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这个答案显然让对方很满意，韩载时努力地抑制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

他又稍稍问了一些其他关于专业性的问题，看到宋玉妍对对答如流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如果你成为我们的非专职讲师，看了我们现在教材的科目规划，会有什么样的建议？”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如果说现在教学无可挑剔，只能证明她是一个能力平庸，找不到缺陷的人。

宋玉妍原本稍稍放松下来的身体，此刻不由得绷得更紧，细腰不自觉的往上一挺。

就算心里再如何纠结，素白的脸上没有显露分毫，而是写满了镇定。

“小提琴专业的学生不仅要听本专业同学的演奏，还要学习音乐理论、音乐史、钢琴、合奏、室内乐和管弦乐队知识。在理论知识这方面，首尔大显然做的很好。”

在肯定了学院的教学水平之后，她话锋一转，“但我认为在音乐理论的基础已经打好的情况下，实践就变得非常重要。”

到了职业的范畴，演奏者的水平如何。一场演奏会下来，古典音乐听众就能了解个七七八八。

但并不是每一个音乐学院都有条件，让每一个学生都能进入成熟的乐团去学习。

或者能有足够的师资力量，给学生提供有丰富经验的指导老师，能够帮助他们提升室内乐合奏方面的演出水平。

韩载时听到这里，沉闷的心情无以复加。在古典音乐教育方面，首尔大并不是韩国排名第一的专业院校，前面还有韩艺综压着。

目前这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

他吐出一口气，面上重新挂上礼貌温和的笑容。“恭喜！你面试通过了，欢迎你加入。”

听到这话的宋玉妍被震惊到嘴巴微微张开。不应该面试完所有人之后，统一用邮件发送最终的结果吗？

“我们这边非专职讲师年薪大约为4000万韩元，不包括四金。”

他笃定的笑着，相信没有人会拒绝首尔大的offer，哪怕这只是一份短期合约。

就算和专职讲师的薪资差了三倍，但这也无可奈何。

这样的薪资待遇只能说得上是差强人意，在消费高的首尔只能勉强保证比较体面的生活。

宋玉妍因为叹了口气，想着可以出去带学生赚取课时费，后续的经济状况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

“内，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入职？”

韩载时打印好合同，递过去，看着她不紧不慢的翻阅着。

窗外的天光映照着她柔和的脸庞，一点一点勾勒着侧脸美好的线条。

不够纤细，但足够修长的手指在洁白的纸上游弋着，碎碎的金光在垂下的眼睫毛上跳跃着。

他有点可惜，可惜这样的美人不好动，对方可是入了郑京和的青眼。

仿佛对他凝视的目光浑然不知，宋玉妍大笔一挥，果断在合同的最下方签上自己的汉语名字。

道别时，她最终还是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

“为什么会选择我呢？”明明第一次面试时，她表现的并不算好。

“第二次面试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人。也许你达不到郑京和xi的要求，但这并不能说明你不优秀。”

他嘴角勾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位也是爱才心切啊！

宋玉妍：……

懂了，全靠同行衬托。其他人比她还差劲。

离开之后，走着走着，路过了音乐学院的石碑。酒店离这儿并不远，隔了大概4条街。

和孔浏一起喝过咖啡的那家咖啡厅，也被她步履匆匆的略过了。

在现在的宋玉妍眼里，现在简直万物可爱。树上的枯枝，是具有艺术感的形状。远边的云彩，颜色如梵高的笔触那般梦幻。

连巷子转角处的狸花猫，毛茸茸的耳尖立起来，还有蓬松蓬松的尾巴，都格外的撩人。

回到酒店之后，她迫不及待地点开音乐播放软

件。

《男与女》里面的纯音乐插曲，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安静的旋律在流淌。主旋律钢琴的音色，就像是天鹅绒质地那般柔软。

宋玉妍打开空白的五线谱本，优美的钢琴声指与笔摩擦发出的沙沙声，组成了另类的交响曲。

沾满墨水的钢笔在暗黄的纸页上书写着。连音符号就像一个个海浪，直到组成了半页完整的黑色大海。

不到3分钟，整个主旋律的音符都跃然于纸上。她顺手加上谱号、节拍和代表速度的意大利文。

这首插曲的旋律，就被她靠耳朵完整地给扒了下来。

又毫不犹豫的架起小提琴，拉了几组双音。没有发现太大的音准偏差后，对照着谱子慢慢运指，手腕在小幅度的揉弦。

手机录音机上的时间一秒一秒的读过，歌唱一般的音乐声荡漾在房间内，仿佛有看不见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扩散着。

抛弃了很多繁复的技巧，一点点的揉弦配上琴本身的音色就已经足够好听了。

宋玉妍跟随着自己的内心，右手只是用弓尖上很小的一部分，在琴弦上轻盈地跃动。

录完后听了一遍，乐器本身的歌唱性被发挥到了最大。就是声音经过电子的处理，到底还是有些失真，没有现场听来的优美。

最后她还是把这份音频给孔浏发了一份。

对方能立刻就在kkt上面回复了她。

「这个不是？《男与女》的插曲吗？」

「是的，我是真的很喜欢这首插曲。把本来钢琴的主旋律完全改成了弦乐，你感觉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宋玉妍很想让自己的“缪斯”给自己提提意见。

对面半晌没有回复。

她看着窗外的夜幕有些难过，拿着小提琴弓的右手攥的更紧了。紧紧地抿了抿自己的唇，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失落。

手机放下，也没有再继续发送语音了。

「刚刚去比对了原版，发现自己更喜欢你这一版。」

孔浏隔了很久回复之后，认真地打下一段话。

「原版更像是雪后森林里独自一人的沉郁、苍凉。听起来很有抑郁的氛围感，仿佛雪松的味道可以随着音乐扑面而来。」

「你的不一样，这个版本像是一个优雅的花滑选手，在冰层上轻盈地跳动着。每一次用刃都让人感觉到赏心悦目，穿着雪花纹样考斯藤的人，能和环境融为一体」

他看过很多书，但是此刻无法语言形容出现在的感受。从宋玉妍的琴声中，无需言语就明白了对方想要传达的情绪。

至少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是明朗的。就像是厚厚的雪层终归会融化，坠落的雨滴也将会汇入海洋。

原来并不是无可评价呀。有些如释重负，窗边的人终于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她用清甜又沙哑的声音发了一条语音。“谢谢你，孔浏xi。”

也许真的是那本《熔炉》把好运传给她了。

「心情不错，是首尔大的第二次面试过了吗？」

「内，我想要感谢你，把自己心爱之物送给了我，说不定我就是沾上了它的好运气呢。」和他聊天时，宋玉妍嘴角的梨涡就没有平整过。

「恭喜恭喜！」

另一边的孔浏既是为她开心，就是心中有些失落。两人之间的差距更大了，教师本来就是受人尊敬的职业，更何况还是首尔大的讲师。

和演员之间的社会地位差距，就像索马里的海沟那么深。

他没有把自己的心绪表达出来，是主动打了一个电话，用温柔的嗓音亲口和对方道贺。

今夜风温柔，月色也温柔。

宋玉妍接起电话时，心脏狠狠地跳动了几下。除了老师之外，他是第一个认同她的人。

似乎她也没有那么糟糕，不是吗？

可能是因为他的声音过于磁性柔和，两人不知不觉中聊了大半个小时。

无论她发起什么话题对方都能立马接上，这让她有一种，孔浏在向下兼容自己的错觉。

夜色不早，两人定好下次吃饭的时间之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已经到生物钟应该休息的时间了，但他脑子里像是有一团乱麻，复杂的思绪一缕一缕地纠缠着。

孔浏从茶几深处的抽屉里翻出香烟和打火机，火星一闪，片刻之后烟雾就模糊了他的面容。

浓郁的尼古丁被他吸入肺里，低落的情绪没有片刻缓解。

他打开了手机，给自家亲故发了一条消息。

「来我家，陪我喝一杯吧。」

姜东芫秒回：「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躺在床上，开始睡你的养生觉吗？」

「现在没有进组。」

没有进组的话，意味着他可以放纵自己，也可以熬夜。

等人到了之后，姜东芫发现来开门的自家好友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成熟稳重。

如果不是和他相识多年又足够了解，他也不会捕捉到，对方外泄了一丝低落情绪。

没有和他客气，他直接坐在他家餐吧旁边的高脚椅上。

“在家里喝酒有什么意思啊？平时叫你出来你都不出来的。”

他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看着自家喜欢宅家的好友，有些不理解苦口婆心地说的。

孔浏只是笑了笑，没有和他分辨。转身去酒柜里拿出一瓶年份久的波尔多红酒，然后取出两个高脚杯。

暗红色的液体，轻轻地划入了天鹅型的醒酒器里，醇香的葡萄味酒味一瞬间迸发出来。

继续观察着自家情绪很少外露的好友，姜东芫发现他眼神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不是吧？你这次真的铁树开花？准备不一人度过40代了？”这可真是一件新奇的事情。

他继续八卦地问道：“到底圈里的哪一位把你给拿下？是和你合作过《鬼怪》的金高垠吗？合作过两次的郑郁美？还是和全度妍因戏生情了？”

“她不是圈内人……”孔浏的声音暗哑，之前烟草好像熏到他的喉咙，此刻扁桃体有些刺痛。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圈外人？”姜栋芫吃了一惊，就自家好友这恨不得八百年都不出门的性格。又不社交又不接受相亲，是怎么能和圈外人产生交集的？

“怎么认识的？”

孔浏并没有把自己的感情和朋友分享的意思。看着餐边柜后的时钟，默默等红酒醒好。

“那对方是做什么的？”这个总能说吧！知道他感情经历相对干净，姜栋芫继续拷问着自家朋友。

“首尔大弦乐系的非专职讲师，87年生的美籍韩裔。”简单的两句话概括了对方的基本情况。

20多分钟过去，酒也差不多醒好了，他从醒酒器里把红酒分到两人的波尔多杯里。

雪松、紫罗兰、黑醋栗的味道盈满两人的鼻尖。

两人默契地一起端起酒杯轻轻摇晃，进一步醒掉酒液里酸涩的味道。

“这有些难办了！”姜栋芫的眉头蹙的很紧，手里摇晃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他帮自家好友分析道：“对方是韩裔，但是能学起这种费钱的乐器，说明在美国家境至少中等以上。能够应聘上首尔大，受教育程度应该很不错。”

“加上我们国家医生、律师、老师这类职业很受尊敬，尤其首尔大的老师更是处于职业食物链的顶端。”

孔浏的心脏上像是被压了一团乌云，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些凝重。

他有些自嘲地笑笑，举起酒杯浅啜一口，醇厚浓郁的酒精也不能让他心情好转半分。

自家好友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如果要和宋玉妍在一

起的话，要面临的问题不止这些，两人的年龄、文化背景、家庭，都是横在中间的坎。

“不过你现在想这么多干什么？”姜栋芫和他碰个杯，清脆的玻璃发出好听的敲击声。

“还没有在一起你就想这些，说不定对方对你没有这样的兴趣？”

果然是亲故，不是亲故的话，说话都不一定会这样一针见血。

他被这句反问给问沉默了，默不作声地举手往嘴里再送了一口酒液，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透明的杯壁滑入口腔。

醒过之后的酒褪去了酒精的酸涩和辛辣，独留属于葡萄的绵软、顺滑、十足的馥郁。

顺着食道而下，仿佛柔和的酒液滋润着干燥的灵魂，孔浏越喝越觉得清醒，越喝越觉得头脑清明。

灯光下穿着家居服的男人有些独一份的氛围感。姜栋芫不禁感叹，要是他是女生，另一半就按自家亲故这样的模板来找。

“也许对方对我没有这种想法，可能是只把我当朋友。在我选开启一段关系之前，总是会把所以都考虑进去，否则会有些不负责任。”

孔浏苦笑了一声，很久都没有过这种独自难受的情况了。

人总是会随着年纪的增长，不断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越发吝惜付出自己的爱意，也更少受到伤害。

唇边有一点红酒渍，他抽出柔软的纸巾拭去，简单的动作却带着莫名的欲气。

听到这话，身边的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总是想的太多，感情上面总是瞻前顾后的。但凡要是有接剧本时一半的果决，也不至于空窗期这么长。”

当初所有人劝他不要拍《熔炉》，他一意孤行。虽然后续的高昂的回报证明了他的眼光，当时谁能知道那部电影最后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就？

《男与女》也是，孔浏想要撕下自己身上的标签接的，当然这个本子还是很优秀的作品。

“算了，不说……”姜栋芫知道有些东西是劝不住的。“不过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一时间室内只剩酒杯碰撞的声音，和淡淡的红酒香气。

到了宋玉妍第一天报道时，学校上午派了一位后勤人员带她，大致地了解一下学院里整个弦乐系的构造。

两人并排漫步在校园中，对方向她介绍道：“这边是学生休息的地方，很多器乐系学生在练琴练累了会考虑来这边休息一下。这里的长椅很受欢迎，一到中午饭点，经常供不应求。”

她打量一下周边发现景色没有什么出挑的，就算是长椅也只是很简单的木板组装而成的。

“那边就是我们给学生提供的练琴地方了，一栋楼里总共有上百间琴房。”

宋玉妍忍不住地点了点头，能在寸土寸金首尔市中心提供这么多空间供学生使用，学院还是很重视学生的演奏水平的。

“这边是只有弦乐系能用？”

后勤老师回答了她的问题，“不是，钢琴系和其他乐器的学生也一起在这里。”

走进之后各种乐器的声音高高低低地汇合在一起，有些杂乱，呈现出一种无序的美感。也许是演奏者都在努力让乐器发出最美妙的声音。

等对方和她介绍完基本的教室和小剧院还有排练的地方后，整个学院基本上也就走完了。

暮冬的首尔空气里还是充满寒冷的味道。只穿着大衣的她，在外面走这么一会鼻尖就红了，连忙把围巾拉到能覆盖住半张脸的位置。

等来到她未来的办公室后，发现里面坐着其他三位讲师，她们发现有人进来之后头抬了一下。

看到宋玉妍往之前那个休孕产假的专职讲师位置上走去，就知道她是学院聘请过来的非专职讲师。

他们只是看了一眼，就歇了打招呼的心思，反正对方一年之后也要走的。

现在关系亲近，对以后也没有什么助益。年纪这么轻，恐怕会哪位领导安排来镀金的。

看着其他人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带她来的那位后勤老师也很尴尬。

她帮宋玉妍把桌上堆积着好几摞杂乱的乐谱放了下来，然后拿出纸巾把积满灰尘的桌面浅浅擦一下。

“宋玉妍xi，这里就是你以后办公的地方了，你课表上下午排了课，别忘记了！”

职场里到处都是人情世故的小细节，首尔大的政治意义更是让这里和象牙塔这三个字不沾边。

以后要和同事相处的是她，很多事情别人也是爱莫能助。

“谢谢！”她真心实意地道谢。对方已经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

看着她姣好的容颜，后勤老师脸上涨上一抹浅粉，谁会不喜欢又好看又有礼貌的人？

等她走后，宋玉妍没有上赶着主动和另外三人攀谈。而是自顾自地把办公桌整理好后，把自己带来的琴盒放在角落，靠墙立起来。

另外三人看她忙完之后对视一眼，心想这下她应该会主动和前辈打招呼了？

一年之后她能不能继续留在首尔大，同事的建议可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她不管他们，拿着茶杯去泡了一杯茶，茉莉花和绿茶的清香一瞬间在不大的室内散发。

海藻一般的黑色长发被她放在身后，白瓷一般的肌肤在日光灯下显得越发肤如凝脂。温婉的五官亲和力拉满，但清冷的气质不笑的时侯给人一种拒之千里之外的感觉。

看着她安之若素地翻着教材，另外的人心头窝火。

不应该主动和前辈鞠躬打招呼吗？就算是关系户，也应该懂得前后辈礼仪，让他们多多关照吧。

「宿主，你是在故意晾着他们吗？」

「是的啊。」宋玉妍看着手下的教材，黛眉浅蹙了起来。很多专业类的名词，韩语上翻译的并不准确。

「有的时候你主动去热脸贴冷屁股，人家只会觉得你居心叵测，另有所图。但一旦你冷漠惯了，突然给他们一个好脸色，对方只会觉得受宠若惊。」

当然，这是建立在她目前对对方无所求的情况下，要是真的想要留下，那还是殷勤一点。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冷凝又焦灼，另外三人像是憋气一般，数着时间到了中午饭点。

这下她应该会主动过来说话了吧！毕竟新来的不一定知道首尔大的食堂在哪里，总不可能放弃应有的福利吧！

宋玉妍没有理他们，自己去了一家校外的一家拉面馆解决午饭。

等她走后三人瞬间抱团，一边往外走，一边不忿地交流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不知道，像是哪个二代，送过来镀层金。”办公桌在窗边的那位耸了耸肩。对方都不在意他们，怎么会听他们的调遣？

“应该不是，如果是二代的话领导肯定亲自带过来，而不是随便指派一个后勤的人带她熟悉。”

一般来说，空降的岗位根本不会对外招聘。都是内部推荐之后，韩部长亲自带过来。他们也就知道对方惹不起，职场上隐形的霸凌行为就会少很多。

“那我们怎么办？就让这个新人这样没礼貌下去？”最先发问的这位男性很是不爽，感觉被宋玉妍给了个下马威。

“到时候和韩部长述说一下对方的工作态度吧。”坐在宋玉妍对面的男性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好心”的提议道。

能来首尔大做讲师的，谁不是天之骄子？谁又不是被前辈压着过来的？凭什么她可以特殊？

到了下午，她依然没有主动和同事打招呼的意思，拿起琴盒和教材就去教室上课了。

韩国大学的第一个学期都是三月份开学，这就意味着这个班的学生大一快结束了，宋玉妍才开始接手。

小型的教室犹如一个室内乐厅，虽然年岁较久，但是装潢很是考量。

推开门一看，室内有着一百来个座位，像演奏厅一样呈环形阶梯状，不大的舞台的角落里立着一架黑色的三角施坦威钢琴。

学生们抬起头，看到这位比自己年纪大不了几岁的老师，眼睛里面闪过一丝怀疑。

甚至有

几位打算等这节课结束之后，就和家里人反应，让家委会给学院施压。他们花出比普通学生高十几倍的学费，可不是为了让南郭先生来这里浑水摸鱼的。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像是知道因为自己过于年轻，不足以让这群学生对心服口服。宋玉妍装作对底下对骚动全然不知，自顾自地开始自我介绍。

“虽然我没有比你们大上几岁，但是自认为在小提琴上，还是能有些经验可以传授给你们的。”她脸上扬起一抹自矜的笑容。

“毕竟我11岁时就拿到了梅纽因赛事的一等奖，15岁时运气好，又拿到了柴可夫斯基小提琴金奖。”

但凡了解过这门乐器的都知道这两个奖项的含金量。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是不能让这群来自南韩各地的精英对她心悦诚服的。

年纪轻轻就能在国际赛事上斩获最高荣誉，这让底下的学生对她的水平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此后我一直在朱莉亚音乐学院求学，人生的一半时光都在那里度过。”说到这里，她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怀念。

如果不是因为父母的控制欲望太过强烈，想来原身也不会下定决定离开自己的舒适区，选择在全世界“流浪”。

宋玉妍从琴盒里取出自己备用的小提琴，这把琴音色不如古董琴那样柔和。但声音也很成熟，用来教学是绰绰有余了。

“无巴赫，不古典。我先给你们示范一曲《G弦上的咏叹调》。”

手下没有真材实料，不能压服这群学生的话，日后的工作很难开展。

说不定教授时，这群学生还会来一句：你行你上啊！现在宋玉妍撸起袖子，明摆着告诉她们，我行我还真能上。

她微微拧了一下琴轴，确定四根弦大致的音在440hz范围内后，又微调了一下。

琴弓从弦上擦下第一个音符，松香的灰尘在空气里散落，被肉眼捕捉不到。

灯光挥洒在她的身上、琴上、手上，藏青色的连体长裙衬得她一静一动都十分优雅。脸上的笑容温婉，连贯的音符像是平静的水湖上起了一圈又一圈规整的涟漪。

轻盈中又带着秩序的美感。

她右手的基本功很扎实，在弓尖部分演奏时，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更加明显。每一个音都十分悠长，纯净般、诗意一样的旋律从她手下流淌出来，让演奏者像是用琴声在和永恒对话。

巴赫音乐中的神性在这一刻酣畅淋漓地体现。

宋玉妍脸上温婉的笑容不变，第二段旋律的起伏更大了。

重音时左手在指板上的力道稍稍加大揉弦不再是蜻蜓点水般，而是运用了一点点手臂。等到颤音时，手下的动作更加轻柔到小心翼翼的地步。

高潮和平缓交替出现，像是林间一直流转的清风，在她琴弓的指挥下往她需要的地方吹过。又像是海岸边起起伏伏的浪花，大小交错，带给人不一样的安宁。

最后音符回归静谧，留给听众无限的想象。

这算得上是小提琴最著名的曲目之一，对于在座的人来说，在技巧上拉奏都不难。

难的是能把简单纯粹的旋律拉出曲子里神圣的调性，只在G弦上演奏所有的主旋律就注定这首曲子的丰富性不如其他。

总之，很考验演奏者的功底。但宋玉妍在没有钢琴伴奏、没有低音伴奏的情况下，拉出了隽永的意味。

台下的学生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仿佛在沉醉在那触及心灵的美好中。过了半分钟，他们才如梦初醒，开始鼓掌。

能够不花钱，就听到大师级的演奏水平，看来这次学院找来的非专职教师并不是水货。

这让教室里一时间都是掌声的回音。

宋玉妍看到他们的反应之后，这才舒了一口气，不枉费她这几天一直在苦练这首曲子。所有的技巧、细节，都是经过反复的练习，靠着自己的感悟一点一点地磨出来的。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玉妍，以后是你们演奏方面的老师，如果有专业性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她把琴放好，双腿交叠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首尔大弦乐系都是采取小班制授课，一个班也就十几个学生，而小提琴专业一个年级也就一个班。

这样的录取率可以说是万里挑一，只有足够优秀、家庭条件不错又有天赋的学生才能进入这里深造。

“在我的第一堂课上，我想要告诉大家的是，在没有获得充分的运弓技巧之前，花时间去发展左手是没有意义的。我知道你们有些人为了考学，只练习固定的那么两首曲子，这显然是不可取的……”

这节课主要是纠正他们拉琴时的坏习惯，她先是和他们说了一些右手的练习方法，比如手腕要放松能熟练地控制住琴弓。

并并且针对弓根和弓尖处要做特殊的训练，因为这两处比中段更难以掌握。

她再次拿起小提琴示范，琴弓像是她的手臂那般听话。拉空弦时，琴弓的运动的轨迹几乎是一条直线。

下面的学生紧紧地看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发的细节。就算他们离职业演奏家只有一步之遥，这样的流畅演奏能力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只有你的右手能够足够地掌控琴弓，做到每一个音都能绝对均匀，这样乐器的歌唱性才能发挥到最大。”

不知不觉中，一节课很快过去了。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给他们布置了今天示范过的《G弦上的咏叹调》。

“下节课是两天后，我会拖延课堂时间，你们所有人都要上来拉一次这首曲子。在每人拉奏的时侯，其他非独奏的去拉伴奏。”

这话一出，下面所有的学生都开始哀嚎一片，然后开始议论纷纷。

“两天时间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

“对啊，我们不但要练习独奏部分、掌握伴奏，还要和同学配合，这都要不小的一段时间。”

看着这位年轻老师温婉、姣好的面容，这给了其中胆大的一位希望。

也许这位新老师好说话呢？

他提出疑问：“老师，这是不是太仓促了？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练习。”

“当然是有些仓促。”宋玉妍笑眯眯地说道。这让学生松口气，多给一天的时间都好，看来这位老师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如果你们已经进入乐团工作，指挥因为调整曲目需要，给两天的时间让你们熟悉，你们还会讨价还价吗？”

话锋一转，她的脸上满是寒霜。“如果这是你们的素养，那我告诉你们，将来毕业时，任何人都别想从我手中拿到推荐信。”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原本还在抱怨不满的学生，此刻噤若寒蝉。

“好了这节课就到这里吧！”

等她走后，教室内直接沸腾成了一锅粥，大大小小的声音荡着回音。

“感觉这位老师自己是天赋型选手，以为我们和她一样，拥有绝对音高的天赋。”最先发问的那位似是不满似是抱怨地说道，但语气里满是认可。

“她刚刚好可怕啊，感觉我们再反驳一句的话，她会直接让我退学。”

“怎么办啊，感觉肯定练不完！巴赫我很少碰的，一般老师留下的课业不都是那四位的协奏曲吗？”

“怎么办！练呗！不然真的毕业时侯不拿推荐信了？”

在南韩这个社会，就算毕业于首尔大，艺术圈还是很看人脉。没有推荐信基本上意味着和好工作无缘，别说进韩国国立交响乐团了，就连出国深造都够呛。

家庭平凡的朴昭愿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慢吞吞地说道：“要不我们今天晚上回去占着琴房，自己把曲目

练熟。然后明天一起排练合奏，后天上午给每个人两次合练的机会。”

她三言两语就把章程给敲定了，其他人觉得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也就都同意了。

另一边的宋玉妍走出校门，孔浏在拐角处打着双闪。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朝她挥了挥手。

“这里！”

她找到那辆白色的玛萨拉蒂Levante，打开这辆SUV的副驾，坐上去。古驰的手包搁置在腿上，转头一看，驾驶位上的人今天穿了一件男士吸烟装。

黑色天鹅绒和羊毛拼接而成的质地看上去硬挺又有质感，垂坠挺拔的效果加上枪驳领的设计完美地贴合了他成熟又硬朗的气质。点睛之笔是胸口上那个主石为正方形的钻石胸针，在深色增添了一抹亮彩。

侧脸的线条流畅，喉结明显，夕阳暗黄色的暖光为他打下利落的剪影，唇线微微上扬显示着他的好心情。

“穿这么正式，是等会要去走红毯吗？”宋玉妍调笑了一句。

孔浏有些不好意思，右手用力地握着方向盘。左手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不自在地轻轻**了自己的耳朵。

“等会要去吃法餐，餐厅有着装要求。”这句话一出，像是解释又像是在掩饰些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的侧脸上，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偏头时的温柔，像是洁白的梨花瓣，随着春风，落到草地上一样轻柔。

他始终不敢往右侧看，眼睛固执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和自己这边的后视镜。有些不敢和她对视，又像是在为要说出口的话斟酌。

“看来我今天这身着装是不是不够正式啊！”宋玉妍今天指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藏青色长裙，外面是黑色外套。

终于，他在等红灯的间隙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窗外世界的喧嚣与人擦身而过，车里的人恍若未闻，目光从她身上一处处丈量而过。

“不会，很漂亮！”方向盘上的纹路几乎要被孔浏的指腹磨平，等红灯完了、头回正才回复这么一句。

被他反应逗的一乐，她捂着嘴靠在车壁上，笑得身体微微颤动。

犹豫很久，他终于还是开口：“我的一个朋友……他的侄女也是学小提琴的，今年想要……考首尔大。”

这个话题让他有些难以启齿，但是受到自家亲故软磨硬泡的拜托，到底还是问出来了。

宋玉妍瞬间坐正，笑容顿时收敛起来，神色冷静看不出情绪。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互相摩擦着，此刻忽然很想点一根烟，但是想到烟会让琴弓上沾染不好的味道。也就作罢了，这个世界暂时让宋玉妍改掉了这个坏习惯。

孔浏在心里责怪了姜栋芫一万次，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在喜欢的人面前如此狼狈。哪有还在date阶段就拜托女方帮忙的？

也正是因为他是自己多年好友，所以才硬着头皮开口了。

“你知道我们上私课费用不便宜的吧！”她看了一眼自己腿上的包，觉得确实也应该换了。

“她家里条件怎么样？家里人支不支持？如果不算特别支持的话，韩艺综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是在很委婉地表明了态度，如果家里条件不好的话，不要想着冲首尔大。而且她也不可能白干活的，艺术类的课外辅导费用贵的可怕，更何况还是首尔大讲师的辅导费用。

像是回到了学生时期，孔浏一板一眼地回答她的问题。

“家里条件还不错，除了请高考协调员的费用，还额外准备了2亿韩元，用来课外提升。”

在开口之前他当然就要把情况了解清楚，不然支支吾吾的场面会很难看。

“那可以，我一般周五晚上有时间的，等我在首尔租好房子，你到时候让她晚上七点过来。”她用素白的手指捋了捋自己的裙角。

宋玉妍瓷色的脸上满是温婉的笑意，但是说出口的话就没有那么温和。

“到时候先试一节课吧，你让她的家长也来一下。如果天赋一般的话，还是选择好好考文化吧！这么多钱找老师补课加上社会活动分数上s.k.y的几率更大。”

绝口不提一节课的课时费，她觉得还是得试完课再聊这些比较好。

这就是首尔大的非专职讲师明明待遇不高，却还是有人趋之若鹜的原因。借着这个金字招牌出去上私课，赚到的钱可比从学校拿到的钱多得多。

但这也要看具体专业和讲师的职位。

明明是帮好友开口，孔浏却觉得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虽然演员的赚到的钱会比中产阶级多很多，但是像首尔大这样的高等学校里受人尊重的讲师是不太愿意和他们打交道的。

看着她的神色一如既往，既没有自满又没有自持身份的傲慢时，他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到了一家高级商场，孔浏先把车停到固定的停车位上，然后带着宋玉妍走专属直达的垂体。

垂梯里面有一位专属的电梯小姐，朝着他们笑了笑，用手帮他们挡住电梯门。“晚上好，两位。”随后按上去顶层的按钮。

“这家餐厅的私密性很好，狗仔几乎没有别的办法进来。”孔浏稍稍侧头解释道，让她放下心，自己艺人的身份不会给人生活带去麻烦。

她只是点了点头，像是有些疲惫，捏着手包未发一言。

在有些刺眼的壁光折射而下，从身后镜子上反射到她修长白皙脖颈上的光泽煞是好看。他几乎挪不看眼，余光一直在耳垂到肩膀初游移。

他想：她身上还是有点太空了，如果有珠宝的点缀，整个人都会更加光彩夺目。

跟着侍应生的带领，穿过门厅，入眼的风格并不是什么法式中古风。

这里装修更加偏现代化，整个旋转餐厅以黑、灰简洁的颜色为主调，透明的落地窗外可以360度欣赏到这片的夜景。

地板是深灰色的原木，天花板上是极具设计感的不规则吊灯。最中心的地方做了一个圆形的吧台，里面放着几张几套桌椅，角落处摆着一架黑色雅马哈三角钢琴。

他们路过一个植物空间设计品，宋玉妍为其驻足。

铁架上方的是一盆垂丝茉莉，花剑很长，搭配着山石，错落地放置。下端是鸭脚木、肾阕、商陆、苔藓互相搭配。

让人好像能步入深山，感受一份独属于自然的静谧感。

宋玉妍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对于美她总是不吝惜自己欣赏的目光。

旁边的人静静地等她拍好，虽然他不太能欣赏这个置景。但是因为她，孔浏也觉得这里多了一份自然的意趣。

“想着你刚回国，可能吃不惯韩餐，就先带你来这里试试西餐。”他抢过侍应生的工作，殷勤地为她拉开座椅。

宋玉妍有些无奈扶额，看着桌上花瓶里插着的妍丽白玫瑰。打算等一会餐前面包端上来之后多吃几个。

面包不吃饱的话，这顿饭吃完，她得饿着出去。

“其实……”其实她是标准的种花胃，每天必须吃米饭的那种。但是是对方付钱，也不好多说什么。

“法餐用时会不会太久了？”

一顿饭动则三四个小时，属于刚吃完饭就会饿的程度。

他有自己的小心思，想要和对方多相处一会。这样两人互相了解的时间就会加深。

“阿尼，这家店的菜品值得花这么多时间等待。”

前菜上来之后，宋玉妍不顾面子地往自己的餐盘里放了四个小面包。然后用刀给它抹上法国空运过来的生黄油和橘子和桂花蜂蜜混合发酵成的酱。

看着她率真的样子，孔浏不由地哑然失笑。明明这样并不符合用餐礼仪，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对面人粗鲁。

“抱歉，我在美国时就吃不惯法餐。”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停下来。把一个面包塞到嘴里后，充

分咀嚼咽下。

“莫？那你一般吃什么？”

“如果是在家的话，家里人一般都是做酱骨汤配上米饭，泡菜和煎蛋烧。”等嘴里的食物完全咽下后，她回答道。

这是宋玉妍家十年如一日的菜色，除非过节，否则不会改变。

“如果是在学院的话，就会和同学一起去吃快餐或者中餐。”

孔浏默默地在心底记下了对方的喜好，看来这次约会有些不顺。他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苏打水。

等前菜上来，侍者把摆在精致的瓷盘上，还没有手掌一半大的鹅肝白兰地酿酸梅，放在两人面前。

宋玉妍木着一张脸拿起叉子，一口就给吃完。

然后是漫长的二十多分钟间隙，她开始和孔浏聊关于《熔炉》的台前幕后。

当知道拍摄时，光州政府甚至拿高压水枪对着他们喷射，以此来逼迫他们放弃项目。

她就有些感同身受地愤怒，韩国政府什么时候能拿出捂着大众嘴的精力，去把事情解决？

孔浏不太想和对方聊太多这么沉重的话题，“对了你不是说，房子还没有找到吗？我在龙山那边有一套公寓，离首尔大还算近。”

宋玉妍放下手中叉着面包的叉子，“会不会很贵？我现在租不起太贵的公寓，首尔大给我开的薪酬不足以我过太过奢侈的生活。”

“不会！”他笑了笑，再次抢过侍应生的工作，给她倒杯苏打水。

“市价租金也就一百万韩元一个月。”

她在心底权衡了一下，虽然存款所剩无几，但是也还在她的负担范围内。“我不太能接受全租房的模式，月租可以吗？”

“当然没有问题！”孔浏垂着头，尽力掩饰那上扬的嘴角。对方答应租房，这是默许他更近一步意思。

心底的喜悦没有地方可以存放，手指轻轻地随着室内的音符打着节拍。

到了验收学生练习成果这天。

宋玉妍没有带琴盒，只带了一张考核表，一进教室就坐到面对舞台的第一排正中间。

把包往旁边的位置上一放，双腿交叠，表格放在上面，等学生们按照固定的站位站好。

“开始吧，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

第一个演奏《G弦上的咏叹调》的学生应该是对自己的水平很有自信，不然不会选择这个次序。

谁会想成为抛砖引玉的那个砖呢？

她抬头一看，是之前那个和她讨价还价的学生。开始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舞台，第一个还是有点新鲜感的。

第一个音符一出来，她眉头就开始紧皱了起来，桃花眼浅浅地眯了起来。

视线一直盯在他琴弓和弦接触的小角度上。

右手的手腕不够放松，完全靠着手臂了力量去控制着琴弓。这样导致加注在琴弦上的力太多，出来的声音很闷，完全丧失了小提琴的歌唱性。

其他的指法，跳弓、揉弦到还差强人意，但是！小提琴最主要的就是音色，这种缺乏品质单薄的演奏简直糟糕透了！

宋玉妍大笔一挥，凭着过人的记忆力吧他的脸和纸张上印刷的名字对应起来，在后面打上65。

学生一个个从伴奏席往前站，演奏完之后又一个个退回去。

重复的曲调听得她昏昏欲睡，抛开节奏、音准的问题，他们存在的问题都大同小异。

右手的练习不够，不够细腻的运弓导致导致不能发出达到她要求的音色。

宋玉妍面上好像是在全神贯注，实际早就走神了。校外的那家拉面她也吃腻了，南韩的饭菜是真的难吃，等搬去新的公寓她要自己做些好吃的。

是做湘菜还是淮扬菜呢？

突然一个柔和的长音如同石破天惊一般，直接导入她的脑海。

宋玉妍猛然抬起已经垂了二十几分钟的脑袋。打量着这个女生，从她的衣着上来看，家庭并不算优渥。

其他学生穿的都很精致，各种大牌的小礼服，看的人目不暇给，仿佛进入了时装秀场。但是她没有，简简单单的白衬衫和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头发干干净净地盘在脑后。

但是她右手的基本功是这批学生里面最扎实的！除了拉第一段落时，左手运指有些游移，像是在小心翼翼地确认音准。其他的包括表现力，都比前面那些学生的水准高一个台阶。

是好学生的模板啊！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在她拉奏的时侯，宋玉妍几乎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她。

看各种处理的细节，虽然有些部分还是有些粗糙。但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琴音缠绵温柔，像是春风拂过一样浪漫。

她的眼睛里面划过一丝赞赏，总算有一个能听的了。等拉完后，宋玉妍在她的名字后面记录上89，随后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似是没有想到老师会注意到自己，放下琴回答道：“朴昭愿。”

宋玉妍点了点头，继而沉默地看着这批学生。

说实话对他们的表现很不满意，这样的水平就连朱莉亚预科班都进不去。

老师的沉默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小型会厅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极力地避免和宋玉妍对视。

她紧紧绷着脸，很想说点什么，嘴唇嚅嗫了几下，最后微不可察地叹口气。

然后开始逐个点评：“第一个拉的时侯右手不够放松，出来的声音太过沉闷；第二个除了右手的问题，拉泛音时太过明亮的，谁告诉你巴赫是这样拉的？第三位拉的很幽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拉《幽默曲》，顿弓时完全控制不住弓尖，大臂的动作太多……”

她的视线一个个扫过，明明人是笑着的，但是嘴唇上的弧度呈现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讽刺感。

学生一个个害怕自己被点到，所有人的神经都崩的紧紧的。等她点评过了之后，又是难受又是松了口气。

“总之，完全看不出首尔大的水平。”她最后给这次的演奏会定了性，“练琴不要太浮躁，总想着去学新的曲目，但是以前学过的东西拉的一塌糊涂。”

看了看表，发现这堂课已经超出十多分钟了，宋玉妍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下周依旧是巴赫，《恰空》你们好好准备。”

学生们目送她走出教室，看着她背影完全消失之后，室内像是炸锅了一样。

“我的天，刚刚完全大气都不敢出，她看我们的眼神好像在看垃圾。好像在说这么简单的曲目，为什么能拉成这样？”

“我也是，感觉考完学之后，练琴的频率确实是降了下来。看来还是要专心一点，不然拿明年的奖学金够呛了！”

“为什么巴赫要写这么多小提琴曲目？完全就不是人能够演奏出来的。”这样的哀嚎一出，引来一片附和声。

“老师nim只问了朴昭愿的名字，是不是就她比较出挑呀！”

已经离开的宋玉妍像是想到什么，忽然折返回来，原本嘈杂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了。

“朴昭愿，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等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办公室。

宋玉妍在学生面前她也丝毫没有给另外三位老师面子的想法，依旧不和他们打招呼。

她压低声音问道：“今年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定在6月末，你有想法吗？”

朴昭愿的脸上有些的踌躇，她的家庭条件不足以支撑去国家比赛的花销。“老师nim，我……”

看到对方满是犹豫，宋玉妍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叹口气继续说道：“机票、酒店什么的你不用担心。大不了我帮你先定好，

决定权在你，你自己想不想去？”

这个学生算得上是有天赋的了，从基本功上就能看得出是比较努力的那种。

要不是这样宋玉妍也不会起了爱才之心。

朴昭愿站在她身前，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目光犹豫不定，不敢对上老师殷殷期盼的目光。

她能考入首尔大已经是花光毕生好运了，家里对她最大的期望就是毕业之后能考上教师。

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对她来说就已经是跨越阶级了！至于成为演奏家？那是富人的游戏，艺术向来和穷人没什么关系。

宋玉妍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又没有办法摁着人点头答应。她用两根手指支起自己的脑袋，看了窗外一眼，又叹口气。

像是想到这些年的努力，朴昭愿用力地咬住自己口腔的侧肉。吞咽时的血腥味在提醒着她，这也许是她离梦想最近的一步。

从年幼时，一意孤行拖着不好的家境开始学乐器。到现在，心底可能对小提琴还是有些热爱的吧！

“老师nim，我想去！”她抬起了头，眼睛里满是坚定和感激。

不管怎么样，都要试试看，也许错过这次机会自己未来都会后悔呢？

宋玉妍给她写了个网址，“你把这个网站上面好好把要求看看，确定之后自己报名。曲目选定之后，每周五晚上八点来我家，我给你指导。”

她把孔浏要出租的那套公寓地址也写给她了。

“可是……”可是她掏不起课时费用，首尔大音乐学院的讲师上一节私课，基本上和抢钱没有差了。

“你先好好学，那些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宋玉妍瞪了她一眼。

如果要捞课时费，她不会选择这个学生，班里有的是家庭条件更不错的。

朴昭愿接过纸条后，满怀感激地出去了。她觉得宋老师和首尔大其他的老师都不一样，不只是在艺术的造诣上更强。

还有多少像她这样有天赋的孩子被埋没了呢？看着学生的背影，她再次叹口气，就连落地首尔时，行李箱丢失都没有这么无力过。

等冬日寒冷的风一阵一阵地刮过，终于等到了搬家这天，孔浏自告奋勇地过来帮忙。

宋玉妍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除了买的一些必要的衣物，就是两把琴。

不需要搬家公司，一辆小轿车的后备箱，就能轻轻松松就能装下。

等到了公寓才发现，这里和她第一次来的时侯相比，简直就是换了个样。从深色复古风的软装变成了法式奶油风，看起来更加柔和。

客厅里多加了一个核桃色调立式钢琴，藤编柜上的黑胶唱片机看起来很有格调。

她把自己的衣物归置好后，和坐在餐桌旁边的人说道“哪有像你这样的，租出去的房子还先花钱改软装加上其他的东西！”

孔浏笑了笑，把自己住过的公寓租给宋玉妍，本身就没有想着回报这回事。

他把带来的蒸糕放在原木色的桌上。

“在南韩乔迁的话，是要给邻居送糕点的。等晚上他们都回来后，你可以送去给他们。”

他怕宋玉妍从海外刚来韩国，不知道这些习俗，所以主动帮她准备了。

“内，谢谢呀，孔浏xi？”宋玉妍接过，言笑晏晏地看着他。

浅白的肌肤在灯光下呈现一种珍珠般的光泽，又长又密的黑发散在胸前。加上温柔的笑容，看起来很有家的氛围。

一瞬间让人恍惚，可能是灯光太过刺眼？孔浏在心底忽然有个念头，要是能和对方结婚好像也不错！

这是步入四十代以来，他的脑海里第一次闪过这样的念头。

宋玉妍：“是不是还得做一顿乔迁宴？之前上网搜索，好像主人家都会给帮忙的朋友做顿饭，就当是犒劳！”

“会不会太麻烦了……”他怎么看都觉得对方不像是能做饭的样子，有些迟疑地说道。

在心底还是希望她能打消这个念头，不要为难她的手和自己的胃。

何况点外卖也是可以的，周边有一家中餐炸酱面和糖醋里脊做的都还不错。

“不会，在美国的时侯，偶尔也会下厨。”虽然原主只会把预制菜品上锅蒸熟，往快餐拉面里注入热水，但这怎么不算是做饭呢？

她就不一样，在南韩这个美食荒漠经历多次，早就练就一手好厨艺。立刻从线上下单了各种调料、杏鲍菇、牛肉、莴苣、……

等食材到了之后，两人一起进了厨房。

窗明几亮，厨房里面的厨具很全看起来都价格不菲，餐盘也是新的完全没有动过的样子。

宋玉妍把食材简单处理了一下，把土豆和牛肉放在案板上，看着刀发起了愁。

原身没有怎么做过饭，万一不熟悉切到手指，会影响到左手按弦的灵敏度。

他立刻拿起刀来，刀刃在土豆上面比划，“这个要切多大块？我来就好，你别伤到手了。”

“土豆切的大块一点，牛肉则是切成骰子形状大，杏鲍菇比牛肉更大块一点就好。”

她用手指轻轻地在食材上比划，告诉对方大概的形状。

“好！”孔浏偶尔也会在家做饭，料理一下食材对他来说不算是难事，刀起刀落、三五二下除就把她要的形状切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