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切好的牛肉粒放到瓷碗里,加入蛋清、淀粉、黑胡椒、蚝油、生抽、盐腌制一下。
宋玉妍戴着一次性手套,不紧不慢地抓拌着肌理分明的牛肉,动作合乎韵律,看起来有种特殊的美感。
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就能起锅开始做菜了。
她打算先做一个炒面,拉面已经煮熟过过冷水。调好了独家的料汁,番茄酱、孜然、辣椒面、芝麻……按照比例混合,泼上热油放在一旁。
先把土豆块煎熟,加上盐更快地杀出里面的水分,等到微微变焦加入火腿。这两样都熟了之后再加入处理过的拉面,混合后倒上料汁。
复合香味一瞬间迸发出来,油烟机就算再繁忙也不能抽空这股味道。
孔浏看着她的动作,就和拉琴时一样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原本散发着光泽的黑长发因为做菜被夹到脑后,只留下鬓边两缕不听话的散落,在她的脸蛋边上随着动作一跳一跳。
好几次他都忍不住伸手想要把它捋到耳后。
宋玉妍神色淡然,窗外的透进来的光线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柔。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不断地在帮忙打下手,心中思忖:她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最后撒上芝麻,这一份面就炒好之后,宋玉妍把它分到两个浅灰色磨砂石头纹牛排盘里。
要不说这个公寓的炊具高级呢?居然还有专门热盘的位置。
孔浏自然而然地接过锅,放在水池下冲洗。
主菜是牛肉粒杏鲍菇,这道菜最重要的就是火候。先把牛肉煎到七分熟盛出,杏鲍菇炒软之后,重新加入牛肉和调料翻炒均匀。
黑椒和肉的香气一瞬间迸发,让人食指大动。
她大致看了下时间,感觉差不多之后,把它从锅中倒到已经焯好水的莴苣上。
米色磨砂石头纹的陶瓷碗上,映衬着黑棕色牛肉粒和浅棕色的杏鲍菇。颜色的反差煞是好看,精致的装盘看起来不输正经的西餐厅。
两人落座后,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因为饥饿手上的动作不停。
孔浏从刚开始的礼貌性夸赞到后续的真心实意,毕竟宋玉妍的外表看起来更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感觉这个炒面比中餐馆的炸酱面好吃太多了!”
像是被他夸张的语气逗乐了,宋玉妍咬着下唇笑声溢出来。
明明就是很简单的炒法,只不过南韩的炸酱面都是阉割过的版本。她用了更复合的调料去料理,味道自然会更好一些。
“是你太夸张了,毕竟你的味蕾可是用韩式辣酱就能满足。”
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在《男与女》里面,和女主在芬兰吃饭时,找对方讨要辣酱的名场面。
孔浏低头哑笑出声,他是绝没有奉承对方厨艺的意思。
本来分量略多的菜品,被两人一扫而空。
用餐结束之后,他看着自己像是要消失的腹肌苦笑。演员多少都有饮食控制,很少情况下有这样强的饱腹感了。
他主动收拾好餐盘、锅具,冲完水之后放进洗碗机。然后拿起一次性的厨房用巾开始善后,仔仔细细地把擦拭灶台。
宋玉妍则是在心里评估着对方。看到他没有像南韩传统男性那样大男子主义,吃完饭就手一甩就不管其他,默默地给他加了一点分。
她洗好手、擦干,然后拿出自己的古董琴,轻轻拨弦之后调准了音。
拿着琴弓对着出来的孔浏,温柔地笑着说道:“你不是想听我的演奏会吗?今天只为你一个人开。”
他靠在厨房的推拉原木的门框上,认真侧耳倾听。灰色的格纹毛衣,让他看了多了一份家居的柔软气息。
能够亲眼见证优秀演奏家的现场,是一种幸运。
轻柔的揉弦加上迤逦的长音,柴可夫斯基的《旋律》在她手下落下第一个音符开始,就呈现一种金色的、温暖的像是日出那样色彩。
前八个小节的旋律,让人像是泡在温水里那般舒适。
他的动作更加放松了,靠着门框,整个人的姿态呈现一种慵懒的状态。
宋玉妍的琴声里好像加注了她自己的某些东西。
第二段的跳弓和短音听起来更加幽默诙谐,像是情侣间的嬉笑打闹,装饰音显得更加优雅动人。
节奏开始渐慢,揉弦的力度变轻,每一个音符变得更加引人入胜。
不断地模进,手指在指板上不断地往高音处推进。
旋律回到了最开始的八小节,这次听起来更加温柔缱绻,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难以想象写出《1812序曲》,选择用炮声做伴奏的柴可夫斯基,居然也会有如此细腻柔软的旋律。
孔浏感觉到对方像是在用琴倾诉自己无声的情丝,克制旖旎的爱欲将他缠绕。
他又怕自己的感觉是错误的,只能盯着客厅里的鱼骨地板。好像要盯出一个洞来,不敢和人对视。
“你有听出些什么吗?”宋玉妍一曲罢了。并没有“安可”的打算,放下琴后站在他身旁询问道。
他慌乱了,电流般的酥麻感沿着脊椎慢慢移动到他的颈部,然后是四肢。
靠着门框,躯体因为分泌过多的多巴胺而导致的微微颤抖,几乎肉眼不可见。
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只能选择另一个话题,这样可以到达自己的安全区。
“这首曲子听起来很浪漫,作曲家是?”
没有如他所愿,宋玉妍步步紧逼,身体离他几乎只有一指的距离。身上柔和甜润的玫瑰味向他侵袭而来,逼着他不得不放轻呼吸。
“你猜猜看?”
“巴赫?”情乱之下他随口蒙了一个。
她的距离更近了,踮起脚。眼神温柔而又坚定地注视着,万千星体的碎光此刻好像都揉杂在这,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巴赫那么纯粹又那么理性,怎么会写出这样的曲目。”
孔浏终于往后大退了一步,带倒了一片餐盘,瓷器摔下的清脆声音很好听。
像是一曲短暂到只有高音的交响乐。
“孔浏xi,是柴可夫斯基,难以想象吧!”宋玉妍撤回安全的距离,转身进了厨房。
她好像只是想进去看看洗碗机的运作是不是完成了,挡在门口的人似乎妨碍到她了。
他转身去客厅打开藤编柜上的黑胶唱片机,巴赫的《E大调协奏曲》简单的音符响起。
短而规整的乐句体现出一种冰冷的秩序感,宋玉妍拉奏的那曲截然相反。
再好的胶片机和外接音响,都没有真实演奏那么触动人心。
他留下了一个蓝色的丝绒小盒当作是她的乔迁礼物。没有和主人告别,先行离开这个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这样的失礼,似乎是第一次。
宋玉妍最近上课时心情还不错,她的学生从她越发精致的穿着打扮上能感受到。
办公室的老师对视一眼,看到她耳朵上的梵克雅宝新款雪花耳钉后,眉眼间的官司就没有停过。
这一对都能顶的上他们大半年的工资了,三个人在五个群里开始热聊。
「她这是什么情况?」
「钓上财阀了?」
「我看不像是这样,钓财阀这么容易?」
「有些不学无术的二代都很蠢的,看到首尔大的光环都走不动道了。」
“李素言xi,韩部长好像叫你去一趟他办公室。”她打断了他们之间低头但是火热的气氛,这是上班半个月和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坐在她斜对面的女讲师有些反应不过来,听到这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有些受宠若惊。
她居然和宋玉妍第一个开口说话的,这样的“惊喜”不亚于年轻时侯抽中了喜欢东方神起的签售。
“内,谢谢了!”
李素言趁兴而去,没有十分钟从韩载时的办公室里败兴而归。
她出来之后,指了指宋玉妍对面那个戴眼镜的男讲师,“韩部长说让你也去一趟。”
又是十分钟,他也面色灰败地回来,脸上毫无笑意地指向宋玉妍。
“你也去一趟。”
她一进入这间办公室就被惊到了。红木的全套家具、禅意而有设计的树脂茶桌,办公桌上哥窑花瓶里插着南天竹,加上悬挂着裱好的书法。
这看起来太不像是一个从事古典音乐者的办公室了。
她老师的工作室满是是印象派的画、石膏雕塑还有规整的线条设计。
“宋玉妍xi,来了呀!”韩载时消瘦的脸上挂着故作亲近的笑容。
“内!”她尊从对方的指示,坐在茶桌的正对面的椅子上。“部长nim,找我是有事情吗?”
他附庸风雅地给她斟了一杯茶,不熟悉的手法一看平常就不常喝。
“最近工作怎么样,和同事还处的可以吗?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及时和我来沟通,领导嘛!就是要帮你们解决这些后顾之忧的……”
宋玉妍看似在专心致志地听他讲话,头还时不时地跟着一点一点,其实早就魂游天外了。
难道自己的“同事”打小报告了?谁和他告状说自己太独了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他们反应的那些问题啊,我知道只是片面之词。新人嘛!难免会要花时间融入新环境的,我还是很看好你的,论演奏能力你肯定是最拔尖的……”
如果真的是一个刚从学校里毕业的学生,听到这话肯定会感动到不行,以为自己遇上了一个明事理的好领导。她面上作出感激状,实则心中不以为然。
怎么中年人废话都这么多,前面两个是怎么在他办公室待不到十分钟的,感觉韩载时自言自语都能说个半小时。
“国立交响乐团在排新年音乐会,但他们首席忽然出了车祸,手臂直接骨折了。”话过三巡终于来到了正题。
宋玉妍满腹疑问,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人家首席手骨折,管他韩载时什么事?要在她面前唱念做打、又唱又跳?
马上他的下一句就给她解开了疑问,“人家交响乐团准备搞一个小型的选拔,不光是乐团内部,其他高校有合适的也可以推荐。这不,韩艺综一口气给推了三个。你说我们首尔大作为韩国独一档的名校,岂能甘居人后?”
你们一年也就给我发4000万韩元的薪酬,我也只是个非专职讲师而已,首尔大的荣誉总不可能和我有关系?她在心底吐槽道。
“你想你毕业于朱莉亚音乐学院。”
她博士毕业证还没有到手,还不算毕业。
“朱莉亚音乐学院的实力在业内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你又是室内乐团的一提和交响乐团的首席,这点场面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宋玉妍就静静地啜着茶水,不接他的话茬,请人干活,不给出一点好处怎么行?
想到院长下出的死命令,不能让韩艺综出这个风头,韩载时就头疼。
要是他们乐团内部拿到这个首席倒还好,如果真的让韩艺综的人露脸,他接下来的一年日子都不好过了。
“明后年我们系会有一个转正名额。”他都暗示到这里了,对方应该能明白吧!首尔大的正式讲师职位,谁能不心动。
她还是不说话,垂着眼眸,提出自己的条件。“我想参与到明年招生考试的评
审组。”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她是疯了吗?学院每年的招生考试,除了一个正教授固定成为考评组的成员。哪一个副教授能加入都是要靠抽签才能决定的。
这可是首尔大每年最重要的事情,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来!
能参加这种工作,就是拓展人脉的好机会。
别的不说,在考试时和其他考评老师说上一句,“这是我学生。”能让别人少走多少弯路?
“转正名额的不确定性太大了。”说不定就被谁给挤下去了,宋玉妍从来不吃空头画的饼,何况她也没有很想要这个名额。
因为生气和太不可思议,韩载时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太正常的紫色。他嚅动着嘴唇,好几次想要说些什么,但都没有成功。
一想到院长那边给的压力,他就有些心如死灰。每年的固定时间段,kbs都会放送韩国国立交响乐团的新年音乐会。
如果让韩艺综的人拔得头筹还在电视上露面,那院长的怒气他可承担不了。
要知道就算首尔大的音乐专业在韩国排第二,他们还是有挽尊之词。韩艺综不过是凭借民乐压了他们一筹而已,除了上了年纪的老年人谁会去听那些?
走向海外的文化输出、包括提升古典音乐不还是要靠他们首尔大?
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先稳住宋玉妍,毕竟弦乐系除了她估计都是废物了。
刚刚他问了其他的讲师,他们都十分心动然后拒绝了。步入教育界这么多年了,平常最多也就是给学生做做示范的时侯碰一下琴。
那么点练琴时间和专业的演奏家,比起来肯定是捉襟见肘的。
到时候没有被选上的话少不得被院长迁怒,一年的奖金说不定都要下调,不如干脆拒绝把自己摘干净。
“宋玉妍xi,你看学院现在非常困难,你现在和首尔大也算是休戚与共了,但以你的资历是进不了考评组的……”他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但是看起来十分可怖。
不吃他这一套,宋玉妍不接受他的绑架,还是那句话,首尔大的荣誉和她一个“临时工”有什么关系。
就算韩艺综把首尔大音乐系的面皮剥下来,放在脚下踩,那也是他们技不如人。
“这样吧,我先把你加入考评组,正式的名额也给你留着,就是最后的话还是要院长同意。”言下之意就是如果院长不同意的话,他也没有办法。
“我会和郑京和xi说的,她毕竟是我老师的师妹。现在长辈不在身边,也只能和她商量一下了。”她状似苦恼地说道。
语气里威胁之意很是明显,如果他出尔反尔的话,宋玉妍就告状。她可不是那些没有背景,也能任人捏搓扁圆的性格。
韩载时擦了擦额头上淌下的冷汗,只能咬牙微笑,答应她的要求。心里在盘算着把哪一位副教授挤出考评组比较好!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对方和郑京和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怪不得当时面试的时侯郑京和骂归骂,最后还是把名额给了宋玉妍。
感情那是同门之间的指点,只有他像个小丑坐在旁边当时真心实意地给人叫屈。觉得她对后辈太过苛刻了。
达成所愿后,宋玉妍愉快地出办公室了。
只留下屋内的人心情不怎么好,再一次把原来的专职讲师骂了一万次,要不是他们专业能力不行,自己也不至于被“敲竹竿”。
等她回来,其他三人看到春风拂面的人,就知道那个名额大抵是定给她了。嫉妒让他们把后槽牙都给咬碎了。
假装不在意地交谈道:“就算能去国立交响乐团的新年音乐会上露脸又怎么样?还不是不能当专职讲师。”
“对啊对啊,我今年就能评教授助理了,在学校工作,专业能力反而是其次。”
倒是那位李素言没有搭腔,只是复杂地看着旁边办公桌上的宋玉妍一眼。
她是运气好,刚进学校就能有这样的机会。但如果自己能好好练琴,没有荒废技艺,这个机会也不会拱手相让于人。
朴昭愿进来拿打印好的谱子时,宋玉妍像是不经意地和她提了一嘴:“昭愿呐,你可要好好练琴,不管怎么我们专业的还是在手下实力见真章的。不然就算是你的老师是海菲兹又怎么样?照样去不了金色大厅独奏。”
她还以为自家老师知道了,她最近打工,因为每天只练6个小时琴而不满呐!当下羞愧地头也不敢抬,涨红着脸低头应了句:“内!”
宋玉妍捋了捋耳后的碎发,温婉的面容上毫无波澜,只有眼睛里面的冷嘲像是要溢出来了。转头看向自己得意弟子后,桃花眼又重新变得柔和起来了。
“就是和你说,要好好把握机会,其他能放的事情就先放掉。曲目练的差不多之后,来我家找我!”
其他两位男讲师脸色也很不好看,她这是在指桑骂槐呢!两人的脸也涨红了,但是坐在她视线能及的地方,躲都没有地方躲。
等她出去吃午饭了后,办公室里面又开始沸反盈天。
“她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当学生训?”
“就是!一个非专职教师这么张狂?”
……
最近宋玉妍减少了和孔浏聊天的频次,除了在学院上课、负责一部分期末考试的事宜意外。剩下的所有时间都是在指点朴昭愿,自己在家练琴。
新年音乐会,最重要的就是轻快、明亮、活泼。所以在选曲上和一般的音乐会不太一样,一般的音乐会会在音乐性和悦耳性上取一个平衡。
不知道是哪位指挥家的名言:“不能把曲目的选择权完全交到听众手里。”所以一般的音乐会曲目,大多上半场都是较为晦涩、艺术性强的协奏曲。这样的曲目超越听众的审美,要他们反复听很多次才能欣赏。而下半场多为短小、简单的曲目,这样的旋律轻快,听众接受更高。
说是说这样能更好地维持所谓“艺术家”的尊严。
宋玉妍对此笑笑不予置评,但新年音乐会没有人想听那些枯燥、冗长又乏味的交响乐。那么圆舞曲将会是选曲最好的选择。
她从老师跨洋寄过来的乐谱堆里,翻出小约翰施特劳斯的作品合集,满脸痛苦地开练。练完这个后面还有舒伯特在等着呢!
所有的音乐体裁里,她最讨厌的就是浪漫主义的圆舞曲,第二讨厌的就是同时期的幻想曲。
而最讨厌的作曲家就是施特劳斯一家,天知道他们家是怎么出四个浪漫主义时期的作曲家的!
这样的音乐风格不是宋玉妍所喜欢的。
她更喜欢巴赫《十二平均律》的绝对理性或者是贝多芬的沉郁顿挫;柴可夫斯基的强烈的民族性和悲剧性。
这样优雅、欢快地旋律让周围的邻居心脏一松,要知道隔壁这位拉的并不难听。
但是以他们的审美每天都能听那些曲子听得昏昏欲睡,要是每天都像今天这样,拉欢快明朗的曲目就好了。
孔浏抱着手机有些神游天外,在他看来宋玉妍已经连续很多天在敷衍他了。
明明首尔大已经收课了,但是对方依旧不怎么回复消息,问就是在忙。如果不是对她的性格足够了解,他都以为对方是在玩推拉。
他面上看着不着急,偶尔和姜栋芫出去聚餐也是一片淡定。
好友知道他的恋爱进度之后,表现得比他着急多了,要知道他们家能不能出一个首尔大学的大学生,基本上全靠自家亲故了。
他主动给孔浏倒了杯烧酒:“孔浏xi,你最近是不是不小心惹怒宋玉妍xi了,不是之前说答应给我侄女上私课吗?”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动静?
孔浏在脑海里头脑风暴了一瞬。是不是那天在她家温居的时侯,对方问他的问题,他的回答没有让宋玉妍满意?
她喜欢打直球的?还是因为觉得他性格温吞的太无趣了,没有意思?
“孔浏xi,有的时侯男人的腰就应该软一点,你要不去哄哄对方?”
“要是她只是单纯的忙呢?”好半天他才憋出这么一个理由,哄女生他是真的没有经验。
之前的恋爱经历都是淡淡的,固定地送礼物、在一起、牵手、接吻。
就连步骤都分毫不差。
“这话你自己信吗?”姜栋芫是真的忍不住嗤笑一声,自己拿起烧酒啜饮了一口。
“对方家在美国,现在在韩国。又是首尔大放寒假的时侯,你说她会在忙什么?”
各大高校都会早早地把一年的校历在网上公布,只能说宋玉妍这个借口找的并不好。
孔浏的神色动摇了,努力地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和自己兄弟复盘。
姜栋芫一下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你说你给她送了梵克雅宝的钻石耳钉?还是两千多万韩元?”
“有什么不对吗?”
当时他想的时,对方和这个耳钉肯定很搭,平常的时侯戴也不会影响练琴什么的。
再加上现在是冬天,雪花的造型也合适。遇到她又是初雪那天,简直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礼物了。
“当然不对!”姜栋芫眼底满是恨铁不成钢,声音大到引来其他居酒屋客人的注意,所有人都看向这个角落。
自家好友在男女之事上还是这样苦手,他压低声音提醒道:“你想想,对方是干什么的?”
“小提琴老师啊?”这有什么问题?
“演奏家!艺术、艺术家!你懂吗!”他的手势很夸张,“艺术家都很清高!你以低于市价租房给她就已经不太合适了,还送这么贵的礼物。对方肯定觉得你是一个很庸俗的人,只会拿钱砸。”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听到这话孔浏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对,但是以他贫瘠的经验找不到漏洞,所以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应该送些什么?”如果不送珠宝首饰的话,还能送些什么?大牌的包也不太合适。
看看、看看!都演过那么浪漫的《鬼怪》,但是还是不知道这么追求女生。姜栋芫很头疼,想到自家兄弟搞不定宋玉妍的话,自家侄女的前途也就没戏。
他开始绞尽脑汁地出主意,“你给她送一点花?她不是美国人吗?带她去浪漫一点的米其林餐厅吃饭?”
“她不喜欢西餐,说是吃腻了,不合胃口。”说到这他也无奈。
“那米其林也有韩餐啊!江南那边新开了一家FD,据说他们家的松露豆乳冷面味道很不错。”
孔浏叹了口气,问题不是对方约不约出来的问题了,而是现在宋玉妍连回消息的频率都寥寥。
他又倒了杯酒,闷了一口。
这家居酒屋的氛围很好,昏暗、柔和的灯光和榻榻米相得益彰,座位之间用草帘作为分割,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客人的隐私性。
用来佐酒的特级刺身拼盘上,肉橙色的三文鱼变得更加绵软了。但两人没去动它,只有烧酒空了一半的瓶身。
“我出去抽根烟。”他起身,左脚放在另一只腿上的脚踝挪开,盘着的腿竖起来。然后人站起来之后,高得几乎可以碰到天花板上的吊灯了。
“不是戒烟了吗?”姜栋芫有些不解道。
“又开始吸了。”
今天戒烟,明天又开始抽,这算什么戒烟?
走到外面的露台,孔浏才发现今天的夜空没有繁星。明明白天是一个明朗的晴空,也许是首尔的雾霾太过严重。
偏过头去点烟,火舌吻上烟的的最前端,橙红的火光在指尖明明灭灭。浅白色的烟雾在夜幕下萦绕着他,模糊了他的面容。
“叮”手机传来特定的铃声,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界面上面是宋玉妍的最新消息,因为没有解锁看不全消息。
他连忙熄灭了烟,把剩下的烟直接摁到吸烟处的烟缸里面。输入密码解锁,手指微微颤抖,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孔浏xi,最近在和其他人竞争国立交响乐团的首席,每天都感觉练琴时间不太够。如果让你感觉到被冷落,那一定是错觉。以及答应给你朋友的侄女上课的时间,可能要延后到新年音乐会之后了。」
看到这样的消息,他嘴角有些止不住地愉悦上扬,心底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原来是他自己多想了,不过姜栋芫说得也不无道理,以后赠送礼物还是要注意一些。
给人回复祝她顺利,期待演出之外,他也就不过多打扰到对方。后面干脆烟也不抽了,人直接回去,甚至感觉这个居酒屋里的空气都是甜的。
烧酒、啤酒和威士忌混合一起的味道还不错,麦芽的香气十足。
“姜栋芫xi,她说你妹妹的课程可能要往后延一点了。”
“莫?”姜栋芫喝着酒、刷着ins的手停了下来,对于高考生来说,时间是很宝贵的。课程这样延期,会落下多少进度?
“如果你很着急的话,还是找其他老师比较好。宋玉妍她忙着竞争国立交响乐团的首席,暂时没有空带学生!”
他一口烧酒呛到气管里,咳了好几声,把眼泪都给沁出来了,脸色涨成了猪肝的颜色。“竞争我们国家的国立交响乐团?还是首席?大发!这么年轻!”
孔浏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欣喜,有些想要隐秘地炫耀:“对啊,还是首尔大给推荐的,学校干嘛推荐她一个这么年轻的老师去!这下人是真的约不出来了。”
才加入首尔大一个星期多,学院就给这种推荐,这说明宋玉妍很优秀,而他的眼光是不错的!
姜栋芫权衡了一下,当场给他姐姐打了个电话。确认之后捂着电话话筒,侧过脸来又询问道:“宋玉妍xi,有说她最晚什么时候能开始带学生吗?”
“新年音乐会结束之后,1月4号差不多吧!”这个她都和孔浏说了。
那也没有推迟多久,再加上现在首尔大的老师早就被定满了。如果不是关系非常好,是不可能临时空出一个排期。
“还是宋玉妍xi吧,这么厉害,教出来的学生肯定也不错!”
这边宋玉妍在周末还要去一趟中央国立剧场大厦,作为南韩的严肃音乐中心,里面不只有交响乐团的室内厅。其他的合唱团、歌剧团、舞蹈团、芭蕾舞团的重要演出基本上都在这里。
她背着备用琴箱走了进去,今天准备的曲目是圣桑的《引子与回旋》,这是她最熟悉的浪漫主义风格的曲目。
老师年轻时候和很多乐团都有合作过这首,其中和查尔斯马克拉斯爵士合作的那一版更是经典。
她还记得每一次上课之前,老师都会先放一张黑胶唱片。手边是一杯浓浓的咖啡,一边就着音乐一边和她在上课之前聊两句。
明明在那里听过无数旋律,但唯独这首独具西班牙风格的曲目打动了她的心。
听着这一首曲子时,身体就像是受到了伊比利亚半岛阳光的洗礼,中间穿插着沉郁忧伤的情绪。
跌宕起伏的旋律如流水般,总会征服每一个听众的心。
等到了等待的休息室,她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然后把琴箱卸下,放在化妆桌和脚之间的缝隙处,静静地等待着开始。
镜子后面倒映处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真是冤家路窄!之前那个和宋玉妍竞争过首尔大讲师的女人也来了。
她明媚张扬地闯了进来,看到宋玉妍时,嗤笑了一声。坐到旁边的化妆凳上,开始讥讽了一句:“首尔大现在是没人了吗?居然派你一个才入职不久的人来!”
把整个房间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后,宋玉妍看向她,眼中
情绪冰冷刺骨。
“怎么,柯蒂斯的学生连最简单的琶音都拉不好,居然这么有信心来竞争首席?难道你们学校的首席这么容易当的吗?”
她长着一副温婉如玉的样子,但是性格并不如长相那般绵软。
眼见着其他竞争者捂唇偷笑,沈多娴脸色瞬间不好了。手指几乎要在琴箱上抠出一个洞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凭什么每次都是她!
明明首尔大讲师的位置就是她的囊中之物,偏偏中途杀出来一个宋玉妍。
好不容易家里人给她塞到韩艺综里,现在又在这里再次碰到。她无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手指在手机上敲打着发了一条消息。
不一会有一个工作人员进来,附在宋玉妍耳边说道:“我们指挥想要看看帕尔曼弟子怎么样,你要不和我过去?”
她有些犹疑,又怕对方是老师的旧友,不给人面子不太好。毕竟自家老师满世界巡演,合作过的指挥数不胜数。
至于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首尔大学那边肯定和他们透露过几句。
刚想拿起琴箱,结果工作人员就制止了她。“只是聊聊天而已,并不是考核!”
宋玉妍觉得心头有些不对,又被这人的下一句给转移了注意力。
“帕尔曼大师什么时候能来韩国巡演?好像他基本上都是去欧洲和在美国演奏。”
她侧过头认真地解释,并不想任何一人对老师有所误解,认为他只以西方音乐为中心。“老师他双腿不便,每一次长途飞机不亚于一场酷刑。”
可能上天对待天才总是残忍的,明明给予了他敏捷的双手、极致乐感和丰沛的情绪,但要用小儿麻痹拿走他健康的双腿。
一想到老师双腿不良于行,惆怅的心思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跟着工作人员七拐八拐到了角落中的角落,心中怪异感越来越浓。等看到对方还是在带路之后,宋玉妍也不管他了,立刻折身返回原本的休息室。
一推开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才发现琴盒被人动过。
倾斜的角度完全不一样,她迫切地打开盒子。发现原本调试好的弦,完好无损的居然只剩下一根了。
E弦、A弦整根断裂,D弦微微拉丝,只剩最粗最不好绞断的G弦完好无损。看到这里她生气到两眼发黑,老师和她说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以后你不管去哪里演出,琴不能离开你的视线,一旦离开,你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后悔、愧疚、恼怒、生气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交织。环顾一圈最后宋玉妍眼睛死死盯着沈多娴。
“谁、做、的?”
见没有人回答,看过的人都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之后,宋玉妍完全被气笑。
也对!谁不希望少一个竞争对手,反正坏事不是她们干的,干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是第一个上场的,换上备用的琴弦也完全来不及了。
现在的时间并不够把断裂的旧琴弦取出来、换上新弦、大致调整音准。然后往琴轴缝隙里填充一点点细碎的松香防止它滑影响演奏时的音准,最后细细调音。
只能说对方完全拿捏住她的软肋了,这样一环扣一环的计策是真的“屈才”。
宋玉妍脸色很难看,但还是冷静下来了。她只想怎么度过接下来的考核,只有眼底燃烧着的火焰泄露了她的怒气。
在去演奏厅的路上,三五二下除就把断裂的琴弦给处理了,指板上只剩下孤零零的G弦。
等站到幕台中央,经过钢伴时,她歉意地说了句:“抱歉,我临时改曲目了,我的曲目暂时不需要伴奏。”
本来的评委看着她只剩下一根弦,眼底浮现出一股怒气,认为她不尊重这次选拔。
但宋玉妍的下一句话改变了他们的看法,“我演奏的曲目是《摩西主题变奏曲》。”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一般来说,如果没有钢琴伴奏,小提琴又只有一根弦演奏的话。声音听起来会很单薄,质感大打折扣。
演奏者但凡有一丝技巧上的瑕疵,都会不断地被演奏厅的回响放大,直达每一个听众的耳朵里。
但宋玉妍丝毫没有慌张,不紧不慢地把G弦的音调到降b调。
弓毛和弦发生接触的一瞬间,如咏叹一般的长音从f孔中慢慢振出,然后一串如流水般的音符不紧不慢地在室内流淌着。
她的脑海中像是紧绷着一根弦,垂眸死死盯着指板上仅存的G弦。
生怕由于琴码受力不均匀,这根弦也随之而断,直接崩她脸上。
第一变奏的部分基本上都是欢快的十六分音符,顺手的中弓段几乎快要被摩擦的要冒烟了。
宋玉妍一直胆战心惊,快速的跳弓可能会导致受力不均,把琴码弄倒。
普通听众当然不知道台上人的紧张。
第二段变奏的明亮的高音阶泛音在听感上很舒适。模仿哨音的手法上丝毫没有杂音,也没有暗哑,2\4拍节奏更加欢快明朗。
台下的评委不禁连连点头,不愧是帕尔曼的弟子。朱莉亚出来的学生基本功是真的没得挑,就算没有钢伴,内在节奏也是稳到不行。
如果没有比宋玉妍水平更好的,就定下她也不错。毕竟实力在这里,大师的徒弟,噱头也是有了。
能把在弦上把这些复杂的技术变化,给完美拉出来,感情处理的也很到位的演奏家并不算多。美中不足的是最开始的第一小节有些小瑕疵。
等到拉到第三段变奏时,她像是确认硕果仅存的这根弦没有问题,拉的更加游刃有余了。
连音与断音交替出现,左手按弦如流线型运动一般极具美感,把每一个音符的颗粒性展现地淋漓尽致。
帕格尼尼这首华丽的作品兼具歌唱性和技术型,而宋玉妍把它诠释的不错,用琴弓把一个个如同珍珠般的音符串联上。
等她演奏完毕之后,谢幕时不出人所料地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掌声。
就连竞争者们也不得不一起鼓掌,差距摆在这里。如果是他们不一定能把这首曲目诠释得如此之好,更何况对方明显是临时换曲。
心态稳、冷静、能迅速处理突发情况,加上无可挑剔的技术,对方已经是一个完成式的首席了。
后面一个演奏者听到珠玉在前的演出之后,加剧了心中的紧张感,最后出来的效果只能说的上是差强人意。
宋玉妍看着台上一个个上去又下来的演奏者,表面在认真聆听,实则已经魂游天外了。
刚刚的发挥她也算满意,只是可惜没有拉上最喜欢的浪漫主义曲目《引子与回旋》,毕竟这也算是一种向老师的致敬。
对于帕格尼尼所有的作品,她都已经是了如指掌。《摩西主题变奏曲》更是她最喜欢“玩”的曲目。只是可惜开始有点紧张,前面一个小节出来的音色哑了,演奏不能算特别完美。
她手上换弦的动作不停,把新弦包装拆开。先是把它们一根根地固定在系弦板上,然后穿到弦轴的孔里,给填上少量的松香防滑。然后手指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弹着,靠着耳朵慢慢把音调准。
等沈多娴上台时,她对着台上冷笑了一声,嘴上做了个“琶音”的口型。意在嘲讽对方连最简单的琶音都拉不好,居然还有脸站在这里?
台上的人手一抖,第一拍就进慢了,钢伴没有办法只能停下来等她。一曲舒伯特的《第二奏鸣曲》被她越拉越慢,就连普通的听众都能听出她内心的焦躁。
原本小提琴声应该与钢伴浑然一体,但现在毫无静谧优雅的氛围。
台下的评委看着她,眉头紧皱,翻了翻她的资料,韩艺综怎么会推荐了一个这样的人来?
像是察觉到评委的不满意,沈多娴右脚有些慌乱地在地上轻点,努力地想要把混乱的节奏拉回来。
但是还是于事无补,节奏越来越烂。终于在她第五次改变速度的时侯,钢伴也摆烂了,干脆不去跟她的速度。这样合奏就更加没有办法听了,钢琴和小提琴完全割裂开来。
她拉完这曲脸色惨白,下台时恶狠狠地瞪了宋玉妍一眼。
最后的结果并没有立刻出来,宋玉妍能感受到评委的纠结,除了她还有另外的两个演奏者拉的还算不错的。
人家比她差不了多少,况且选曲还是浪漫主义风格的,他们肯定会有所偏向。
如果没有出那个意外,自己能够拿下首席的位置简直就是毫无悬念。
最中间的男人在两人耳边耳语了几句,原本的空旷的舞台上被搬上了一些黑色椅子,最后呈现出扇形半包围状。
从她这里看去像是一片黑色的蚁穴,心中有所猜测,但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开始不断地有乐手拿着乐器入座,先是低音提琴和大提琴,其次是管乐……
评委席最中间的男人拿起话筒,“首席最重要就是和乐队的配合,如果说指挥是一个乐团的灵魂,掌握着曲目的风格。那么首席在乐团的重要性仅次于指挥,相当于大脑,技巧很重要,更重要的是拉琴动脑子。”
“下面三个人和乐团合奏,我主要看你们的默契度。曲目:小约翰施特劳斯的《闲聊快速波尔卡》。”
这位拿着话筒说完,离开座位上台,这位芬兰男人直接站到正中间指挥的位置上。
相对于小约翰的圆舞曲,波尔卡舞曲没有那么大众,但也是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演奏较多的曲子。曲风欢快活泼,对节奏要求很高。
宋玉妍就在那三位中,这一次她的出场顺序在中间。
在听到曲目后,她忍不住嘴角上扬,这个曲子昨天还练习到了。和另外两位相比,她对谱子的熟悉度更高,这样肯定是有优势的。
这和上学时,期末考试压中压轴题有什么区别?
随后想到琴弦被绞烂,她又有些笑不出来了。连忙再往弦槽里再填一点松香,只希望在拉奏的时侯不要掉链子。
第一位已经上台了,宋玉妍看着他的演奏,在心底摇摇头。
太仓促了,明显能感受到他对曲目的不熟练,跟上乐团就已经十分吃力了。对指法更是陌生,连着错了好几个音,就连翻页的时侯都手忙脚乱。
等他拉奏完成,弦乐席那边的乐手都直接把琴从肩上卸了下来。并没有拿琴弓的弓杆轻敲谱架以示赞美。
等宋玉妍上台之后,她站在指挥的左手边,没有着急等因宁吉的开始手势。
而是慢悠悠地拉了一组空弦,等弦乐的所有乐手都校对完音准后,她随着指挥的手势,落下了第一个音符。
这是标准的复三段曲式构造,引子过后短笛的跳音和小提琴的顿弓的快速音阶互相交错,营造出一副愉悦的景象。
她不经意和指挥对视了一眼,琴声完美地融入第一小提琴声部,就像是这个声部只有一把小提琴的声音。
大量的大跳和休止符之后,她用不纤细的手指给曲目翻了一页,随后琴弓又快速跟上在弦上起舞。
等到trio部分时,这段由木管主奏。宋玉妍浅舒一口气,可以稍稍放松一下。
看来今天运气没有那么糟糕,至少琴没有在演奏的时侯跑音。她的声部后面一直在伴奏,随后圆号和小鼓加入了进来,乐曲的丰富性增加了。
最后乐曲在一片欢乐、幽默的氛围中结束。
一曲毕了,她起身向指挥、还有声部的乐手弯腰致意。
收获了琴杆敲击曲谱架的清脆声音,大家都觉得合作的很棒。完全看不出从来没有和乐团排练过的样子。仿佛他们早就一起合奏过千万次,才有了这样完美的演出。
指挥更是赞赏地看着宋玉妍,不愧是从大二开始就稳坐朱莉亚音乐学院的首席之位,这样的合奏水平很少见。
她重新坐到位置上,细心观察着这位指挥的风格。
他不像是维也纳爱乐乐团指挥那般欢快、富有激情。反而更加像是出身德国严肃的古典主义,指挥棒在他的手下四平八稳地舞动着。
等最后结束,他们讨论之后决定还是让宋玉妍来暂代这个首席之位。
至少先把最重要的新年音乐会“糊弄”过去。后续的首席之位,要么向国际上声名鹊起的演奏新星发出邀约,要么再从乐团培养一个应付一下。
这个结果并不出人所料,她起身感谢乐团给她这个机会。虽然过程一波三折,幸好结果是好的。
宋玉妍走出这栋大厦时顺手给韩载时发了个消息。一是告诉对方一切尘埃落定,而是提醒他答应的事情不要忘记。
就算是背着琴盒,天空飘着雪花落到背后黑色的琴盒上,也没有阻挡着她的好心情。
从空中打着旋的雪像是跳了一曲浪漫的华尔兹,在她的鬓边融化,濡湿了她的头发也毫不在乎。她从未觉得首尔的雪这般好看过,像是清泠的美人在白色的霞雾中亲吻这个世界。
这段时间宋玉妍一直忙着首尔大学生的期末考和乐团的排练,整个人已经是累到分无乏术了。
但还是有一件事情非常重要,在正式演出之前,她去了之前那个琴行一趟。拜托老板给那把古董琴定做一个合适的腮托。
原本的腮托支撑的部位坏了,这让她不得不加急定制一个。
脖子过于修长了,如果不借助外力,就必须不断抬高左肩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拉琴。但这样会加剧左手的紧张,让她没有办法完全放松,会影响运指的速度。
等她去拿腮托的时侯,居然在这里又碰到了孔浏。
“宋玉妍xi!”第二次在这里偶遇她的人很是惊喜,只觉得今天出门是真的一个正确的选择。
也不枉他时不时就来这里逛一逛。
“好巧!对了,我已经确定1月2号会出演国立交响乐团的新年音乐会了,你想来现场看吗?”
她还记得孔浏说过想看她的演奏会,虽然这次不是独奏会,但对方对音乐应该也是感兴趣的吧。
第60章 第六十章
“莫?”孔浏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他没有想到对方会邀请他去。原本的丹凤眼弯成了笑眼的弧度,细碎的星光汇聚其中。
明明不算是传统帅哥的长相,但别样的气质赋予给他一份不一样的魅力。四十代的年纪却还是轻熟感十足,温润又稳重的感觉让他看起来很吸引人。
琴行的其他顾客有意无意都将目光转过来。两人都没有特意地遮掩自己的容貌,站在柜台边聊天,看起来十分登对。
“你不是说要听我的演奏会吗?”宋玉妍拿着腮托,把它放进包里,心里惦记着等会还要继续回去练琴。
留给她的时间并不算多,一个多星期后就要演出。得尽快把曲目熟悉起来,这样和乐团合练的时侯才能最少程度减少失误。
“也算是我的第一个听众粉丝,就当是一点福利好了。”她今天没有刻意打扮,一件粉色的鹅绒服显得人更加柔软,浓密的长发被她绑成低丸子头放在脑后。
白皙的脸上粉黛未施,皮肤依旧莹润地不可思议。精致的桃花眼弯起来如春风拂面般温暖。
“那就先谢谢了,要一起去吃个晚饭吗?”他再次主动发起邀约,藏在暗蓝色的大衣口袋的手指紧张到不自觉地摩挲。
“不了吧!最近还有琴没有练完。毫不夸张地说,自从
考上朱莉亚音乐学院之后,我再也没有这样努力地练过小提琴,一天8个小时,看到它现在就想吐。”
“那等你新年音乐会结束之后再说?”
“内!”宋玉妍准备出门了,“那到时候票是给你邮寄过去?寄到你公司可以吗?”
孔浏:“算了吧!如果丢了的话会很麻烦,到时候我自己去拿?”
公司定期就会处理一批粉丝来信,他怕工作人员把宋玉妍的邮件当作粉丝的信直接给处理掉了。更何况他还想以此为借口和对方多见一面。
“那好,我最近晚上都在家练琴!你随时来都可以。”道别之后,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等人走后,一位粉丝上前,“请问是孔浏xi吗?”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她再次询问道:“可以合个影吗?”
等合完影之后,粉丝好奇道;“对方是你的女友吗?看起来气质真的很不错!”
和ins那些只会贴着明星名人炒作的网红完全不一样,这位一看就是出身优渥、高学历的优质女性。
他听到那个词后,耳尖泛上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薄红。“阿尼。”
“那要好好加油啊!我不会说出去的。”
演员的粉丝和爱豆不一样,对于艺人正常恋爱没有什么抵触心理。
晨光几次掠过宋玉妍架的窗帘,柔和的熹光记录了她这几天的勤勉。这几天她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胃,一般都是练琴练累了,想起来就叫一个中餐外送。
该说不说,南韩的炸酱面和糖醋里脊做的是真的难吃。仿佛整个国家的上空都笼罩上了一层结界再好吃的美食在这里味道也会大打折扣。
但这和日常普通的韩餐比起来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毕竟现在他们菜里,连两片少得可怜的青菜都不舍得放。
冬天都是泡菜、泡菜和泡菜,她都感觉自己要被腌入味了。
孔浏来的这天恰好是周五,晚上八点正好撞上了来上课的朴昭愿。
看到宋玉妍给她拿出另外一个曲谱架,放上一本练习曲,让学生先自己练一会琴。顺便给她倒了一杯柠檬水,可以说是很贴心了。
他看到之后心底很不是滋味,不是说最近很忙、没有时间上课吗?还是说因为他在对方心底丝毫不重要,所以姜栋芫的侄女也可以往后稍稍?
今天晚上的时间是完全空出来给自家学生的,她第一次来上课。宋玉妍要好好帮她把把关,把后面的基础先定下来。
她走到棕色餐边柜的咖啡机前,先往机器里倒入整颗整颗的咖啡豆磨碎。然后往滤杯上放好半透明的滤纸,然后用手冲壶打湿。
皓白的手腕围绕着滤杯浅浅注了一层水,透明的细水柱在滤纸的阻挡下一点一点落在杯底。在细致的控制力下,没有一丝水雾僭越出界。
在暖黄的灯光下是依旧白到反光的肌肤,仿佛要晃到别人的眼睛里。
孔浏看着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心脏像是被棉花堵了一团,透不过气了。脸上不免带上一丝闷闷不乐的表情,视线一直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放入砂糖状的咖啡粉,然后分三段注水,先闷蒸然后二次注水最后完成萃取。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仿佛不是在做什么手冲咖啡,而是像艺术表演一般。
餐客厅里满是咖啡温柔而又浓郁的香气,醇厚的味道伴随着小提琴的练习曲让人情不自禁地放松。
她从餐边柜里取出一个透明的咖啡杯,把萃取好的液体倒入进去。走到客厅,把杯子放在孔浏面前的茶几上。
没过一会,他能感受到右边的沙发上微微塌陷了一部分。
“朴昭愿可是我的开山大弟子,人家六月底就要去参加柴可夫斯基国际比赛了。今天也才第一节课。”像是知道他因为什么而神色郁郁,宋玉妍主动开口解释道。
听到她这样类似于解释的话语,孔浏心情瞬间转晴。
“知道你喜欢喝手冲咖啡,快试试我的手艺!就是这批咖啡豆差强人意,就是有些受潮,我喝觉得口感有一点泛酸。”
知道这杯手冲是特意为他做的,他连忙低头遮住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让氤氲而上的水汽遮住了脸上的情绪。
原本堵着的心脏却不争气地因为她而疏通了,瞬间不闷了,甚至还因为悸动怦怦怦地撞的更快了。
他低头啜饮一口咖啡,顺滑的口感在他喝过的中勉强算可以。
“味道很甜,是我喝过所有咖啡里香气最浓、口感最好的一款。”
宋玉妍被他这一本正经的夸张语气逗得扑呲一笑,“哪有人会觉得纯咖啡是甜的!孔浏xi,你以后的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她靠的更近了,身上的香味和咖啡的味道混合,组成一股让人头脑晕乎、容易沉醉的香气。
他只觉得自己停止了思考的能力,第一次发现自己开始“醉咖啡”了。手里端着的杯子舍不得放下,偏头看向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因为你情绪价值总会给满,能够给予正向的反馈很是难得。”宋玉妍像是想到了什么,心情瞬间有些复杂。
她转过头去,用手放在膝盖上支撑着下巴,像是想要认真捕捉到阳台上风撩过形状。
孔浏笑了,眼底是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温柔宠溺。“其实我是一个很吝啬的人,不是谁都能从我这里汲取情感价值的。”
对于他们来说情绪是比金钱更加宝贵的东西。
“这样啊。”她想转头好好看向对方,转身时,手臂不小心带倒了他手里的咖啡杯。
才喝两口的咖啡被蓦然撞击,导致他脱手而出。刚想去用手把下落的咖啡杯给捞回来,但是被身边人扣住手指给制止了。
宋玉妍的手掌只比他的小一圈,左手指尖上的茧子很是明显,温热的触感一时间两人都惊住了。
咖啡液顺着重力淋到了两人的身上,温度没有那么烫,最后是一声清脆的器皿破裂声。
一时间客厅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对,像是蜜糖一般的暧昧气氛在两人之间拉丝、流转。
她连忙把手放开,着急地弯腰想要去去扯茶几上的纸巾给两人擦拭。孔浏也想看看她的手臂有没有烫伤。他的肩膀下一秒就撞上了一抹柔软,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瞬间呆住。
朴昭愿因为听到了东西砸地的声音,绕过布满石膏线的拱门,过来看看情况。结果看到两人这暧昧又别扭的一幕,连忙退回自己练琴的地方。
“老师nim,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感觉到自己在学生面前丢脸之后,宋玉妍果断选择迁怒他人,娇嗔地瞪了旁边人一眼。虽然她知道这完全就是自己的原因,他完全是一个受害者。
白色高领毛衣的半边袖子都沾染上咖啡渍,她有些苦恼怎么收拾这一系列烂摊子。
沙发、地面包括茶几上都溅上了咖啡液,甚至都蔓到两人的鞋底了。
“你先去卧室里面换件衣服吧!看看手臂有没有事情,都快演出了,别出意外。”就算被泼了半身咖啡,孔浏依旧情绪稳定。
第一时间先关心对方有没有事情,小提琴家的手很金贵。
“好!”宋玉妍把脏了的家居鞋脱下,只穿着地板袜在地上行走。回到房间里随便挑了一件蕾丝内搭,外面加了一件宽松的南瓜色圆领毛衣。
确认自己的皮肤没有烫伤,她在心底庆幸幸好那杯咖啡不算多,冬天穿的也够多。咖啡液没有直接接触到皮肤,不然演奏前三天首席又受伤了,恐怕乐团会集体发疯。
等她出去之后,发现原本一片狼藉的客厅被收拾的井井有条。
地板重新变得干净,茶几上残留的咖啡被清理,沙发套被取下,就连鞋底也被冲刷干净。
只有孔浏还是那样的狼狈,就算拿着纸巾再怎么擦,大衣上的污渍依旧明显。
她难得地愧疚了一下,找出演出的票递给他,“米亚内。”
“没关系,只是一件衣服而已,反正咖啡最后都被喝了。”他耸了耸肩膀,冷笑话版的幽默还是让
人给面子地笑了笑。
知道她有事情,孔浏也就不过多打扰了,拿到票就打算告辞。
她把人送到门边。
“宋玉妍xi,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也许是今天略带暧昧的举动让他提前把这句话问出口。
原本他是打算认识更久一点的时侯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