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西瓜很快被她一口他一口吃完,电影终于看到结局的时候宋再旖收到一条消息。
是闻栀的。
她告诉宋再旖她已经到南城了,一切顺利。
宋再旖垂眼看着,手指又慢慢往上滑,看着从高考出分那天她就断断续续发来的一些消息,先是一张成绩查询的截图,闻栀考了632分,比几次模考发挥得都还要好。
她还说谢谢。
太多太多的话打过又删过,最后化成这短短两个字,如果不是宋再旖和沈既欲,她不会有这样光明的前途,闻栀有时候在想,她这辈子大概再也遇不到比宋再旖更好的人了。
只可惜这条消息是贺庭周代宋再旖回的,一句客气礼貌挑不出毛病的话:【不用谢,恭喜你。】
然后就是志愿录取那天,她给宋再旖留言,说她被南师大录取了,后来宋再旖问她为什么报这个,闻栀说她想当老师。
看到这话宋再旖就懂了。
她被校园暴力浸湿的整个学生时代到头来被她以这种方式,报之以歌了。
挺好的。
宋再旖又问闻栀什么时候报道,有空的话她想去送送她,可闻栀婉拒了,说她自己走就行,宋再旖拗不过,最后只能退一步说那到时候落地了跟她说一声。
闻栀照做了。
看完,拉回最底下,宋再旖给她回复一个好字,过几秒又思索着补了句“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没事也行”。
然后退出,点进朋友圈,刷新动态。
同个夜晚,同样平安落地的还有黎嫣,她潇洒地去了温哥华读书,扬言要谈很多恋爱,在国际班待三年的聂书迩却意外成了不出国的那个,连北江都没出,学校就在离北江大学几站地铁的地方,宋再旖打算等她开学去找她玩。
丁梵半小时前发了条看日出的朋友圈,有周肆北的背影入镜,他两个月前高中毕业,理所当然地留在LA继续读本科,得知她也要来美国留学的消息特别高兴,已经开始计划着要给她尽地主之谊了,那种老友即将相聚的热闹劲看得沈既欲酸死了,宋再旖花了点时间把人哄好,然后转头告诉周肆北学校还没定,先不急。
柏时琪在非洲待了半个暑假,最新发的照片明显晒黑了几个度,但笑容依然灿烂,还是那个不缺人追的大美女,她后来把话跟宋再旖说清了,还说到时候和沈既欲结婚记得叫她,宋再旖说好,一定。
蔡言易保送的是医科大学,她的理想是当无国界医生,比宋再旖有追求多了。
可朋友圈滑到底,仍是没有半点关于司嘉的动态,她断联已经快两个月,杳无音讯,甚至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连陈迟颂都不知道。
……
之后宋再旖去看沈既欲军训就更勤了。
早上要是起得来呢,她就跟沈既欲一块儿吃了早饭去学校,起不来就等睡醒了,她自己慢悠悠晃进学校,安安静静地往操场边的树荫下一坐,有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身体不好免训的,久而久之连教官都认识她了,过来问她哪个班的,宋再旖刚要回答,一道男声比她更快:“报告教官,这是我女朋友。”
宋再旖抬眼,就看到那时候沈既欲因为个高站在队伍最前,他们还在训练站军姿,而他站得其实有点懒,可是因为身段笔挺,乍看还挺像样,挑不出毛病,声音也带点散漫的笑,每个字却说得认真,回答教官,也让周围一圈人明明白白地听着。
教官因此回头看他一眼,招手叫他过来,“所以呢?我问的是她哪个班。”
沈既欲几步出列,走到教官面前说:“她不是我们学校的。”
教官算是听明白了:“合着是来看你的?”
沈既欲不值钱地笑,没否认地应。
教官又看向宋再旖问她是不是这回事,宋再旖同样点头。
所以到此为止,很多姑娘对沈既欲的一腔春心根本还没来得及萌动,就被打得稀碎,那天宋再旖被无数道目光盯着看了一整个下午,但她不以为意,间隙和队伍里的沈既欲对视,她漫不经心地笑,等到五点半收训,她朝沈既欲勾勾手指。
沈既欲就在人潮汹涌里和她牵起手,两人一起回家。
……
为期两周的军训很快结束,伴随这一年夏季的蝉鸣落幕,北江迎秋,沈既欲正式开启他的大学生活,法学专业从大一开始课表就很满,宋再旖看着都觉得头疼,沈既欲只是笑笑。
两人还是在校外同居着,宋再旖脑子聪明,上手很快,已经学会了好几道菜,沈既欲忙的时候,她就在家做好了晚饭等他下课,以至于有过几个瞬间让宋再旖恍惚觉得,他俩不像是热恋期的情侣,倒像是已经过上日子的老夫老妻。
秋去冬来的那段时间,宋再旖也没闲着,她会去找聂书迩逛街,会去北江大学蹭课,天体物理、中外历史、心理学……感兴趣的都会去旁听,期间还误打误撞地被点到回答过两次问题,可是她哪儿会啊,站起来胡诌了半天,教授只能笑着让她坐下,有在场同学因此认出她来了,知道她是法学院院草沈既欲那个高中自带的女朋友,两人轰轰烈烈谈着的恋爱虽然没到人尽皆知那步,但稍微八卦一点的都有耳闻,如今这么近距离一见,发现宋再旖比口口相传的还要漂亮百倍,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羡慕谁。
而后北江飘第一场雪的时候,宋再旖以优异的成绩申请到了美国常春藤盟校中的一所。
终于尘埃落定也就意味着离别将近。
当晚,宋再旖开了一瓶红酒,公寓里的壁炉燃着,暖气打着,两人一个坐在地毯上,一个坐在沙发边,她话很少,沈既欲就安静地陪着她喝,喝到她耳垂和颈部泛红,他终于放了杯子,拿过宋再旖手里的酒瓶,再带着她回房,吻从门关上的那一秒落下,不激烈,却缠绵得如同窗外那场洋洋洒洒的雪,额头相抵,呼吸不稳,衣服也脱得乱七八糟,宋再旖被沈既欲抱到床上。
他低声问她是不是不开心,宋再旖说怎么会,她有大学念了,还是名校,挺开心的。
可她分明连眼睛都是红的。
看向他的时候,整个瞳孔都是他,只剩他,连天地日月都再难装下。
到最后,她败下阵来,妥协地叹气,说她有点舍不得和他分开了。
沈既欲闻言俯身,抬手捋开她额前的头发,用一种很浓烈的目光和她对视,说:“那就不分开。”
而这话直到很久之后,宋再旖才懂。
原来沈既欲从这个时候就做好了打算,并付出着努力——他在大三那年以交换生的身份出现在了她的学校。
他又一次站在了她的前程里。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眼前是沈既欲挨着她说完,就立刻重新吻住她,不复刚才的温柔,来势汹汹,宋再旖的酒劲也开始上头,所以没有一丝抗拒,反而渴求更多,主动抬腿去环他的腰,抬手去搂他的脖子,下一秒听见沈既欲又低又哑的一声笑。
她耳根倏红,把脸往枕侧埋。
沈既欲没准,一把捞起她,四目被迫相对,她红着脸,嘟囔着问他干嘛呀,嗓音软得不行,听得沈既欲克制不住地滚喉,却还是耐着性子反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乖。
宋再旖说不知道。
然后沈既欲就用行动告诉她,一整晚都抱着她不肯放,宋再旖也特别好说话,他想怎样都配合,外面零下几度的低温,他们在房间里热到流汗,尾戒被打湿了一遍又一遍,两具身体始终亲密无间,两颗心也在这个寒夜紧紧相依。
……
第二天沈既欲难得地旷了半天课。
他睡到中午才悠悠转醒,外面雪已经停了,放晴了。
宋再旖因为窗帘拉开的阳光而微微皱眉,轻哼一声后翻身,想缩进被子里,但被沈
既欲眼疾手快地捏了下脸,她因此不满地睁眼瞪他,可那一眼带着刚醒的惺忪,软绵绵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沈既欲看笑,摸摸她头,说如果还困就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宋再旖觉得有道理,于是起床,但刷完牙就不困了,吃过饭后精气神就回来了,干脆就没再继续睡,回房换了衣服,化妆的时候顺手遮一下脖子那儿的痕迹,沈既欲见状问她去哪,宋再旖说陪你上课。
沈既欲有些意外地挑眉,宋再旖不是没干过这事儿,最初开学那会儿,她就心血来潮地和他一起去上课,大学教室宽敞,多她一个不多,沈既欲当然求之不得,当时两人一前一后进教室还引起了小范围的讨论,可是,在第三次置身教室,听那些法律条文跟听天书一样听到睡着,被讲台前的老师发现打趣之后,宋再旖就没好意思再去了。
所以反应过来后沈既欲当即揶揄地笑问她这是打算换个地方睡觉啊,被宋再旖没好气地拍了下手臂,警告地指他,叫他闭嘴。
沈既欲就顺势把人圈进怀里,趁她没涂口红之前压着亲了好一会儿,美其名曰闭嘴可以,得用这种方式。
这个混球。
但没办法,谁让她喜欢。
第76章 NIN习惯我爱你
两人是在下午第一节 课前赶到的。
那时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教室里已经陆陆续续地坐满了人,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外面虽然放晴,但日光稀薄,所以显得突然走进的宋再旖像是虚化出来的幻象,当下漂浮的嘈杂有一瞬的偃旗息鼓,不约而同地朝她看过去。
看她垂着头,双手插兜,浑然不觉这片因她哑然的安静,慢悠悠地进门,而在她身后跟着的是一个更散漫的沈既欲,手里提一杯咖啡,还要帮女朋友拎包,黑色外套敞着拉链,露出里面和宋再旖棒球服同款刺绣的卫衣,两人神情一个比一个冷淡,始终隔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完全没有情侣的那种热乎劲,可是当前面宋再旖稍顿步子,转身,作势要跟沈既欲说话时,他很自然地弯腰低颈,她的发丝擦过他的下巴,顿时又透出一股难言的亲密。
教室里就更静了,各个竖耳想听他们说什么,可惜无果,只能眼见沈既欲听完重新站直身体,与此同时视线扫过大半个教室,然后抬手指一下右后方。
那儿,谢志凯早帮两人占了位子。
宋再旖没有点头,形如点头,径直沿阶梯往后走,期间对上几双盯着她的眼睛,她懒洋洋地勾唇,回以一笑,那些人就莫名红了耳根,低头或是别脸,反正不敢再和她继续对视,多一秒都感觉要命。
直到坐下,宋再旖和谢志凯打了个招呼。
谢志凯却没急着应,一脸神秘地从桌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递过来,宋再旖愣了下,问他这是什么,又问他干嘛。
“草莓挞,拿着吧。”沈既欲悠悠接话。
她因此转头看他。
谢志凯终于笑出来:“是啊,拿着吧,沈既欲叫我买的。”
他也没想到自己中午一条带餐厅定位的吐槽朋友圈居然招来沈既欲请他帮忙,多稀奇的事儿,他当即问大少爷要帮什么忙,沈既欲说想麻烦他到餐厅隔壁排队买份草莓挞。
谢志凯:【你吃?】
沈既欲:【女朋友想吃。】
……
如此说着,想着,他朝沈既欲促狭地挤眉弄眼,沈既欲没理,话是对宋再旖说的:“你不是前天说想吃?”
宋再旖因他这话而细细皱眉,但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可能只是随口一提,沈既欲却记得清楚,那瞬间说不感动是假的,但随着上课铃响,矫情话也咽回喉咙,对谢志凯说一声谢谢,谢志凯摆手说不客气。
然后收视线,趁老师还在多媒体电脑里找课件时,她歪头,注视右边的沈既欲,而他也在几秒的意有所感后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片刻里,宋再旖在桌下抓住沈既欲的手,沈既欲挑眉,用眼神无声问她做什么。
投影前的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
宋再旖依然一言不发的,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故技重施的动作和某些记忆重叠。
沈既欲感受着那几秒里她微凉的指尖在他掌心滑动,一笔一画慢条斯理地写字,细密的痒从手掌的神经末梢一点点传遍四肢,再到心脏,喉结随着最后一笔落下,不受控制地滚动。
她写的是,谢谢你啊,哥哥。
写完,宋再旖笑眯眯地想要坐直,收手,但被沈既欲直接反客为主地握住。
然后就这样一整节课都没有放开。
他的右手始终搁在桌上,偶尔翻书,边听老师讲解边记笔记,少数时候习惯性地转笔,青筋分明,骨节修长,睫毛也长,不显秀气,反而很好地中和了五官的锋利感,垂下时阴影隐绰,侧脸专注,看起来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
可无人知晓的桌下,他的左手却始终牵着她,勾起她的每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摩挲着,交缠着,后来嫌不过瘾似的,又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腿上,宋再旖被迫靠他更近一点。
两人的膝盖也在桌下贴紧了。
宋再旖见状嗔他好好听课,沈既欲不以为意地笑说听着呢,说这话时也学着她的样子,偏一点头,压低声音的同时俯低身体,让两人上课偷摸讲小话的坏行不那么明显,宋再旖很快被沈既欲倾过来的气息包围。
一如既往的苦柠味,清冽又干净,很多年都没有变过。
其实没变的又何止他身上的味道。
这节是他们的法理课,应该还挺重要的,因为周围没人摆弄手机,都在不同程度专心听着课,教室里安静,只有那些枯燥冗长的法律条文还在老师口中一遍遍念出,窗边一缕孱弱的阳光斜进来,勉强在课桌上晕开光影。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到可能过两天就会遗忘的午后,沈既欲和她对视几秒后重新自顾自看回课本。
而宋再旖没动。
她看着他黑色的头发,深邃的眉眼,勾笑的嘴角,和小时候差不多,近乎等比例放大,没有长残,反倒越长越帅,从幼儿园就被无数小姑娘以过家家为由追着跑的人,时至今日,就算没有那张脸,那副皮囊,他穿衣的风格,讲话的腔调,一身的本事都足以掀起一场又一场风眼是他的漩涡。
可他偏偏心甘情愿跟在她身后,好多年。
这个结论是宋再旖在过去半年,跟邹凌聊过,和都秋菡喝过酒,给周肆北打过电话之后得出来的。
邹凌告诉她,沈既欲转学去南城之前其实把很多都打点过,比如她常订爱喝的那家牛奶原本临近停产,但沈既欲投了一笔钱,保证他们能够继续生产,比如他以她的名义给一中捐了栋楼,以至于后来她大庭广众之下打李慕汀那一巴掌,严重违反校纪校规,可学校还是保了她,大概也有这份考量在,比如他临走那一晚和他们这些朋友都交过底,换过人情,说别让宋再旖受欺负,出了事该护就护,甭管她占不占理。
都秋菡问她还记得康莉吗,就是之前那个在新西兰和沈既欲扯上绯闻的女生,宋再旖当时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点头,倒不是想不起来这号人物,而是因为都秋菡话里的绯闻两个字,突然意识到好像长久以来沈既欲就没跟谁有过绯闻,哪怕一点苗头都没有,连朋友那条界线都被他划分得清清楚楚,也就那时候两人闹别扭分开,才让康莉钻了空。
接着又反思当时绯闻传到她这儿,她是哪来的底气用“摩尔斯曼克不可能结冰”这样硬的话来回绝别人的呢。
都秋菡见宋再旖终于有反应,笑一笑继续问她:“那后来你有再见过康莉没?”
宋再旖想了想皱眉摇头。
都秋菡说那是因为康莉觉得你那话挺不给她面儿的,不服气,转头就造了你几个谣,被沈既欲发现了,后面的话她就没多说,只是喝一口酒耸肩,仿佛什么都在不言之中了。
周肆北
说的就更多了,卖兄弟卖得可起劲,细数这么多年沈既欲背地里为她打过几次架,被她甩了脸气得不行又是怎么把自己哄好再去哄她的,这些她不知道、没在意的事他全都作为旁观者讲给她听,从有记忆的小学开始,时间跨度很大,跨洋电话打的时间也长,将近两个小时,到最后宋再旖把挂断电话时的心痛归咎于话费太贵。
可是她也深知心里有块地方彻底塌陷,近乎毁灭的天崩地裂。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在还没有弄清楚爱情到底是什么的年纪,就无师自通地爱着她了。
……
下课铃响的时候,宋再旖的手已经被沈既欲捂得很暖。
而到了这会儿他想抽手收拾东西,宋再旖却没让,仍和他十指紧扣,沈既欲有些意外地睨她,觉得今天的女朋友好粘人。
但他好喜欢。
教室的喧嚣随着下课再度排山倒海,两人就这样一人一只手地把东西理好,有别于进教室时的“貌合形离”,出门是沈既欲走在前面,牵着宋再旖,夕阳余晖透过走廊,洒在他们的肩身,穿梭在茫茫人潮中,却像是被裁剪的独立画面,养眼又美好。
直到走出校门,沈既欲问宋再旖晚上想吃什么,宋再旖说想吃他包的饺子,沈既欲就笑了,“这么喜欢吃我包的饺子啊?”
宋再旖却摇头,“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喜欢你包的饺子。”
沈既欲因为她这句套着辩驳逻辑的表白愣了下,侧头看她,宋再旖察觉到了,但没立即回望他,在又走出几步后才缓缓和他对视,勾起淡笑:“沈既欲,你以后要习惯。”
“习惯什么?”
“习惯我对你的表白,习惯我喜欢你。”顿了顿,宋再旖彻底停下步子,仰头,以一种虔诚的目光注视沈既欲,补上未完的话:“习惯我爱你。”
感情这事,从来都不能是单向的,也不应该是缄默不言的,沈既欲默默做了这么多,却从来不告诉她,所以导致了她之前的一无所知。
不过现在她知道了,所以她会给他回应,一辈子的回应。
……
两人去超市买完饺子皮到家已经五点,外面黄昏收尽,万家灯火开始亮的时候又开始飘一场小雪。
宋再旖借此机会顺便也把包饺子学会了,虽然卖相看起来不太好,但能吃就行,她要求不高,沈既欲笑笑没说话,只帮着她把沾满面粉的手洗干净,然后转身去下饺子,他动作麻利,没过多久就端上桌开饭,仍是相对安静地吃完,把厨余收拾干净,宋再旖被沈既欲抱到沙发上,接了会儿吻,看完了一部结局俗套但圆满的电影。
这个飘着雪的寒夜,不知道还有多少晚归的人在赶路,又有多少失意的人在叹息,宋再旖只知道,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她死而无憾。
第77章 NIN给亲吗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宋再旖仿佛成了法学院的编外人员。
她总是安静地陪着沈既欲来上课,两人的交流始终不多,也可能是有些话根本不必说。
比如有时候宋再旖朝沈既欲摊开掌心,他就了然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皮筋递给她,或者反过来,沈既欲朝宋再旖伸手,那么下一秒,她就会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然后在众人面前牵起来。
又比如有一次课前,还是宋再旖走在前面,先进教室,可是那天她两手没有插兜,自己拎着饮料,步子也不比平时那样闲散,看起来像是完全漠视了身后的人,与此同时沈既欲的气压也低,脸色挺沉地扫过那时教室里仅剩不多的空位子,见宋再旖想要去坐靠墙的一张单椅,他扯一下她的手臂,被宋再旖回身瞪一眼,但他很快视若无睹地把她往怀里抱,不算亲密的那种抱,明明一个字都没说,但当下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他这个举动里的妥协,好像进教室前两人到底为了什么置气都不重要了,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谁见过他这个样子。
没有人见过他这个样子。
而宋再旖也在他怀里渐渐冷静,主动去握沈既欲的手,然后由着他带她在另一排落座。
至于如果哪天宋再旖没出现在教室里,那么临近下课大家一定会在走廊上看到那道高挑的身影,发梢偶尔落几粒雪,不及她站在那儿的气质清冷,只有间隙和沈既欲对视的时候,才会勾唇笑一笑,眉眼变得鲜活。
谢志凯在目睹这一切之后,在终于和沈既欲建立朋友关系之后,没忍住冒昧地打听了几句关于宋再旖的事儿,沈既欲知道他其实想问的是什么,所以告诉他:“她马上就要出国了。”
时间定在了元旦后。
今天已经是冬至。
彼时两人刚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穿行在人来人往的楼道,有点吵,谢志凯没听清,“你老婆要干嘛?”
“出国。”
至此谢志凯愣了愣。
他有个异地恋的女朋友,本来这些天看着沈既欲和宋再旖的形影不离,说不羡慕是假的,结果没想到现在峰回路转,宋再旖要出国,那沈既欲和她面临的就是异国恋,比他隔开的距离还要远,甚至隔着时差,还要难以相见,因而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沈既欲见状笑了,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两下,“行了,我老婆在楼下等我,先走了啊。”
谢志凯回神点头,而沈既欲在走出几步后又转过身,朝他说:“明天我有事不来学校,下午的课要是点名你帮我答个到呗。”
他听到这话也没多问,仍是点头应下,“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谢了。”
……
沈既欲下到楼底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宋再旖。
她正在接电话,高瘦皮肤又白的一个人,站在天际那道夕阳里,发丝被风吹着,扬起金色碎光,像是天使降临人间,黑色大衣,收腰设计,视觉就显得更细了,他走过去的时候她没注意,他一手揽住她腰的时候才回头,看到他,面上没笑,眼底漾开一点浅笑,朝电话那头撂了句“就这样先挂了”后彻底转身,整个人就落进了沈既欲的怀抱。
晚风流连两人之间,宋再旖问他怎么这么慢,沈既欲说跟辅导员抽了一根烟。
宋再旖先是愣一下,然后闻到沈既欲身上确实有烟味,很淡,糅在他更清冽的气息里,很难让人反感起来,甚至反而因此有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矛盾感,不由幻视他的指间既可以转笔又可以夹烟的画面,心口有点燥的时候她笑出来,缓缓打量此刻同样斜嘴角笑着的沈既欲,问:“你什么坏主意都打到辅导员那儿去了?”
“我能有什么坏主意。”沈既欲回,“聊你呢。”
“是吗?”
沈既欲懒洋洋地嗯一声,手顺势从宋再旖腰侧滑下,很自然地牵起她往外走。
“聊我什么?”
“我们辅导员说了,带人旁听可以,得是家属。”
宋再旖脚步停一下,别头一脸不信地看他:“你们辅导员真这么说?”
沈既欲努着嘴点一记头。
“那按他意思,我明天就不能来喽?”
“要不我现在跟你求个婚?”
他接这话时没看她,继续走着,声音也随之散在风里,语气稀松平常,带点笑,就像在问她晚饭想吃什么一样。
正值黄昏,金灿灿的一道从楼宇间斜下来,四周依然是人来人往,冬日寒风吹着当下这片热闹,有人踩着滑板来去匆匆,有人独自驻足拍落日,也有和他们一样手牵手经过的情侣,广播开始放歌,是周杰伦的《我是如此相信》,宿命感挺强,挺应景,宋再旖听着,然后转头,迎着光看向沈既欲笑:“谁要嫁给你?”
“谁问就是谁咯。”
“不要脸。”
“嗯,只要你。”
……
晚饭是两人回翡禾公馆吃的。
还是饺子,不过这次是裴枝和许挽乔包的,没轮到沈既欲,他乐得自在,回房换了件薄卫衣,烟味彻底消散,清清爽爽往客厅一坐,逗着Kiwi,只可惜春去秋来几个轮回,以前威风凛凛的杜宾也成了老狗,趴在地上不算很有精神,只在宋再旖叹它小可怜的时候跟能听懂似的,抗议地摇一下尾巴。
宋再旖看笑,挨着沈既欲在客厅沙发坐下,从面前果盘顺两颗洗干净的草莓,边往嘴里塞,边想起一件事问他:“年初陈迟颂也是去的美国留学,是吧?”
沈既欲听到这话玩手机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她,不置可否地反问是又怎样。
“你和他现在还有联系吗?”
“不多。”因为宋再旖挑起的这个话题,沈既欲干脆把手机放了,眼睛微眯地问:“你有事找他?”
宋再旖点头又摇
头,“我就想问问,他和司嘉,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俩怎么了?”沈既欲对这些不太关心,只知道陈迟颂挺有种,撬自己兄弟墙角上位,他挺佩服。
“今天司嘉生日,我早上给她发消息,她到现在都没回我。”
就像是回到当初,司嘉因为和陈迟颂分手而和他的友圈断联,这种被连坐的感觉不太好,宋再旖想她交这个朋友是出于真心,觉得她漂亮,性格好,从来都不是因为她是谁的女朋友,更何况暑假那会儿宋再旖明明听说陈迟颂大张旗鼓地回国重新追人来了。
沈既欲理解不到这么深层次的地方,他只是看着宋再旖,看着她说话间翕张的唇,大概是刚吃完草莓的缘故,愈发红润,泛着盈盈水光,感受到他女朋友这会儿好像莫名有点委屈。
那瞬间他喉结滚动。
然后身体比脑子更快地给反应,他抬手,轻轻揉一下宋再旖的嘴唇,指尖的微凉温度就这么渡过去,宋再旖因此怔住,乱七八糟的也在刹那停止思考了,不自觉和沈既欲对视。
而他已经从翘着腿,懒靠沙发,变成缓缓朝她倾身。
五米之外就是餐桌,裴枝和许挽乔正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低头包着饺子,是只要她们抬眼就能看到他们两个的距离。
短暂的呆愣后宋再旖回神,几乎是用气音问他想干嘛,沈既欲不答,目光仍然紧紧盯着她,揉她的那只手却慢慢往下,很快改为捧她的脸,虎口托着她的下巴,指腹蹭过她的脸颊,在两人之间仅剩岌岌可危的半米时,他停住,稍侧一点头,轻笑,是真的轻,如羽毛拂过宋再旖的耳廓。
他说:“想亲你,给亲吗?”
宋再旖确定自己没听错后眨了下眼睛,“你说呢?”
两人私底下再没脸没皮,可是现在两个妈妈还活生生站跟前呢,她是疯了才会让他亲。
沈既欲当然懂,知道女朋友脸皮薄,终于忍不住地笑出声,笑到肩膀微耸,笑到裴枝不禁看过来一眼,而那时他已经重新坐回去了,只是没再靠着沙发,手肘撑膝地开了罐放在茶几上的旺仔牛奶,刚喝两口被裴枝叫住:“啧,你要喝饮料冰箱里全是,喝我买给再再的干什么?放下。”
许挽乔见状在旁边帮着沈既欲笑说:“他想喝你就让他喝呗。”
结果没想到下一秒沈既欲特别听话地停了动作,然后把易拉罐往宋再旖面前递,声音挺低听不出情绪地说:“好吧,再再你喝。”
裴枝和许挽乔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他说话时偏过来的侧脸,可宋再旖看得清楚,看清他眼底和嘴角分明的笑意,看清他拎着斜过来的罐身,不偏不倚对着他刚喝过的地方。
浑死了。
她不接,裴枝还奇怪,但很快被门口传来的动静转移走注意力。
是沈听择回来了。
一身笔挺的西装,岁月不败美人这道理性转到男人身上照样适用,甚至有时候宋再旖觉得沈既欲只遗传到了他爸的一半。
又过十分钟宋砚辞也到了。
工作性质原因,他很少穿西装,大多时候是休闲服,但人是衣架子,穿什么都帅。
反正在她心里,宋砚辞最帅。
……
一顿饭吃得舒舒服服的,宋再旖最后还是把那罐旺仔牛奶喝完了,倒玻璃杯里喝完的。
沈既欲笑得更浑了。
吃完是晚上八点,窗户早已凝起一层薄霜,屋内壁炉火光交错,沈既欲要留宿在家,宋再旖就理所当然地跟许挽乔回家。
只不过临走之前他以有东西要拿给她为由,把她骗到了楼上他的房间里,房门关上落锁的那一瞬,她就被沈既欲搂着腰推到墙边,脑袋一如既往地被他垫着,吻落得也没一丝迟疑,像是压抑了一晚上的事儿,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最后宋再旖被他亲到耳根通红,没开灯的房间,她喘着气,听着沈既欲同样气息深重,低低地在她耳边含笑道:“亲到了宝宝。”
宋再旖慢半拍反应过来,勾他脖颈的手没忍住用力,“混蛋。”
沈既欲照单全收,又抱了她一会儿才放开,但依然没开灯,而是借着窗边那一缕惨淡的月光,径直走到自己床边的柜子那儿,抽屉一拉一合的闷响之后,昏暗房间里多出另一丝光亮。
宋再旖看清是什么东西后直接愣住,“怎么是……”
是一盏兔子灯。
一盏出现在她幼年回忆里又出现在她那个梦里的兔子灯。
沈既欲见她这副傻样没忍住笑了笑,“之前听你提起,想到你小时候还挺喜欢的,后来在家没事的时候就打算再给你做一个,还好成功了。”
宋再旖无声注视他。
沈既欲却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多看一秒他都能硬。
说完他把兔子灯塞进宋再旖手里,揽着她的肩膀把人往外推,房门终于在紧闭十分钟后打开,走廊明亮灯光照进瞳孔,所有欲望被压下,他淡笑:“行了,下去吧,叔叔阿姨还在等你。”
第78章 NIN拉过勾的
那句谢谢直到宋再旖上车之后才发出去。
车子很快驶离翡禾公馆,回头看别墅的灯火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城市街灯的昏黄流光映进车厢,手机屏幕的微光也映着眼睛,许挽乔和宋砚辞在前座说着平淡的琐事,她一个人在后座感受着语言的贫瘠,兔子灯在手边摆着,她刚下楼那会儿许挽乔瞧见了还挺惊奇,但末了又感慨地轻叹一口气。
宋再旖懂许挽乔的意思,她都懂的。
心里因为沈既欲无声做着的这些塌陷过,现在又被他填得很满。
她不知道除了谢谢还能说什么,她只知道他做得太多太多,得到的却还太少。
这辈子都算她亏欠他。
沈既欲的消息回过来也快,隔着屏幕她仿佛能看到他勾起的唇角:【又嘴上说说?】
一句话带起一段记忆,宋再旖立马发了个亲亲的表情包过去。
可沈既欲不太满意:【糊弄小孩儿呢?明天补上。】
宋再旖没有拒绝。
沈既欲见状就开始得寸进尺起来,问她今天怎么这么乖,又问她是不是要爱死他了,挺不要脸的一句,搁平时宋再旖高低得嗤他两句,但今晚,起码这一刻她不想说那些煞风景的违心话,指尖落在键盘上,打着字,听着电台里突然切了一首歌。
手部动作跟着戛然而止,然后很久都没有动作,打了一半的句子就这么晾在聊天框,临到一曲终了,宋再旖才有了后续反应,却不是把话打完,而是退出微信,打开音乐软件,搜索着刚听的那首歌,不陌
生,在她播放列表里待过一阵。
歌名叫《拉过勾的》。
她定定看了几秒歌词后点右上角,选择分享到朋友圈,页面跳转的那几秒车窗外红灯也跳绿,此后回家的路再没红灯,一路通行。
等到车子彻底停稳的时候,那条朋友圈也发送成功。
一首歌,配文两个字:是啊。
很快有人在她底下评论问号,队形整整齐齐的,她没有解释。
而两分钟后沈既欲点了个赞。
她笑了。
三分钟后沈既欲私发来两条消息:
【早点睡,明天上午九点半我来接你。】
【记得做个有我的好梦。】
她回:【你也是。】
当晚还真做了一个梦,不过算不上多好,里头场景很真,时间很乱,从她还扎俩小揪揪的幼儿园跳到高马尾的高中,到后半夜又倒回小学,但无一例外全是那些和沈既欲在一起的过往,有零下十几度打过的雪仗,冰天雪地里他命中率很高,几次砸到她,她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吸一下冻红的鼻子,毫不迟疑地回击他,但雪球扔出去的瞬间,倏地碎裂,变成两双通红的眼睛,在对峙,背景好像是在她房间,为什么争吵的她早就记不得了,只记得这样的画面还有好几个,窗外淅沥的雨水淹没着这些无言的泪水,最终止于沈既欲弯下的腰,他无奈地看着她,说别哭了,说对不起。
雨停了,天也亮了。
宋再旖睁开眼的时候还没从梦里那些情绪抽离,脑子却从未有过的清醒。
因为生来就应有尽有,爱和物质什么都不缺,所以长久以来宋再旖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凡事随心所欲,得到或失去都不强求,时常也会觉得人生无趣,也会质疑活着的意义,然后开始思考自己将来会是哪种死法。
可是每当这些时候,沈既欲都会出现在她面前,往她怀里丢一包糖,占便宜地摸她头,讨上她几句没好气的嫌弃,再笑着走开。
时至今日,宋再旖终于明白,沈既欲组成了她全部的人生意义。
……
起床,洗漱,化完妆刚好九点半,宋再旖拿上外套下楼,往门口走的时候被许挽乔叫住,指着餐桌问她早饭不吃吗,宋再旖说沈既欲给她带了奶黄包,言下之意她吃那个,惹来许挽乔长吁短叹,一个劲地拍着旁边宋砚辞的手臂让他听听这话,宋砚辞不置可否地笑,然后等到宋再旖关门离开,他反手把许挽乔拉到自己腿上,圈着她腰让她赶紧趁热吃。
又是一个难得的晴天,连风都温柔。
宋再旖上车后和奶黄包一起递过来的还有豆浆,冒着热气儿,沈既欲问她昨晚睡得怎么样,她反问他怎么又早起去买这些。
“因为我睡不着。”
“为什么?”
沈既欲就转头看她一眼,明晃晃“你说呢”的一眼。
宋再旖了然地笑笑,“怪我咯?”
沈既欲嗯一声。
宋再旖更乐了,捧豆浆的手在膝盖上搁着,液面随车子启动微微晃动,手臂也在屈起的腿上搭着,想了想说:“那我给你道个歉?”
“也行。”
沈既欲秒接,宋再旖却没有立即说到做到,甚至往后的很长一段路都没有讲半句话,任由车内安静下去,沈既欲要开车,所以那片刻他没有朝她身上撂一眼。
直到在一个路口红灯停下。
过了早高峰的时段,信号灯间隔变长,他得空看向右边的宋再旖。
而与此同时宋再旖咔嗒一声解开安全带,这个举动一下打断他呼之欲出的话,在沈既欲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却仿佛已经等这一刻很久,一手撑椅背,倾了半个身体过来,一手拽他的衣领,轻车熟路地把人拉到身前,然后沐浴着窗外的冬日暖阳,在红灯分秒流逝的时间里和他唇贴唇接了个吻,沈既欲尝到她齿间的奶香和豆浆的醇香,看到她眼皮上画的细闪眼影,但是都不及她亮晶晶的眼睛来得耀眼,对视起来让人眩晕。
红灯倒计时到最后十秒的时候,宋再旖放开他,坐回副驾,重新系好安全带,听到沈既欲问她这是道歉吗,她笑了笑点头:“还有感谢。”
说完也不去管沈既欲什么表情,径直拉下头顶遮阳板,对着里面镜子把出门没涂的口红涂上,满意地抿唇,口红拧盖收回包里,下一秒腾出空的左手就被沈既欲牵着了,想抽回来他不让,叫他好好开车也不听,简直就是耍赖皮的一把好手。
宋再旖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他。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北江一中门口。
保安提前收了通知,所以看到沈既欲的车牌后就直接放行了,还好心给他指了预留的车位,沈既欲礼貌道谢,宋再旖见状没忍住笑:“早知道你给学校捐了栋楼,上学那会儿我就更不用看谁脸色了。”
想想都爽。
两人这趟回校不为怀旧,只是因为沈既欲当时以宋再旖名义捐的那栋楼时隔三年终于竣工了,加上正好临近期末,学校有心想请两人回来做个演讲。
沈既欲松了油门,没松宋再旖的手,慢慢往学校里开着,听到她这话低声笑:“说的好像你看过谁脸色一样。”
宋再旖当即不认同地竖一根手指朝他晃了晃,“还真有。”
“哦?”
“不瞒你说,我当时其实是想给李慕汀甩俩对称巴掌的,但没忘她爸给学校捐了图书馆,算半个校董,欺人太甚了难收场。”
她因此背处分事小,可如果真把人打急了追究起来,替她收拾烂摊子辛苦的还是宋砚辞。
不值当。
“那确实委屈你了。”沈既欲仍旧笑着回。
宋再旖嗯哼一声。
说话间有下课铃打响,原本安静的校园渐渐有了熟悉的闹腾,喧嚣卷起尘嚣,想到曾经他们也是浮在其中的一粒,现在却隔着一道车窗望着,明明也才隔了半年,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宋再旖不由感慨地轻叹,而沈既欲问她:“那来都来了,还有没有想做的事,趁着今儿校长都得看你脸色。”
宋再旖闻言转头睨他,两秒后又抬右手臂支住车沿,指骨抵着嘴唇状作思考,半晌没出声,沈既欲也不催她,老神在在地开到车位前,看准角度一把方向倒进,停稳熄火,车里倏静,拔了钥匙准备下车的时候才松了两人牵着的手,门开一半的时候宋再旖突然在身后淡笑一记,仍是卖着关子的三个字:“还真有。”
沈既欲所有动作随之顿住,回头看她。
宋再旖却正盯着挡风玻璃外,这个特意留给他们的车位正对着一栋楼,通体崭新,外墙上那三个钛金字也崭新——
载誉楼。
谐音他们两个的名字,是沈既欲取的,挺有心机。
她抬手指一下,“比如,想在这楼顶,跟你求个婚。”
……
沈既欲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在错愕之后,仍是懵着的,刚松开的手又被宋再旖牵住,比他之前牵得更紧,全程由她主导着,带他进便利店买了样东西,又拉他上天台,那里空旷,阳光无处可藏,拂面的风更肆意,有点凉,吹得他额前短发微凌,到了那一刻才看清宋再旖刚买的是一罐可乐,但显然不是买来喝的,他意有所感地看着她单手拉开,白色气泡上涌的瞬间她去罐留环,又花了几秒将边缘多余的铝片扯掉,最终剩下一个类似戒指的圆环。
做完这一切的她抬头,回望他,长发也随风轻扬,眉梢睫毛鼻尖落满金光,淡笑着叫了他一声:“沈既欲。”
沈既欲低声应。
“我知道这事儿不应该这样冲动,起码得拿出点诚意,买个像样的戒指,再挑个黄道吉日,认认真真跟你求个婚。”
……
“可我有点等不及了。”
站他们这个视角,可以看到旁边的教学楼,无数裹着羽绒服穿行打闹的身影,可以看到操场角落正在融化的积雪,今年北江还是很冷,但是有沈既欲在的凛冬她却从不觉得难捱,或许是他口袋里永远有为她准备的暖宝宝,也可能是无数个他牵起她的瞬间捂暖了她。
“你当初不计前嫌地转学回来,我们算是在这里重逢的,而马上我们又要分开,所以今天我就想在这里把咱俩的事儿定一下。”
宋再旖深吸一口气,缓声继续:“我知道我这个人确实挺差劲的,总是分不清好坏,弄巧成拙
了还不肯认错的倔脾气,也就你受得了,还把我当成宝受了这么多年,怕我吃亏,怕我委屈,怕我受欺负,可是沈既欲你就不怕到头来为我做这么多没结果吗?”
沈既欲注视着她,渐渐在风中回过神了,至此平静地笑:“你会吗?”
“宋再旖,你会让没结果的事情发生吗?”
换言之,他在问:“宋再旖,你会不爱我吗?”
听懂的那瞬间,彻悟接踵而至,意识到没人会不爱沈既欲,更何况是一直被他爱着的她,当即有种从头皮到心口都发麻的感觉,嗓子变哽,一时说不出话,沈既欲却仿佛她已经答了,迎着光笑得更不可一世,直接伸手拿过她捏着的那个易拉罐环,往自己无名指上一套。
然后撂定了说:“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终于把她养熟了。
……
下楼的时候换成宋再旖有点懵,不明白她还有挺多话都没说,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被沈既欲以吻封缄,比往常更绵长的一个吻,亲了足足五分钟,亲到她脑部缺氧,什么都忘了,什么都思考不起来,晕乎乎地被他带离风口,没了寒风吹,全身只剩被太阳晒过的暖,十指紧扣的手也暖。
她不由垂眼看向沈既欲此刻戴在手指上的所谓戒指,刚刚头脑发热没想太多,现在瞧着只觉得别扭,这也太幼稚了,是往前倒退十几年两人玩过家家那会儿都嫌俗的,所以忍不住出声让他先摘了吧,他置若罔闻,她就想自己上手,沈既欲不满地轻啧,“哪有你这样的?”
“好丑。”
宋再旖这两个字话落,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叫的是她的名字,沈既欲却比她先回头,而她就趁这几秒的空隙,将那个丑不拉几的易拉罐环从沈既欲手上顺下来,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看到徐老师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望着他们。
发现自己眼神还行没认错,徐老师笑了笑,几步走到两人面前,有些疑惑地问他们怎么回来了,这话尤其是对着宋再旖说的,但她一时没听出来,只开玩笑地回一句想念学校食堂了,而后等到徐老师又关心地问起她的近况,包括但不限于“学业还顺利吗”、“英国那边气候还待得惯吗”,她才微微僵住。
旁边沈既欲神情也是一滞,无声偏头,看她。
察言观色大概是每个老师的本能,所以在看到眼前一个两个的神情变化后,徐老师问她怎么了。
宋再旖摇头扯唇:“徐老师我不在英国读书。”
“啊?”有悖认知的一句,徐老师从始至终的淡笑缓缓收了,微皱眉,“你不是在剑桥读着吗?”
她犹记高考出分后学校得到的内部消息是宋再旖以绝对高分拿下市状元,这无疑是今年对擂附中吹响的第一声号角,可随之又得到宋再旖婉拒清北的消息,理由是她已经获得剑桥的入学资格,学校层面对此都有些意外,但不是意外宋再旖选择剑桥,而是她这事儿办得实在悄无声息,没经过校方任何一层,没一点征兆,不过后来也想通了,出国留学的门路那么多,她有她的通天大道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更何况剑桥不比清北差,所以喜报还是照贴,宋再旖还是他们那届优秀毕业生里最风光的那个。
宋再旖仍是摇头,“没有,我没去。”
“是出了什么事吗?”
“算是吧。”
更多的宋再旖闭口不想再提,徐老师也还算有眼力见地没有追问,把话题转到沈既欲,有前车之鉴地先问他现在是在北江大学对吧,沈既欲说是,然后简单聊了几句有的没的,临到她要去教室上课,和两人道别,她都没有问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答案显而易见,甚至更早一些时候,早在去年冬天她就看透了。
这两孩子,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其实早就露了马脚,在每个下意识偏袒的瞬间,在每个看向对方的眼神里。
……
徐老师走后,偌大的校园好像更静了,沈既欲问她没什么想说的吗,宋再旖反问他想听什么。
十分钟前的浓情蜜意好像都随着太阳被云层遮盖而弱掉,转阴了。
沈既欲撂剑桥两个字,“你从来没跟我提过。”
“不重要的事为什么要提?”
“什么时候的事?”
宋再旖没懂,沈既欲就补齐主谓宾问:“他什么时候帮你办的这些?”
他是谁彼此心知肚明。
“我不知道。”宋再旖眉心细微皱起,“我后来回国才看到邮箱里的东西,看完就删了。”
“那你就没想过要去?剑桥不差。”
宋再旖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回过神直接扯笑反问他是不是疯了,她就算复读都没可能重蹈覆辙,结果更没想到紧接着的下一秒,沈既欲好整以暇地点一记头,自认道:“我是疯了。”
又怔,笑都滞在脸上。
而后听他慢悠悠接:“我是疯了,生日那天才会放你走。”
他当时就应该把她关在家里,让她哪也去不了。
既然教不会她爱他,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他不介意当个坏人,总好过后面发生的一切。
第79章 NIN没法不爱你
午饭是在食堂吃的,演讲是在报告厅举行的,两人毕业不过半年,对一中的每个角落都还熟悉,结束散场的时候又一次路过楼下便利店,宋再旖的视线却停留在走廊尽头那间实验室。
今天适逢高三的月考,实验室被用来充当考场,所以难得的敞着门,黑板上还写着考试科目和时间没擦,被斜阳照着,窗帘也随风飘着。
沈既欲因为她的停步也侧头看过去,然后笑。
其实准确来说那是一间生物实验室,按道理是选修物化政的他不会踏足的地方,可到头来他却对里面满墙的动植物标本了如指掌。
原因也简单,他在这间实验室里亲过宋再旖,不止两次。
而至于具体多少次,他早就数不清了。
尤其是进入高三下学期,宋再旖连每天四十分钟的午休时间都不肯放过,一根弦绷得很紧,沈既欲看不过去,就说你非要这样是吧,行,那也别在教室里影响其他同学休息,特意把人叫到了实验室,她做什么他都陪着,期间还能帮着答疑,然后等到午休结束,她收拾卷子要走人,就会被他抱进怀里占几秒的便宜,算是他的辅导费。
宋再旖也因为想起了这些勾当而笑,她说沈既欲,我以前真没看出来你这么老手。
沈既欲挑着嘴角不置可否。
毕竟他们两个的爱情,是注定要在天雷地火里把彼此烧成灰,然后在余烬里迎接下一个天明的。
……
周肆北在年末最后一天回了国。
落地是当晚九点,但他这个玩咖九点半就把局组起来了,朋友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放眼一张张面孔,认识的,眼熟的,打过交道的,都不陌生,没有包场胜似包场,DJ声震在耳边,腰被沈既欲搂着,人头攒动间宋再旖看见姗姗来迟的聂书迩。
捷里之旅结束,她也算是和周肆北交上朋友了,还玩挺好,暑假快结束那会儿两人欠了场拼酒没喝,时至今日周肆北没忘,她更是记得清楚,据说来之前还喝了酸奶垫肚,而后一进卡座就把包往桌上一撂,废话不多说,直接让人上了两排深水炸弹,大有一副今天要把周肆北喝趴的气势,周肆北当然不怂,嚷着他可是为了这番儿韬光养晦了一星期,要是能被喝趴就跟聂书迩姓。
沈既欲适时出声纠正他韬光养晦不是这么用的,周肆北因此噎一下,然后摆手说管他呢。
宋再旖看笑,都秋菡也撑着下巴翘着腿,标准看好戏的姿势,点评一句有生之年能看到周肆北改姓也不亏,邹凌过来和沈既欲碰杯,老规矩地下起赌注了,四周多的是人围过来,气氛越来越热,音乐越来越噪,仿佛要给他们助兴,不过谁都没给面儿地押周肆北能赢,周肆北简直要被他们这些胳膊肘往外拐的气死。
沈既欲又纠正他:“我胳膊肘只往我老婆那儿拐。”
说完手还不安分地摸宋再旖两下,被她笑着拍掉,但没过几秒她整个人就被沈既欲搂腰抱进怀里了,抚着后颈接上吻了,周围闹哄哄的听不见了,只听得见间隙沈既欲低笑着叫她换气,她不甘示弱地揪他衣领,重新堵他嘴。
两人旁若无人的热吻显然比拼酒更有意思,起哄的人瞬间分了一半过来,就连周
肆北都摇着骰子瞥过来一眼,完了在满场喧闹里朝沈既欲喊一嗓子羞羞羞,结果转瞬又被聂书迩更大音量叫他开的一嗓子盖过,周肆北眯眼问她确定吗,聂书迩反问他在怕什么。
周肆北说怕你喝哭咯,说完他握着骰盅抬手腕,里头六颗骰子一点点外露,三个4,两个2,差最后那个决定谁喝,与此同时聂书迩倏地感觉身旁沙发弹动,闻到熟悉的味道,她歪头,就看到前一秒落座的祁宴礼。
这一秒在脱西装,像是刚从晚间会议抽身,夜店的镭射光扫过他肩身,矜贵疏离的气质和这种场合有点违和,不过很快随着他单手扯掉领带而消散,黑色衬衫顶端的纽扣也解开两粒。
两人在蓝紫光里对上一眼,那时候聂书迩面前的空杯已经倒了几个,颈部泛起一点红了,盯他两秒后也不去管最后那颗骰子开出来是几了,眯眼笑,俯身咬着祁宴礼的耳朵,拖腔带调地说一句小叔你来了啊。
祁宴礼闻言喉结滚动,视线越过她往桌上一瞥,径直伸手拿过那杯本该她喝的酒,仰头一饮而尽,聂书迩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把是她输。
周肆北见状不乐意了,跟着叫一声叔,满脸欲言又止。
祁宴礼淡笑放杯,“我就是有点渴了,没别的意思,你们继续。”
话是这么说,但后半段周肆北玩骰子叫数就没赢过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看聂书迩,又看祁宴礼,却看不出猫腻。
直到宋再旖好心给他指一指彼时搭在聂书迩肩膀上的手。
一只属于成熟男人的手,腕骨扣着石英表,手背淡青筋脉在夜场光线里几乎看不出起伏,连把玩头发的动作都透着漫不经心的劲,可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的幅度也明显,像极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暗号。
周肆北幡然醒悟后转头找丁梵求安慰去了。
聂书迩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她只觉得祁宴礼弄得她好痒,从肩膀到心口,刚喝进肚的酒精开始上脑,意识被生拉硬扯一个来回后听见祁宴礼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她摇头说还早呢,她还有好多酒没跟别人喝。
“你还想和谁喝?”
祁宴礼的眸色沉不过周围暗光,聂书迩没看他,所以更无知无觉,笑眯眯地扫视,一溜年轻男孩女孩指过去,最后落在宋再旖身上,想起来今儿一晚上了都还没和她的再再喝呢,当即腿比脑子更快地站起来,拎起一瓶酒,走过去,推推沈既欲的肩膀,催他腾个位子,沈既欲不肯,聂书迩就转而去拉宋再旖的手,宋再旖笑着没拒绝。
姐妹俩就这样到旁边喝上酒聊上天了。
留下沈既欲和祁宴礼两人隔着半个沙发的距离相视,然后各自扬一扬手里的酒杯,一口闷。
……
后来接近零点的时候周肆北喝更嗨了,直接放话全场他买单,场子因此更热,光线切闪得更频繁,声浪迭起,已经有人在预备跨年倒数,而就在最后十秒排山倒海的欢呼里,沈既欲终于把宋再旖拉回怀里,抵着额头吻过零点。
他们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宋再旖今儿高兴,从坐下来到现在没少喝,本来就有点晕,被沈既欲亲完更晕了,脑袋发胀,耳根红透,以至于还没散场就被他提前带离都浑然不觉,到了汇景湾才后知后觉,问他怎么回这儿,沈既欲反问她忘了么,明天要回南城,这里去机场方便,宋再旖听到这话眨两下眼,好像记起来了又好像没有,只下意识点点头,好像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那样子别提有多乖了。
沈既欲看得眼热,连客厅都来不及进,在玄关处就剥了她的外套,毛衣扯下半边,暖气刚开,一屋子的冷空气还没升温,宋再旖被冻得缩一下肩膀,然后又往他怀里缩,沈既欲见状停一下动作,声音哑得没边,低头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宋再旖说知道,“在和你做……”
顿两秒,她抬头看他,整间房子的灯都没开,浮浮沉沉的光线全部来自窗外新年伊始的烟花,炸开绚烂火光,鲜红的几缕映进她的瞳孔,掠过她的鼻尖,最后光顾她悠悠补上一个“爱”字的嘴唇。
在和你做/爱。
操。
沈既欲脑子里的弦当时就直接崩断一根,觉得自己迟早被她磨死,紧接着崩断第二根是在她亲上他喉结的时候,他整个人也随之被她推到了客厅沙发上,她一条腿站着,另一条腿屈起跪在他腰侧,手也没闲着,抽开自己今天穿在外套里那条连衣裙的腰绳。
一根五厘米宽的细带。
不长,绕两圈刚好束住她的腰,绕三圈刚好绑住他的手。
任由外面烟花升空噼里啪啦的动静响个不停,宋再旖低头安静地打着结,沈既欲也始终一言不发地垂眼看着,直到她出声叫他:“沈既欲。”
两双眼睛在一室昏沉里对上。
她扯唇很浅地笑了笑:“按你之前意思,生日那天就不该放我走,是打算对我这样吗?”
话落,宋再旖手腕一翻,拎着腰绳两端用力一拉,死结打成。
沈既欲无声地注视,不答反问她是的话,会怎样。
暖气终于开始起效了。
不偏不倚的目光都变滚烫,宋再旖松了手,稍微直起一点身体,盯着一个完全被她绑起来的沈既欲,可长达半分钟的静默后她又重新弯下腰,只是很缓很慢,沈既欲能感受到那分秒里她一寸一寸靠近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味,紧接着是她同样以额头相抵的姿势,淡声对他说的三个字:“会恨你。”
沈既欲的呼吸在刹那倏地停住,心脏随窗外烟花骤裂而重重跳动。
他看进宋再旖那双不像开玩笑的眼睛,分明还有被酒精熬出来的红,瞳孔却漆黑,映着一个他,只有他,清透到这世上没什么比她更纯粹的了。
……
“但是没法不爱你。”下一秒宋再旖又补。
说完,她也没去管沈既欲的反应,斜额,习惯性地环住他的脖颈,从他的眉眼亲到薄唇,夜场带出来的烟酒味还在身上沾着,她不满地皱一下眉,然后伸手去脱他的衣服,却始终没放开他。
所以新年第一天,沈既欲就这样被她绑着,压在沙发上做了一次,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宋再旖对他的惩罚,只知道她的喘息发在耳边时,他想把自己的命都给她。
到后来被她赦免,手腕浮起一层很淡的红痕,宋再旖看见了,问他疼吗,他没答,只径直把她拦腰抱起来,进浴室,热水淋湿长发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外面所有的热闹最终归于平静,万籁俱寂,可宋再旖知道这一夜还没结束。
结束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