一天，他会让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然而，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一次，他等来的不是家族的庇护，也不是他那自以为能遮天的背景，而是一场长达数年的诉讼和审判，是一纸虽迟但到的、正义的判决书。
第43章 安全感（一更） 原来会长这么细心的。……
警察将傅瑾铐上手铐, 押往警车，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看着那些指指点点的人群和各个角落竖起来拍照的手机, 傅瑾的脸色阴沉至极，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目光穿过人群，直直盯着宋夏。眼里夹杂着愤怒、怨恨, 以及一些迟来的难以置信。
他竟然栽在这个人的手里？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警察不耐烦地催促：“走！”
傅瑾被强行按进警车，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将他和外界彻底隔绝。
宋夏收回视线, 微微垂下眼睫。
傅瑾这颗定.时炸.弹, 终于被扔出去了。
季明川和警方简单商议后, 自行开车带宋夏去警局做笔录。两人上车, 车子缓缓启动，尾随在警车后面驶离夜店。
夜色深沉, 街道上的路灯映出斑驳的光影，映得车窗有些晃眼。宋夏靠着椅背，手指轻轻抵在额角, 他应该感到松口气的, 却又有些不真实的恍惚。
在他原本觉醒的命运里, 傅瑾从未受到过真正的惩罚，一直是横行霸道、肆意妄为的。
可现在……
命运似乎真的在改变。
“律师已经在路上，等会儿就交给他, 放心。”季明川的声音打破沉默。
宋夏微怔，扭头看向他。
季明川专注开车的侧脸冷静而沉稳，仿佛任何问题交到他手里都不需要再担忧。
此前，他就知道, 眼前这个人，是能护住他的。
可直到今晚，他才切身感受到，这种保护，究竟代表着什么。
宋夏喉头滚了滚，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紧跟着警车驶入警局大院，红蓝警灯的光影在墙面上晃过，夜色中，警局沉稳而庄严的大门静静伫立。
宋夏跟着季明川下了车，看着眼前的建筑，心脏不受控制地紧了紧。
进入嘉德学院之后，他遇到了很多人生第一次。
今晚，他第一次踏入了警局。
他下意识捏了捏衣袖，随即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季明川的风衣，尺寸比他自己的大了一圈，袖口垂落，衣摆长到小腿，带着些许陌生的暖意，却又让他莫名安心。
两人一起步入警局大厅，警员让他们稍加等候。
宋夏紧张地观察四周，凌晨的警局跟医院差不多，都给人一种不平静的感觉。
调解室里似乎有人在吵架，隐约能听见警员耐心安抚的声音。
傅瑾比他们先一步带到笔录室，见他们来了只是讥诮地冷哼一声，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面对警员的质询，一概不予理会，问就是“等我律师来了再说。”
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但宋夏从他不耐烦的抖腿动作可以看得出，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强撑。
不知道这位大少爷以前有没有进过局子，但在他觉醒的剧情中，是没这回事的。
这个发现让他稍感安慰——总有一些东西，不一样了。
这时，季明川的手机震了震，他接起来应了几句，对宋夏说：“任律师到了。”
宋夏回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个身着深色西装的男人正稳步走来。
来者步伐沉稳，五官棱角分明，一手臂弯搭着件风衣，一手拎着公文包，周身带着职业律师特有的冷静和理性。
男人先朝季明川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宋夏，语气温和：“宋同学你好，我是任敏。”
他随即看向警员，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宋同学的代理律师，我想先跟我的当事人谈谈。”
警员做出随意的手势，三人来到警局大厅的休息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交谈。
“季先生已经大致跟我交代过情况，”任律师沉稳地看向宋夏，“你可以再详细说一遍。”
宋夏调整了一下情绪，缓缓开口。
起初，他还是有些拘谨，下意识地思考自己该如何措辞，如何让自己的立场更有利。
可很快，他发现这种紧张是多余的。
任律师没有打断他，只是在几个关键处抛出几个问题，引导他回忆更具体的细节。
他的声音冷静，思路清晰，偶尔在记录本上写下一些重点，并随口为他解释相关的法律条款。
宋夏很快适应了他的节奏，随后才反应过来：任律师是来帮助自己的，他在运用自己的专业能力帮他整理事实，为他争取最大程度的权益。
而这份帮助，完全建立在事实真相的基础上，不需要矫饰，不需要卖惨，也不需要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
他只要原原本本把事情的经过还原即可。
“宋同学，如果还有什么细节遗漏，可以随时补充。”任律师合上记录本，目光沉静，“我会根据你的陈述整理供词，并与警方沟通，确保不会忽略任何对你有利的细节。”
宋夏轻轻点了点头，心渐渐安定下来。
事情好像，也没那么复杂。
随后，正式的笔录开始。
宋夏在审讯室里坐下，任律师全程陪同，他的陈述冷静客观而不失锋芒，每当警方问出模棱两可的问题时，他都会及时介入，将宋夏的描述调整成最有利的方向。
“你的当事人遭到暴力侵害时，是否有目击证人？”
“有。”任律师淡淡开口，“现场有多人目睹对方当事人的行为，并且可以作证，他的言语已经构成了严重威胁。”
“但监控录像未能完整拍到事发经过……”
“警方既然已经有了目击证词，就不应仅依赖监控来判断案件的严重性。”任律师微微一笑，语调不疾不徐，“况且，我相信对方当事人在供述时，也很难自圆其说。”
警员沉默了一瞬，低头继续记录。
之后的过程中，宋夏没有再多说话，他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任律师处理这一切。
果然就像季明川说的那样：“你什么也不用说，交给律师就好。”
他本不应该这么放松依赖的，可这一刻，他却有些无法抗拒。
从警局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街道上空荡荡的，红绿灯在无人的路口静静闪烁，霓虹灯倒映在湿冷的地面上，衬得整个世界都安静。
冬日午夜还是太冷了，宋夏站在台阶上，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看向季明川，把身上的外套解开，刚脱下一半，便听到季明川的声音：“做什么？”
宋夏小声说：“外头好冷，我把大衣还给你。”
季明川抬手帮把他袖子提回去：“别折腾了，我不冷。”
宋夏仔细观察他的模样，虽然只穿了毛衣，却肩背挺直，姿态矜贵而松弛，确实不太冷的样子。
他轻轻“哦”了一声，没再坚持。
这时，任律师已经跟警方交涉完，走过来说：“接下来警方会按照程序调查，后面的事情我会继续对接。宋同学，如果有需要你这边配合的地方，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季先生。”
宋夏点头，真诚地道谢：“谢谢你，任律师。”
任律师笑了笑，从容地回应：“谢就不必了，这是我的职责。”
他说完，看向季明川：“季先生，那我就先回去了。”
季明川颔首，任律师跟宋夏挥手示意，随即转身离开。
宋夏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随即抬头看了眼天空，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
没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周末夜晚，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拢了拢身上的大衣，看向身旁的季明川，郑重地说：“最应该感谢您了，会长！今天多亏了您。”
季明川则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提醒道：“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宋夏顿了下，没拒绝，只轻声道：“我今天回家。”
季明川没再多问，只是径自往停车场走去，他解锁车门，静静地等宋夏走近。宋夏加快脚步跟上去，拉开副驾驶上车，乖乖系好安全带。
而此时季明川已经打开车载导航，问他家地址什么。
宋夏连忙说：“我自己输入吧。”
季明川便放手让开输入键，宋夏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自己家地址，心底忽然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现在，季明川的车载导航里就有他家的地址了。
如果类似的印记一点一点累加、重叠，他是不是就能在这个人生命中刻下更深的痕迹，让他再也不能轻易甩开自己呢？
他盯着屏幕片刻，随即轻轻笑了笑，觉得自己这想法未免太过头了。
季明川启动引擎，银灰色的车身平稳地驶入夜幕。
一路上，宋夏都没说话，他只是静静地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双手搭在腿上，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风衣的纽扣。
车厢里的气氛安静极了。
季明川偶尔会侧目看他一眼，察觉到他今晚的异常沉默，心中猜测，他大概是被今晚的事吓到了。
但他没说什么，只专心开车，任由他安静地发呆。
车子开出几分钟，就在一个陌生的路口停下。
宋夏微微一怔，眨了眨眼，仔细看了看窗外的景色——这不是他家附近的路。
他正想问，季明川已经解开安全带，简单地交代：“你在这等我。”
话音落下，他推门下车，朝路边走去。
宋夏愣了一下，看着他大步走进路边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
……他去买药了？
几分钟后，季明川回来了，手里多了个塑料袋，他打开车门坐进来，随手递给他：“这是给你脸上消肿的。”
宋夏低头，看见袋子里有冰袋、消肿药膏、纱布，还有一张叮嘱用法的说明。
他怔了怔，抬手摸了摸脸颊，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被打过的地方还有些隐隐的刺痛。
明明这一晚上都没什么感觉，拿到药的瞬间，伤口却开始疼了起来。
宋夏低头抿了抿唇，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袋子，好半晌才低声说：“……谢谢。”
季明川重新启动车子，低声提醒：“越早冷敷越好，先把冰袋敷上吧。”
宋夏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拆开季明川买的冰袋，按照说明书的用法轻轻按了一下，冰袋里的化学成分迅速起效，温度瞬间降低。他把冰袋贴在脸颊上，顿时，一股凉意透过皮肤，直渗进骨子里。
刺痛感缓缓退去，冰敷带来的镇静效果立竿见影，宋夏轻轻吐了口气，觉得舒服了不少。
但敷得久了，凉意渐渐变成了轻微的麻痹感，让他不由得皱眉。
季明川余光扫过，提醒道：“太冰了就用纱布垫着。”
宋夏才知道纱布是起这个作用的，连忙拿起来试了下：“这样好多了。”
他以前不知道，原来会长这么细心的。
季明川却不由得想起被留在派出所的傅瑾，心里仍存着几分火气，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过那家伙。
但他在宋夏面前并未表现出什么，只淡淡地说：“敷上十几分钟就可以了。”
“嗯。”
车厢内重新归于安静。
宋夏敷够了时间，摸了摸脸颊，冰冰凉凉的，已经不痛了。
他随手把垃圾都收起来，思绪却逐渐放空。
他本以为，经历了今晚的事，他会恐惧、会愤怒，甚至会彻夜难眠。可此刻，他只是……意外的安心。
安心到让他有些恍惚。
他抬眼，看向季明川的侧脸。
男人专注地望着前方，双手稳稳握着方向盘，薄唇微抿，眉眼深沉，一如既往地冷静克制。车内昏黄的仪表灯光映在他脸上，削去几分疏离感，添了些柔和的轮廓。
宋夏轻轻眨了眨眼，心头忽然涌上一种奇异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之前对会长的评价还挺准确的，他真的能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等到了宋夏家的小区，季明川把车停在楼下，侧眸看向身边的人，视线不由得顿了一下。
宋夏睡着了，他双目微阖，脸部因为动作的关系挤出一些鼓鼓的颊肉，显得有些憨。
受伤的侧脸因为冰敷的缘故，还有些红，带着些微的湿意，格外引人注目。
季明川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触手很冰。
宋夏被他的动作惊醒，呼吸微滞，眼睫轻颤了一下，眼中带着尚未完全清醒的朦胧雾气，有点懵。
他怔怔地看着近在眼前的男生的手指。
季明川的手很大，骨节分明，轻触他脸颊的掌心温热干燥。
季明川也微微一怔。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这么做，或许他只是想检查一下他的伤势，却不小心碰到他的脸……
季明川忽然想起，先前在包厢里，他也曾这样摸过宋夏的唇。
当时，宋夏的唇角沾着血迹，他看着很不顺眼，想给他抹掉，没想太多。
可现在……
指腹下的皮肤细腻，带着一点冰凉的冷意，令他目光不自觉地往下移。
宋夏的唇，天生就偏薄，唇珠却又圆润分明，冰敷后唇色显得有些浅，微微泛着湿意。
那是比脸颊更柔软的所在。
季明川呼吸微滞，立即收回手，视线转回前方。
“到了，下车吧。”他声音淡淡的，不知为何有点紧：“回去后再冰敷一下，早点睡。”
“……哦。”
宋夏轻轻应了一声，盯着他收回的手，眨了眨眼。
第44章 为难（二更） 会长，是不是有点恐同？……
宋夏推开家门, 室内一片寂静。
他打开客厅的灯，换了鞋往里走，看着客厅里一尘不染, 桌面上干干净净，就知道家里没人。
屋里只有空气净化器在静静运作, 空调开了好一会儿家里才暖起来。
他父母常年出差，家里空着的时间比住人的时候多得多。这也是为什么嘉德学院的学生每周末都可以回家, 但他并不经常回来的原因。
因为没什么必要，回家也没有人等着他。
不过，宋夏倒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遗憾的。
他的父母对他很爱护, 在物质上从不亏待, 对他的决定都很支持, 生日、节假日也不会忘记送礼物。
只是, 陪伴少了些罢了。
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独特的相处方式。
父母竭尽所能在职场上发挥所长，他也有所受益, 起码衣食无忧。
付出的代价不过就是从小就习惯自己解决问题，自己安排生活，其实也算自在。
宋夏把书包随手放在沙发上, 脱掉外衣, 径直走进浴室, 拧开花洒。
温热的水汽弥漫，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水流漫过身体, 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
被傅瑾压在沙发的时候，他甚至生出了跟对方同归于尽的念头，但最后事情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他不认为靠自己的倔强和不屈可以扭转乾坤, 归根结底，能够顺利了结此事，是季明川的功劳。
事实证明，季明川真是一个不错的靠山。经此一事，宋夏觉得，自己要更加努力地留在对方身边才可以。
想到这里，宋夏给头发搓泡沫的动作顿了顿。
今天是因为发生了突发事件，会长才忘记跟他保持距离。等这件事过去，他想起来之前的事，会不会又想跟他保持距离？
宋夏把满手的泡沫堆在肚皮上，不满地拍了拍。
怎么才能让会长忘了那天晚上的事呢？要不，从明天开始保持距离？
那可不行，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季明川本来就是个冷性子，自己这边再冷一冷，恐怕以后就真没他什么事了。
宋夏想来想去，要么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以后不再跟别人说是他男朋友了，说是好兄弟行不行呢？
但好兄弟的身份，哪有男朋友好使啊！
他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直到水汽氤氲得有些浓重，才慢悠悠地关掉花洒，披上浴袍走出来。
路过客厅时，看到沙发上搭着的大衣，这才想起，他竟然把它穿回家了。
他顺手把它挂起来，拍了张照片发给季明川：【忘记还给您了。】
不到半分钟，对方回复：【没关系，回头带给我。】
宋夏拿起一个新的冰袋，拆开敷在脸颊处，单手又敲下一行字：
【到家了吗？】
【嗯。】
真是惜字如金呐。
宋夏抿唇笑了笑，回复：【今天谢谢您，晚安。】
这次，对方的回复依旧简短，只有两个字——
【晚安。】
宋夏看着这条消息，轻轻笑了一下，他放下手机，靠在沙发上，感受着冰袋带来的凉意，心里却暖意融融。
在家睡觉比宿舍舒服多了，宋夏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甚至没做什么梦。
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他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伸了个懒腰，起身洗漱。
脸颊的肿胀消退了不少，只剩下隐隐的红痕，不仔细看已经不太明显。
宋夏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估摸着不用涂药了。
出来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发现手机里有几条未读消息，是路琛半个小时前发来的。
【小宋醒了吗？要不要出来打网球？】
【你家会长，还有叶沐都到了，顺便聊聊昨晚的事。】
宋夏笑了笑，简单回复了个“好”，然后去换了一身适合运动的衣服。
这天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不太强烈，气温也刚刚好，网球场上没什么人，几乎是他们包场的状态。
宋夏到的时候，路琛和叶沐已经在场地上热身了，季明川站在旁边，低头调整球拍的网线。
听到动静，几人抬头看向他。
路琛率先迎了上来，目光落在他脸上：“让我看看，脸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宋夏摸了摸脸颊，轻笑道：“没事了。”
叶沐抱着球拍走过来，也认真地看了看他的脸，眉心微皱：“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去派出所了？”
宋夏知道他们关心自己，便把昨晚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关于傅瑾的所作所为他三言两语带过，倒是把季明川报警、律师到场、自己顺利完成笔录的部分讲得详细了些。
“所以，傅瑾那家伙真的被拘留了？”路琛听完后有些震惊。
宋夏点头：“听说是这样。”
路琛啧了一声，感叹道：“干得漂亮！”
“会长，你这次可是帮了大忙。”叶沐看向季明川，语气里带着几分佩服。
季明川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应了声：“嗯。”
宋夏指了指侧脸，补充道：“会长对我可好了，还给我买了药。”
他说这话时语调轻快，眼睛亮亮的，像是完全忘了疼，身体不由自主的倾向季明川。
路琛看了看宋夏，又看了看季明川，觉得这两人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变得更亲近了。不过这样也正常，换谁经历了一起进警局的事情，都会更要好些吧。
他没怎么多想，随口提议：“人都到齐了，就开始吧，正好两两一组？”
宋夏习惯性地看向季明川，试探着问：“那我跟会长一组？”
季明川没反对，就算是答应了。
比赛开始，宋夏才发现，季明川的球技也非常好，他的动作精准、迅猛，力道控制得刚刚好，几乎每一球都能打出最佳角度。
而宋夏虽然不常打网球，但运动神经不错，反应快，补位及时，配合起来居然相当默契。
两人一连赢了好几球。
打得火热对面的路琛哇哇大叫：“完了完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今天又要被血虐！”
宋夏忍不住笑了，侧头看了眼身旁的季明川：“会长不会是十项全能吧？”
路琛心里数了数，接茬道：“你还别说，真可能！”
季明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别乱叫唤，说不定能多接一球。”
路琛气得撸起袖子：“我这还没开始发挥呢，接下来看我的吧！”
说着他猛然发了一球，那球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弹过来，宋夏迅速上前救球，手臂擦过季明川的腰际，两人以不小的力度擦碰了一下。
“抱歉。”宋夏敏感地觉察到了那个瞬间季明川的僵硬，本能地道歉。
“没事，注意看球。”季明川快速地说着，动作已经恢复如常，神色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但球拍落下的瞬间，他垂着眼，指尖微微收紧。
被撞到的腰侧比起疼痛，更多是一种突兀的不自在。他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站位，若无其事地往另一侧挪了半步。
宋夏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的微妙反应，不是他想多了。
因为在接下来的时间，季明川似乎有些刻意地避免跟他的肢体接触。甚至因此影响了发挥，让对面找到了几个球的机会。
宋夏垂着眼，心里忽然浮现一个想法。
会长，是不是有点恐同？
虽然他很少跟其他人有肢体碰触，但偶尔会被路琛搭肩，宋夏在论坛也看过他跟其他人打比赛时击掌的特写照片，如果跟别人接触都没事，甚至对自己之前的某些亲近行为都没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却在今天忽然开始刻意回避……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知道自己可能喜欢他，身为直男他无法接受这一点，所以本能地产生抗拒吧？
宋夏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自己不该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刻意保持距离，避免任何可能的身体触碰，等一回合结束的时候，主动提出：“要不我们换组试试？”
路琛和叶沐都是一愣，季明川也顿了下，淡淡地瞥向他。
宋夏找了个借口：“我怕路学长被虐出心理阴影。”
路琛没好气地说：“那我可得谢谢你！”
不过，既然他主动提出，其他人也乐意打打不同的配合。
于是换路琛跟季明川一组，宋夏跟叶沐一组。
交换队伍之后，比赛重新开始。
宋夏拿着球拍走到对面，跟叶沐简单交流了一下配合方式。叶沐平时性格温和，在运动方面却挺有胜负欲，挥拍的动作干净利落，球速也快。
两人配合的第一球，就打得极为漂亮。
叶沐瞄准角度发球，宋夏迅速前冲，准确补位，几乎在球落地的一瞬间截击，球拍轻巧一拨，网球精准地落在对角线上。
“漂亮！” 叶沐大叫一声，转头朝宋夏举起手：“配合不错。”
宋夏轻轻勾了下唇，和他击了一下掌。
对面的季明川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心情有些说不出的烦躁。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球飞出去，慢了半拍才开始调整站位，迎上回球。
接下来的几局，宋夏和叶沐的配合显然比路琛和季明川更稳定。
确切地说，是季明川的状态不太对。
按理说，他的反应速度和球技都在叶沐之上，可是这次，他却莫名其妙地漏了好几球，甚至有一次挥拍稍慢，球直接擦着球网飞了出去。
路琛都看傻了，“季哥，你怎么回事？放水可不是这么放的！”
季明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不废话，分数还能追上。”
路琛：“……”
他指了指自己，所以，是、是我的问题？
宋夏站在对面，看着季明川，当然注意到了对方的不对劲。
但他没有多想，只以为会长今天状态不好。
等一回合结束时，他主动提议道：“要不这局打完休息一下吧。”
“也好。”路琛今天出师不利，打起来也没什么劲。
他们来到场边休息，宋夏拧开水瓶，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走一丝燥热。
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顺手将球拍靠在长椅上，正要坐下来，一回头，忽然就看见季明川站在他身侧，目光落在他身上。
宋夏愣了一下。
……会长什么时候过来的？
方才换组之后，两人的交流就少了很多。按理说，他们应该各自休息才对。
宋夏有点意外，但没多想，顺手把身旁的干净毛巾递给他：“会长，擦擦汗？”
季明川垂眸，盯着递到眼前的白色毛巾，半晌才接过来擦了擦手心，淡淡地说：“刚刚打得不错。”
宋夏笑了笑，说：“嗯，主要跟叶沐配合得很好。”
季明川的动作顿了一下。
……是吗？
季明川也拿了瓶水，拧开喝了口，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你跟叶沐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宋夏擦汗的动作一顿，有点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嗯？很好吗？”
他认真想了想，说：“叶学长买了一辆新车，MY87！那车可酷了，昨天他开来接我了，车上我们玩得很开心。”
季明川看了他一眼，问：“你喜欢那车？”
宋夏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喜欢啊。”
昨天试完叶沐的新车，他已经决定寒假就去考驾照，回头说服爸妈给他买一辆。
季明川闻言，拇指在瓶身上摩挲了一下。片刻后，他平静道：“那车我也有，下次开过来。”
宋夏眼睛一亮，脱口而出：“真的？”
他听到这话，发自内心的高兴。
毕竟叶学长的车他能搭上的机会很少，但会长的车却能三天两头的找机会蹭一蹭。
季明川看着他的笑容，勾了勾唇角，点点头。
宋夏欢呼一声，别提多开心了！
下午他们打完球，季明川走到更衣室，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明晚之前，帮我买一辆MY87。”
电话那头，助理稍感为难：“季总，这辆车是预售的，可能需要等一等。”
季明川淡淡地说：“加价，或想其他办法，可以吗？”
“当然。”助理这次应得很痛快。
第45章 买都买了（一更） “我不恐同。”……
第二天上午, 季明川下楼走进车库。
助理办事效率一如既往的高，昨天下午他才交代要买车，今天早上这辆全新未落地的MY87就已经稳稳地停在了车位上, 车牌手续都处理得妥妥当当，连充电桩都装好了。
季明川打开车门, 坐进驾驶座，调试了一下座椅和倒车镜。
新车内饰被清洁打理过, 带着他惯用的清淡木质香，操作界面似乎非常智能，他低头调整了几项参数, 准备发动引擎。
手刚搭上方向盘, 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他为什么要买这辆车？
脑海里, 宋夏笑着说“叶学长买了一辆MY87, 玩得很开心”的模样浮现出来。
仅仅因为这样一句话，他就随口说自己也有, 然后……
立即安排助理去买？
甚至不惜加价20%，从另一名预购车主那边买下了这辆车。
……这不对劲。
季明川靠在驾驶座上，视线落在前方, 眉心微微拧起。
他从来不是冲动消费的人。
即便对他来说买车只是一个电话的事, 可他从不会为了“谁喜欢什么”就特意去买点什么。
更何况, 买完之后，他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车开到学校去？
他这是要做什么？炫耀？卖弄？
抑或是，只想让宋夏坐自己的车？
季明川内心升起不知名的警惕, 在座椅里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果断将车熄火，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下车。
之后拿起另一把车钥匙, 决定还是开之前那辆车。
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
车辆驶离，车库灯光熄灭，MY87静静地停在原地，就像一个突兀的错误。
这两天格外冷，入夜之后校园里几乎没什么人在走动，实验室的落地窗外映着光秃秃的树影，显得更加萧瑟。
好在室内足够温暖，几台电脑安静运作，偶尔响起几声键盘敲击的声响。
宋夏推门进来的时候，季明川正坐在自己座位上，专注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抬眸看过去，目光对上宋夏的瞬间，莫名有些紧绷。
“学长们好。”宋夏像往常一样打了声招呼，他语调随意，步伐轻快，看起来已经完全从周末的风波中脱离了。
他的目光落在季明川身上，唇角微微扬起，像往常一样走近了些，才说：“会长，晚上好。”
季明川几乎立即便觉察到，他对待另外两人跟自己之间的区别。
这个发现让他眼眸闪了闪，表情也僵硬了起来，片刻之后才想起点了点头：“嗯。”
宋夏脚步微顿，想起自己昨天的猜测。
所以……果然还是恐同吗？
他没有让气氛变得尴尬，只是若无其事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
之后便习惯性准备去茶水间冲咖啡，他看了眼对面的季明川，笑着问：“会长，今天还是喝曼特宁？”
季明川“嗯”了一声，随手关闭了正在浏览的窗口。
然而，宋夏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顺便叫他一起去。而是在经过他的座位时，带走了他的杯子。
这让季明川有点意外，但也因此松了一口气，不用在那个狭小的空间内独处了。
……这样才对。
他应该觉得轻松的。
过了一会儿，宋夏把属于他的那杯咖啡送过来，放在他的手边。
“会长，给您。”
只这一句话，便离开了。
咖啡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季明川端起来喝了一口，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今天的宋夏似乎格外有分寸。
说话时不论是语气还是措辞都不会引人多想，经过他的座位时也非常注意，没有碰到他的一片衣袖。
这让满心警惕的季明川渐渐放下了防备，安心的同时，有种别别扭扭的感觉。
他没再多想，放下咖啡杯继续处理手头的事情。
每日的例会结束后，宋夏有个问题要跟季明川深入讨论。
季明川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等到的是屏幕共享申请链接。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对面，宋夏朝他笑了笑，解释道：“会长，通过一下吧？这样更方便演示。”
有什么方便的？
离得这么近，要么他过去，要么宋夏过来。面对面的两人，竟然需要用到远程操作技术。
季明川皱了皱眉，忽然意识到：难道宋夏觉察到自己的异样，所以刻意地在跟他保持距离？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难道应该夸他懂事吗？
季明川微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专注于屏幕上的内容。
开盘之后最忙碌的一阵过去，他看到宋夏忽然起身，抬头瞥了一眼。
却发现他径直走向路琛的座位：“路学长，这个地方是不是要改一下？”
他站在路琛身边，微微倾身，指着屏幕上的某个数据，认真地请教着什么。
……跟他倒是挺随意的。
路琛认真说了解决思路：“……这样就行了。话说，今天怎么不问你家会长，反倒来找我？”
宋夏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季明川的方向，两人的视线隔空撞上。
宋夏愣了一下，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对回头说：“您不是一直让我问您的嘛，真问了又不乐意了？”
路琛也笑了：“哪里，我欢迎得很。”
季明川没有说话，落在键盘上的手指却久久没动。
这天他们忙到凌晨两点才下楼，季明川走出电梯时，习惯性地看向宋夏：“走吧，送你回宿舍。”
宋夏顿了顿，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前段时间因为他感冒不舒服，所以每天蹭会长的车，如今他早好了，而且如果会长真的比较反感自己的亲近，是不是别这么没眼色比较好？
虽然他也有点担心少了这些培养感情的机会会跟对方渐行渐远。可两害相权取其轻，总好过一不小心把对方惹毛。
于是他很懂事地说：“没关系，今天我骑车回去吧。”
季明川的眉头几乎在瞬间皱了起来：“为什么拒绝？”
他的声音不重，却带着点莫名的压迫感。
宋夏愣了下，原以为他会乐得轻松，顺势离开，没想到被追问。
……他是真的问原因，还是不满自己的拒绝呀？
宋夏想着找个什么样的理由，视线对上了季明川的眼睛，话到嘴边改了口：“我是怕麻烦您。”
“说过只是顺路。”季明川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宋夏只得乖乖地走向副驾驶，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系上安全带，想起什么，看了看车内：“会长，今天没开MY87吗？”
他语气很随意，只是随口一问，季明川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紧了紧，他面不改色，淡淡道：“嗯，忘了。”
宋夏“哦”了一声，并没放在心上，笑了笑说：“那改天再坐。”
说完就把话题转向比赛上，这会儿倒想起请教他了，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把MY87完全忘在脑后。
季明川静静地听着，偶尔解答几句，心里却忍不住想：要不明天还是开新车来吧，买都买了-
第二天，当宋夏再次发送屏幕共享请求时，季明川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过来。”
宋夏微微一怔，迟疑片刻，却终究在他目光的逼视下，乖乖起身，走到季明川的座位旁。
季明川伸手把旁边的椅子拉过来，示意他坐下。两人肩并肩地研究，很快解决了两个问题。
季明川偏头看他：“直接聊方便，还是屏幕共享方便？”
宋夏：“……”
他这是为了谁呀！
话音未落，实验室的门被人推开，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明川，怎么每次来找你，都这么难？”
宋夏听到这个声音，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门口。
来的人是陆兴。
他穿着一件精致修身的杏色风衣，胸口别着一枚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胸针，布灵布灵地反射着微光。原本笑容算得上得体，可在看到宋夏时，却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他大步走近，右手随意搭在季明川的椅背上，五指纤细，戴了三颗造型各异的戒指，身上的香水味浓郁，隔着一个人的宋夏都能闻到。
他微微俯身，低声对季明川道：“明天是我爸的生日，他让我来提醒你。”
宋夏眼角余光瞥见，陆兴的指尖缓缓滑过椅背，似乎想搭上季明川的肩膀。
但还没等那只手真的碰到，季明川就已经拉开椅子，避开了他的触碰，动作干脆利落，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这反应……
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宋夏眼神微妙地变了。
果然，是恐同吧。
他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对普通同性保持距离，但对明显对他抱有心思的同性，则避之不及。
想到自己之前的那些亲近举动，会长没有十分抗拒，是因为当时没误解他的性取向。可一旦察觉到自己可能对他有意思，立刻就拉开了距离。
宋夏一边分析，一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椅子，刻意拉开和季明川的距离，以免自己也变成被防备的对象。
他很有边界感的，真的。
然而，他的这些小心思还没来得及调整好，陆兴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哟！”陆兴语调微妙地拖长，“这不是明川哥的小男友嘛？”
宋夏：“……”
这语气，一下子就让他不想那么有分寸了。
陆兴抱着胳膊，嗤笑了一声，语气讽刺：“你之前不是说自己是明川哥的男朋友吗？怎么，他连带你去个生日宴都不愿意？”
宋夏挑了挑眉，脚下一滑，椅子径直滑到季明川身侧。他一把挽住季明川的手臂，语气软糯又无辜：“哥哥，你要去生日宴吗？为什么不带我？”
季明川垂眸看了眼被他抱住的手臂，淡淡地说：“不带你去，是因为我也不去。”
话音落下，陆兴的声音瞬间拔高：“你不去？你认真的？”
宋夏眼底带上几分得意。
虽然他不知道明天是陆兴父亲的生日，但他知道季明川明天的比赛中有一项重要的策略要亲自执行。
陆兴的脸色难看得像吞了只苍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可是我爸，从小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你要是不去，你爸肯定会不高兴的。”
季明川神色不变，淡淡地说：“我一个非亲非故的小辈，礼物到了就行，我爸会体谅我以学业为重的。”
他语气平静，但其中暗示的意味却让陆兴心头一紧。
季家和陆家真正交好的是两位父亲，可季明川这些年与他爸的关系越发疏远，连带着对父亲安排的婚事也置之不理。
陆兴本想着借这次生日宴，借长辈之口给他施加压力。
季明川交了男朋友又怎么样？婚前玩玩无所谓，他生气归生气，却也不至于真正放在心上。只要结婚证上是自己的名字，家产有自己一半就行。
外面的野男人野女人，多一个不多。
可季明川的态度，分明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说完不去后，他便垂下眼眸，重新翻看电脑里的报告，摆明了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算你狠，我找你爸说去。”陆兴冷笑了一声，狠狠剜了宋夏一眼，甩手离开。
实验室里重新恢复安静。
宋夏连忙松开季明川的手臂，迅速道歉：“对不起会长，我刚刚是为了做给他看……”
季明川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没关系。”
宋夏见他确实毫不在意，心里松了口气。他想了想，不想让季明川对他的懂事和边界感有所误会，干脆趁机把话挑明：“会长，我有个私人问题，你如果介意，可以不回答。”
季明川看着他，示意他问。
宋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直截了当地开口：“你是不是恐同呀？”
季明川眉头微蹙，不明白他为什么得出这个结论：“没有。”
“真的？”宋夏狐疑地看着他。
季明川神色未变：“嗯。”
宋夏心里嘀咕了一下：怎么可能？
他忍不住想试探一下对方，于是抬手伸向季明川的脸，小心翼翼地拨了拨他散落的额发。
季明川：“……”
他非常明显地僵住了一瞬，眉头微微皱起，座下的椅子往后滑开了半米远。
宋夏：“……”
他笃定地得出结论：“您果然就是恐同，只是修养比较好，不自知。”
季明川沉默了一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宋夏准备起身回自己座位时，忽然感觉手腕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