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多梦寐以求的话响在耳边,现在就有多漠然,沈既欲由着宋再旖拿过那根烟,没恼也没所谓,转而从烟盒里另抽一根,拢火点燃后他说:“宋再旖,你还不明白吗,你那不是喜欢。”
宋再旖的心脏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那不过是你的占有欲在作祟,我就跟你楼上那一柜子的玩具差不多,你觉得我这个人就该是你的,看不得我属于别人,但是你却可以为了别人随时转身离开,完全不用在乎我的感受。”
青白烟雾随着火苗熄灭而四散,摩擦着满室的干冷空气,几丝几缕飘到宋再旖面前,她烦躁地抬手挥开,声音微扬:“沈既欲你发什么疯,我告诉你,没人会对不喜欢的东西有占有欲,我是闲得发慌吗,为了那点无聊的占有欲,费这么多心思和精力在你身上,我要是不喜欢你,就不会为了给你放一场烟花,一天之内连坐两次飞机,我其实很讨厌坐飞机你知不知道?”
沈既欲因为她最后那句而微微皱眉,但还来不及细想,又被当下的情绪支配着说:“所以你觉得自己付出很多是吗?”
宋再旖胸口起伏着,咬着唇不置可否。
“你以为自己很辛苦地朝我走了九十九步对吗,那我也告诉你,你脚下走的这条路都他妈的是我给你铺出来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等会跟我去BRUISE随便拉一个人,邹凌也行,都秋菡也行,或者现在你打电话给周肆北也可以,问问他们我都做过什么,看看跟你的付出成不成正比。”
沈既欲说着说着笑,极其讽刺的一抹笑,“宋再旖,但凡有点儿心的人都能看出来我早就喜欢你了,只有你看不出来。”
又是一声响彻天际的雷鸣,明明没有开窗,却仿若有雨打在肌肤上,宋再旖身子跟着微微发抖。
像是长久以来有悖于认知的东西,就这样鲜血淋漓地剖开在她面前。
……
“我看不出来你为什么不说?”
“我说过两次,一次你问我是不是喝醉了,还有一次你可能是没听见,所以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甚至连借口都帮她找好了。
宋再旖因此皱眉,却想不起任何有关他这些话的记忆,想不起他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境下对她有过表白的。
沈既欲眼见她这样子,就了然她是压根没往心里去过,无声地笑,烟也在悄无声息间燃了半截,被他摁进烟灰缸,然后话锋一转地问道:“那贺庭周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话题转得这样快,宋再旖反应几秒,又默了几秒后摇头,“不可能,我亲口问过他,他有喜欢的人,不是我。”
“他喜欢你。”但沈既欲置若罔闻,重新强调这么一句后抬头看她:“你是不是宁可信他,也不信我?”
那一刻宋再旖和他紧紧对视。
感情告诉宋再旖,她应该相信沈既欲的,可理智又想不通贺庭周有什么必要拿这种事情撒谎骗她,余青那人她是见过的,是活生生存在的,并非贺庭周凭空捏造的。
以至于当她眼睛越看越酸的时候,她叫他:“沈既欲。”
就这三个字,回荡在寂静的客厅,她的答案似乎就跟着在无声悲戚中明了,沈既欲整个人一僵,旋即自嘲地笑出来,笑到宋再旖又叫他,朝他一步走,而沈既欲站起来,他的手臂擦过她的掌心,没能握住。
“行,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决定好了吗,是去找他,还是留下来陪我过生日。”
他问得决绝,宋再旖听得出这绝不是简单地问她即将何去何从,所以仰头,哑声问:“你非得这样逼我是吗?”
“逼你,”沈既欲垂眼看向她,低沉地念这两个字,笑:“就是你从始至终都没想过留下来,是我让你为难了。”
“我说了去去就回啊!”
“可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我会在原地等你回来?”
沈既欲这话一出,宋再旖呼吸跟着一滞,落空垂下的手攥紧,指甲掐进掌心,隐隐作痛,而后听他继续说:“宋再旖,我不是你养的一条狗。”
……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落地窗早已被打得雨痕斑驳,水迹蜿蜒,就像人流过泪的皮肤,雷电间隙交加,吓得Snow蜷成一团,可又仿佛感应客厅这边的剑拔弩张,探出一点脑袋,很细地嗷呜一声。
“沈既欲你别这样,”宋再旖压下所有的情绪和胸腔的涩意,还是去握了他的手,他由着她握,没拒绝,或者说是无动于衷,她看着,深吸一口气说:“我答应你,现在四点一刻,我七点一定出现在BRUISE,不会缺席你生日的。”
可就算对着宋再旖这番保证,沈既欲仍是一步不肯让地注视她,不说话。
近乎残忍的沉默后宋再旖也算是看明白了,“按你的意思,是不是今天只要我在你面前走出这里,我们俩就算完了?”
“你都选他了,还要我干什么?”
宋再旖听笑,倏地松了手,后退两步,弯腰去捞自己的手机,再抬头时眼眶发红,瞪着和她隔一个茶几的沈既欲,“你对我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沈既欲无声将那只被宋再旖甩开的手插进裤兜。
宋再旖又拿一把伞,在快要走到玄关的时候停步,背对着他说了句:“沈既欲,你别后悔。”
然后摔门离开。
没有一秒回过头。
第67章 EIG找你的人是我
就算下着倾盆大雨,室外的温度却没因此凉快到哪儿去,闷热潮湿到极点,一口郁气在胸腔死死缠着,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
宋再旖想不通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明明半个小时前两人还好好的。
撑开的伞挡不住四面八方的雨丝,宋再旖问清贺庭周殡仪馆地址后就站在路边打车,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手机屏幕晕开水珠,她用指腹抹掉,又打湿,如此往复几次后,她深呼吸。
终于回头。
原本停在小区门口的那辆布加迪开走了。
她叫的网约车也到了。
……
贺庭周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的宋再旖。
泛
红的眼角,满脸的湿痕,下意识地抬手,却又在离她十厘米的地方克制地停住,改为拿纸,想给她擦脸时被她挡了下。
“我自己来吧。”宋再旖说。
掌心的纸巾被抽走,徒留他的手再度悬空,片刻后才缓缓垂下,贺庭周看着她因为脸上有妆而只是轻轻拭干水珠,“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宋再旖闻言动作顿了下,偏头看向被贺庭周搁在椅子上的骨灰盒,正面居中的地方嵌着一张他外婆的照片,看模样应该是没生病之前拍的,笑得温和有气质。
这半年,不止周肆北的事宋再旖没有关心,贺庭周外婆的情况她也没再过问,只听说不太好,但具体差成什么样,她没问宋砚辞,原本想着过两天找个时间,买束花去医院看望一下,却没想到这一面来得这样快,以这种方式。
世事无常。
她摇头:“我应该早点来的。”
说话间告别厅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淅沥雨声间隙传来,宋再旖抬头看过去的时候余青正好拎着一袋东西走进来,两人打上照面后她步子稍缓,面露探究,贺庭周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袋子,问她买的什么。
余青就看回他,“你午饭没吃,本来想给你买关东煮的,但店里卖完了,就给你买了三明治。”
“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东西,你想范老师九泉之下还要操心你这个吗?”
宋再旖看着两人介于熟悉和亲昵之间的自然互动,没出声,直到余青问起她,贺庭周刚要介绍,他的手机先响,宋再旖下意识一瞥,就看到屏幕上是一串不足11位的国际号码,以为是诈骗电话,但没想到贺庭周看两秒后朝两人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然后转身,径直退到旁边角落,右滑接通,搁耳边。
说了什么宋再旖听不见,只能盯着他的背影,思绪还没来得及发散,余青就先笑了笑,视线打量过她后问:“你是他的女朋友?”
“……不是。”宋再旖回神,生怕余青误会什么,立马补充:“我就是他的同学。”
余青却对她这话不以为然,眼神示意过告别厅里摆着的寥寥几个花圈,“只是同学的话,他不会告诉你这事儿。”
“哦,他通知我可能是因为当时他外婆摔倒在路边,是我打的急救。”
“这么说你还算是范老师的救命恩人。”余青淡笑道。
她比宋再旖大三岁,但一张圆脸特别显嫩,两人坐在一起,她看起来更像妹妹。
“举手之劳。”
话落,贺庭周的那通电话也很快结束,走回两人面前,俯身,从塑料袋里翻出一瓶水,宋再旖等他喝完,开门见山地问:“你说你外婆给我留了东西,是什么?”
贺庭周放瓶的动作一滞,然后缓缓滚了下喉结,答她:“东西不在这儿,你现在要跟我去拿么,还是明天我给你送过去?”
“东西在哪?”
“在我们学校的教师公寓,”这话是余青抢答的,说完她微顿一秒,继而转向贺庭周,反问:“对吗?”
贺庭周点头。
宋再旖当即在脑子里思索了一遍这里去北江大学的路线,正好和BRUISECLUB同方向,顺路过去不到十分钟,所以几秒的沉默后她说:“你带我去拿一下吧。”
“好。”
……
陪贺庭周把骨灰盒放进殡仪馆的骨灰堂后,三人一起打车回了北江大学,余青正好回宿舍。
外面的那场雷阵雨停了,满地都是被打落的树叶。
宋再旖和余青坐在后排,司机是个大叔,挺健谈,但当发现话题抛出来后只有余青一个人接时,就讪讪闭了嘴,车厢随之陷入一片沉寂。
不过很快被宋再旖手机接连响起的叮咚声打破。
贺庭周坐在副驾透过内视镜朝她看一眼,余青不动声色地侧目,宋再旖直接开静音,设置好之后才点开,全是微信的消息,黎嫣问她怎么还没来,聂书迩发来一个问号,问她在哪,又要搞惊喜吗。
多的是朋友问她人呢,好像她不到场,今晚的生日派对就缺了主人,宋再旖看着,车辆因为路面不平颠簸着,窗外繁华街景的流光晃着。
那一口怄着的气仿佛突然之间就通了。
淋过雨,又去过殡仪馆那种死别的地方,脑子都变清醒,反复回放着沈既欲那句“我早就喜欢你了”,是啊,是她傻,是她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视而不见这么多年。
现在又要因为一个外人而重蹈中考完那个暑假的覆辙么。
她不要。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沈既欲发条消息,他们两个不能就这么算了。
后面开往北江大学的一路,车里始终有她手机屏幕的微光亮着,打打删删,从来没对谁说过这么矫情的话,也从来没对谁轻易地低头屈就过,但屏息编辑完整整七行的小作文后,她没有犹豫地按下发送。
网络延迟两秒,聊天框旁边的灰色圆圈转到停下时,宋再旖刚要松了咬着唇的牙齿,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呼出来,就看到下一秒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下面跟着一行灰色的小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沈既欲把她拉黑了。
心脏在刹那几乎跳到嗓子眼,然后又随着司机一脚踩刹,身体没防备地前倾而重重坠下。
车停了。
椅背前传来贺庭周解安全带的咔嗒声,他提醒她说:“到了。”
宋再旖近乎麻木地下车,跟着他往北江大学里走。
六月中旬,飞蛾盘旋在两侧的路灯下,大学还没放假,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地面下过一场雨的积水未干,但操场上多的是散步聊天的,篮球场上多的是打夜球的,还有自发组织的唱歌活动,一大群人围在一块,笑声伴随蝉鸣,特别热闹。
而她已经能想象到几公里外的BRUISECLUB是怎样更加盛大的热闹了。
一股强烈的不甘在心口翻涌,随后化为实质性的动作,她重新点进微信,点进聂书迩那个聊天框,没回她刚才那个问题,只问她沈既欲在干嘛。
聂书迩很快又回过来一个问号,比之前那个还要冲出屏幕的疑惑,像是不懂他们俩在搞什么把戏,宋再旖没心情解释,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等她接通后让她把手机给沈既欲。
聂书迩不理解但照做,撂一句“你等等”后起身,宋再旖能听见那头断断续续的喧闹,仿佛庆生的气氛已经起来了,震耳的电音,酒瓶的碰撞声,年轻男女的嬉笑声,最终归于平静,归于沈既欲平静没有情绪起伏的一句“怎么了”。
但明显不是对她说的,而是问聂书迩的,聂书迩想答,宋再旖已经先一步对着手机开口:“沈既欲,找你的人是我。”
那头更静了。
原本走在前面的贺庭周因为她连名带姓的这一句停下步子,微微侧头看她,而宋再旖全程低头看地,没看他,声音也低,她问:“你拉黑我算什么本事?”
空气里浮满了栀子花香,明明是很能沁人心脾的味道,却偏偏压不下宋再旖心里的那点烦躁,当即东西也不想拿了,就想去BRUISE,想跟沈既欲当面把话说透,问他是不是真要跟她分这个手,是不是真的能够说不爱就不爱了,是不是真的舍得。
想清楚转身要走的时候,贺庭周在身后叫住她,“前面那个路口右拐就到了,你现在要走吗?”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被夏夜的风吹着,稳稳地送进听筒,紧接着宋再旖就听到沈既欲很短促的一声笑,恍若嘲笑。
然后他把电话挂了。
忙音传来,宋再旖呆愣在原地,几秒的反应后重拨,通的,却再没人接。
而贺庭周绕到她面前,问她怎么了。
余青早在进校门没多久就和他们分道扬镳回学生宿舍了,眼下只有他们两个站在这条小道上,在拨到第五个电话因为长久的无人理会而自动挂断时,宋再旖抬头和他对视。
同样是单眼皮,可贺庭周的五官不及沈既欲那么有锋利感,也不像沈既欲那样直白,爱和恨都坦坦荡荡地在脸上写着,他是平和的,如一汪难以见底的深潭。
沈既欲说他喜欢她。
可是这双眼睛看向她时,分明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掀起。
她不答,他也不说话,直到半晌后宋再旖扯出一抹极其自嘲的笑,“没事,走吧。”
……
贺庭周外婆作为退休返聘教师,资历高,待遇自然好,学校给她安排的是一间朝南的三居室,推开窗就能看到学校的那片人工湖,今夜有雨,所以没有月亮,湖泊黯淡,犹如宋再旖一点一点沉掉的心。
手机调了静音,却依旧震个不停,后来大概是物归原主了,聂书迩发来一连串的消息,问她到底和沈既欲怎么回事。
【他拉黑你?】
【不是什么情况呀,你今天真不来吗?】:
【你们俩吵架了?】
【不是分手了吧?】
【沈既欲跟喝疯了一样,蛋糕还没吃就直接跟人拼酒。】
到最后恨铁不成钢地警告她,再不出现,柏时琪真的要跟来者不拒的沈既欲喝上酒了。
柏时琪的名字就这样映入眼帘。
宋再旖垂眼盯着,想起下午沈既欲问她的那个假设性问题,当时不知道哪来的理智情绪在此刻轰然崩塌,多思考一秒都克制不住的燥。
所以她那个时候,怎么没有换位思考到沈既欲的感受呢。
喝一口贺庭周刚才进门给她倒的水,仍没解渴,干脆全部喝完,然后把玻璃杯搁到桌边,宋再旖低头打字:【没分手,我马上就到。】
消息发出去的时候,贺庭周正好把东西拿出来,一只小的檀木盒,打开里面是条编织红绳,他说这是他外婆年初身体尚可的情况下自己编的,还去寺里祈过福,希望能保佑她一生顺遂。
“……谢谢。”
宋再旖接过,贺庭周淡笑:“要帮你带上吗?”
下意识地摆手,可那句拒绝的话还没发出来,就感到一阵猝然的头晕,伴随一丝意识崩散的隐痛,完全不是正常该有的生理反应,宋再旖皱眉,紧接着身体跟着脱力,她连忙向后撑一把桌角,刚被她喝光的空杯因此被碰倒,在桌面滚一圈后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掉地的还有她的手机,没拿住,从掌心脱落,一声闷响。
而贺庭周从始至终看着,直到她昏过去的那一秒,他朝她走,捡起地上还没来得及熄屏的手机,看着屏幕上她一分钟前回答聂书迩的那句,在允许撤回的最后期限里长按,拇指上移,轻点。
聊天界面很快出现一行“你撤回了一条消息”的提示。
然后被他缓缓打下的四个字覆盖掉——【是,分手了。】
……
贺庭周至今记得,那年在莫斯科教堂的穹顶下,他问神父喜欢上一个人究竟是罪孽的开始,还是救赎的开始。
神父给他的答案是:“……isthebeginningofselfdestruction.”
是自我毁灭的开始。
他起初不懂,后来深以为然。
喜欢一个人就意味着要为她呕心沥血地褪一层皮,要收起自己所有的阴暗面,要扮演她想看到的模样,要一次一次为她打破底线,从渴求她的喜欢,到盼望她的怜悯,再到现在。
他不介意宋再旖恨他,只要她能永远留在他身边就好。
毕竟恨比爱长久。
走进房间的时候,宋再旖刚醒,药效刚退,整个人看起来还有点懵,但不妨碍她听见动静看向他的眼里带着呼之欲出的浓烈怒意,事已至此,贺庭周早有预料这结果,所以照单全收,无声地笑,绕到床边把窗帘拉开,宋再旖下意识地闭眼,可是意想之中的刺眼阳光没有照进来,外面是一片阴雨连绵,间隙传来苍钟被敲的余音。
下一秒她挥开贺庭周递过来的水杯,玻璃应声四溅,有两片就这么擦着她的手臂过去,划开一道口子,血珠刹那上涌,贺庭周看见了,眉头跟着皱,想去握她的手臂查看,被宋再旖一巴掌甩在脸上,“你别碰我!”
贺庭周被她打到偏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呼吸间漫开,像是来自她手臂上的,又像是溢自他口腔的,交织在一起。
他转过脸,抬手碰一下嘴角后神情未变,“你受伤了。”
宋再旖置若罔闻,红着眼质问:“你昨天给我喝了什么?”
“一点安眠药而已,别担心。”顿几秒,贺庭周纠正她:“不是昨天,是前天,你已经睡两天了。”
房间里的空气因为他这句话而彻底凝结,陷入比死寂还静的真空状态,但很快被一道铃声打破。
宋再旖眼睁睁看着贺庭周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串有些眼熟的国际短号,她还没来得及细究,就听见贺庭周接通后朝电话那头平静地叫了一声。
“爸。”
那瞬间血液几乎倒流,宋再旖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而贺庭周没看她,对着贺逍的问候更冷淡,仅回答一个两个单音节。
等到他没多久挂掉电话,窗外又是一记悠长的钟声。
宋再旖意有所感地问他这是哪儿。
“伦敦。”
……
宋再旖压住浑身应激的轻微颤抖,咬着牙问:“贺庭周你是不是疯了?”
贺庭周注视着她。
他疯了吗。
并没有。
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清醒到一步一步计划着这一切,清醒到在手术室外签下那张放弃抢救的同意书,然后卡着沈既欲生日当天给宋再旖发去那条消息。
他在赌她的善良,她的心软。
她不会对他外婆的去世置之不理。
事实证明,他赌成功了。
他喜欢的从来都是一个本身就很好的女孩。
因而很缓很慢地笑出来,低头,用了点力不顾宋再旖的反抗握住她的手臂,翻到外侧,看清那道被玻璃划开的伤口,不深,血已经自己止住了,但他还是问:“痛吗?”
宋再旖回应他的仍是掺杂着哽音的一句:“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贺庭周听到后愣了下,然后欣然承认,“是啊,毕竟我差点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
一次次骗自己不喜欢她才能隐忍克制住每个看向她的眼神,起码在高考结束前,在和贺逍谈妥条件前,他得保证还能以朋友这个身份和她说上话,不至于被她放逐到清清楚楚的界线之外。
说完他就松了手,转身拉开床头抽屉,拿出里面的那盒创可贴,取一片撕开,依然强硬地按着宋再旖的手臂往上贴,与此同时说:“知道么,从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到你出现在殡仪馆,再到后来回北江大学,中间但凡有一次你选择了离开,我都未必能这么顺利地把你拐到这里。”
话落,贺庭周抬头和宋再旖对视一眼,“再再,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讨厌我对不对?”
“我恨你。”
“可是我爱你。”
……
又是啪的一巴掌。
打完,打得掌心都发麻,宋再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耗尽,只剩呼吸还在剧烈起伏,而贺庭周缓缓顶一下腮,确定这回是自己嘴里的血腥味后不怒反笑,问她饿不饿。
“贺庭周你现在放我走,我们就算两清了。”宋再旖答。
“门就在那儿。”说着,贺庭周直接斜额示意她三米之外的房门,没关上,更没锁。
可宋再旖知道这绝不是一道门的事情。
她的手机被他拿走了,身无分文,甚至不清楚贺庭周是怎样把她带到伦敦来的,如果是正常坐飞机,那说明她的护照也在他那儿。
可如果是正常坐飞机,一个完全昏迷的她是如何过海关的。
那几秒里脑子突然想起当初沈既欲给她的那份资料写过,贺逍早年就移民了英国。
英国,伦敦。
当下一点微妙的恐慌盖过了愤怒和恨意,发麻的不止掌心,还有头皮,因此猛地侧脸看向给她贴好创可贴,已经起身去清扫地面玻璃渣的贺庭周。
还是记忆里那个样子,没变,却陌生到了极点。
嗓子也跟着哑到了极点,从前天就开始
积攒的眼泪终于无声掉两滴,宋再旖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这是非法囚禁。”
贺庭周闻言停一下动作,抬头看着她笑:“这里又不是北江了,法不法的,谁说了算?”
第68章 EIG她乐意
周肆北是在高考出分那天处理完丁梵那事回北江的,打着给沈既欲补过生日的名义又组了场局。
他拎着酒瓶在人头攒动间喝了一轮又一轮,喝到挺尽兴,结果转身就看见卡座沙发里,沈既欲坐在那儿,跟个苦行僧似的,红蓝镭射光照在肩身,手机屏幕光映在眉眼,冷淡地低着头,独自安静。
周肆北看不下去地轻啧,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沈既欲因此偏头看他一眼,手部动作没停,周肆北眼尖地看清页面上是高考成绩查询的字样,立马反应过来现在已经八点半了,是时候放榜,顿时来了兴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既欲输完。
按下查询的瞬间网络卡顿几秒,他跟着屏息几秒,哪怕是知道这人已经被保送,但到了这种揭晓命运的时刻,还是会莫名紧张。
在心里默数到五的时候,页面跳转,成绩单出现。
总分那里七字开头,后面跟俩零。
刚好700。
周肆北就算没参加国内高考,也知道这分数有多牛逼,脱口而出一句我靠,拍拍沈既欲的肩膀,“帅啊,哥们。”
沈既欲不以为意地看着,嘴角扯起一抹细小的弧度,然后右滑返回,重新回到输入准考证的页面,周肆北刚想问他还查什么,但转念又兀自领悟。
还能是谁。
可是,“你知道她的密码啊?”
沈既欲依然一言不发,只是试着往密码栏输入,前字母后数字,宋再旖的名字缩写加他的出生年月,一共11位,是宋再旖最最常用的一组密码,她性子懒,从小到大基本所有密码都一个样,以至于之前发生过被AppleID连坐盗号的事情,结果也没见她吸取教训,转头还是照用不误。
至于问她为什么密码里还要捎带上他,宋再旖说她乐意。
最后一个数字7输完,仍是按下查询。
那时不远处的DJ刚好打碟到一个高潮,鼓点震着,犹如心跳,而在停拍的那一秒,所有等待迎来揭幕。
“什么意思,怎么一片空白啊?”周肆北不解地问。
沈既欲垂眼看向眼前跳出来的页面,终于很淡地笑出来:“因为她是全市前20名,分数被屏蔽了。”
全市几万名考生,前20的含金量可想而知。
周肆北嘴巴张了张,连“我靠”都发不出来了,只等震惊过后掏手机,嘴上说着要给宋再旖转个红包,眼睛瞥着旁边无动于衷的沈既欲,“你不表示表示?”
“你不是最擅长借花献佛?”
周肆北听笑,麻利地点进微信,刚准备给宋再旖发红包,手指不经意点到她的头像,屏幕就跳成她的主页,朋友圈那行赫然有更新的迹象,当下的本能反应变成了顺势点开,还不忘偏头笑问一句:“你这回怎么不打着路过的幌子一块儿去巴厘岛了?”
“……我去巴厘岛干什么?”
周肆北注意力还在宋再旖发的那些照片,满屏的海岛美食,看着就诱人,乍听没听出来不对劲,只是一味地顺着他回:“再再他们一家都在那,我以为……”
说着耸了下肩,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沈既欲觉得一定是周肆北这傻叉的眼瞎,才把手机屏幕调那么亮,所以他才会不自觉地看过去,无声地注视,看着昏暗酒吧里那一张张鲜亮的照片划过去,格外刺眼,而后沉默地捞起面前的一瓶伏特加,三两下撬开,灌到第二口的时候,刚才从眼角一闪而过的画面开始在脑海里再度成像,强烈又清晰的。
手里的起瓶器啪嗒一声落地。
周肆北闻声睨他。
而沈既欲喉咙重重滚过一下,直接拿过周肆北的手机,听着他不明觉厉的一句“你干嘛”,他重新点开宋再旖朋友圈,点开最新那条,划到第五张照片。
他示意周肆北看:“这对吗?”
周肆北低头打量,看到第十秒的时候,皱一下眉,“再再不是菠萝过敏?”
“是。”
所以出现在那张照片,那张餐桌上的菠萝雪芭,不合时宜。
“会不会是许阿姨想吃?”
“没可能。”
只要是宋再旖不吃的,许挽乔和宋砚辞一概都不会允许上桌。
两人对视一眼,周肆北的酒开始醒,沈既欲刚喝的那口酒根本还没来得及发作,他又往前翻了宋再旖这几天发的朋友圈,每张都放大,都是一些巴厘岛的风景照,给人一种她在那儿的感觉。
周肆北因为沈既欲这个举动慢半拍地回过神来了,问他这些都没看过吗,又问:“你是不是不知道她在巴厘岛?”
沈既欲很低地嗯一声。
“出什么事了?”
“我们吵架了……我把她拉黑了。”
“因为什么?”
前面的朋友圈一切都正常,看不出异样端倪,沈既欲有些烦躁地把手机还给周肆北,又拎瓶喝一口,“我生日那天,她去找了贺庭周。”
周肆北听到贺庭周这个名字先是一愣,思考几秒后想起这是哪号人物了,一个低低的操字从齿间蹦出来,“当时在捷里我还警告过他别耍小花招,他妈的当耳旁风呢。”
沈既欲不置可否,短暂的沉思后滑开自己的手机,通讯录拉到底,找到X那列,点许挽乔的名字,指尖悬空两秒后,按下拨打键的同时,往外走。
一直走到稍微清静一点的走廊,电话刚好被接通,许挽乔一句喂稳稳地传过来。
沈既欲当时其实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想开门见山但又不想草木皆兵,脑子很乱,只剩潜意识推着他,问许挽乔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然后补:“我妈说夏阿姨过两天来北江,想三家人一块儿吃顿饭。”
许挽乔听后就笑了,反问他过两天是具体几号,真要吃饭她也可以改签机票的。
沈既欲说可能就明晚。
“明晚啊?那好像是有点急,我看看机票,”说着许挽乔那里窸窣一阵,间隙有很轻的交谈声,有宋砚辞的声音,但听来听去,并没有宋再旖的,又过半分钟,许挽乔像是想起什么,“不对,明晚,你和再再回北江了啊?”
就这一句,沈既欲听得清楚,脑子轰的一声,身体开始发僵。
可还是残留最后一丝理智,不着痕迹地回:“我和再再打算明早回去。”
“这样啊,行,哎,但我们这儿不一定能赶得回去,实在不行的话让再再代我们出席吧,到时候你照顾着点。”
“好,阿姨再见。”
……
所以,宋再旖根本不在巴厘岛,她甚至是跟他“在一起”的。
走廊通着后门,燥热的夜风吹过,却吹得他发凉,那片刻几乎无法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退出通讯录,转而点开查找。
到了这一刻才庆幸当初留下了她的iPhone定位。
几秒的网络连接,显示宋再旖在英国境内。
眉因此狠狠皱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端端的她去英国干什么?
与此同时周肆北也找出来了,目光扫过他的屏幕,同样的莫名其妙,当即要给宋再旖打电话,沈既欲没阻止,盯着,周肆北很上道地开了免提。
不知道几声嘟后,电话咔嗒一声被接通。
周肆北先发制人地叫一声再再,那头却沉默,然后倏地挂掉电话。
沈既欲就接着用自己的手机打,打到对面直接关机,跟着手机屏黑掉的,还有他的脸色,风雨欲来。
大步往门口走的时候还碰上乐呵呵叼着根烟的邹凌,见状打了个招呼,沈既欲没理,径直和他擦肩而过,他不得已把视线投向周肆
北。
周肆北压一下嗓音说:“出事了。”
……
从酒吧后门到停车场的那段路,沈既欲越走越快,在他要拉车门的时候被周肆北扯住手臂,“你刚喝过酒。”
沈既欲置若罔闻,伸手作势要拂开他,被周肆北反过来一下按在车门前,“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
周肆北深吸一口气,“那你现在打算怎样,去英国找人吗,你他妈大海捞针吗?”
“那也是我去捞。”
“可是再再万一等不了你这么捞呢?”
声音一个比一个低沉,周肆北挨着沈既欲说完,他果然理智回来一点,周肆北就继续说:“英国这地方,说近也近,坐十个小时飞机就到了,说远也远,你我家里的手都未必够得着……”
但话没说完,倏地被沈既欲打断,他哑声念两个字:“英国。”
周肆北一愣,问他怎么了。
可沈既欲当下没有立即回他,而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利落地翻到聂书迩的微信,一个语音通话拨过去,等了不到半分钟被接通,聂书迩语气特别震惊地问他什么事。
“我生日那天晚上后来宋再旖联系过你吗?”
又是片刻的怔然,聂书迩迟疑地说:“她给我回过一条消息。”
“什么?”
“我听她说拉黑你了就没忍住多问了几句,问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顿一顿,她才接上:“是不是分手了。”
沈既欲握着手机的手一时收紧。
“她说是分手了。”但聂书迩很快又补:“不过这句上面她还撤回了一条消息,我没看到,不知道是什么,重不重要。”
沈既欲听着,胸口跟着起伏,不带情绪地问:“然后呢,就没了?”
“你们俩都分手了,我哪儿还好意思追着她问呀,当时安慰了她几句,就没下文了。”
“这几天呢,有聊吗?”
聂书迩那头有静默,仿佛也听出一丝不对劲,“她怎么了?”
“你只管告诉我,有还是没。”
“有,我给她转发了几条搞笑视频,她回我哈哈哈哈。”
“具体几个哈?”
隔着听筒沈既欲都能感受到聂书迩的拧眉,像是难以理解他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让他稍等,从两人语音通话界面切回另一个聊天界面,数完,告诉他:“五个。”
“好,我知道了。”
临挂断前聂书迩又问他一遍出什么事了,沈既欲说宋再旖被人带走了。
他用的带字委婉,但聂书迩能听出其中的蹊跷,“谁?”
“贺庭周。”
……
这话一出,聂书迩静默,周肆北猛地转向他,而沈既欲把电话摁掉。
周肆北问他怎么确定是贺庭周。
沈既欲倒是没再执着自己开车了,抬脚往路边走,边走,边在手机上操作着,与此同时边回:“再再从来都只习惯打三个哈,多一个她都懒得,刚在走廊我也给许阿姨打电话了,她人根本不在巴厘岛。”
周肆北对他应急反应和细节敏感成这样有点服。
“还有,我查过贺庭周,他爸五年前就入了英国籍,定居伦敦,两年前当选下议院议员。”
说着,他手部动作终于停下,屏幕朝周肆北斜侧,示意他看:“再再没有购买飞往英国任何一个城市的机票和出境记录。”
“所以这都是贺庭周做的。”周肆北接。
沈既欲哂笑一声,带着满腔戾气:“他可真有能耐。”
将近九点,酒吧门口不算好打车,沈既欲就干脆打电话叫李叔过来接,顺便问一句他爸在家吗,李叔说在的。
相顾无言抽到第二根烟的时候,周肆北算是捋清整件事了,可正是因为捋清了,才有疑虑:“能动得了姓贺的吗?”
沈家再权势滔天,但也仅限于北江,仅限于国内。
而现在宋再旖是远在八千公里外的英国。
还有贺逍这个人的存在。
光是下议院议员的身份,就够他的势力盘根错节。
沈既欲掸一记烟灰,目光没有聚焦地扫过面前不断的车水马龙,红色尾灯映进瞳孔,“他要是想仗势当地头蛇,那我就让他尝尝反噬的滋味,送他和他爸一块儿上断头台。”
……
沈听择得知这件事情后也挺惊讶的,是真没想到宋再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人拐到大洋彼岸了,给出的一连串处理也快,当晚就给时任外交部副部长的薛兴利打去一个电话,联系到驻英大使,定下了三天的找人期限。
完事后才看向从始至终站在书桌前的沈既欲,问:“罚站呢?”
“爸……”
沈听择摆手,“我知道你想干嘛,但你确定到了那边能忍住不打人?”
沈既欲无言以对。
他现在想杀了贺庭周的心都有。
所以沈听择让他先别急,以免节外生枝,他会解决。
但是沈既欲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在家里熬到隔天下午,趁沈听择到公司开会,直接让周肆北给他搞了张最快去伦敦的机票。
一路飙到机场,顺利登了机,坐下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和他隔一条走道,柏时琪仍是习惯性地屈两指,朝他懒洋洋地晃了晃,算作打招呼。
沈既欲问她这是做什么,他都懒得问是不是巧合,没可能。
“我到伦敦转机回莫斯科喽。”
“你觉得我信吗?”
柏时琪这才轻轻笑一记,“啧,你这人真是没劲,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喜欢你呢?”
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沈既欲听着,视线一动没带动挪的。
“别这么看我,不然我得误会你对我有意思,那我又要重新考虑我们俩的关系了。”
“我们俩有什么关系?”
柏时琪状作思考几秒后笑:“换你来追我的关系?”
沈既欲也笑出来,像是听到了多大的趣,结果下一秒就听到柏时琪好整以暇地接一句:“我可听说了,宋再旖被人拐跑了。”
她翘着二郎腿,指腹在座椅扶手上慢悠悠地磨着,一脸兴味地说这话。
沈既欲的神情到那时才有微妙变化,他转脸:“你听谁说的?”
“周肆北在留学圈搜罗伦敦人脉的消息都传遍了,这点事稍微打听一下就打听到了。”
“你这么牛?”
“没你牛,敢这么一个人就到伦敦去。”柏时琪还是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贺庭周难搞哦。”
沈既欲嗤笑一声。
柏时琪接:“所以我打算帮帮你。”
沈既欲笑意一敛,“你说什么?”
柏时琪拨了拨肩侧的头发,依然是隔着走道,和他不远不近地对着视,说着话:“我说,我打算帮帮你。”
“你怎么帮?”
“我爷爷以前参加维和,跟现在英格兰国防部那几位,”说着柏时琪抬手轻点两记额角,隐晦示意:“打过交道。”
点到为止的一句,沈既欲听完,反问条件呢。
柏时琪笑:“谈条件多伤感情啊。”
“我和你有感情吗?”
“没爱情,不是还有友情?”
沈既欲没再接话,他转头看向舷窗外。
而柏时琪盯着他的侧脸。
是挺帅的,可惜了。
但也仅仅是可惜,再无其他。
或许从一开始让她产生兴趣的,就是一个浑身留有宋再旖记号的沈既欲。
他下巴的海绵宝宝创可贴是宋再旖贴的,他穿的那件外套是宋再旖买的,他手里拎着的果茶是给宋再旖的。
她好心想帮他指条明路,结果这人脑子一根筋,犟的要死。
所以,这人她不要也罢。
世界这么大,帅哥多的是。
第69章 EIG我会帮你顶罪
宋再旖又被噩梦惊醒了。
房间里漆黑,没开一盏灯,也透不进一丝光,窗外仍在下着淅沥的雨,她缓过那阵心悸后起身,下床,推开门,客厅同样的昏暗,只有贺庭周掌心的手机屏幕亮着光,她从他身后经过时,看到他又编辑好了一条她在巴厘岛的朋友圈,屏蔽父母,分组发送成功。
这是他扣着她手机发的第三条朋友圈,也是她在这栋公寓里的第六天。
她走不出那道门,贺庭周就也足不出户地陪着,一日三餐有贺逍的助理送上门,还有菲佣打扫卫生,那些她前一秒摔碎的玻璃杯,后一秒可能就会被清扫干净,地面恢复一尘不染,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自欺欺人地粉饰着太平。
可怜又可悲。
一声讽笑,贺庭周转头,看到她,手指从屏幕移到侧边,咔嗒一声锁屏,然后问她是不是饿了。
宋再旖不答反问他现在几点了,声音很哑。
“八点半。”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她又睡过了一整个下午。
不知道是不是安眠药残留血液的后遗症,又或者终日的阴雨连绵不见太阳,除去最初两天的彻底昏迷,宋再旖这几天仍然是断断续续地昏睡着。
中间还发了一次高烧。
时隔半年的一场病,来势汹汹,贺庭周连夜找来家庭医生,喂过药,输过液,却依然未见好转,像是某种应激的自我保护机制,用这场病躲避着可能受到的伤害。
最后贺庭周不得已带她去医院,专家会诊后才勉强退了烧。
整个人的精气神因此虚掉,脸白肌淡,一句话都不愿和贺庭周多说,径直朝厨房走,倒了杯水,想吃药的时候被贺庭周止住,他让她吃完饭再吃,宋再旖置若罔闻,掰开他的手指,快速仰头将药吞进,再灌一大口水。
贺庭周见状皱眉。
宋再旖放下水杯转身出了厨房,往沙发上坐,打开电视,随便挑了部美剧播放,死气沉沉的客厅终于有了一丝鲜活的色彩和声音。
而贺庭周把贺逍助理两个小时前送来的饭菜热好才跟着出来,搁到宋再旖面前。
宋再旖却是一眼都没看,目光始终盯着屏幕,直到电视被贺庭周操控着关掉,他撂吃饭两个字,她闻言慢悠悠转向他一眼,“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
“吃了也是吐,有什么意义?”
“你感觉恶心想吐只是感冒药的副作用,过两天病好了停药就可……”
“让我恶心的是药吗?”宋再旖打断他,“是你,贺庭周。”
从事发到现在,她看向他的眼神,已经比生人还生。
连恨都不再施舍给他。
空气有几秒的凝滞,但贺庭周很快不以为意地岔开话题,说今天有她爱吃的黑松露鹅肝,宋再旖无动于衷,作势要回房间,但刚起身,就被贺庭周拉住手腕,他力气很大,握得她几乎皱一下眉,到那时才又有了脾气,使劲挣开。
然后没有犹豫地,反手又是一巴掌甩在贺庭周脸上。
气氛更僵持了。
贺庭周几秒的反应后直接笑出声,很短促的笑,扭头和她讨商量:“下次换一边打行么?再再。”
“别他妈的叫我小名。”宋再旖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不配。”
“那谁配?沈既欲吗?”
有多少天没听到这个名字,细算其实也没几天,却恍如隔世。
心脏骤缩着刺痛一下。
而后茶几上因为来电亮起的手机屏幕更是让她瞳孔骤缩。
明晃晃的周肆北三个字浮在上面。
贺庭周当然也看到了,一清二楚,所以刹那想也没想地要伸手挂断,可不成想宋再旖的动作来得那么快,比他还快,在铃声响了不到五秒的时候,她倏地划过接通。
那头先声传来一句再再。
低沉的少年音响在死寂的客厅里,无形撕开一道裂口,宋再旖听着,当下满腹的委屈漫过嗓子,因此卡壳哽住一瞬,而就是那近乎零点几秒的迟疑,贺庭周的后知后觉回来了,他猛地站起来,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啪的挂断电话。
风驰电掣的两个动作。
宋再旖眼睁睁看着通话结束,怨恨的眼神还没瞪过去,急促的呼吸还没缓过一点,就看到紧接着的下一秒,另一通电话取而代之地冲进来,屏幕还没来得及熄灭就再次亮起。
这回是长着刺的“沈既欲”三个字。
宋再旖当即瞪大眼睛,挣扎起来,但呜声和咒骂全闷在贺庭周的掌心,发不出,她用力推他,打他也都无济于事,到那个时候才发觉男女力量有多悬殊,更何况还是一个生着病的她,相反贺庭周几乎是顺手一推,她就重心不稳地向后跌到沙发上,随后任由手机在茶几上响个不停,贺庭周松了捂她嘴的手,转而按住她的肩膀,整个人欺身压上来,膝盖抵住她的腿,她动弹不得,更踹不得。
铃声在分秒间流逝。
一通电话就这样耗尽,接着是第二通,第三通,打到最后被贺庭周直接关机,宋再旖听着,看着,心跟着一点点凉,眼眶的红却越发强烈,就快要燃出火,而贺庭周对此照单全收,还偏要火上浇油地低颈,俯到她面前说:“他这通电话来得比我预计得要早一点。”
宋再旖怒视着贺庭周:“你今天撂他电话,他明天就能找到这儿来你信不信!”
贺庭周闻言却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扯唇,按她肩膀的手上移,想抚宋再旖的脸,被她迅速别开,但再怎么别,还是被贺庭周轻易箍着下巴转回正面,脸颊感受到他掌心的凉意,听到他不再温和的嗓音,而是凉薄地笑:“你说,就算他有办法入得了境,但这个地方枪击案频发,天灾也多到说不清,他有本事带得走你吗?”
几乎是话落的那一秒,宋再旖再次尝到血液倒流的滋味,不敢置信地问贺庭周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你肯定能懂。”
“……疯子。”
片刻的沉默后已经是哽着音吼出这两个字了,宋再旖死死地盯着此刻撑在她身上的贺庭周,透过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愚蠢至极的自己。
是她的偏听偏信造成了如今的这一切,沈既欲其实早就提醒过她贺庭周不是什么好人,是她被自以为是的聪明蒙蔽了眼睛,以至于看不穿贺庭周一次又一次的伪装,悔悟的那瞬间眼泪无声地流,滔天恨意里掺杂着一种痛苦的悲愤,她知道贺庭周之前左腿二次骨折有落下一点病根,尤其是处在伦敦这种阴雨天里疼得就更明显,所以那一秒没有犹豫地抬膝,朝他左腿踢,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伴随一声很重的骨头碰撞声,贺庭周果然吃痛地闷哼,禁锢她的力道全部一松,宋再旖虽然也痛,但硬生生忍住了,顺势把贺庭周从她身上推下去,她得以脱身,在贺庭周还没缓过来之前跑进厨房。
里面只有一把水果刀,可也足够了。
贺庭周随后走进来看到她紧攥那把刀的时候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淡笑:“你想杀我?”
“放我走,我们两清。”
“你这双手应该是用来救人的。”
“贺庭周,你要是敢伤害沈既欲,我会杀了你。”
贺庭周听到这一句终是僵住笑,揉腿的动作也缓缓停下来,从隔着半个岛台,一步一步朝她走,宋再旖也不退,双眼通红地瞪着他,到两人之间距离缩短至半米,四目相对擦着火,他沉声问:“你就这么爱他?”
“我只会比你以为的更爱他。”
贺庭周嗤笑,“你真这么爱他现在就没我什么事了。”
“所以这个错我认。”宋再旖很快接,直视他回:“也会亡羊补牢。”
……
说话间离厨房五米之外的玄关处响起一记敲门声。
贺庭周知道这个点不是贺逍,就是贺逍助理,后者来传话的可能更大一点,所以没理,只问:“你打算怎么补?”
宋再旖反问:“你是不是不肯放我走?”
贺庭周不
置可否地看着她。
宋再旖就点头,“行,那我就要用自己的办法。”
贺庭周隐约觉得她这话有一点不对劲,但还没来得及想通,就眼见宋再旖抬起那把刀往自己手臂划一记,他脑子轰的一声,眉心瞬间打死结,前所未有的慌乱,哑声质问:“你疯了?”
敲门声响起干脆利落的第二记。
宋再旖这一刀没含糊,没收着力,鲜血很快挂着手臂流下来,她低头看一眼,反而笑出来,然后在贺庭周伸手来夺她手里的刀时,直接顺势调转刀尖捅进他腹部。
看准了只会伤、不会死的部位,这还是她从小在宋砚辞那里学到的。
顷刻间,厨房里的所有声息连同敲门声全部静止。
墙上的钟好像都停了走动。
直到三秒后门锁传来咔嗒的解锁声,浓重的血腥味随之弥漫,宋再旖手部没挪分毫,抬脚朝贺庭周更近一步,挨着他说:“贺庭周,我宁可坐牢,也不要被你关在这里,坐以待毙。”
说完,她缓缓回头,对上厨房门口贺逍助理的目光,平静地勾起笑:“你来得正好。”
……
震惊过后贺逍助理几步上前,从宋再旖手里抢过刀扔到地上,那时候贺庭周腹部的血正缓慢而汩汩地流出,眨眼的功夫已经浸透他的白T。
宋再旖也没好到哪儿去,手臂的血持续地滴落地面,在洁白瓷砖上晕开,痛觉开始扩散,脸上的血色开始消退,加上长达十几个小时的空腹,身体耗到了极致,可她还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趁贺逍助理忙着帮贺庭周止血的间隙,走进客厅,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开机,只来得及地拨出一通999,报完警,就彻底失去意识。
……
再醒来是在医院病房。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已经是次日下午了。
手臂包着厚厚的纱布,手背输着液,而被她踹了腿骨又捅了一刀的贺庭周在别处接受治疗,立在她床边的是两个联邦警察,全程英语交流,她故意伤害的罪名认得很快,笔录做完,其中一个男警先离开,留下女警看守她。
十分钟后病房门被人推开,贺逍走进来,身后跟一个保镖,壮得跟堵墙似的,女警看到他们态度明显有一丝转变,而后贺逍对她耳语几句,她就点头带上审讯设备离开了。
宋再旖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曾在百度百科里见过的,来伦敦这么些天却从始至终没见的人,就这么对上视线,一身燕尾西装,英伦绅士感算是腌入味了,片刻的相互打量后贺逍抽椅子坐,不吝赞叹道:“你比照片里看起来还要漂亮。”
“是吗,早知道我应该在脸上划一刀的。”
贺逍被她逗笑,“那也太可惜了。”
“我乐意。”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
贺逍的话锋转得很快,宋再旖的反应也不慢,紧接着问他有什么好谢她的,语气满是嘲讽。
“不是你,贺庭周认不回我这个父亲。”
宋再旖知道从最开始给她下药,连夜用私人飞机带她来伦敦,到现在国内的大部分朋友还毫无察觉,这一切都是贺庭周借着贺逍的势才能办到的,而他们父子俩具体交易了什么,她懒得去问,只呵笑一声:“谢我就拿出点诚意。”
“你想要什么?”
“放我走。”
“除了这个。”贺逍似笑非笑地说,“你弄伤了我儿子,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宋再旖就了然地跟着笑一记,“故意伤害议员之子,影响确实恶劣,所以你打算让我判几年?”
“我暂时没打算让你坐牢。”
“那你就不怕下次我捅的是贺庭周的心脏了?”
“你不敢。”
“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贺先生。”宋再旖盯着贺逍笑:“我没什么不敢的。”
贺逍同样盯着她。
将近三轮的年龄差,他不怒自威的气场压着,她却还能笑得出来,想要说话的时候,门口候着的保镖突然走过来,躬身对他低语几句,贺逍因此有了几秒的蹙眉,然后不得已站起。
宋再旖目送他走后,女警又进来,到晚上的时候换了一波警力来看守她,宋再旖一概没管,吃完药就闷头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有护士进来给她手臂换药,有菲佣来给她送饭。
贺庭周据说被贺逍带回家里了,好像真怕她半夜溜进他病房,把刀插进他心脏似的。
下午的时候宋再旖也被警察带离医院,贺逍说着没打算让她坐牢,但警方已经介入,所有证据显示她是可以被指控犯罪的,所以该走的流程还得走。
外面终于停了那场雨,天阴着。
警车停在医院门口,不长不短的一段路,她低头走着。
直到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熟悉的嗓音,夹在细风里,震荡在泰晤士河畔响起的那一记钟声里。
她随之回头。
然后就看到那时站在离她五米之外的周肆北,太久没见她都快认不出他,只觉得陌生又恍惚,虽然心里有预期他会来,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而下一秒从他侧后方走出来的另一个人直接让她酸了眼眶,像是这些天的反复折磨和独自坚强在看到沈既欲的那一秒里轰然崩塌。
他向她一步走,她却被警察拉着往后退。
有风吹过彼此之间,宋再旖的脑子更清醒了,知道他们既然能找到这儿,那就意味着前因后果应该都摸透了,该办的也办了,想说的话很多,但到头来也只来得及问一句:“沈既欲。”
……
“如果我真的杀了贺庭周,你还愿意帮我做无罪辩护吗?”
沈既欲注视着她,回:“我会帮你顶罪。”
第70章 EIG瘦了
宋再旖在警局待到第三天的时候,见到了很多人。
许挽乔风尘仆仆地站在走廊上,手续暂时还没周全,所以想抱不能抱,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宋再旖受伤的手臂,那么刺眼,是从沈听择通知她这件事至今就没合过眼,是怎么都没想到宋再旖这些天告诉她在和沈既欲旅游原来是一场人为的巨大谎言,而她被蒙在鼓里竟然没有察觉分毫,一瞬间所有后怕和自责全部化为愤怒,扬言要去找姓贺的算账,被宋砚辞拉住,让她稍安勿躁。
裴枝也在旁边抚她肩说着劝慰的话,沈听择在跟薛兴利打着电话,确认引渡请求已经被英国政府审查通过,至此贺逍再厉害也插不进手了,柏时琪懒洋洋地嚼着糖在听周肆北讲话。
但宋再旖已经没心情去思考柏时琪为什么会在这儿了。
她只问周肆北:“沈既欲呢。”
周肆北挠了挠头说他先回国了,宋再旖刚要愣,周肆北立马指一指沈听择解释:“被遣送回去的,本来就是他自个儿先斩后奏来的,前天还差点没拦住人。”
“没拦住谁?”
“沈既欲。”
“他干嘛?”
“还能干嘛,去把贺庭周按在地上揍呗。”
话落柏时琪吃完糖了,听笑,晃着步子往前,宋再旖到这时才把视线往她身上放,有几秒的细微皱眉,开始思考起她的来意,而柏时琪不以为意地开口:“我说妹妹,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虎啊?一刀就把事情捅完了,我原本还给贺逍准备了点礼物,现在都没机会送出去
了。”
宋再旖没懂,柏时琪就摆摆手,说算了,你不用懂,人没事就好。
那么她这场戏也算看完了,当晚就说到做到地从伦敦转机回了莫斯科,留下一句有缘再见。
……
而同个灯火通明的国际航站楼,有另一架飞机在间隔两小时后往反方向起飞。
宋再旖故意伤害的案子在回到北江后立刻重新走流程审讯了一遍,而她当场翻了口供,说刀上也有贺庭周的指纹,她手臂那道伤口就是贺庭周蓄意划伤的,是他图谋不轨,她正当防卫,再加上非法囚禁的事实成立,她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都不用宋砚辞去捞去保,直接无罪释放了。
比起伦敦的阴雨连绵,北江晴空万里。
宋再旖走出派出所就看到停在路边的那辆布加迪,车窗降着,一只手伸出窗外,掸着烟灰的瞬间有银质冷光闪过,她不由眯眼,然后反应过来。
那是沈既欲戴的尾戒,但好像不是之前那枚。
下一秒他意有所感她的目光,偏头看过来。
隔着几步的距离,她在车外,盛夏的热浪袭着,他在车内,空调的冷气打着,在某个时刻凝结成玻璃上的一点水雾,然后被他指间的烟气燎化,没几秒他把烟掐灭在中控台的烟灰缸里,斜额问她:“要我帮你开门?”
宋再旖上了车。
沈既欲落锁发动车子的时候她问怎么就他一个人,她以为会是宋砚辞和许挽乔来接,或者是好几个人一起,沈既欲说:“我下午的飞机去莫斯科,有话先跟你聊。”
前半句听得宋再旖的心抖一下,后半句又是一秒的咯噔。
“你去莫斯科……为什么?”
“你在警局待的那两天柏时琪有帮忙找关系打点,这个人情得还。”
“怎么还?”
“你不用管。”
“可这算是我欠她的人情。”
说话间,沈既欲已经一把方向倒出停车位,驶进主干道后才看她一眼,“那按你意思,是不是要在这儿跟我划清界限?”
这句话堵得宋再旖哑口无言。
想说不是,可又不想他去莫斯科,去找柏时琪。
所以,原来是这种感受。
她当时一心要去找贺庭周的时候,沈既欲是这种感受。
嗓子在那瞬间变哑,连着在派出所说很多话却没喝一口水的干涩并发,很哑,她捋一记头发,看向窗外。
但没过多久有瓶矿泉水放到她腿上,微凉的瓶身贴着她腿侧的肌肤,存在感强烈。
宋再旖转头。
沈既欲一言不发地收手,视线偏看的是他那侧的后视镜,没看她,她看见的只有他的侧脸,就这么盯了片刻,她低头问:“你要跟我聊什么?”
沈既欲闻言却不答反问她想吃什么。
话题转得这样猝不及防,宋再旖一愣,沈既欲接道:“先带你去吃饭。”
说着他终于又看回她一眼,平静地打量,平静地撂两字:“瘦了。”
……
宋再旖说想吃他做的饭。
适时旁边有人想超车,沈既欲一时不置可否,打着方向在相距三十厘米的地方直接将人逼停,自己的油门倒是一点没松,超跑的引擎声在刹那震耳,扬长而去后才传来他低低的一个行字。
于是二十分钟后车子先停在一家生鲜超市前,两人下车买了菜,最后开到汇景湾。
宋再旖隐隐觉得事情可能偏轨了,但她始终沉默地跟在沈既欲身后。
进门,还没来得及将熟悉的一桌一灯收进视野,一团熟悉的白影就蹿到她眼前,爪子扒着她的鞋,朝她细细奶奶地喵叫。
宋再旖怔住。
沈既欲睨一眼说:“Snow,过来。”
Snow就立刻松了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沈既欲,沈既欲从储物柜里拿出猫粮,给它倒上,又摸一把它的脑袋后走回宋再旖面前,说:“知道你没在北江,叔叔阿姨也不在,我就把Snow接过来了,这两天我住这儿,养它。”
“为什么?”
沈既欲看她。
宋再旖也仰头看他,“为什么要把Snow接过来养?”
“不想它没饭吃,”沈既欲回,顿了顿补:“瘦一圈。”
……
然后他就进厨房了。
三菜一汤做得很快,在宋再旖脑子还乱如麻的时候,手机终于在颠沛流离之后由警方交回她手里,她坐在沙发上,翻看着这小半个月以来贺庭周代她回的很多消息,其中当然包括最开始他给聂书迩发的那条,“分手”两个字长在屏幕里,刺进她的瞳孔,那个暴雨如注的傍晚说过的话全都记起来了,所以就算有沈既欲那句“我会帮你顶罪”的表态在先,但从见面到现在,他眼里的无悲无喜也不假,宋再旖还在琢磨沈既欲当下的想法,他已经叫她过去吃饭了,自己却没动,问他只说吃过了。
说完,她哦一声伸手拿筷,而他伸手拿她的手机。
宋再旖微愣,问他干什么,他答非所问地让她慢点吃,小心烫。
然后客厅就静了。
宋再旖发过烧,失过血,身体还很虚,胃口也还没调回来,所以没吃多少就吃不下了,沈既欲从她手机屏幕里抬一眼,叫她把鸡蛋羹吃完,宋再旖不得已照做,仍是她放筷的同时,他放了她的手机。
屏幕朝上,停在她给他发但失败的那篇小作文。
兜兜转转还是入了他的眼。
他问她这是谁的手笔,“你还是贺庭周?”
宋再旖让他自己看发送时间,显而易见,是在她给他打最后一个电话之前,除了她没别人,可沈既欲说:“我要听你回答。”
“……这个答案会影响你要跟我聊的内容吗?”
“会。”
“是我。”所以宋再旖秒答。
“那和聂书迩聊天记录里撤回的那条是什么?”
“是我说没分手,”近乎一轮快问快答,宋再旖说着,胸口跟着起伏,“沈既欲,我那时候是想马上去找你的。”
而后才在潮湿呼吸里停顿一下,注视着桌对面的沈既欲放缓了语气说:“是我后悔了。”
……
客厅的气氛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变的。
下午两点半的光景,窗帘没拉,落地窗外阳光刺眼,四目相对到受不了地想要别开眼,但紧接着听到那一声椅子后撤的呲啦声,沈既欲起身,宋再旖没能挪开的视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两步走到她面前,一句你干嘛根本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嘴就被俯身低下来的他快而准地亲住。
他一手撑着餐桌边缘,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一点高度,方便他辗转吮吻,毫无怜惜可言,似在发泄连日以来的痛苦和煎熬,又像在感知她终于回到身边的真实感,而宋再旖也只有两秒呼吸被掠夺的懵,再回过神就是双手搂紧沈既欲的脖子给反应,主动松了牙关和他热吻,一波一波排解所有的思念和血泪,到后来嫌这样仰得头酸,她干脆自己站起来,然后下一秒就被沈既欲抱到桌上,一只碗被不慎碰倒,摔在地上。
陶瓷碎裂的声响,吓到了不远处的Snow,但根本没影响桌前的两个人。
浑身的虚劲全部化软,宋再旖后知后觉这大概是从踏进这房子就可能失控的事情,而后沈既欲稍稍放开她一点,喘着气,指腹重重揉过她被亲到潋滟的唇,哑声问:“贺庭周碰过这儿没?”
宋再旖说没有,然后看着他问:“你几点的飞机?”
“四点。”
所以其实他现在就该离开这里去机场了。
但宋再旖重新反过来按着他的后颈亲上来,不让他走的意思昭然若揭,沈既欲没闭眼地看着,到她伸手来脱他的衣服,他才勾一下唇,把人直接拦腰抱起,本来想在客厅沙发的,但瞥到Snow从猫窝探出来的脑袋,觉得少儿不宜,于是转身,一脚踢开房门。
站在床前两手交叉揪着T恤下摆把衣服甩到地上,帮宋再旖脱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手臂,将愈未愈,以至于还有点疼,她皱一下眉,咬着唇没发
出声音但还是被沈既欲捕捉,所有动作跟着一顿,他问她是不是很疼。
宋再旖缓过后没急着回答,她撑着床起身,伸手,将沈既欲从床沿拉到她身上,他不得已也用手肘撑床,鼻息近乎相抵,她说:“沈既欲,我在伦敦发了整整三天的高烧,而那三天梦里全是你。”
沈既欲因为前半句而皱眉。
然后因为宋再旖的下一句而理智寸断。
“我想你让我疼,做梦都想。”
……
所以那个下午,床单被压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皱褶,凌乱不堪。
飞机在四点整准时起飞,而彼时的沈既欲,正箍着怀里的宋再旖,远在天际的轰鸣声根本盖不过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他的吻从上往下地落,每亲一处,都要哑声问一句“贺庭周碰过这儿没”,宋再旖被问烦了,转身想要打他,却刚好挨了他很重的一下,她感受到那瞬间半个身子和心脏的满胀,与此同时沈既欲还在亲着她的耳垂,整个人因此抖得厉害,濒临崩溃的那个点,一句脏话到头来变成难以抑制的喘,向后抓的手更是被他配合地十指紧扣,按到腰侧,然后他抬另一只手捋开她颈侧汗湿的头发,让她放松。
没一会儿她又被捞着坐到沈既欲身上,房间光线昏暗,空调冷气根本降不了满室的潮热,宋再旖有种今天真的会被他弄死的感觉。
那条受伤的手臂从始至终被他好生照顾着,不过结束的时候其他地方就完全没眼看了。
宋再旖拖着最后一点力气靠坐到床头,看着沈既欲弯腰捡衣服穿。
他还是要走。
当房间陷入暴风雨后的安静时,宋再旖看明白了,但没出声挽留,只在沈既欲临走前叫住他,对着他的背影说:“沈既欲,如果你还生气的话。”
“那等你回来,我再重新追你一次。”
……
如果之前她走的那一百步是沈既欲铺出来的,那么这次,她不介意自己走完一百零一步,然后转身,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