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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黄粱 州府小十三 24640 字 23天前

微信上显示消息来自一个小时前,温兰说要和吴晓红去他公寓一趟,送点东西,还说在家里找到了他公寓的备用钥匙。

除了几条微信外,还有两个未接来电,和信息是同一时间。

蒋司修脚步停住。

“老师再见。”身旁有学生路过给他打招呼。

蒋司修点头回应,再是感觉从走廊一侧窗户散进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

最近几天淮州阳光好得出奇,五点多,日光还很好,在太阳下站久了,能感觉到微微烫意。

蒋司修拿着手机的手垂下,想到公寓里两个卧室,程轻黎住的那间几乎已经搬空了,所有东西都放在他的房间,中午她回去睡过午觉,大概率换下来的衣服还扔在他的床上。

最重要的是,床上的床品用具也都是两人份,床头还有程轻黎添置的玩偶。

那个卧室,是两个人居住的痕迹。

第46章 8.16/黄粱

在蒋司修抱着侥幸心理, 想她们是不是有事耽搁还没到的时候,和温兰的对话框再次弹出消息。

温兰:[我和你吴姨在你公寓,回来一趟。]

温兰:[你爸和你程叔也在来的路上。]

他低了下头,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只是片刻后, 右手搭上一侧的扶手,回过去一条消息。

蒋司修:[她回去了吗?]

温兰:[还没有跟小黎说。]

这句话一出来, 蒋司修知道, 大概率他们也在犹豫是不是要连女儿一起处理。

时间过去了几分钟, 身边来往的学生少了,也没有刚刚吵闹。

蒋司修:[她晚上跟朋友吃饭, 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温兰:[嗯。]

这条明显带着气的回复后,再是——

温兰:[你呀你, 怎么能]

这句话没发完, 可能温兰也不知道怎么说他。

蒋司修觉得从走廊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好像比刚刚更烫了些, 一侧肩膀被晒热,明明已经是十月份,却有种不同于深秋的干热。

他没再看温兰的信息,对话框切出去, 找到程轻黎的号码,拨了电话。

“喂,哥哥?我还在实验室, 正准备和顾筱去食堂,等下吃完饭就回去”她语调轻快。

“我今天有点事, 加班要很晚了, 公寓停电,十一点后才会修好, 你跟朋友出去吃?吃完不想回实验室就去玩一会儿,”蒋司修微微停顿,“你不是说附近开了家”

“剧本杀?”程轻黎接口。

可能是跟蒋司修在一起,她最近心情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得意忘形,连说话尾音都是上翘的:“剧本杀要玩好久,吃完饭去也来不及,要玩到后半夜了。”

她整理桌面的东西:“我想早点回去找你。”

一句两句,听筒里都很沉默,她装文件的动作停下,把肩膀上夹的手机拿下来,疑惑叫:“哥哥?”

“嗯。”蒋司修应声,程轻黎的声音打断了他刚刚片刻的走神。

他嗓音温和而平稳:“那就去吃点东西?钱够吗,我给你。”

“够啊,”那侧女孩儿嘀嘀咕咕,虽然声音低,语气还是染着开心,“你们怎么都喜欢天天给我转钱,我爸妈,还有干爸干妈也是,那我叫上林艺琳,和顾筱一起去吃火锅好了,有家店我想去了好久,一直没机会,在国贸,打车过去都要半个小时,我现在在手机上排号”

她开心时,话总会很多。

蒋司修没有打断,安静地听她讲话。

在国外那段时间,每次和她通话,即使不说什么,仅仅是听着,也总会觉得安心。

蒋司修看着走廊上被光影切出的图形:“听起来很好吃。”

“咦,”程轻黎惊讶,“你竟然还会附和了,好奇怪。”

“不说了,我要排号了,等会儿吃上了给你照照片。”

“嗯。”

电话再挂,蒋司修给程轻黎转过去五千块。

程轻黎:[吃个火锅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钱。]

蒋司修目光在这句话上落了落,能想象到她低头打字弯唇时的表情。

程轻黎:[算了算了。]

程轻黎:[就当你养女朋友的钱吧。]

蒋司修:[吃完告诉我,去接你。]

程轻黎:[知道啦。]

“老师。”身后走来人,是刚他的那堂课最后一个走的学生。

正是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时间,走廊已经空了。

蒋司修从靠着的走廊直起身,朝向他问好的学生微微点头,再是收了手机往电梯口去。

物理学院的教学楼离西南教师公寓不算远,步行不到二十分钟。

蒋司修坐电梯上去,看到正对着电梯间自己那套房子门是开着的,客厅橙黄色的光从半开的门散出来。

公寓楼一梯两户,另外一户没有住人。

他脚步顿了顿,往房门前走去。

抬手抵开门,发出无法忽视的声响,客厅里或坐或站的几个长辈已经转头看了过来。

蒋司修松了下衬衣领口,反手压上身后的门。

吴晓红坐在沙发上,只看了一眼他,头就转开了,程宏伟和蒋建河两个男人站在沙发前。

最先走上来的是蒋建河,但更快一步的是温兰,“啪”一声,响亮的耳光,蒋司修有准备,头还是被打偏过去。

“你怎么做出来的事?!!”温兰的声音在颤抖。

几分钟前,她跟蒋司修发完消息,回到那间卧室拿东西,看到了扔在抽屉里的安全套。

拆开的,被随意丢在床头的抽屉里。

半个小时前过来时看到两间敞开的卧室,她和吴晓红震惊之后也只是猜测,但看到这个

温兰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气愤,不解,失望,对程轻黎的愧疚和面对她母亲的惭愧,让她气急。

她抬手对着蒋司修又要打第二个耳光,声线还在抖:“我就教出来你这样的儿子?你疯了吗,做这种畜生事!?”

吴晓红快步走过来,拦住她,语声很低:“算了,小黎肯定自己也有问题。”

程宏伟站在一侧玄关架前,没有说话。

蒋建河站在他身旁,万年老好人,在所有长辈里脾气最好的他,第一次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朋友。

温兰气疯了,拨开吴晓红,抬手指了下远处茶几上的那个四方盒子:“你知道小黎多大吗,她刚成年,你是哥哥,比她大八岁!!她不懂事你不也懂事吗?!”

蒋司修垂手站在门前,面对愤怒的母亲,只是淡声解释:“没做那种事。”

“那其它事呢?!!”温兰厉声问。

蒋司修眼皮半垂,望着玄关处的地垫,垫子是程轻黎买的,上面有她最喜欢的卡通人物。

他眨了眨眼,抬了视线,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沉默片刻后,他开口,嗓音不明显地发干:“对不起。”

客厅里宛如掉针都能听到的安静,

吴晓红没有再试图阻拦温兰,而是抱着两臂,看了眼蒋司修,声音干涩:“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个月前。”蒋司修回答。

语毕,他想说是正常恋爱,但停顿了一秒,开不出这个口,现在这个局面,无论他怎么解释,几个父母都不会觉得“正常”。

他和程轻黎在一起,本来他们就很难接受,“被发现”和“自己坦白”更是两种情况。

但他沉默地动了动手指,还是想争取一下。

无论轻黎有没有真的喜欢他,但至少在他这里,是认真的,他不想放弃,也不希望失去。

他开口,莫名嗓音干哑:“我和轻黎”

然而吴晓红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开口截住:“司修,她要跟我们出国。”

“我接受不了,至少现在接受不了,”吴晓红声音也颤,有浓浓的失望,“我们很放心你,才把她交到你的手里,你们是亲人,你”

她叹了口气,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指责的话:“你比她大那么多,怎么能带着她做这种事情。”

蒋司修背靠在门上,右手拿的手机顶部垂在下面,压抑克制着情绪,他知道情况并不乐观,却依旧想说服他们:“我会对她很好。”

“不行,司修,”程宏伟从后走过来,他眼眶有红血丝,不仅是生气,也内疚这么多年没照顾好自己的女儿,“你是哥哥,你们怎么能我不同意,不行。”

他痛心疾首:“怎么能让她和你睡一张床?”

古板如父母,卧室里乱扔的衣服对他们的冲击力太大。

“对不起,但是可不可以”蒋司修嗓音趋近于哑涩,他知道自己说的每句话都站不住脚,但又实在没办法不开口,“能不能让她留下来?”

吴晓红走上前,眼睛湿着:“小黎她喜欢你吗?”

吴晓红:“她三观没有形成,她对你只是依赖,她只是被你照顾惯了,那不是喜欢。”

蒋司修觉得每句话都像是扎在他心里,可能是长久没喝水,他嗓子仿佛被刀片划过,涩到极致:“我知道,没关系。”

“可是对小黎来说有关系,”吴晓红企图让他明白,“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开始的,但这个关系不健康也不正常,你们不能这样混在一起。”

“吴姨,我知道我有错,”蒋司修抬头,嗓音不复平日里清朗,一向沉稳的声线有种没有任何把握的恳请,“但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不行。”程宏伟开口。

吴晓红看着蒋司修:“我们要带她出国,她有更好的未来。”

“你不能毁了她,司修,”吴晓红说,“她不能跟着你留在国内,她跟你不合适,也并不是真的喜欢你。”

“你想看她因为你跟我们闹得不愉快吗?”吴晓红每一句都让他无法反驳。

她沉沉叹气:“分开吧,为了她好。”

四个人走了已经有一会儿,天完全黑了,窗帘没拉,从客厅东侧的窗户往外看,沉沉夜色,漆黑一片。

蒋司修不知道在沙发上坐了多久,茶几上零散扔着各种本该在卧室里的东西,程轻黎放在床头的玩偶和唇膏,枕头下她的头绳,抽屉里她的小钱包,以及被她拆开包装的那盒避孕套

他捡起来,丢在一边的垃圾筐里。

再接着他往后靠在沙发上,右手抬起,搭在前额,闭着眼睛,不断做吞咽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每咽一下,喉咙口都涩得生疼。

手机一下下地“嘀嘀——”响,是实验室群里的消息。

他没有管,只是沉默地在想事情。

此起彼伏的信息声后,是一道温和的响铃。

他睁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两秒,捡起手机接起来。

听筒里是吴晓红的声音:“司修。”

蒋司修嗯了一下,双方都是沉默。

“刚刚在你家我话可能说得太严重了,”吴晓红比刚刚在时冷静一些。

蒋司修坐直,揉了下额头:“没事,吴姨你说。”

“我们就是想跟你说一下安排,我和小黎的爸爸已经在帮她联系了,打算最迟下个月就把她的安排进之前看好的学校。”

双方再是沉默。

蒋司修伸手,碰了下茶几上的那个兔子玩偶,觉得头痛,他想程轻黎走后,他可能会病一场。

最近换季,实验室好多人都得了流感。

“我们没有跟小黎说我们知道这件事,但在那之前,”吴晓红顿了下,“希望你能处理好你们的关系。”

“我和你程叔叔都还是相信你,你能处理好吧?”

许久后,蒋司修的食指从那个玩偶上离开,他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嗯。”

十几分钟后,他再次接到程轻黎的电话,他强撑着起身,头确实有不正常的疼痛。

“我吃完啦,”她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回荡在安静的客厅,“你来接我吗?”

她笑,有种藏了小秘密的欣喜:“我跟顾筱她们说有家人来接我,让她们等会儿先走,林艺琳那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已经走了,现在顾筱去洗手间了,我正好在外面等她,就给你打了电话。“

“我现在过去。”蒋司修踢开堆在沙发前的手提袋。

吴晓红拿过来的,但刚刚场面太混乱,没注意收拾这些东西。

他站住脚,弯腰拎了袋子往卧室去,程轻黎还在那端絮絮叨叨地说话,蒋司修一边听她讲,一边把客厅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

“我不跟你说了,顾筱出来了,我们再逛逛,你到了给我打电话。”她声音渐远,在他还没有回答时已经切断了通话。

再接着,她又发来地址。

蒋司修已经走到玄关处,从鞋柜上捡了车钥匙,低头看。

程轻黎:[我等你。]

第47章 8.18/黄粱

蒋司修到的时候, 顾筱也已经走了,程轻黎打开门上车,甜甜的香气扑进幽闭的车里。

或许味道也没那么重, 只是蒋司修能感觉到罢了。

右胳膊挎了两个购物袋, 抖得呼啦响, 她低头扯着袋子确认东西,语气欢快地跟驾驶位的人介绍:“我刚和顾筱逛, 看到一层护肤品在打折, 给我妈和干妈都买了一套, 还有乌姨,不过乌姨之前说对这家过敏, 我打算回去让她试试,不行的话就也给我妈”

封闭的车厢充斥着她语调轻快的话。

蒋司修动了下手指, 侧身过去帮她拉好安全带:“系好, 要走了。”

程轻黎把袋子放在脚边, 语气很乖:“我知道呀。”

收手时不小心碰到蒋司修的手,感觉到明显不同于正常体温的温度,她抓住他的手腕,反复往上摸了两下:“你生病了?”

说着还要抬手摸他的额头。

蒋司修虚握着她的手腕拉开, 坐回去:“有点发烧。”

好几年没病过,没想到这次流感肆意,没躲过。

程轻黎又凑过去, 还是摸了摸他的额头,眼神关切:“要不要去医院?”

问罢她又弯着眼睛笑:“我明天没课, 就算今天一整夜陪床都可以。”

昏暗的光线里她笑得很亮眼, 蒋司修目光从她眼神上划过,把她拨开了一点, 发动车子:“小心传染。”

“好吧。”程轻黎勾着安全带坐回去,觉得蒋司修今天还是有点冷漠,不过她也习惯了,他天天都冷漠。

她转头看向窗外,小腿无意识地晃了两下,把刚刚那点轻微的难受从心底驱赶出去。

车开进停车场,两人下车,往公寓楼前走,路上很沉默,蒋司修是头昏沉,嗓子也痛,程轻黎则是努力安慰自己不要患得患失,不要因为蒋司修偶尔一两句话心就像掉进冰窟窿似的,难过很久。

就这样一路乘电梯上楼,开门进房间,屋子里黑漆漆一片,程轻黎想探手按灯,却被人捉住手腕拉进了怀里。

玄关处还黑着,不仅是玄关,整间屋子都黑着,程轻黎却从后被人拥住,耳边是他温热灼烫的呼吸。

他抱得不算紧,只是虚虚拢着她,但程轻黎还是下意识停住动作,不敢动。

愣神两秒,程轻黎怀疑蒋司修比刚刚烧得温度更高了些,她犹豫了一下,想转身喊人:“哥哥”

蒋司修却病得神志不清似的,既没有应她这句,也没有放开她。

良久,就在她想再出声问问时,男人终于松开了手,就像刚刚那份温情并不存在一样,轻轻抵了下她的背,一贯沉稳,没有任何异常的语气:“去收拾睡觉。”

程轻黎转头,看到蒋司修靠在鞋柜前的阴影处,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心里莫名慌慌的,试探着开口:“烧得很难受吗?”

温度倒也不是太高,蒋司修在阴影里调整了一下站姿:“还好。”

“回房间吧,”他转了一下手腕的表,扶着鞋柜直起身,“我去厨房拿点药。”

程轻黎又看了他两眼,觉得可能确实只是身体不舒服,乖乖点头,指了下身后:“那我先去洗澡,衣服上都是火锅的味道。”

蒋司修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女孩儿转身的背影上。

片刻后,待她走进浴室,他目光抽离,松开袖口的扣子,极轻地咽了口气。

因为蒋司修的病,两人今天晚上没有一起睡,程轻黎在蒋司修这里睡习惯了,换蒋司修去了她的房间。

时间越晚,烧得越高,蒋司修反反复复一直没睡着,凌晨两点从床上坐起来,想去厨房再找点药。

睡觉前只吃了感冒药,没有吃退烧的。

大概潜意识里他也想借住这场病让自己忘掉些什么,用身体的难受冲刷精神上的。

推开卧室门往外,花了点时间,从厨房的吊柜里找到剩下半板的胶囊,混着凉水吞了两颗,垂眸扫了眼手机,看到一个多小时前吴晓红发来的消息。

估计是从他这里走就联系了淮大和国外的老师,有关系,一切流程都走得很快。

淮大同意暂时停课保留程轻黎的学籍,国外的学校也表示愿意接收。

吴晓红和程宏伟本来就有能力以强硬的姿态帮程轻黎转学,先前没有这样做,只是想尊重女儿的意愿,但现在,他和程轻黎的关系,让他们想加快进度,快点把程轻黎转走。

刚吃过药,并不会立马见效,蒋司修还是头痛,或者说他也分不清是哪里更痛。

他拇指按着屏幕滑了滑,从各种手续文件往下,看到吴晓红的信息。

吴晓红:[办手续要半个多月的时间。]

吴晓红:[我们没有跟小黎讲,讲的话她肯定会不同意。]

吴晓红这两条消息后,没有再说别的,大概是的确不知道怎么把女儿带出国,所以习惯性地想征求蒋司修的意见,但鉴于现在的局面,又没办法问出口。

长辈们很奇怪,在程轻黎的事情上总是下意识想过问照顾了她很久的蒋司修。

但却又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蒋司修反复敲了几个字,最后却都删掉了,无论再说多少想让她留下的话,都是徒劳,所以就也没有必要再讲。

他反身,缓慢地靠在柜台上,凝着脚边顶灯投下的光影,许久,拿起手机发送了一条消息。

蒋司修:[我送她过去。]-

连着两周,程轻黎都觉得日子过得好像太好了一点,周一到周五,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回来和蒋司修吃吃喝喝,周六周日就回温兰那里,同样吃吃喝喝。

一直到十一月初的第一周,周四下午,蒋司修忽然告诉她,下周带她去她父母那里玩儿。

程轻黎正坐在餐桌和温兰一起剥核桃,她闻言,诧异转头:“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我还要上课。”

蒋司修刚从楼梯上下来,低头看了眼手机的消息,距离有点远,没顾得上回她的话。

温兰把她手里没剥开的那个核桃拿过来,拿夹子夹了夹:“帮你在学校请了假。”

“能请下来?”程轻黎还是惊讶。

蒋司修走过来,抽了她一旁的椅子坐下,没挨着她,和她隔了段距离。

程轻黎看了一眼,没在意,本来在家里也应该保持距离。

她右手拨了拨筐里的核桃,从中间捡了一颗,手垂下去,在桌布的掩盖下悄悄塞到蒋司修手里。

蒋司修没什么反应,只是偏头看了眼她。

程轻黎在心里叹气,不过忽略他的态度,还是小心比口型,对他说了个“给你的”。

温兰用夹子夹核桃发出“咔嚓”一声。

程轻黎手一抖,下意识回眸看过去,确认温兰在低头夹核桃后,偏头对蒋司修眨了眨眼睛,再转回去,悄悄笑,装模作样地拨筐子里的核桃。

她沉浸在这场快乐的恋爱里无法自拔,畅想着未来和各种可能

蒋司修手心的核桃是被夹子夹开的,裂开的边沿,剐蹭到他掌心的皮肤。

他轻握了一下,手拿上来,把程轻黎塞给他的那颗核桃放在桌子上。

坐了片刻,程轻黎起身,走去厨房问家里阿姨前一天做的甜点冰箱里还有没有。

温兰放下手里的东西,用纸拢着碎核桃屑往前推了推,对桌对面的蒋司修:“还没跟小黎说?”

她指的是分开的事情。

这已经是近段时间蒋司修听到的不知道第多少次。

在家里温兰和蒋建河偶尔会问他,手机上吴晓红也不时发来消息,都是在催他跟程轻黎分手。

他左手拢了拢程轻黎座位前的核桃壳,扫进地面的垃圾桶,沉默着没说话。

温兰扫了眼厨房和阿姨正在说话的程轻黎,无奈又叹气:“我们没办法跟小黎戳破了说,你吴姨和程叔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只能你来。”

怕捅破了窗户纸,摆在明面上不好收拾,所以希望他能引导程轻黎把这关系掐死,默默断了。

老实讲,吴晓红和程宏伟也算足够相信他,至少还给他留了这两周的时间处理。

温兰单手扶着装核桃的筐往自己面前拖了拖:“而且你也知道,这事情只有你说才断得最干净,我们阻止小黎只会逆反,你说不喜欢了要分开才”

蒋司修推开桌面的杯子,不太想听,难得打断温兰的话:“我知道了。”

温兰欲言又止,但看到蒋司修的神色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这段时间他们都避免去想这件事情,相信吴晓红和程宏伟也是,不然真的接受不了。

客厅气氛有点沉默,温兰又夹了两个核桃。

良久,她再次重重叹气,把桌面的垃圾扫走,捡起筐子起身,最后嘱咐:“别让你吴姨和程叔为难。”

蒋司修把手里的核桃抛到筐子里,听不出情绪:“把她送到地方,我从德国离开的时候跟她说。”

温兰看了眼他的脸色,叹声:“你自己把握,解决了就行。”

程轻黎再从厨房回来,温兰已经不在餐桌旁了。

她瞄了眼还在厨房忙活的阿姨,单腿跪在椅子上,一手扶着椅背,微微俯趴了点身体,靠近蒋司修:“干妈呢?”

蒋司修怕她摔倒,单手扶上她的腰:“去书房了。”

程轻黎扫了下他搭在自己腰侧的手,觉得近些天他有点太大胆了点,还在家呢

虽然很留恋蒋司修的亲近,但还是抬手把他的手剥掉,压着声音道:“小心被阿姨看到。”

蒋司修像是忽略了她这句话,再次伸手扶在她的腰侧,嘱咐:“不要这样跪,下来。”

程轻黎哦了一声,小心下来,在椅子上坐好,瞧了眼不远处的阿姨,拿起手机给蒋司修发消息。

程轻黎:[我们什么时候去找我爸妈?]

蒋司修:[周五。]

程轻黎算了下日期:[那不是还有一个星期?]

蒋司修:[嗯。]

程轻黎不满:[又嗯又嗯!不能说点别的?]

两个人就隔了半米,却用手机联系。

蒋司修凝着这行字片刻,刚刚萦绕在心头的阴郁短暂消散,极轻地笑了一声,拇指落在屏幕上,犹豫着发过去。

蒋司修:[还想看电影吗?]

蒋司修:[或者想做别的也可以。]

程轻黎激动到往前倾身,椅子都被她的动作带动超前蹭了一下。

程轻黎:[真的吗?!]

蒋司修在对话框敲了个“嗯”,想了想又删掉,回复:[对,都可以。]

蒋司修:[去德国前。]

程轻黎趴在餐桌上,唇角勾出大大的弧度,心里弥漫着幸福的泡泡,两手拇指一板一眼地点屏幕。

程轻黎:[那我要好好想一想。]

程轻黎:[我们能在德国呆两天玩一下再去找我爸妈吗?]

程轻黎:[我们还没有单独出去旅游过。]

程轻黎:[我想和你玩儿。]

蒋司修:[可以。]

蒋司修:[但时间不多,只能空出三四天。]

程轻黎拨着手机:[不用太久。]

程轻黎:[我想去科隆。]

程轻黎:[霍亨索伦大桥知道吗?]

程轻黎:[情侣打卡圣地。]

蒋司修:[可以。]

程轻黎思绪飞出去,想到一出是一出,连说了几个想去的地方,蒋司修都说可以。

程轻黎:[但就几天时间,那么多地方也去不了,如果能多请几天假就好了。]

程轻黎:[不过没关系,我们以后还能去。]

程轻黎:[我要统统记录在我的便签本上,去一个地方划掉一个。]

程轻黎:[这次就先去科隆吧。]

她和蒋司修的对话一直都这个样子,一般她要说上三句五句,对方才会回两个字。

程轻黎:[哥哥?]

程轻黎:[还有我现在就有想做的。]

蒋司修:[你说。]

程轻黎换了个垫在下巴的胳膊:[你喊我宝贝,然后说喜欢我。]

程轻黎感觉到身旁男人动了下,貌似换了坐姿,她没转头看,继续用余光扫,就像青春期里每一次,用余光捕捉他的身影。

良久,手机收到消息。

蒋司修:[嗯,喜欢你。]

程轻黎盯着后三个字,心里情绪满溢,开心得像翻了天,她小心翼翼地长摁这条信息,选了收藏。

多年来的少女心事在一点点窥见天光,她想她总会得偿所愿,亲耳听到他真心实意地说喜欢她。

程轻黎:[我们一定要去霍亨索伦大桥。]

程轻黎:[我想在那里再听你说一遍。]

还要在桥上挂锁,拍照片,没准还能背着蒋司修悄悄买一对情侣对戒,无论他喜不喜欢都要逼他戴几天。

第48章 8.19/黄粱

晚上没回学校, 在家里睡的,程轻黎掐准时间从自己房间出来,跑到蒋司修房门口敲门。

探头探脑往楼下看, 右手隔着门板刚叩了两下, 门被人从里打开。

程轻黎闪身挤进去, 她右手拿着平板,往前几步, 坐上蒋司修的床, 两脚腾空翘起, 平板举高,手指划拉屏幕, 对还站在不远处的人道:“我们还周日去看电影好不好,我还想去livehouse, 就周二晚上?你有没有时间?那天有我喜欢的乐队”

低头看屏幕脖子弯得疼, 她仰着头, 往后划了两下看宣传片,再勾头看蒋司修,重复问道:“你有时间吗?”

蒋司修把门抵上走过来:“实验室时间自由,可以去。”

“太好了, ”程轻黎高兴起来,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给蒋司修腾出位置, “那周三再去看舞台剧怎么样?”

蒋司修看了眼,没坐过去, 而是抽了桌旁的椅子坐下。

程轻黎扫到, 没过分纠结,反而从床边站起来, 主动走过去,她挨着蒋司修在他的椅子上坐下,和他挤在一起,丝毫不嫌弃他的冷淡,屁股撞了撞他的腿,平板伸过去,给他看屏幕:“新华街影院要复播这个纪录片,我们也去看吧。”

“可以不看舞台剧,去看纪录片。”程轻黎兴奋地拍了拍蒋司修的腿。

她倒没有多喜欢,但蒋司修喜欢她知道,她想和他一起看他喜欢的东西。

蒋司修淡淡应了声,低头看了眼手机。

淮大保留学籍的手续有些需要亲自去办理,他昨天上午已经帮程轻黎班办了一些,还有点材料要明天要明天再过去一趟。

程轻黎看他看手机,默了一下,手伸过去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我们不看舞台剧了,去看你喜欢的纪录片好不好?”

她声音有点小,蒋司修还在帮她确认材料审核的流程,注意力不集中,没听到,等反应过来放下手机再问她已经是几秒之后。

他按灭手机看过去:“你刚刚说什么?”

程轻黎瞟了下他黑掉的屏幕,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跟他讲话他总是看手机,她摇了摇头,食指划了下平板上的片子,情绪没有刚刚高涨:“没事,就想问你想不想去看纪录片。”

“都可以,看你。”蒋司修手机震动,他再次低眸落回去,吴晓红有传来国外学校的材料,他确认了入学的时间和流程。

程轻黎有点难受,她再度拉了下蒋司修的袖子,平板放下,抱着他的脖子跨到他身上,头埋到他的脸侧,耳朵蹭着他的皮肤:“你不要看手机了,到底在看什么啊”

蒋司修扶着她,手机关了随手压在椅面。

程轻黎瞥到他的动作,心里酸酸的又不敢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总是看手机,你不喜欢我吗?不喜欢我是不是”

蒋司修想到刚刚手机上的消息,拍了拍她的背,没说话。

程轻黎听不到回应,内心更是不安,只能用不断的自言自语消除那点几乎酸到冒泡的情绪:“不是你说的去德国前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你太不积极了,不能总是让我一个人说哥哥,”

她的声音被蒋司修的手机铃声打断。

蒋司修摸起来看到来电显示跳动的吴晓红的名字,他左手托住程轻黎让她从自己身上下来,起身往阳台的方向去:“我接个电话。”

程轻黎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打开门出去,才收回视线,她拉了拉自己身上的外衫,勾起一侧的毯子把自己裹起来,歪倒在绵软的座椅里,垂着眼睛,脸在椅背里蹭了蹭。

蒋司修再回来,程轻黎已经抱着平板看完了一段这个纪录片的剪辑。

不知道对他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懵懵懂懂意识到后,开始下意识跟着他的步子走。

看他看过的电影,读他读过的书,学他所学的专业。

总是天真地觉得好像这样子就能离他更近一点。

蒋司修喊她睡觉,她收拾了东西,从刚窝着的椅子慢吞吞爬起来,刚刚被忽视的气还没消,但看到蒋司修这张脸,莫名其妙地不想生气了。

原谅他,她总会原谅他。

她盯了蒋司修两秒,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摆。

蒋司修正在整理床头的东西,手上停下,低头看她。

程轻黎撞进他的怀里,脸埋在他身前,有点郁闷地说:“哥哥,你要对我好一点。”-

周日晚上,两人去了上次的地方看电影,上回过来程轻黎在工作人员的推销下买了电影卡,每次过来影票打八折,情侣来两张票七折,还能另外送一份小吃。

扯着蒋司修的衣服带他到取票台前,因为不是在网上买的票,只能在工作人员这边付钱取。

她跟台后的工作人员确认:“是两张七折对吗?”

工作人员微笑应和:“是的。”

程轻黎比手指:“还会送爆米花?”

工作人员再次点头,笑问需要什么样子的桶装。

程轻黎勾着蒋司修的衣袖口,趁工作人员转身取装爆米花时踮脚靠近他,掩唇小声:“我还以为要接吻确认是情侣,才送我们。”

蒋司修帮她把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网上视频刷多了。”

程轻黎小声切了一下,吐槽:“没情/趣。”

电影是一部很有格调的文艺片,最会拍氛围感的意大利导演,故事主线一样带有浪漫色彩,穿越时空救自己老去的爱人,配乐有一种舒缓而悲的感觉。

程轻黎手伸过去牵住蒋司修的手,贴近他悄声问:“如果我老了你也会救我吗?”

蒋司修目光在她眼睛上落了两秒,再偏头看向远处的幕布时,没有直面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我比你老得快。”

程轻黎小声叫了下:“喂!”

蒋司修转回来看她。

程轻黎瞥了眼前排在接吻的一对情侣,念经一样再次重复:“你真的很没有情/趣。”

蒋司修看着她生动的表情笑了一下,之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声线也不高:“在看什么?”

程轻黎视线从前排的情侣身上收回来,正要回答,摸她脸的人垂首,倾身在她唇上亲了下。

身周是电影院的环绕立体声,他嗓音低低的,带点取笑:“这样算有情/趣?”

程轻黎脸一红,侧脸偏开,轻轻“昂”了一声。

蒋司修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后手指再次碰了碰她的脸,起身:“我去接电话。”

程轻黎仰头看他,随后乖乖点头,从爆米花桶里掏爆米花,轻声指挥他:“你去吧。”

蒋司修的位置挨着过道,他顺着楼梯下来,转出影厅,电话是吴晓红打来的,因为程轻黎手续转接的问题,最近一周她打来的次数很多。

蒋司修走到影厅门口,捏了鼻骨,接起来:“吴姨。”

“我听你妈妈说你们是明天的飞机,”吴晓红说,“来了不直接过来吗?”

左侧影厅散场,不断有人从里面出来,蒋司修扫了眼:“带她去科隆玩儿两天。”

吴晓红沉默,片刻后试探着问,像是在确定什么:“就玩两天吗?”

左侧厅出来的人越来越多,蒋司修往旁侧走了点:“嗯,周一从科隆离开,把她送到。”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平稳,仿佛不掺杂任何情绪。

对面吴晓红像是松了口气:“好,他爸爸在斯图加特等你们。”

蒋司修垂了下头:“到了我会跟叔叔联系。”

临挂电话前,吴晓红道了句:“谢谢。”

蒋司修出来时电影已经接近尾声,通话挂断他没立即回到影厅,而是在外面站了会儿,等再转身准备回去,正好电影散场,程轻黎从里面出来。

她左手还抱着爆米花桶,唇角沾了爆米花的渣子。

蒋司修走过去,一手牵住她,另一手帮她蹭掉。

程轻黎抬头看他:“打完电话怎么不进去?”

“有点事。”蒋司修回。

程轻黎没多问,哦了一声,低头用手机翻找吃饭的地方。

“你是不是不喜欢味道大的,那我们就不去吃火锅了,有家汤锅”

蒋司修牵着她往出口的放下走,闻言脚下微微慢了点:“选你最喜欢的。”

“没关系呀,”程轻黎凑过去,“下次再来我们再去吃我喜欢的那家。”

“餐厅又不会跑。”她咕哝。

蒋司修没说话,把牵着她的右手换到自己的右手握着,左手抬起帮她把头顶拱乱的发丝拨好

吃完饭从餐厅出来,两人跟着电梯下到停车场,程轻黎拉住蒋司修:“你先去开车,我东西落在餐厅了,上去拿一下。”

蒋司修站住,拎过她手中的手提袋:“什么东西,我帮你去拿?”

“不用不用,”程轻黎截住他,把衣服拉好,转身往刚过来的电梯走,“你去开车,我等下下来了给你打电话。”

程轻黎说着已经跑出去了好几步。

跑到电梯间,回头看了眼蒋司修确实没有跟过来,抬手拨了拨刘海,拿出手机联系柜员。

近些天都和蒋司修呆在一起,她几乎没有自己外出的时间,前几天通过实验室的一个师姐加了这边一个品牌店长的微信,用存的钱买了一对戒指。

一路乘电梯上到一楼,小跑着到那家店铺,气还没喘匀,店员已经迎上来,问她需要什么服务。

她拍拍胸口,比了手势:“你们店长在吗,我前几天在你们这里订了一对戒指。”

店员点头:“程小姐吗?您这边来,已经包好了。”

时间赶,又没有领蒋司修过来试,她很确定尺寸应该正好,只是不知道款式是不是他喜欢的。

不过没关系,不喜欢的话以后再买,反正她喜欢这种东西,又不是只能有一对。

程轻黎打开戒指盒看,右手伸过去,对着自己的手指比了比,她想好了,就在霍亨索伦桥给他。

虽说别的情侣都是男生给女生买,但她不在意这个。

不想被蒋司修提前发现,她把印有logo的手提袋还给店员,盒子装进自己的包里,弯眼笑:“谢谢。”

店员收了她递还回来的袋子,也笑:“祝您幸福。”

刚离开店,蒋司修的电话打过来:“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程轻黎确认戒指盒装好,再拨了下头发,往直梯的方向小跑过去,“马上就好,你再等我一下。”

蒋司修听到听筒对面的喘气声:“不急。”

“哥哥。”程轻黎叫了一声。

蒋司修疑惑:“嗯?”

程轻黎扫了看自己没拉严的包,轻耸了下肩膀,语气强行克制却还是透着欢喜,自顾自地摇头:“没事。”-

周五下午的飞机,温兰本来让蒋建河送两人去机场,被蒋司修拒绝了。

程轻黎跟在他身后,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快走到客厅,听他跟温兰和蒋建河说:“周二就回来了,没两天。”

温兰应了一声,扫了眼从楼梯口走过去的她。

程轻黎觉得奇怪,周五去,周二就回,可是他们还要拐去科隆玩儿,岂不是跟爸妈见不了两天。

疑问一直留在肚子里,等出了门才问蒋司修,行李很自然地换到他的手上:“不是要去找我爸妈吗,周二就回来?”

程轻黎怎么算怎么觉得时间不对:“才三四天,我们不是说玩两天,周一从科隆去斯图加特?”

蒋司修低眸看了一眼她,刚在客厅说话没想到被她听到了。

他抬手拢了下她的后脑,弯身提箱子,装作不经意地避开这个问题:“东西都收拾好了?”

程轻黎低头检查自己的包,确认证件:“都带了。”

她语调温吞,还在想刚刚的事,跟着蒋司修往院外的方向走:“哥哥。”

她很不安。

蒋司修推着行李箱,另一手牵上她,然而掌心的温度却并没有让她安心。

出了院往小区门口走,程轻黎还是觉得蒋司修的态度很奇怪,她拉住他:“哥哥,你”

因为她拉人的动作,蒋司修被迫停住。

她看着他的眼睛:“我们,我们真的是去玩儿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只是觉得心里没来由的慌。

但蒋司修只是扫了她一下,眼神没有任何停顿,牵着她到路边:“对。”

“真的?”程轻黎反手再次拽住他,威胁似的,“你不能骗我。”

下午四点,阳光还好,上班时间的道路空荡荡的,小区前不是主干道,只有偶尔几辆车路过。

“你知道的,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她强调。

蒋司修没看她,落眸扫了眼手机,确定网约车和他们的距离。

蒋建河等会儿还要去公司,他们就没让家里司机送。

蒋司修回头,伸手帮她整理发顶:“没骗你。”

他语气太自然,程轻黎稍稍安心。

她点头,垂眼拉包带,另一手攥着他的手腕没松开,咕哝:“骗我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蒋司修手从她的发顶落下来,看到不远处打着双闪开向他们的车,淡声应了下:“嗯。”

第49章 8.20/黄粱

七个小时航班, 当天晚上到达科隆。

在科隆只能呆两天,左右也玩儿不了什么,程轻黎把重心放在吃的上面, 从到地方开始就不停地筛选餐厅。

最后选中了两家, 距离住的地方都不远, 就在科隆大教堂旁边,吃完饭还能去莱茵河畔逛逛。

来得匆忙, 程轻黎一直懊恼没记得背上她去年买的微单, 那个微单她用熟了, 出图效果很好。

以前也不是没和蒋司修一起出去过,但大多都是和几家父母一起, 偶尔大人工作忙,蒋司修会提前带她过去先玩儿两天, 仅此而已。

所以这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她和蒋司修单独出行, 很有纪念意义。

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 从楼上坐电梯下来,被大厅工作人员拦了下,酒店周年庆,最近搞了小活动, 所有入住的客人都可以抽取小礼品。

两人跟着工作人员走过去。

程轻黎脖子里挂着拍立得和游记本,前天晚上她熬了两个小时,趴在自己床头做的, 所有手账贴画都是她一个一个粘的,她想拍些照片, 贴在本子上, 记录当时的心情。

以后再翻就全是回忆,当然要好好保留。

站在柜台前, 等美丽的工作人员拿过来抽奖箱,全世界抽奖都是一个套路,不分国家与地域。

程轻黎看了眼蒋司修,蒋司修示意她抽,她伸手进去摸了张卡出来。

运气还不错,是二等奖,奖品是一对情侣T恤,胸口印了莱茵河。

工作人员把包装好的T恤递上来时,热情的招呼,上扬唇角问了个“情侣?”。

程轻黎挎上蒋司修的胳膊,对漂亮的工作人员连点了两下头,比了个手势,笑道:“我男朋友。”

工作人员也笑,礼貌点头,用英语说了个“祝您旅行愉快”。

把衣服折好了装进背包里。

推门出去,程轻黎倒退着对蒋司修拍了几张,拍立得吐出相纸,她抽出来,在空中挥了挥,几秒后,对着阳光看了看,又走到蒋司修身边,吐槽:“你笑笑,这样好丑。”

蒋司修扫了眼她手里的照片,两手从口袋里伸出来,从她脖子里提过那个白色的拍立得:“我给你拍。”

“不要不要,”程轻黎拒绝,随后踮脚,搂上他的脖子,另一手拿起拍立得,对着两人咔嚓了一下,再松下脚尖,垂头,咕哝,“当然要拍合照”

蒋司修帮她整了下挂在脖子里的带子,没应答,岔开话题:“就吃下午说的那家?”

两家餐厅程轻黎最后比较了半天,择优选出来一个。

刚照了几张,程轻黎正在皱眉挑照片,没太在意:“就吃那家吧,我看网上那家评价最好。”

“嗯。”蒋司修应声。

二十分钟后,两人到餐厅,这边人不多,没提前预定位置,却还是有窗边的座位。

圆桌木椅,坐下能隔着窗户看到不远处的莱茵河,程轻黎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单子,选了几个特色菜,蒋司修的手机震动。

“我去接电话。”他从座位站起来。

程轻黎看了他一眼,手上的餐单往后翻,近段时间他总是很多电话,而且都有意无意避着她。

她微微皱眉,不想过多纠结这个问题,继续看菜单,抬手随意摆了摆:“去吧去吧。”

蒋司修走后,她跟服务生确认刚点的菜,随后单子递还回去,跟服务员说谢谢。

服务员刚走,她的手机也震了震。

她拿过来看,是林艺琳的信息。

林艺琳:[你确定是家里帮你请假了?]

林艺琳:[我刚去找辅导员,辅导员说不知道这件事。]

林艺琳:[你不是说家里帮你请了一星期的假?]

程轻黎再次皱眉,回忆,昨天上飞机前她又问过一次蒋司修,他确实说是跟她这届辅导员请的假。

其实想来有点奇怪,大学生请几天假,跟她说让她自己去请就好了,为什么蒋司修不吭不响地提前就帮她请了?

她偏头,目光扫向窗外,逃避似的不想深想这些问题。

目光再落回来,拇指敲在手机键盘上。

程轻黎:[那可能是跟院领导请的,我家人给我传达的时候我听错了。]-

到的第一天是晚上,只吃了一顿晚饭,第二天睡了个懒觉,醒来找餐厅再吃午饭,下午去周边转了转,两天时间就是吃完散步,散步完再吃。

一直到第三天,行程才是程轻黎心心念念的霍亨索伦桥。

她说就像好吃的东西要放在最后吃一样,想去的地方也要压轴。

早上她提前醒了会儿,先去浴室洗澡,出来准备等下出门要穿的衣服,一切收拾好,临出门趁蒋司修换衣服的功夫,在客厅翻行李箱,把来时买的戒指找出来,连盒子放进自己的背包。

为了装这个,她还特意换了一个大一点的双肩包。

蹲在行李箱旁系抽绳时,卧室门被打开,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最近天凉,蒋司修身上穿了件轻薄的黑色风衣,他正在系右袖的扣子:“走了。”

“来了,”程轻黎拉紧抽绳,确认包带系好,站起身,把背包背在背上,反手拍了拍包,“出发。”

她小心跨过客厅中央摊开的两个箱子,往蒋司修身边走,快走到时被绊了一下,扑到蒋司修怀里。

蒋司修单手搂住她,另一手托着她的手肘,稍稍蹙眉,交代:“小心点。”

程轻黎站直,整理衣服:“知道了。”

两人从房间出来,乘电梯往下走,到一楼往东侧服务台去。

来时房间只订了两晚,今晚要再续住一天,需要重新刷房卡。

这家酒店服务和环境都很好,唯一不好的是流程麻烦,刷房卡还要再填写信息单。

程轻黎从前台小姐手里接过笔和信息单,签完字,单子递交回去,她摸了下口袋发现自己手机忘拿了。

蒋司修从前台接待手里接过房卡:“放在哪里,我上去帮你拿。”

程轻黎悻悻地又翻了两下背包,确认确实没带,郁闷道:“可能是在浴室?出门前在跟林艺琳发消息。”

“没有的话你再帮我找找,反正肯定在卧室。”程轻黎说。

蒋司修点了下头,顺手把帮她提的袋子和自己的手机交给她,转身往电梯间走。

程轻黎神情恹恹,往前两步,靠着柜台,为今天行程的“出师不利”而郁闷。

手里蒋司修的手机亮着屏幕,没有锁屏,前几次她“想看”蒋司修的手机都因为没被告知密码没看成,此时好奇心驱使,她把手机举高,左右翻转两下看了几眼。

她也没真想偷看蒋司修的手机,只是拇指拨着屏幕划了两下。

不过她想起,来之前听到蒋司修和温兰说的话。

她确定自己听到他说周二回。

尽管这两天一直避开不去想,但她的疑虑并都没有打消,毕竟她问蒋司修,但蒋司修从来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

迟疑了两秒,她戳进支付软件,想看一眼航班信息。

她心里还是很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绿色的app,点进去,划拉了一下找到我的订单。

按理说他们在这里呆不了几天,返程的机票应该过来时就订的,但她刚刚在房间时问蒋司修,蒋司修说还没有买。

此时进入订单界面,倏然看到最近的一条信息,显示购买了一张周二晚上八点从斯图加特直飞国内的航班。

只有一张,乘机人是蒋司修。

看到这个她恍然有点懵,握着手机反复找了一下,都只有这一条购票信息。

那她的票呢?她的票没有买吗,那她怎么回去呢?

满腹疑问都在这一刻陡然升起。

身后刚那位帮他们重新办理入住的工作人员用别扭的中文喊她的名字,她转身走过去。

对方说还有最后一张单子需要她核对,她茫然地接过笔,看了两眼被推过来的信息单,低头签上名字。

工作人员微笑跟她说谢谢,她却还没有缓过神。

还是说她的票买了,只是因为蒋司修的手机仅有他自己的身份认证,只显示他的。

但也不对,来时的机票他的软件都显示了。

从不远处的旋转玻璃门进来几个人,白种人,说的不是英语,互相推搡着吵吵闹闹地往电梯间去。

她抬手撑着身旁的柜台,忽然有点头痛,心脏比刚刚跳得有劲,人却更慌了。

她轻轻咬唇,反复深吸气。

就这么站了会儿,身后响起声音,是走过来的蒋司修。

他提过她手里的袋子,又把手机递给她:“在枕头下。”

程轻黎抬头看他,末了低头,垂在身侧右手手指轻蜷。

慌张,心悸,搅得她此刻的心脏像被密密麻麻的细线缠绕,拉紧。

蒋司修牵住她,另一手习惯性地搭在她的后脑,抚了抚,温声:“要不要先去吃早饭?”

程轻黎说这家酒店的早餐不好吃,昨天吃过后说今天不想再吃了。

他隔着玻璃门看了眼室外,确认天色等会儿会不会下雨,再转眸看回来:“怎么了?”

他声音一直是冷静平淡的。

不远处等电梯的那几个白人还在吵吵闹闹的说话,偶尔一句高声打趣,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笑音。

程轻黎咽了咽嗓子,再次吸气:“没事。”

她还在纠结是不是只是没找到她的票罢了。

蒋司修不疑有他,帮她拽了下外套,拉着她往外走。

推开玻璃门往外,和蒋司修刚断定的不一样,有点飘雨,但雨丝很细,也很稀疏,甚至是刚下连地面都没有打湿,难怪刚在里面看不到。

蒋司修单手揽着她的肩膀,低眸看她:“要打伞吗?”

“带来的伞在楼上。”他说。

程轻黎抬头看了眼他,忽然又想到前几天晚上在家收拾东西时吴晓红打来的电话,通话里吴晓红问她都带了什么,她说一个小行李箱,吴晓红还埋怨为什么不多带点衣服。

她说就玩几天,带多了沉,听筒那侧沉默了一下,紧接着吴晓红却又嘱咐还是尽量多带几件,习惯用的东西也都拿上。

她当时还奇怪,说不定一周时间都玩儿不到,拿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想到这个,程轻黎的精神的最后一道防线崩掉。

这几天粉饰太平似的逃避终于在这一刻崩塌,混着冷沉的雨滴砸下来。

“蒋司修。”她忽然扯了下蒋司修的袖子,喊他的名字。

两人站在酒店前屋檐遮盖的地方,雨丝凌乱地飘落在脚下,隔壁小酒馆放着舒缓的当地民谣。

蒋司修本来在确认路线,听到这声,落眸,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脸上。

“我们真的是去找我爸妈玩儿吗?”她仰头,凝着他的眼睛再次问前几天的那个问题。

男人眼型并不算很长,眼睫长却不密,深灰色的瞳仁,既不过分深邃又不显得跳脱,沉稳而疏冷的长相。

程轻黎原来有多沉迷,现在就有多讨厌他这幅样子。

处变不惊也不该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他永远都像一潭死掉的湖水。

蒋司修没说话,程轻黎又问了一遍:“我们真的是来玩儿的吗?”

她退后一步,蒋司修反手拉住她,很无奈的语气:“轻黎”

他这样的语气程轻黎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她推开他,踉跄着退后,声音有点发抖,和此时飘落的雨一样冷:“那为什么返程的机票只有你一张。”

她拨开蒋司修想要拉她的手,有些激动:“我的呢?你不是带我来找爸妈,然后再带我回去吗?”

正是晚上吃饭的时间,夜色一点点侵袭,有一拨刚下车的游客从东侧过来,在导游的带领下朝酒店的方向来,小旅团,只有五六个人,走在前面的已经到了,后退的程轻黎差点撞到他们。

蒋司修上前两步,捉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拉回来,程轻黎却再次推开他。

玻璃门开合,路过的旅客看了眼这对格外登对的男女,进了酒店。

程轻黎声音里有强压的怒气:“学校不是请假的对不对?”

她早该想到的,什么假需要避开她,让蒋司修专门避开她去请,吴晓红半个多月前走时就说过,如果要转学去国外,要在淮大办停课。

“你帮我办保留学籍停课了?”她已经强行在压声音,却依旧控制不住语调。

她近乎崩溃的喊出来:“你是不是骗我了,要把我扔在这儿不管了?!!”

第50章 8.21/黄粱

程轻黎喊的声音并不高, 但夹杂的情绪非常浓重。

酒店门前的人很少,偶有路过的,都是外国人的面孔, 他们听不懂中文, 只能投来疑惑的目光。

蒋司修再次伸手去拉她, 同样被程轻黎挥开。

“你听我说,”他站得靠外, 身上的风衣被外侧飘进来的雨丝打湿, 手虚握了一下, 只蹭到程轻黎的袖子。

程轻黎的态度却似乎异常坚决,她反手把蒋司修推远, 盯着他的眼睛,声线依旧颤:“说什么?不是你和我爸妈商量好了把我送出国?”

“你敢说不是吗?为什么骗我呢, ”她自始至终凝着他的眼睛, 后退喃喃后再次扬声, “我明明问过你,来的时候我问过你是不是周二回!”

“为什么骗我?!哥哥。”她没有掉眼泪,声音也只是微微哽咽。

蒋司修对着她的视线,轻咽喉咙, 语气低缓,试图安抚她:“你爸妈是为了你好,他们想……”

“为我好为我好, 你们根本就没有问过我,凭什么说是为了我好?!”程轻黎不明白, 她上前两步, 抓住蒋司修的手臂,期盼地看着他, “他们是不是逼你了?”

“我知道,我爸妈一向喜欢把我的事情交给你,是不是他们拜托你这样?”

雨越下越大,蒋司修侧身帮程轻黎挡住雨,拨了下她被打湿的发丝,嗓音虚哑,声线略低:“我们先上去。”

程轻黎要气死了,不仅生气更多的是伤心,她给过他多少次机会,他却什么都不说。

她不知道是因为蒋司修不喜欢她,还是习惯性把她当小孩,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累了,她不想想,也不想再猜。

她和他的这个关系永远不对等。

她大力推开他,丝毫不顾忌飘进屋檐下的雨会打湿自己,转身往酒店的方向去:“我自己上去。”

蒋司修原地站了会儿,跟过去。

上楼进门,程轻黎一刻没耽误,外套脱下来扔在客厅的沙发,连同脖子上的拍立得,手账本和背着的双肩包一并摘了扔下来,再之后推门去浴室洗澡。

头发被打湿了不少,贴着脸和脖子,很难受。

蒋司修一言不发,在浴室的门被甩上之后,弯腰把散落在沙发的东西捡起来。

衣服挂在门口的衣架,剩下的整理放在茶几。

程轻黎的背包拉链没拉严,掉出些东西,他心不在焉,自然也没细看,捡起来一一塞回她的包里,之后把包扔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自己在长沙发坐下来。

右手食指勾着衬衣领口往外拽了拽,深深滚动喉结。

浴室水声响起,门貌似没关严,哗啦响声从西侧传至客厅。

十分钟后,水声停止,再是吹风机和穿衣服的声音。

蒋司修把手机倒扣,放在桌面。

吹风机风停,程轻黎推门走出来,她的头发没有完全吹好,发顶是干的,发梢还滴着水。

她看都没有看蒋司修一眼,转身进卧室,把前两天穿过的衣服收拾好抱出来,一股脑扔进客厅自己的那个行李箱。

泄愤似的往里塞东西。

蒋司修看了两眼,站起来,无奈拉她:“你干什么?”

程轻黎甩手看他:“不是你要把我送到我爸妈那里?不用你送,我自己走。”

她举着手机:“三个小时的火车,我自己会买。”

手机屏幕上是购票信息,来自两分钟前。

蒋司修低头,右手仍是握在她的手腕上,嗓音依旧是温和平淡的:“我送你。”

程轻黎没说话,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抽手,抵着蒋司修的腰把他推远,在自己的箱子旁蹲下,沉默收东西。

蒋司修站在她身边。

客厅安静,东面的窗子没关严,隐约能听到窗外淅沥沥的雨声,上午九点,天阴的却像是晚上。

蒋司修脱力垂手,片刻,在程轻黎收到另一边时,俯身,想帮她把掉出来的东西捡进去。

那是一对做工很一般的玩偶,昨天在距离教堂不远的手工艺店铺买的,程轻黎很喜欢,说一对里代表男生的那个长得像他,拿着看了半天,找了老板付款。

他当时在干什么?

在回程宏伟信息,确认明天上午到斯图加特的时间。

程轻黎感觉到身旁人的动作,停了手,白色毛衣被她折了一半。

毛衣是去年蒋司修带她去商场买的,就去年这个时间,她穿得薄,换季感冒,在家里一直打喷嚏,温兰让蒋司修带她出去买衣服。

离家不远的国贸,她耍小心思,从楼上到楼下逛了很多店,她都说不好看,其实哪是不好看,是为了能和他多呆一会儿罢了。

最后会买这件,还是因为已经逛到了晚上饭点,蒋司修说好看。

程轻黎把毛衣叠好,放进最下层,深吸气,再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这几个月来,她不想面对的事情终于是打算问清楚。

“你不喜欢我是不是?”程轻黎看着他,“会和我谈恋爱都是被我逼的,我逼你的是不是。”

两人视线相对,几秒后,蒋司修垂眸,避开她这个问题:“我是你哥哥。”

他帮她把乱塞的东西拿出来,分类放在不同的收纳袋,语气平淡,没情绪:“你要在国内读物理和我一样吗,毕业,考研,读博,当老师?你爸妈想让你留在国外,无论是进家里公司上班还是每天吃吃喝喝玩儿,你不是也想和吴姨他们在一起?你去年过生日还说过”

程轻黎把他手里的香薰灯夺过来扔到地板上:“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我??!”

圆柱型的灯砸到坚硬的地面,一端出现裂缝,在地板滚了几滚,撞在茶几腿停住。

灯也是蒋司修买给她的,她高三住过两个月学校,睡不好,蒋司修给她买了储电的香薰。

整整一行李箱的东西,几乎所有都和他有关。

程轻黎哭了:“很难回答吗?!”

“你的书里为什么有我的照片?”程轻黎问他,“为什么你出国带的书里夹了我的照片?!”

蒋司修目光落在远处那个香薰灯上,他没有想过程轻黎会看到那个。

良久的安静。

就在程轻黎期盼的以为他会说别的时,他转眸,抬手帮她把因为流泪黏在脸上的发丝捏开,再之后,说了句违心的话。

他说:“不小心夹进去的。”

“后来发现了,就没再看那本书。”

程轻黎眸色变暗,泪刷一下就掉了下来,她以为他至少,至少是有一点喜欢她。

她转眸再看回那个行李箱,想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扔掉,不只是那个灯,全砸掉。

泪顺着下巴掉下去,她吸气起身,胸口深深起伏:“分手吧,反正你本来也没有觉得是跟我在一起。”

蒋司修单膝跪地,还在帮她收箱子里的东西:“嗯。”

他收纳的速度比她快一点,几样东西装好,拉链拉上,起身,行李箱提起来。

程轻黎避开他要拉自己的手,往后半步,低头看手机,嗓子还哑着:“十点半的火车,我打车去。”

蒋司修扫了眼不远处那个裂开的香薰灯:“香薰摔坏了,回来我”

他低眸帮程轻黎拉好身上的外套,沉哑的声线,改口:“睡不好的话,让你爸妈再给你买一个。”

“我知道,你别碰我。”程轻黎抵触他的靠近。

然而蒋司修像没听到一样,弯身把沙发上的包捡起来,挂在行李箱的拉杆,另一只手强硬的拉住她。

牵着她走到门口,抽卡,开门,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停顿。

程轻黎心早就冷了,她早该知道他这样的人对她本身就只有兄妹感情。

男人牵着她的手温热,然而她根本一丁点都不想靠近他。

出了门,她忍不住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蒋司修关门,确定门锁好,转身右手继续牵住她,往前朝电梯间的方向去。

他没有任何表情,全程神色冷淡,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他按了电梯键:“我送你到就走。”

蒋司修之前对她温柔,她想干什么干什么,任她胡闹,但真正强势起来,她的力气不可能拗得过他。

就这样一路被带到楼下,在路边打上车,往火车站的方向去。

在路上,蒋司修联系了程宏伟。

电话拨通,他靠在后座,侧眸看向被细雨丝打湿的玻璃,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路湿了一片,有路过的行人撑着透明雨伞。

“轻黎买了票,现在从科隆到斯图加特,十点半的火车,一点二十三到。”

那端程宏伟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再是反应过来蒋司修的语气并不算好。

他想可能是两个孩子因为分开的事闹了别扭,所以程轻黎才会提前去。

“我知道了,我去车站接她。”

“嗯,斯图加特总站。”

蒋司修再开口,又道了句:“科隆下雨了,我看了眼斯图加特的天气,今天也有雨。”

他平缓的语调,微微停顿后,继续道:“你们记得打伞,轻黎上午淋过,天冷,再淋会感冒。”

几句之后,通话挂断,他直接按了手机,头往后靠在座椅上阖眼。

前颈凸出的喉结随着他轻咽的动作滑动,在半敞的衬衣领口,若隐若现。

车内安静,弥漫着某种清淡的香薰,程轻黎从上车就没有再往蒋司修的方向看,她脑子很疼,侧脑抵靠在窗框,想缓解这种头痛。

十几分钟后,车停下。

她睁眼,抬手拉门前,已经有另一只手伸过来,帮她打开了车门。

程轻黎没说话,径直下了车。

蒋司修从后备箱提出她的行李,带她往车站的方向走。

科隆是德国的交通枢纽,来往各个城市的城际特快车有很多班,没有候车室,取过车票,直接提行李到站台候车。

来得时间太早,陪着程轻黎等了四十分钟的车,把她送上去,看着她走,蒋司修回身,撑着木椅子重新坐下。

姑娘气急了,到走都没有看他一眼。

不过也是他活该,蒋司修想。

天凉,前后通风的火车站台风声呼啸,卷起人的大衣下摆,蒋司修坐了几分钟,确认刚带走程轻黎的车行驶正常撑着长椅缓慢地站起来,往外走。

车站就在教堂附近,打车回酒店不过十分钟。

他站在路边,大概是精神恍惚,连过了两辆空的计程车,才想起扬手招车。

白色的出租车在他身旁停下,他打开门坐上去。

司机很热情,用英语问他下雨了为什么不打伞,他偏头,目光落在窗外,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打湿的风衣才意识到,雨是比来时还要大一些。

他随口用英语回了个没事。

到了酒店,乘电梯上去,刷卡进门,房卡扔在架子上,反手带上身后的门,没开灯,窗外阴雨连绵,房间里却暗着。

他脱下湿掉的大衣扔在地上,扯松领口往房间里走,右手的手机震动,他拿起来看,是程宏伟问他程轻黎有没有上车。

他眉心突突跳着疼,视线聚焦了几秒,看清屏幕上的字,拇指压着按键,沙哑着嗓音,发过去一条语音。

“送上了,麻烦您接她。”

随后再次交代了车次和到站时间。

之后手机直接点关机扔开,侧躺倒在长沙发上,头痛得阖眼,想要睡过去。

一觉昏天黑地,醒来还在下雨。

蒋司修揉了揉眉心,坐直身体,似乎恍若隔世,毯子从身前滑下来,他抬眸看了眼墙上挂的表。

下午四点,程轻黎应该已经见到了她的父亲。

程宏伟和吴晓红同样关心女儿,一定会在站外等她,不会出任何意外。

这酒店多续了一天,明天中午才退房,一个人呆着,什么都不用顾忌,他的状态比几个小时前在程轻黎面前,或者说在外面都要晃神很多。

他两腿半敞,胳膊搭在膝盖,片刻后,捡了地面的手机,开机,看到程宏伟回的消息。

程宏伟:[接到了。]

程宏伟:[谢谢。]

蒋司修把手机暗灭,再次扔开,目光扫到还在地板的那个香薰灯,盯着瞧了两秒,站起身,走到不远处,拿起电视柜旁的座机,拨通前台的电话。

蒋司修:“Do you have any glue.(有胶水吗?)”

“Just a moment, please, Sir.(稍等,先生。)”

几分钟后,前台工作人员派人送来胶水,蒋司修开门接过,再把门关上,走到客厅中央,弯腰捡起那个被砸裂的香薰灯。

磨砂白的外壳,从顶端到中央,裂开了很长一条缝。

国外人环境不比国内,各种机械电子物品做得还算好,服务却一点都不人性化,应侍送上来的胶水不是粘器具的,涂了好多,却无论怎样都沾不起来。

蒋司修累了,胶水连盖子一起扔在茶几上,左臂搭上额头,右手握着那个香薰灯,重新靠回沙发。

折腾了一天到现在都没有吃饭,他却一点都不饿。

没有任何胃口,所有精气神似乎都被程轻黎一并带走了,现在就是想睡觉,连脑子都不想动一下。

电话不断地响,先是吴晓红,再是蒋建河,又是温兰。

直到最后一通电话,蒋司修按了接通键,手机放在耳侧,听对面人说完,他第一次用那种语气对温兰讲话。

带着些许不耐烦,和浓浓的疲惫:“送走了,别再问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