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8.03/黄粱
程轻黎就算再主动, 但到底是在很多事情上都嫩了点。
她下意识抬手,用手背蹭了蹭唇角,看蒋司修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抬手把墙上吹风机的绕线一并挂好。
他是那种清俊斯文的长相, 没表情时, 气质非常冷淡,让人很难想象他会为什么事情失控。
平和, 克制, 清冷, 像他手下那些机械的物理公式,又或者是一汪永远不会泛起涟漪的湖水。
程轻黎舔了舔唇, 看他推门往外,刚刚的走神让她这会儿脑子不在线:“你去哪儿?”
“回房间, ”他视线蹭过她唇角的位置, 落眸看她的眼睛, “不然睡你这儿吗?”
程轻黎还在为怎么勾着他多呆会儿犯愁,没觉察出他这话相较往日,突破了些细微的限制。
放平时,他不会这么说话, 开玩笑也不会。
程轻黎脑子飞速运转,忽然抱了臂靠在门框上,问眼前人:“哥哥不是让我谈恋爱吗, 我现在有一个想交往的对象,想问问你。”
蒋司修貌似没有什么跟她谈话的兴趣, 把刚吹头发时她套在他手腕的发圈摘下来, 扔在她身后的洗手台上。
“不用问我,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决定。”
程轻黎抱臂, 微微侧歪头看他,觉得这人是真的没有欲/望,适合去西天取经。
她正琢磨要怎么撬开他这张不中听的嘴说些别的话时,面前的男人忽然又开了口。
他凝着她身后水台上的那个发绳,发绳沾了水,湿掉了一块:“但我希望你是真的喜欢才谈恋爱,不要儿戏。”
程轻黎抱着胳膊轻嗤了一声,白眼儿快翻上了天。
确认了,这人是真的有病,他是不知道她喜欢谁吗??那张嘴叭叭的在这里说点狗都不爱听的话。
她气死了,反手啪一下甩上浴室的门,站在里面冲外嚎叫:“我就儿戏怎么了,你不跟我亲我还不能跟别人亲了??我十八岁大好年华,就想尝试尝试谈个恋爱接个吻”
她话没说完,浴室门再次被哗啦一下拉开,她被拉门进来的人揪着胳膊按在了水台上。
蒋司修少有的真的生了气,黑眸沉沉望着她:“疯了是不是,把你干妈叫上来?”
刚程轻黎也是太生气了才会这样喊,现在反应过来也止了声,咬着唇偏头看浴室地面的瓷砖线。
他们的关系有点复杂,沾男女之情的事被几家父母知道了,场面会很尴尬。
一方面长辈年龄大了,很难接受,更不要说程轻黎的父母会不会觉得蒋司修借着年长的名义对自己刚成年的女儿早有觊觎。
总之如果不是双方都铁了心要跟对方在一起,他们之间除兄友妹恭的关系外,最好不要转变成别的。
更何况,从小带大,刚成年,妹妹每个字都带着种罪恶的禁/忌感。
很难突破心理防线,去沾上其中的任何一个词。
程轻黎满腔的气没处发,抬手推蒋司修,扯着毛衣开衫拉高,趾高气扬地看他:“我不叫了,我谈恋爱行吗。”
“我不光要接吻,还要抵死缠绵,”她伸手点着自己的脖子,锁骨,甚至是胸前,恶狠狠的,“跟他亲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程轻黎越说越生气,推着蒋司修的把他往浴室外抵:“你凭什么管我,你不就是个哥哥吗?难不成我以后跟别人睡觉你还要在旁边看着??”
“你说话过过脑子。”蒋司修眉心跳着疼。
“你倒是过脑子,我也没见你说出什么好话!”程轻黎使力把他推出自己的房间,“那些漫画上的东西,你不跟我试我跟别人试总行了吧哥哥,就不麻烦您了!”
说完咚一下撞上门,根本不管会不会撞到被她扔在门外的蒋司修。
门被骤然关上,房间一下安静,只有远处钟表的滴答声。
程轻黎盯着看了两秒,眼眶发酸,刚胡乱发泄了那么一通,心里也并没有好受一点。
她往前两步,甩掉鞋子扑倒在床上,脸朝下,闷在被子里,企图把自己闷死。
门外那个就是个老古董!!要不是在他书房发现照片,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刺激他。
她不信那个照片是意外,如果是不小心夹书里带走的,那为什么只有那本书没有使用的痕迹??
她翻了一下,深呼吸两下盯着天花板,至少至少蒋司修不应该完全对她没感觉。
房间外,蒋司修垂手站在她门口。
他脸上线条绷得紧,表情看起来也不怎么好。
也是,任何一个人听到自己妹妹这么赤/裸裸地说要跟别人上床,脸色应该都不会太好。
他揉了揉眉心,脱力垂手,转身往后,正好碰到走上来的温兰。
温兰扯了下披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站那儿干什么?”
她手上端着另一筐水果,转眼又扫到不远处茶几上的果盘:“小黎呢,怎么没拿到她的房间让她吃?”
蒋司修现在听到程轻黎的名字就头痛,走过去端起盘子:“她说她不想吃。”
“不想吃也让她吃点,她就是不爱吃水果才总生病,”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对瓜果蔬菜有种诡异的迷信,“她去年生日就生病,今年可别再发烧。”
蒋司修闻言,收拾茶几的动作顿了下。
去年她发烧那两天,温兰和蒋建河去邻省出国看望温兰生病的哥哥,家里的阿姨也正好放假,只有他在家。
他那会儿博士毕业,刚进科研院所,负责的事情不多,跟所里请了两天假,在家照顾她。
第一天下午烧得还不高,只吃了退烧药,没想到凌晨蒋司修再去她房间看她,手摸到她前额,烧不仅没退,反而觉得比下午更烫了点。
哄着她起来吃药,量体温。
她一整天几乎没吃任何东西,搬了小马扎坐在浴室的马桶前,能吐出来的只有水。
整个人晕乎乎的,看见浴室灯都能红着眼睛说太阳。
蒋司修就站在旁边伺候她,要什么给什么,拎着她的后衣领不让她脑袋栽进马桶里。
吐到最后她突然哭了,眼眶鼻子都红,捂着脑袋泣不成声,嘴里一直念念叨叨说学长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蒋司修当时正在用洗过的湿毛巾给她擦脸,闻声顿住了,两秒后,重新给她擦脸,温声哄了两句,说没有不喜欢她。
程轻黎烧得神志不清,根本听不到他说话,只是捂着脸,泪从指缝往外流得汹涌。
囫囵吞枣,吐字不清晰,甚至说话还颠三倒四,但嘴巴里就是一直絮絮叨叨。
说昨天回学校朋友的表哥谈恋爱了,朋友要有一个漂亮的嫂子了很开心,又说自己喜欢那个学长喜欢了好多年,说学长年龄大了,是不是也要谈恋爱了。
蒋司修不知道她说的学长是谁,只知道她貌似真的很伤心。
哭到最后发丝脸颊沾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头埋在胳膊里抽气,嗓音沙哑,每一个字都说得很痛苦,说自己为什么不能快点长大。
那天她确实烧得很严重,蒋司修把她从浴室抱出去,给她喂了水,又穿衣服打车,带她去了医院,挂上急诊,重新输上液,几乎一整夜没睡,陪她到天亮。
打的药里加的有退烧针,早上六点多,蒋司修再摸程轻黎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他拉了她身上搭的毯子把她裹严,抬头看了眼挂在架子上的吊瓶,再低头看表,没敢睡,一直到七点半,她所有吊瓶全部输完,按了铃叫来护士拔针。
她睡得很沉,连拔针几乎都没怎么醒,蒋司修坐在她座椅右侧扶手上,跟护士点头说谢谢,帮她按着手背。
护士推着车走后,又坐了一会儿,快八点时,输液室陆续进来几个人,输液椅上的女孩儿动了下身体,终于幽幽转醒,睁开眼看到他,眼神还有点茫然。
眼尾仿佛还挂了昨晚的泪,唇色很白,舔了舔唇,懵懵地瞧着他,喊了声“哥哥”。
蒋司修嗯了一声,抬手帮她抹了下眼角。
泪痕还在,惨兮兮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蒋司修推门出来,程轻黎已经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了。
短袖短裤,四仰八叉地躺着,一条腿挂在沙发靠背上,怀里没抱她那个万年不离手的平板,而是拿着手机,两手拇指压在屏幕上,表情认真,应该是在给谁发消息。
昨天晚上刚到,今天上午也不准备去哪里玩儿,时间还长,反正是度假,不急在这一两天。
老头早上五点就起床,约了海船出去搞海钓。
温兰觉得他有病,自然不会跟着他一起去,现在在一楼,不知道是在吃早餐还是干什么。
蒋司修扫了沙发上的人一眼,走过去,挑了另一侧的单人沙发坐下。
虽然是假期,但科研不比上班,没什么正经假期,他习惯早起看一眼群消息,以防实验室或者学生有事情找他。
浏览了一遍所有未读,再抬眸看到程轻黎时,发现她还在发消息。
女孩儿貌似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伸手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个李子,目不斜视,眼神依旧黏在自己手机上,语调不善:“看什么,谈恋爱没见过?”
蒋司修微微皱眉,想到昨晚她的话,还是对她抱那种目的谈恋爱表示不赞同,他开口,试图婉转:“你”
程轻黎嚼一手举着李子,另一手把手机反过来举给他看:“你以为我逗你玩儿呢?”
因为程轻黎把手机怼过来的动作,蒋司修下意识扫了眼她的屏幕。
看的不仔细,但就那么几句,他只要不是瞎子,对话框里对方发的什么消息,他还是能看到。
“老婆。”
“好想亲你。”
蒋司修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两秒,手机被程轻黎收回去。
随后他眸光偏开,沉默地盯着茶几上的东西,左手抬起,转了转右腕的腕表。
第32章 8.04/黄粱
微信对面确实是个男性, 程轻黎的网友,但是个实打实的性别认知障碍,喜欢同性。
和关系好的女生都是姐妹、老婆、宝贝, honey相称, 别看现在这么叫程轻黎, 等下对话框一切,叫下个人也是老婆。
程轻黎认识他的时候才高一, 那时她刚觉察出自己对蒋司修的心思, 一个人憋得难受, 偶尔半夜从梦中醒来,揪着被子睁眼望天花板, 纠结、痛苦、迷茫,以及知道蒋司修这辈子大概率也不会喜欢她的难过交杂在一起, 压得她喘不上气。
感情压抑最深的时候想要寻求网上的帮助, 找到很小众的网站, 评论浏览过一些帖子,认识了几个“志同道合”,一样爱而不得,对自己产生了深深怀疑的朋友。
Joe就是其中一个。
他今早发来消息, 感谢程轻黎帮忙寄到国外的手工艺品,他暗恋的那个人收到了,说很喜欢。
所以才有了刚刚那两句对话。
程轻黎早就习惯了, 她和这几个朋友有个群,近两年偶尔在群里聊天, Joe对谁说话都这个样子。
他出生在国外, 性格本就奔放,又年纪最小, 比程轻黎还小两岁,所以大家都让着他。
但蒋司修不知道。
他以为是段洋。
毕竟昨天程轻黎在浴室叫嚣着要跟人谈恋爱,跟人睡觉,现在被叫个老婆好像没什么不正常。
但他受不了。
光是想到昨天她点着自己锁骨处的皮肤,说让人随便亲的样子,他脑子里的弦就想要绷掉。
他能接受她谈恋爱,有幸福的生活,但不能接受她在没有想清楚的情况下,只是为了赌气随便乱搞。
蒋司修左手从右腕的腕表搭扣上松下来,站起身,从程轻黎手里抽走手机,没看一眼,按灭,坐在她沙发前的茶几上。
程轻黎蓦地手机被收走,反应了一秒,偏头看过去。
一楼有响动,鞋底打在地面的脚步声,再是厨房门被推开,大概是温兰从卧室出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准备成早饭。
二楼客厅,窗明几净,明媚敞亮,两人一个敞腿坐在茶几,一个没骨头似的歪倒在沙发里,互相看着对方。
窗台上降落的鸟拍翅飞走,翅膀拍打到窗户,发出很轻的声响。
程轻黎把手机从蒋司修手里拿过来,望着他:“干什么,你也想亲我?”
蒋司修皱眉头,忽略这句话:“你喜欢他?”
程轻黎眼皮动了动,知道他误会了自己是真的在谈恋爱:“不喜欢又怎么样,说了只是想体验一下皮肉快感。”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他指的是现在的对话。
“我哪儿不认真了,”程轻黎声音提高,一脸莫名其妙,强调,“认真地体验皮肉快感。”
“”
蒋司修看着她,半秒后,沉声问:“你跟男生牵过手吗,就让他这样喊你?谈恋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要”
程轻黎抬手抓住他的手。
比他小不少的手钻进他的掌心里,小指勾着他的食指,她视线定在他脸上:“这样吗,这样算不算牵手?”
说着她手指再次动了动,试图插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男人眸光微动,被勾住的手下意识往后,程轻黎绞着他的手指不允许,终于没有缝隙地和他扣在了一起。
再次沉默。
几秒后,楼梯传来脚步声,还有温兰的声音:“你们两个吃不吃早饭?”
程轻黎松手,撑着沙发跳下来,踩上拖鞋,快步往楼梯口去,甜甜腻腻叫了声干妈。
蒋司修没有动,依旧坐在刚刚的位置,搭垂在茶几边沿的那只手刚被程轻黎牵过,上面仿似还留了她的体温。
他食指不着痕迹地蜷了下,片刻后,拇指和食指的指腹相互捻了捻,很轻
在清闽一共呆了六天,每天早上蒋司修从卧室出来,都能看到程轻黎躺在沙发上跟人发消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个该死的男朋友。
他没深究,扫她一眼就下楼,眼不见心不烦。
第六天晚上,四人下午收拾了一下出发,去了十公里外的海滩吃海鲜自助。
餐厅打得噱头,不仅在地下,隔了一面玻璃就是海,厨师也是来自意大利的米其林五星主厨。
一千多一位,除味道外,更多吃的是环境。
进了餐厅,被服务生引着到提前预定的位子,看了菜单点好菜,餐单递还给服务生时,温兰下巴点了下不远处的甜品架,对程轻黎说:“想吃什么去看看?”
几米外的甜品台,半封闭的玻璃室内有来自蓝带的甜品师傅,造型考究的金属架上摆放着造型各异的甜品。
程轻黎笑眯眯应声,推了椅子站起来,往那侧走。
她刚离开,温兰低头翻旅行册,冲对面的蒋司修道:“你跟她一起去,帮她拿一下东西。”
蒋建河正拨着手里的相机,看前几天海钓别人帮自己拍的照片。
蒋司修往温兰说的方向扫了一眼。
甜品台旁人不多,大多是大人领着孩子,小朋友踮脚往玻璃室内张望,期待下一个甜品做出来的造型,程轻黎离的有点距离,但快走到了。
两人这几天几乎没说过话。
晚上有两回他路过程轻黎的房间,她房门关了一半,里面黑着,只有桌子上的台灯光线,她抱腿坐在椅子上打视频。
说说笑笑,不知道是在跟哪个狗崽子。
“快去。”温兰催促。
蒋司修不着痕迹的叹息,拿起手机,起身朝那处走。
刚走到,玻璃柜的窗口推出一份刚做好的小蛋糕,围在甜品架前的小朋友高兴得扬着手蹦跳,程轻黎被挤到了旁边,他抬手握住她的胳膊,把人带到了自己身前。
身侧骤然笼罩的气息,让程轻黎抬眼,看清蒋司修的脸,她胳膊从他手里抽开,冷着脸来了个:“哥哥自重。”
程轻黎:“我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
蒋司修:
旁边小孩儿多,挤来挤去,眼看招呼不过来又要踩到程轻黎,蒋司修握着她的肩膀把她重新带回身前。
程轻黎不服气,手背到身后隔着衣服掐他的腰,蒋司修握住她的手腕拎开,程轻黎又掐他的手指。
两人一番动作都被蒋司修宽阔的背脊挡着,后面看不到。
“你烦不烦!”身前女孩儿咬牙切齿道。
蒋司修站在她身后,离得近,低头能看到她后颈处的碎发,扎不起来,散在白嫩的脖子上。
他声线沉稳,仿佛她的控诉吵闹都不存在:“来帮你拿东西。”
“不需要!”
“嗯。”
“蒋司修??”
“叫哥。”
她每一句都夹枪带炮,他却淡得跟要驾鹤西去似的。
程轻黎无语了,真有本事。
前面的人终于拿到东西离开,轮到程轻黎,蒋司修下意识抵了下她的腰侧,带她往前,随即意识到自己右手贴着的细腻腰线时,手垂下,松开了。
但他的目光还是在那腰线上停了很短暂的一秒,然后意识到,她真的长大了。
这家餐厅没有单独的包厢,来之前程轻黎就知道,所以婉拒了温兰要带蛋糕过来的提议。
可能是因为年岁渐长,程轻黎这几年生日跟家人一起在外面吃饭都不要蛋糕,一方面旁桌人投来的视线会让她觉得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她总觉得这种重要的时刻应该跟重要的人在隐秘的时间一起分享。
这次也一样,蛋糕留在了住处,等着晚上回去,卡着零点许愿唱歌吹蜡烛。
靠角落的位置没人打扰,四个人边吃边聊,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
快结束时,程轻黎说到父母的信息,两个人很默契地每个人给她打了一笔钱,说了生日快乐。
程轻黎拇指按在屏幕上,把其中一份收下的钱转给了蒋司修。
右侧跟她隔了不到半米的人回消息:[?]
问号上面一条数额庞大的收款记录。
蒋建河去结账,温兰在问服务生,这家店的甜点能不能单独付钱打包。
桌子这边程轻黎和蒋司修坐在一起。
程轻黎半低着头,看了两秒,沉着地继续在屏幕敲字。
程轻黎:[虽然我谈恋爱了,但我可以包你。]
程轻黎:[哥哥愿意给我当小三吗?]
“”
蒋司修难得的发出了一丝冷笑,手机掐灭,扔在桌子上。
虽说扔手机这下发出的动静不大,但坐在对面的温兰,冷不丁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莫名抬头看过来,视线扫向蒋司修:“干什么?”
他少见的表情没有那么平稳,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他把屏幕朝下的手机翻过来:“没事。”
温兰看他摸手机的动作,以为是工作上出了什么事,没多问,视线收回,看向程轻黎:“爸爸妈妈给你发消息了吗。”
程轻黎笑着摇摇手机:“发了。”
“给我打了钱。”她说。
温兰看她笑,也笑,点头:“那就行,我们小黎是小富婆,等会儿回去把干爸干妈准备的礼物也送你。”
程轻黎闻言笑得更是甜,仰着脸频频点头,又提起爸妈给自己的汇款:“我爸妈给我打挺多的,我准备都拿来干自己想干的事。”
因为程轻黎的事,蒋司修最近都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平稳,他偏头,目光落向玻璃外的深海。
晚上回去,温兰去一楼卧室把包装好的礼物拿出来,几个盒子摞在一起塞在程轻黎怀里,她找手工艺人给程轻黎定制了一条裙子,蒋建河送的则是单反。
蒋司修站在程轻黎身后,看她两条细细的胳膊艰难抱着怀里的东西。
蒋建河不仅送了单反,还送了几个镜头,东西不轻,程轻黎拿起来确实有点困难。
但蒋司修没有要帮忙的想法,看着她抱着一大堆东西,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走,隔了点距离跟在她身后,一起往楼上去。
程轻黎上到一半,回头看了他一眼。
蒋司修感觉到视线,抬头。
一楼蒋建河因为接电话去了阳台,温兰则在厨房洗水果。
两人短暂地对视两秒,蒋司修听到程轻黎说:“我屋子空调坏了,等会儿能去你卧室呆会儿吗?”
这两天热,睡觉前还是要开会儿空调。
还没等蒋司修说话,程轻黎又道:“我想去你房间跟我老公打会儿电话。”
第33章 8.04/二更
“”蒋司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老公是谁。
每天晚上跟她打视频的那个狗崽子男朋友。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猜想, 女孩儿抱着东西嗫嚅了一句:“每晚都要打呢。”
“”
蒋司修看她抱东西抱得吃力,右手伸出本来想帮她托一下,此时收回来。
“哥?”程轻黎看着他的脸色, 重复了一遍, “等下我想去你房间。”
蒋司修目光从她脸上划开, 说不清是什么想法,只是伸手拨开她, 绕开, 往上:“空调坏了找人修。”
程轻黎哒哒哒地跟上去:“那怎么行, 都这么晚了,修空调的人家也要睡觉, 再说还会耽误我过生日,我等会儿还要吃蛋糕”
“那你热着。”蒋司修声音冷着。
他这话说得太硬, 程轻黎在他身后小声切了一下, 蒋司修被她的声音扰乱思绪, 站住脚,再接着就是小腿结结实实地又挨了一脚。
这丫头最近越来越喜欢踹他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坏毛病。
掐着腰轻喘气,蒋司修没忍住转身, 勾着程轻黎的手臂把她带到自己身边,声音带了教训的意思:“谁教你的,不开心就动手?”
程轻黎才不怕他, 抱了满满一怀的东西,贴着他站, 瞪着他, 牙尖嘴利:“你吵我,我找我男朋友揍你。”
站他面前的人瞪着两只眼睛狠狠剜他, 蒋司修被她气得不行,握着她的胳膊几乎把把人带到怀里,扬手像打她,但视线扫了一圈不知道往哪儿落。
打屁股那招用一次就行了,第二回不管用。
蒋司修凝着她的脸,胸口微微上下起伏,半晌,松开她,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去。
“要蹭空调下去蹭。”撂下一句。
不过蒋司修虽然这么说,程轻黎最后还是去了他的房间。
程轻黎没撒谎,她房间的空调真的有问题,只不过她昨天就发现了,今天白天出门却没喊酒店的人过来看。
就是想晚上能过来找蒋司修。
此时她抱着平板和手机推开蒋司修的门,往里探了探头。
蒋司修的卧室从不锁门。
程轻黎从小身体不好,吃得少,长得瘦,喂什么都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小时候没少生病,有一次半夜发烧,她烧晕了从房间出来找人,温兰和蒋建河的房门锁了,蒋司修的也是。
她烧得难受,声音和力气都小,半夜三更没把房间里熟睡的人叫醒,忍着难受回去睡觉,第二天早上等家里人发现她已经病得很重了。
温兰吓了一跳,坐在程轻黎床边一直喊她的名字。
那天蒋建河公司有事很早就走了,蒋司修从楼下上来,想跟温兰说自己去上学,看到几乎昏倒在床上的程轻黎。
那会儿蒋司修还在上学,程轻黎也不过才十岁。
他最后没去学校,请了半天假,跟着温兰一起把妹妹送到了医院。
医生说烧得太严重,有转肺炎的倾向,温兰难受得掉眼泪,给程宏伟和吴晓红都打了电话说情况。
后来程轻黎清醒一点,温兰打电话不在,程轻黎抱着被子在床上眼泪汪汪,拽床边蒋司修的衣服,说昨天晚上去敲了门,没叫醒他。
自那之后,在家里蒋司修的卧室就再也没锁过门。
酒店的洗浴用品是清淡的茶香,程轻黎的头发披在肩后,没完全吹干,水珠顺着后颈滚进衣服里,她抬手摸了下后脖子,按着门把往里张望。
“哥哥”她对着立在桌前背对她的人叫。
蒋司修本来晚上还有正事处理,但想到她要来自己房间跟男朋友打电话就心烦。
在电脑前坐了半个小时,材料上一行字也没看进去,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捏了捏手里的钢笔,无奈地谈了口气,回答那边:“干什么?”
程轻黎按了按脸上的面膜,闪身进来,语调轻快:“说了来你这里跟男朋友打电话嘛。”
蒋司修坐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看电脑,右手的笔放在身前的茶几上,没搭话。
程轻黎走到床头,捡起空调遥控把温度再挑低了点,之后点了点床铺,礼貌地问远处的人:“我能坐吗?”
女孩儿穿着淡粉色的睡裙,站在那儿像朵含苞待放的水仙花。
蒋司修掀眸,看她一眼:“我说不能你就不坐了?”
程轻黎轻动眼皮,在面膜的覆盖下很不显眼,知道蒋司修是真的被她气到了。
“坐吧,”几米外的男人重新垂眸,看电脑屏,没情绪,“我还能碾你出去?”
程轻黎小心掀开被子,小心坐上床,食指再次按压脸上的面膜,然后耳机插在平板上,拨了林艺琳的电话。
“喂?”她声音带点清软。
大学宿舍一共四个人,她跟大家关系都好,但最投缘的是林艺琳,两人偶尔打电话,最近因为追剧,联系得更是频繁。
各自切到自己的视频软件,放了电视剧一起看,在耳机里讨论。
房间空旷安静,回荡着程轻黎的声音——
“今天?今天过得还好,刚刚吃了蛋糕。”
“抹茶清提,感觉你会喜欢。”
“选修我也选电影欣赏了呀,过完节开课一起去。”
“周三吧,那天下午没课,中午吃完饭可以去看电影。”
林艺琳较程轻黎性格更为开朗,她那边一句两句,针对电视剧出来的一个男配角的演技进行了评价,说得太有梗,逗得程轻黎频频发笑。
在她第三次缩在被子里笑出声时,不远处沙发上的人动了动。
他单手拿起电脑,另一手缠了绕线,起身往外。
程轻黎看到他的动作,手指点上屏幕,暂时关了话筒,望着蒋司修:“你去哪儿?”
“出去办公,你太吵了。”
从落地窗前的沙发到房门,不过几步的距离,他拉开门走出去,然后反手带上。
前后也就十几秒的时间,房间里已经就只剩下了程轻黎,她手指离开屏幕上的按键,听到林艺琳在那边问:“刚刚谁的声音?我喊你怎么没听见。”
程轻黎垂眸,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按成了关闭听筒的按键。
她扫了眼紧闭的房门,撩着被子说了声“我哥”。
蒋司修出了门,并没有往客厅中央的沙发处走,而是拿着电脑在房门前站了会儿。
夜深了,二楼的灯熄着,一层的灯没有全部灭完,但也只能从楼梯处透过来些微弱的光。
很黑,瞳孔逐渐适应了些光线,才能看清二楼的所有陈设。
不知道是时间太晚了,还是这几天真的有点累,蒋司修浑身乏力,拎着电脑的那条胳膊也有些沉。
几秒后,他缓慢地走到客厅处,右手的电脑和本子放在茶几上,自己坐上沙发。
他没有急着打开电脑处理没看完的文件,而是身体稍稍往后,靠在了沙发上,半仰头,后脑搭在靠背。
左臂抬起,手背放在前额,睁着眼睛,通过不甚明晰的光线,看天花板。
程轻黎年纪太小,他一直把她当小孩儿,也觉得她没什么定性。
去年为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学长哭得稀里哗啦,两个月前说喜欢他,现在又犟着拧着要跟别人谈恋爱。
他总觉得她应该是出于好奇、新鲜想接触这件事,并不是真的喜欢谁。
这么想着,蒋司修轻轻地叹了口气,再是喉结滚动,闭上了眼睛
国庆的最后一天下午,打道回府。
虽然是半退休状态,但蒋建河的公司也不能一直不去,他作为股东和合伙人,一个星期至少也要上那么三四天班。
十一过后,课更是多起来,程轻黎没回家,索性一直住在蒋司修这里。
十一后的第一周周五,晚上实验室聚餐,程轻黎没跟蒋司修说。
他提前从实验室回来,在家里一直等到快十点,还不见人回,给程轻黎发了消息。
蒋司修:[在哪儿?]
聚餐地点选的是学校东门附近的地锅鸡。
程轻黎刚从东二进来,旁边走的是段洋,实验室里跟她关系最好的顾筱,今天要去找她男朋友,临走拜托段洋把程轻黎送到地方。
最近学校出过事,有男生尾随同级女生,借醉酒对对方进行骚扰,那个男生上周已经被劝退,但程轻黎不住宿舍,跟大家走的方向不一样,顾筱还是不放心。
段洋说到做到,最近跟程轻黎联系不多,但没有因为被拒绝就完全回避和她的社交,和她像朋友一样相处,不给她压力,但也还是追求者的身份。
程轻黎低头回蒋司修消息。
程轻黎:[聚餐。]
那面蒋司修皱眉:[还没吃完?]
回来这一周时间,她照例是天天晚上缩在自己房间打电话,睁眼闭眼把接吻上床挂在嘴边,扬言说要跟自己男朋友开荤。
一天天污言秽语。
蒋司修不知道应该怎么管她,只能尽量保证她每晚十点前必须到家,不能在外面留宿。
程轻黎扫了眼消息:[吃完了。]
程轻黎:[回来拿身份证跟朋友出去玩儿。]
蒋司修看到消息,太阳穴直跳,玩儿什么还必须要用到身份证??她又不会去网吧打游戏。
轻呼吸两下,从餐桌边起身,拎了外套下楼。
程轻黎发完消息就把手机收起来了没再管,段洋保持了点距离走在她斜后方。
她有点走神,没注意到段洋,等意识到段洋在依顾筱说的话送她时,两人已经快走到教师公寓楼下了。
程轻黎恍然间停住脚,回头想跟段洋说不用了,刚转身,视线略过楼下的树影,看到了人。
那人刚从公寓楼栋出来,应该是看到了自己和段洋站在这里,所以停住了脚步。
蒋司修太难攻略了,他像个木头,不,是石头,无论她怎么往他那个湖面扔石子,都激不起任何浪。
她没办法了,好烦,直接问他不讲,无论怎么激他,他也无动于衷。
身前段洋还在问她专业课的作业她有没有做,她一边应一边低头拿手机发了消息。
程轻黎:[哥哥下来干什么,给我送身份证吗?]
蒋司修:[没拿。]
蒋司修:[过来,跟我回家。]
程轻黎:[那我等下自己上楼拿身份证。]
发完,她抬头,余光扫到远处树下的影子,那人还是站在刚刚的位置,没有任何要上来或是给她再发消息的意思。
眼神扫了两秒,程轻黎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忽然打断正跟她说话的段洋。
“段洋。”她抬头,对上男生清透的眸子,轻声叫。
段洋一愣,停住正在跟她讲的话。
程轻黎鲜少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她大多时候都是疏离有距,很少有这种软下声来,貌似拜托人的语气。
“怎么了?"段洋问。
程轻黎在心底再次叹气。
除第一次明确拒绝外,她后面又接连跟段洋说过两次,说确实不喜欢,怕耽误他的时间。
但每次段洋都笑笑,说自己也还没找到下一个喜欢的人,暂时就这么着吧,让她别有负担。
段洋是个很好的人,如果不是真的没办法,她一点都不想利用段洋做什么。
但只是让段洋假装亲她一下,应该也还好吧。
注意打定,她允许自己做一次坏人,目光从段洋身后的路灯移到他身上,提出自己的请求:“能不能假装亲我一下?”
“我一直很听话,现在叛逆的心思上来,想伪装成谈恋爱,气气家人,跟他们对着干。”她找了个很蹩脚的理由。
“有家里人在后面树下看着,就假装亲一下就好。”
段洋本来就懵,刚聚餐时喝了点酒,人更是反应迟钝,乍一听程轻黎这么说,没顾得上思考任何细节,抬手抓了抓后脑的头发就茫然应下了:“嗯嗯。”
蒋司修本来在树下等程轻黎过来,再准备把她拎上去,然而等了会儿,对方没有过来的意思,他抬眼看到不远处的少男少女靠近。
忽然联想到近段时间,程轻黎那些没遮没掩的话。
什么亲遍全身,要跟人激吻。
他心尖涌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烦闷,燥意难耐。
没再在树下等,扬手勾松领口,挥开树枝,从树影下走了出去,他脚步很沉,带着被激了这么多天,终于爆发出的怒意。
第34章 8.05/黄粱
蒋司修在物院很有名, 科研院所来的教授,年纪轻轻,履历漂亮, 人又长得实在打眼。
段洋知道他, 但没上过他的课, 只在同学手机看过几眼照片,对他的长相印象不深, 所以看蒋司修明显带着薄怒走过来时, 反应了一下, 才想起他好像是那个新来的老师。
再是觉得他眼熟。
也是,程轻黎的家人, 他可能也见过,毕竟高一同班, 当了一年的同学。
昏色路灯下, 男人走近前的几秒, 段洋终于想起来,好像是程轻黎的哥哥,他记得他给她开过家长会。
等蒋司修走到身边,他想开口叫人, 却没叫出口,男人已经握着程轻黎的胳膊把她捞到自己身边。
他眼睛里根本没有段洋,只是冲身前的女孩儿严厉道:“跟我回家。”
男人面色平和, 长相斯文清朗,甚至是在此时昏沉夜色下投在地面的影子仿似也是清隽的, 是那种仅从外表, 你就能感觉到他是克制、平和、很守规矩的人。
但此时此刻,他眼底同样有不同于这份冷静外表下的, 薄薄愠怒。
或者说,比段洋感受到得更多。
而程轻黎从被拽过去的一瞬间,脸色也冷下来,打定好主意不开口。
她和身边身姿高挺的男人站得近,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脸色臭。
段洋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下,还有点状况外,刚张嘴,试图想说点什么,蒋司修已经转了过来。
他语气客气有礼,但也疏离冷漠:“抱歉,我先带她上去了。”
“家里有规矩,不允许她外宿,所以她也不能再跟你们出去玩儿了。”蒋司修说。
段洋乍一听没明白什么意思,聚餐结束也就结束了,本来也没别的活动,但此时还是抬手摆了摆:“好,嗯,没事。”
蒋司修冲他点了下头,提拎着程轻黎往公寓的方向走。
段洋没马上走,而是站在原地看了几眼。
他看到程轻黎拍打着蒋司修,貌似是让他离自己远点,男人没听她的,反倒是箍着她两手手腕,把她更紧得禁锢在自己身边。
蒋司修一路连拖带拽,把程轻黎塞进电梯,又把她从电梯拎出来,拧锁开门,把她带进去。
“砰”一声巨响,门在身后被摔上。
程轻黎反身,虎视眈眈地瞪着蒋司修。
“你干什么?!”她吼他。
虚伪,道貌岸然,伪君子,骗子,她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刚一路上,他一直沉默,只说了那么两句,还是长辈的身份,在教育她不能夜不归宿,不安全,晚上要回家住。
程轻黎根本不想听,她不是想听这些才刺激他管她。
眼见她吼完,站在门前的男人还是不说话,淡得跟个雕塑一样,冷脸看着她。
程轻黎同样压抑了两个月的火,冲到了天灵盖,他就是一团无声无息又柔软的棉花,她真想知道,到底怎么样才能去撬开他那张嘴。
她不想这样了,她不想每天精神都在围着他团团转,然而他还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微微皱眉,用淡淡的语气,告诉她这个不可以,那个不能做。
程轻黎眼眶泛红,泪涌出来之前,抬手蹭了下眼尾,反身往房间里冲。
她步速非常快,推开卧室门就开始找东西,蒋司修从后跟上来,捞着她的胳膊制止动作:“你找什么?”
“身份证!开房!”程轻黎狠劲儿甩开他,“开房听到了吗??”
蒋司修眸色微变,忍住气,严厉问她:“跟下面那个人?”
“不是他,他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他,我这样对人家太渣了,”程轻黎气急,是真的打算这么做,“我准备随便找一个也渣的,这样不存在道德问题,睡个爽”
“程轻黎!”蒋司修凝着她,语声掷地。
“哥哥管我干什么,为什么要管我??”程轻黎看着他,几乎眼冒泪花,“我这样犯法了吗请问,我想谈恋爱犯法吗?!”
她说完垂眼,接着在抽屉扒身份证,咣啷哗啦,书桌被她翻得乱七八糟。
终于在最里面的卡包里找到,她随手抽出来就要往外走。
蒋司修握着她的腰把她拽回来,嗓音微微哑意:“我跟你谈。”
程轻黎愣住,身形顿在刚被他拨正的位置。
他看着她,握着她手腕的手紧了紧,似是妥协般,重复:“我跟你谈。”
半个小时后,这场闹剧终于,算是勉强结束,程轻黎洗过澡,坐在床沿等蒋司修,她头发散着,洗过,没干,还滴着水。
她正对的方向是她的浴室,她刚洗过出来,遇到蒋司修也正要去客浴冲凉,她没让,把他拉来了自己这里。
单手按着床沿,垂着的小腿晃了晃,听浴室里的水声,她人还有点懵,但也没忘记几十分钟前蒋司修说了什么。
他问她是不是喜欢他,想跟他谈恋爱。
她被问迷糊了,懵懵怔怔地点头,然后说是,再接着她听到蒋司修半哑的声线应了一声,说自己跟她谈,让她不能在胡乱找别人。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程轻黎,再接着,就是延续到了现在。
她人还懵着,甩了甩头,试图让脑袋清醒点。
搭在床铺的右手抓了抓床单,还是没什么实感,所以现在她是和蒋司修谈恋爱了吗?
不远处浴室水声断掉,再接着是拿衣服的声音,半分钟后,程轻黎起身,走过去,敲了敲门。
可能是长达几年的愿望突然被满足,也可能是还没接受现实,脑子发虚,总之较半个小时前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她现在乖了很多。
像以前,像在面对别人时,又或者说,比面对别的其它人,还要再乖巧,再温顺一点。
她手搭着门把,再次轻叩了一下,叫:“哥哥?”
门里,蒋司修刚套上T恤,和程轻黎一样,他头发也没吹,半湿着,搭在额前,他轻拨了一下,随后垂眸,前颈处的喉结滑动,淡淡的压抑和克制的情绪弥散在他的身周。
片刻后,在程轻黎叫第三声之前,他抬手拉开门。
卧室只开了床头灯,很暗,浴室的门猛然打开,明亮的光线散出来,程轻黎不适应,抬手,用手背遮了下眼睛。
蒋司修看到,伸手拉她进来,另一手挡在了她的眼睛上,几秒后,等她适应了,再拿开。
浴室刚关水,水汽和热气都微散,甚至因为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沐浴乳的味道,很淡的薄荷味,不香,但很清爽。
程轻黎抬头看他的脸,然后像泥鳅一样滑到他怀里,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腰。
她脸贴在他的干爽的T恤薄料,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蒋司修低眸,目光落在她毛绒绒的发顶,顺着往下,再是发尾,再是后脊和腰身。
她穿着薄薄的睡裙,不是很贴身,但也能显出曲线。
他目光挪开,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手臂比刚刚又收紧了一些。
他被抱得紧,抬手拍拍她的胳膊:“松点,喘不上气。”
程轻黎低声哦了下,然后乖乖巧巧地松手,变成虚虚地环住他,只是脑袋没离开他胸前,反倒是左右蹭了蹭,更深的往他怀里拱了些。
蒋司修右手搂着她,垂眸看她跟“小孩子”一样依赖的动作。
浴室光线柔亮,程轻黎的头发在镜前光线下彰显着不一样的颜色,稍有些泛金色,不是纯黑。
蒋司修盯着看了会儿,手动了动,抬起,手指绕着她的发丝,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发尾。
他的动作很轻,抱着他的人几乎感觉不到。
微微抬眸,视线从她的发梢落向别处。
他比程轻黎大很多,所以想得也多,她才过十九,人生路还很长,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她要到二十八,或是二十九结婚,还有十年,那时候他已经三十六七了。
他不知道她嘴里这份“少女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应该不会太久,蒋司修想。
陪她过这么一段时间,等她烦了,想再去喜欢别的谁,也都可以。
蒋司修太长时间没说话,程轻黎心里发虚,抬头,去找他的眼睛:“哥哥?”
蒋司修垂眸,目光和她晶亮的眸子对上。
两个人都还没完全适应身份的调换,蒋司修拍了拍她的肩,语声和小时候对待她时一样温和。
“我们先说一下规矩?”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澄净而温柔。
“我们,”他顿了下,接着说下去,“我们在一起的事,在学校和在家里都先不要跟别人讲?”
第35章 8.06/黄粱
蒋司修不是为了自己, 是为了程轻黎。
左右她的喜欢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分开,蒋司修用的不是分手,是分开这样的词, 所以无论是学校, 还是家里知道, 对她都没有好处。
在学校,他是她们学院的老师, 在家, 几家父母恐怕会因为他们的关系感到尴尬, 尴尬都是好的,如果发生争论, 她大概会失去一些爱。
他不希望那样,他希望她永远是所有人眼中的那个小孩子, 被爱包围。
当然他也有私心, 没人知道, 那这段关系结束后,她就还是他的妹妹。
不至于落的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
如果是那样,他实在接受不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克制自己, 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泄露。
程轻黎微微一愣,刚抱蒋司修时,手指擦过他的手臂, 还沾着水汽,此时松松地搭在他的后腰, 揣摩这两句话的意思。
老实讲, 现在摊开说,确实不太好, 但她还是有点难过。
她觉得蒋司修大概是喜欢她的,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远不如她的喜欢来的汹涌,浓烈。
她低头,圈着他腰的手收回。
她垂头的动作泄露颓丧泄露的太明显,蒋司修看得眼睛被扎了一下,他滚了滚喉咙,握着肩膀把人搂过来,轻声叫:“轻黎。”
程轻黎抗拒和他靠近,僵持片刻后,抬胳膊把他的手挥开:“知道了知道了。”
“不说就不说,”她转身,把散落在洗漱台上的瓶瓶罐罐往架子上塞,赌气的,“等把你甩了我要再找一个好好谈,要发朋友圈,写官宣笔记,把他的照片拿给干爸干妈看,让他们说到底好不好”
她那张嘴一张一合,叭叭说着,语速太快,又在整理手上的东西,没注意身后男人看她的眼神。
他微微往后,靠在玻璃壁,再次伸手碰了碰她的发尾,比刚刚那次还要温柔。
他透过镜子看着她,眼神里有淡淡的让人看不透的笑意,仿似还夹杂了一点无奈。
他想的是,果然如此。
从浴室再出来,已经不早了,快十二点,睡觉的时间。
蒋司修回了自己的卧室,天凉,要换被子,他从衣柜下层的隔板拿出秋天盖的薄被,反身两步,放在床上,再走到一侧床头,弯腰捡起手机看了两眼消息。
还没等手里东西放下,听到身后吱呀门开,他转头,看到女孩儿抱着被子挤进来。
身份有了改变,程轻黎反倒没有之前那么大胆了,在自己卧室左思右想了好久,打开柜门换了套长袖睡衣,才抱着被子过来找蒋司修。
她脸皮还是薄的,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穿着那些勾/引他时穿的吊带睡裙来找他睡觉。
抱着东西站在门口,望着不远处的蒋司修。
“干什么?”男人把刚整理了一半的被子扔在床上,偏头看她。
语气是近段时间来少有的温和。
先前她把他气久了,她都能感觉到很多时候他对她说话,都是头痛烦躁的。
程轻黎视线飘忽,转到不远处的桌子上,不盯着他才能说出来:“情侣不应该一起睡觉吗?”
她说这话时有点紧张,右脚踩着另一只脚的拖鞋尖碾了碾。
蒋司修看到,重新捡起床面的被子,把被角套好,不太明显地提了下唇。
程轻黎盯着那个朴素的台灯看了有半分钟,还没等到蒋司修的回答。
目光再偏回来时,没再犹豫,抱着被子往前两步,往蒋司修床上一扔,没好气:“我要跟你一起睡。”
不同意也要同意,他自己说的谈恋爱,现在算男朋友。
程轻黎觉得他太冷淡,越想越气,不禁胸前起伏,叉腰。
气了两秒找说辞,正当想张嘴再跟蒋司修理论时,男人终于整理好手中的被子,被角丢在床上,从她身后绕过,轻声说了句:“没不让你睡。”
程轻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句话里有淡淡的笑意。
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她怔了一下,回味着刚掠过耳边那句似乎带笑的话,随后捏着腰转身,看到蒋司修从柜子里又拿出了一个枕头。
再眨眼看回床,想起自己光顾着拿被子,确实忘记带枕头了。
她懵着脸看蒋司修把自己的枕头往旁边拉了拉,腾出位置,再拍了下刚从柜子里拿出来的那个,放在原先那个枕头旁边。
程轻黎仅仅是盯着两个枕头并排放在一起,就有点兴奋。
她抬眸看了眼因为整理床铺,弯腰站在床前背对她的人,之后抬手,很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驱散那点微妙的,克制不住的兴奋。
她走上前,伸手捏了下蒋司修的后腰,待他转过来,仰着头跟他恬不知耻的提意见:“我要你哄我,不听睡前故事我睡不着。”
男人站直身体后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头,低眸看着她,难得的轻声嗤笑。
嗓音平淡:“睡不着数羊。”
“”
程轻黎生气,抬脚又想踹他,被蒋司修捞住腿轻放到地面,他语气清淡,却没什么商量的余地:“睡觉。”
一米八的床,并排睡两个人,不是什么难事,不刻意贴在一起,根本不会碰到对方。
上次过来睡,程轻黎还觉得这宽度挺好,能作为理由,让蒋司修同意她过来,今天来却觉得不怎么好。
离得也太远了。
她拉着被子睁着眼睛,黑暗里看不清天花板的吸顶灯,耳朵动了动,捕捉身侧人的呼吸,很轻很轻,轻到程轻黎觉得旁边躺的是具尸体也不过如此。
她凝神思索,手刚动了下,想侧身,从左边传来清沉的男声:“怎么了?”
蒋司修没睡,只是闭着眼睛,侧对着程轻黎的姿势让他能感觉到女孩儿的所有动作。
已经过了零点,他作息一向好,但可能是今天床上多了个人,他也没什么睡意。
虽然没有挨着,但丝丝缕缕,仿佛能闻到女孩儿身上带的味道,不同于这间屋子的香气。
有点扰乱他的心神。
以前两个人也不是没一起睡过,但时间往前推,都在程轻黎上初中之前。
她胆子小,又偏偏爱看悬疑鬼片,偶尔白天看了什么吓人的电影,晚上自己睡会害怕。
找温兰和蒋建河不太方便,家里经常用的阿姨,晚上也只是偶尔留宿。
最早是她九岁的时候,他有一次晚上起夜路过她的房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她的门缝却挤出格外明亮的光。
以为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他皱着眉敲她的门,几秒后听到咚咚的踩地声,很急促,再之后门开,扑进他怀里一道身影。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拍着她的背问怎么了。
下午看的悬疑片实在恐怖,程轻黎惊魂未定,总觉得关了灯就会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在房间冒出来,她自己吓自己,不要说睡觉,根本不敢闭眼睛
“怎么不告诉我或者爸妈?”蒋司修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拉开,低头看她。
程轻黎脸颊一红,有点扭捏:“干妈下午说了不让我看”
她明显还是害怕,说这话时两手揪着自己睡衣边沿,一直企图往贴近他的方向站。
蒋司修叹了口气,没办法,把她带回了自己房间。
晾着她她能一晚上都点着灯不睡觉。
把人带回卧室,给她找了被子枕头,大概是困紧了,钻进被子没几秒,人就像昏死过去似的睡着了。
蒋司修站在床前叹气,扫了眼她占的那个角落,把她抱起来往床里侧放了放,自己绕到另一侧上床关了灯。
也许是有了固定的避难所,程轻黎后来看恐怖片的次数更多,来找他也更多。
再之后她上了初中,蒋司修教她男女有别,不再允许她来自己的房间,但她总是三更半夜泪眼婆娑地跑过来扒着他的房门,他又不能把她赶出去,只能深深叹气,让人进来。
后来他联系人订了一个很长的沙发床,放在自己卧室,程轻黎过来了,就把床让给她。
“哥哥?”程轻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没睁眼,沉稳的声线,应声:“嗯。”
“我能不能和你盖一条被子。”布料窸窣摩擦的声音,貌似她把自己的被子掀开了。
“我们不是情侣吗?”她又拿出这套说辞。
在黑暗中视线模糊,人也会相较于白天更放松,一些不会在白日里暴露的情绪,总是在黑夜悄悄释放。
蒋司修睁了眼。
片刻后,他掀了被子,淡淡:“过来吧。”
他声落没两秒,从撩开的缝隙钻进来一个带点清香的身体。
进入蒋司修的怀抱,程轻黎再次得到了那种尘埃落定的心安感,她缩手缩脚靠在他胸前,闭上眼睛,轻轻吸气感受他的气息:“我们能亲亲吗?”
蒋司修同样闭眼,忽略怀里那具香软的身体,他的声音如往常一样没什么起伏:“快睡觉,明天我还要工作。”
程轻黎窝在他怀里低声切了一下,低低骂道:“工作狂,你一定是七老八十躺在病床上还戴老花镜算数据的科学家。”
她的吐槽太有画面感,虚搂着她的人在黑暗里轻轻勾了下唇。
程轻黎看不到,还在琢磨生气蒋司修为什么不亲她。
她自己生了一分钟的闷气,仰头,唇凑近,几乎贴到他的嘴角,小声:“亲一下不行吗?就一下。”
男人掐着她的脸拨开,还是刚刚的话:“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