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SEV压寨公主
宋再旖仍看着他的眼睛,不偏不躲。
然后用一根手指推开两人此刻过近的距离,摇头说:“你想得美。”
说完,她踮脚从沈既欲手里拿过毛巾,自己擦着,一点也不留恋地转身往房间里走。
留下身后的沈既欲扯唇笑了笑。
……
宣传海报定完,片子就紧锣密鼓地拍起来了,就在学校里取的景,效率很高,剪辑好登上学校官网的速度也很快,首页排面,然后不知道怎么就被营销号刷到了,转头被搬运到了某社交平台上,男帅女美的校园组合,易燃易爆的青春期,光是站在那里就快要溢出屏幕的故事感,一夜爆火成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连带着贺庭周的名字被爆出,宋再旖的个人账号被扒出,网友各自脑补的高中纯爱故事也在网络上battle了几个回合。
但这些宋再旖都不知情。
因为等她听说这事的时候已经是狂欢末路,相关词条下只剩北江一中的学校简介,半点娱乐性质的话术都没,手边的面条就快要放坨,她还在滑手机,沈既欲问她在看什么。
“哦,书迩说网上有人给我和贺庭周写了小作文。”大概是真觉得荒诞又有趣,她笑着回,看着挺没心没肺的,而后像是想起什么,又补:“聂书迩,十三班的,班花。”
沈既欲嗯一声,“看到了吗?”
“没,好像都被删……”她兀自说着,到这一秒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眼睛缓缓从屏幕上移开,抬头,“你看到了?”
仍是嗯一声,没否认:“看到了,都写挺好的。”
“然后……就全删了?”
八点一刻,早餐店外车流不息,店内人来人往,蒸屉热气升腾,早间新闻正播着,俗世喧嚣融在烟火气里。沈既欲翘着二郎腿坐餐桌对面,听到这话也不急着答,往碗里的豆腐羹倒一勺醋,搅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惹得宋再旖在桌下往他小腿踢了一脚,他才给反应,也是笑:“哪儿能啊,我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是没有,可是沈家有。
宋再旖至今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之前有段时间她AppleID被人恶意盗刷,连带着其他用了相同密码的社交账号也被盗,有人顶着她的账号搞事,包括但不限于骗钱,还有外校女生扬言她勾引自己男朋友,发出来的聊天记录跟真的似的,反正当时这事闹得挺大的,后来还一度被人到网上,登上了同城热搜,小三插足的八卦自古最能引起群情激愤,一场网络暴力眼看着要朝她来,但是一纸盖着国内顶尖事务所公章的律师函更快,在很多人扛着正义大旗,刚准备进来吃一吃瓜、搅一搅这趟浑水的时候,报警、立案、取证、打假,该有的流程就已经全都走了一遍,连半句解释也没给,似乎懒得参与他们这种过家家式的小打小闹,有确凿的证据就麻溜拿出来,不然一律按侵犯名誉权保留追究权利,白纸黑字是这么个意思。
而那家律所,明显是受了沈氏集团的委托。
然后在律师函发出的不到半小时里,网上关于她的所有不实言论也随之不见了踪影,被
人为地删了个一干二净。
……
“网上涉及到你隐私的那些,叫人删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既欲在一片嘈杂中缓缓开口,宋再旖听着,筷子挑着碗里的面条,点一记头,“哦,还有呢?”
沈既欲知道她意思,对答如流:“还有贺庭周那份。”
宋再旖淡淡地笑出来,“挺热心啊。”
“那些网友写的你和他的故事确实有意思,但我没兴趣。”
言下之意是他才懒得干预。
宋再旖看他,眉眼平静,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真的吗?”她问。
沈既欲闻言慢悠悠放筷,笑着说当然,然后招手叫老板结账。老板动作利落,很快把小票拿了过来,他扫码付完钱,她也吃得差不多了,起身,两人往门外走的时候肩膀始终挨着,正好方便他斜下额头到她耳边说:
“毕竟假的,永远真不了。”
……
两人一前一后到阶梯教室,刚过八点半。
周六的学校格外空,只有寒风萧瑟,只有竞赛班还亮着灯,进门后宋再旖找到自己常坐的那张靠窗位置,同桌比她早到,正做着上次老师留的题,听到动静抬头,和她笑嘻嘻地打一招呼,短头发,脸圆圆的,看着特别萌,但宋再旖知道她解起题来特别猛,人如其名,蔡言易,好像什么题对她来说都易如反掌。
同样回她一句“早上好”,宋再旖拉椅子刚坐下,肩膀被人从右后方拍了拍,她还没来得及扭头,一支红笔就递了过来。
“昨天放学前问你借的,忘了还。”贺庭周说,“谢谢。”
“哦,没事。”
宋再旖转身接过,与此同时看到这会儿已经在最后一排落座的沈既欲,跟个祖宗一样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他算是插班生,两周前刚跟着他们的进度开始上课,还没固定的位子,就随便找了空的地方坐。
两人目光短暂相碰,他笑一下,她没笑,收回视线。
竞赛培训不比平常上课,聪明脑子在绝对高强度的知识灌输下显得不足为奇,宋再旖每次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讲,可架不住昨晚被某人诱骗去看了场电影,睡得晚,困意在看到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时酝酿到顶峰,感觉眼睛一闭就能睡过去,好不容易捱完上午半堂课,中间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她拿起外套往门外走。
走出教室一阵凉风扑面,终于叫人清醒一点,但同时更紧地裹住外套,才没让冷风钻进领口,宋再旖径直下楼。
教学楼底的这家连锁便利店是学校长期对外招商的,算是“独门独户”,周末不打烊,以满足那些不回家的住校生的不时之需。
自动门感应到有人靠近,打开,伴着一句机械的“欢迎光临”,店里暖气溢出,抓着外套的手才稍稍松开一点,慢慢放下插进口袋。宋再旖走到柜台前,屈指敲了敲,收银员从电视剧里抬起一眼,问她要什么。
“一杯美式。”
“冰的还是热的?”收银员又问。
她刚要答,门口再度传来声响,一开一关,冷风过境,有人进,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嗓音,就这样降临在她身后:“热的,加奶不加糖。”
宋再旖回头,看到沈既欲那张脸,不算太意外,因为刚出门那会儿蔡言易问过一嘴她去哪,她如实说了,也知道那时沈既欲听见了,哪怕他们隔着半个教室的距离。
收银员狐疑地看了看沈既欲,又看回宋再旖,“你们一起的?两杯?”
宋再旖摇头,“一杯,他付钱。”
沈既欲闻言低笑了声,倒是没反驳,自己去货架那边拿了罐饮料,然后一块儿刷卡付钱,收银员打完单就去咖啡机旁操作了,留两人站收银台前,沈既欲问她是不是挺困的。
“我不困,特别精神。”宋再旖答得很快。
沈既欲又笑。
宋再旖问他一天到晚傻兮兮的笑什么,“不信?”
“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宋再旖嘁他,“哄小孩儿呢。”
沈既欲就从收银台上放着的棒棒糖桶里抽了一根,举着在她面前晃了晃,“小孩儿,吃不吃?”
被宋再旖嫌弃地拍手,警告地瞪一眼:“少占我便宜。”
……
咖啡续上命了,回教室的一路才对沈既欲脸色好一点,而他还真在走之前买了那根棒棒糖,自己津津有味地吃上了,穿着和她同品牌但不同款的棒球服,肩宽腿长,看背影挺帅。
宋再旖一直觉得沈既欲这人没长歪是个奇迹。
倒不是相貌上的长歪,家里基因优秀,丑不了,而是他和他爸一样长着一张渣男脸,想泡他的女孩从初中就没断过,宋再旖旁观过一场又一场飞蛾扑火,其中不乏很多特别漂亮的女孩,别说男生,就连她看着都有点心动,可偏偏沈既欲始终无动于衷,没暧昧,没谈过,年纪轻轻的,生活作风比家门口那棵香樟树还正。
“又在骂我呢?”
前面沈既欲冷不丁停住,慢悠悠飘来这一句,她回过神,差点没刹住车撞上他背,沈既欲转身,一手拎着汽水罐,一手握住她肩膀帮她稳重心,宋再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是啊,骂你幼稚,幼稚死了!”
仍是笑,手松开,两人并肩继续往教室走,沈既欲又问:“骂爽没?”
似乎是没想到这么一问,宋再旖愣了下,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啊”了一声,但很快回:“还行。”
“那行。”沈既欲点头,“问你个问题。”
宋再旖别头看他,“嗯?”
“吃不吃?”似曾相识的三个字,说着他摊开掌心,那儿变戏法似的多了一根棒棒糖,水蜜桃味的。
“你不是只买了一根?”
“谁说的?”
“我看到的。”
“结账的时候你后脑勺冲我。”
他就这么撂一句话,字字清晰,视线也扎实放她身上,那种少年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没收着,挺唬人,可落在宋再旖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尤其最后俩字微微上扬的尾音,带着一丝莫名的委屈和控诉,她觉得自己真是没睡醒,困疯了。
别开目光的同时从他手上顺走那根棒棒糖,语速快,步子也跟着加快。
“我没有,谢了。”她说。
……
能选入竞赛班的都是年级里名列前茅的优等生,课间说说笑笑的少,一半在复盘上课内容,一半在预习下节课要讲的知识点,卷是真的卷,静也是真的静,以至于宋再旖咬着吸管踱进来的画面显得突兀,好在紧随其后的沈既欲同样,甚至比她还懒散点,叼着根棒棒糖,前边的宋再旖从进门就放慢了脚步,他没有,两人擦肩,他后来者居上,走在了前头,径直从讲台过,眼见着要朝原先的位置走,却在半道停住。
而这回走在他后面的宋再旖没能幸免,咖啡杯面的液体晃荡一下,她整个人因为被迫突然停止的惯性几乎贴到他身上,眉头下意识地皱,“你怎么……”
两人停住的档口正好在宋再旖座位旁边。
蔡言易见状还好心地扶了一把她的腰,宋再旖低声说谢,沈既欲回头看她一眼,安抚的一眼,“抱歉,你没事吧?”
宋再旖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回他一句没事。
一问一答,语气比生人还生。
教室里更静了。
沈既欲对半个教室的注目礼视若无睹,转身,屈指敲了敲左手旁的那张桌子,“同学,能商量个事儿吗?”
被敲桌的男生一下从观望状态被卷入其中,愣了秒,指着自己:“你问我?”
“嗯。”
“……哦,什么事?”
“我坐后面有点看不清,想跟你换个位置。”
男生又愣,似乎在消化他这话意思,又仿佛在做深层次的文字解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沈既欲也不急,咬着嘴里的糖慢慢化开,微酸,带点回甘。
然后下一秒有人打破沉默:“那边还有空位,离讲台更近。”
说话的是贺庭周,就坐男生旁边。
沈既欲闻声侧目看他,四目相对,他也挺悠闲,笔在指间徐徐转着,一副热心肠为他着想的模样,而后撇头,顺着贺庭周下巴扬起的方向看过去,是正对讲台的第二排,确实更近。
但他回:“坐那儿我得仰头,脖子酸。”
话说到这份上,那男生哪还能拎不清状况,沈既欲就是要坐他这位子,旁的都不行,所以当即站起来,收拾着桌上自己的课本,笑道:“嗐,多大点事,我让你。”
“啪嗒”一声,贺庭周转着的笔从指尖滑落桌面。
沈既欲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无声地笑,转头对男生说:“麻烦你了,谢谢。”
“不客气。”
……
直到换好位置,沈既欲在贺庭周旁边落座,课桌不算宽敞,两人都个高,坐在一起免不了肢体相碰,他扯唇笑一记,“贺同学,这班里我也就和你熟点,你不介意吧?”
贺庭周有那么几秒以为自己幻听了:“和我熟点?”
“嗯,带我去印资料的人是你,徐老师让关照我的人也是你。”
沈既欲这句话落,前边宋再旖没忍住偏了下头,看他,看他们俩,挺复杂晦涩的一眼。
“……”贺庭周往旁边坐一点,两人之间距离拉开,“你看起来并不需要关照。”
“怎么不需要?这些题还挺难的。”
又是几秒的沉默,贺庭周说:“你有听不懂的可以问我,别麻烦别人就行。”
这话就说得有意思极了,同时想起自己曾经说过大差不差的话,所以这个“别人”的指向性有多强两人都心知肚明,沈既欲笑一笑。
“那我现在还真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贺庭周微微侧头,听着沈既欲继续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缓缓道:“明裕集团董事长贺逍的独生子,怎么会连一笔医药费都要分期还?”
于是到此为止,前头所有的虚情也好,假意也罢,连同眼底的浅淡笑意,都在此刻碾作灰。上课铃响,大幕拉开,目光一个比一个沉,沈既欲紧接着低声又问:“贺庭周,你装什么?”
……
“我装什么?”
老师夹着一沓教案去而复返,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贺庭周就在这间隙反问,咬字挺轻,没有丝毫被拆穿被质问的窘态,然后短短半分钟,似乎已经捋完这兴师问罪的情势了,歪头,短促地笑出来:“你什么都知道,怎么就不知道我装什么?”
沈既欲看着眼前贺庭周这副毫无攻击性的伪善模样,皱眉。
贺庭周又说:“看来网上那些涉及我隐私的内容是你帮忙删的,谢了。”
上午十点半的光景,薄弱太阳穿透云层,从窗户洒向桌面,沈既欲终于有种被人反将一军的实感,人生头一回,他出于人道主义好心多管了桩闲事,反倒变成别人扮演“受害者”然后美美隐身的工具,堂堂明裕太子爷,和他比起来虽然差点,但真有心要处理这些绰绰有余。
可是贺庭周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想要叫停。
果然,下一秒,他笑道:“哦对了,那些故事我也看到了,很精彩。”
“你也说了是故事。”
“但我会想办法变成现实,”贺庭周接得很快,边说边收视线,听着老师的要求把课本翻到对应页数,“毕竟事在人为,不是吗?”
沈既欲嗤笑一声,想说什么,前桌的宋再旖倏地回头,看样子是被两人讲悄悄话的窸窣声响吵到了,听不清内容但不影响她食指抵在唇边做嘘,所以到嘴边的话不得不咽回去,这一憋就憋到下课,时钟走到十二点,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同学在商量午饭吃什么,蔡言易提议一起去学校隔壁街上那家日料店,宋再旖没意见,拿着书包站起身,凳脚在地面平移。
而沈既欲终于被赦免开口,叫住她:“同学。”
话落,旁边正收拾东西的贺庭周顿住,靠近这一圈的几个女生也停住,宋再旖似有所感地回头,意识到沈既欲叫的是她。
“你东西掉了。”他说。
宋再旖顺着沈既欲示意的方向看地,可光滑瓷砖上空无一物,眉心因此蹙起,刚有种这人又想耍她的感觉,刚想问问他几个意思,紧接着就见他也从座位上站起身,挺高的个子,腿一跨就到了她面前,然后弯腰,这一起一落的动作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但挡不住宋再旖的,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状似伸手在地上捡了个东西,实际上那玩意从始至终都没碰过地,一直被他攥在手里。
直起腰的时候一递一接,他的指尖滑过她的掌心,有点凉,有点痒。
一包巧克力就这样稳稳地到了她手上。
宋再旖垂眼看了两秒,而后抬头,看着沈既欲,他这会儿明面上没有笑,可眼底沉沉地映着她,夹着坏,那神情她太熟悉了,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一个眼神,她扬了扬手里的巧克力,笑道:“谢谢了。”
“不用。”
然后宋再旖出教室的时候,一条消息同时发送到沈既欲手机上:【又是刚下课在便利店买的?】
他回:【不是。】
宋再旖:【?】
耳边的喧嚣随着人散渐渐平息,沈既欲打字:【买那两根棒棒糖送的。】
宋再旖很快回来两条消息:
【……】
【长鼻子大王。】
傻子都知道这包巧克力可比那两根棒棒糖值钱多了。
沈既欲看笑,有心逗逗她:【那你是什么?压寨公主?】
那头不出意外地发来两字:【滚蛋。】
唇角勾起的弧度变为实质性的一声笑,而后是手机咔嚓锁屏的声音,沈既欲把手机揣进兜里,抬额,叫住正准备离开的贺庭周。
“我帮你一回,你请我吃顿饭过分吗?”
……
贺庭周确实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沈既欲坐下来吃饭,撇开两人压根不算熟不说,中间还夹着个宋再旖,彼此那点心思都清楚,都透彻,但是话沈既欲撂了,高位也给他架上了,他要是拒绝就显得狭隘,所以贺庭周问他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嗯。”
这时候还真有富家公子哥的作风,沈既欲扯唇笑了笑,说要不也吃日料吧。
贺庭周看他一眼,“行。”
两人是最后离开教室的,沈既欲顺手关了灯,到店刚好剩最后一桌,又刚好是宋再旖斜对角那张,起初她还没注意,专心吃着饭,直到周围丁点窃窃私语声起,多的是来店打卡的女孩们,面露喜色,但明眼能看出不是因为美食,更趋向于一种“美色”的吸引力,于是抬眼,在扫视到左前方时扎扎实实地和沈既欲对上目光,随后,看到坐他对面的贺庭周。
同桌也明显看到这一幕,笑着感叹一句“帅哥果然爱和帅哥玩”。
宋再旖却对此不以为然,放筷,手摸到桌边的手机,上滑解锁,紧接着三米开外贺庭周的手机震一下,页面显示有一条来自微信的未读消息:
【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睛。】
没忍住笑,很轻很短促的一声,陷在用餐高峰的店里微不可闻,但沈既欲还是听见了,看他一眼,贺庭周也不在意,收放自如,低头打字:【我现在眨眼你也看不见。】
因为他背对着她坐。
宋再旖表示理解:【哦,那你跺跺脚?】
贺庭周看着,玩笑开到这里,点到为止,他不知道沈既欲都干过什么,在宋再旖那里落下个强盗印象,可是看似埋汰实则亲昵的待遇也的确是姓沈的独一份儿,他比不上是事实,但不会是结局。
思索两秒,他岔了话题回:【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推荐?】
这就问到点上了,这家日料店宋再旖来过几次,该踩的雷都踩过了,所以先给他拍来一张她们桌上的“盛宴”,然后补充了几个菜名发过来,说这些都不错。
感谢的话发过去后,贺庭周退出聊天界面,抬头扫桌上二维码进小程序点单,沈既欲因此又看他,“你点?”
“说了我请客,有问题?”
“没。”
“有忌口?”
“也没。”
贺庭周微微点头,但紧接着的下一秒有所反应,刚低下的视线重新撂回沈既欲身上,“你不是芒果过敏?”
沈既欲闻言消毒餐具的动作也滞了下,水壶悬在半空,被他缓缓放下,两人的记忆因着这句话被同时拉回那个傍晚,那场篮球赛,而后,他徐徐笑出来:“不是贺庭周,她说什么你都信啊?”
这回轮到贺庭周皱眉,“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就算哪天真说了喜欢你这类话,你也千万别信,假的……”说着,沈既欲指了指自己左边胸口,“没经过这里的。”
店里交谈聊天声此起彼伏,唯独他们这桌是静的,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久到倒出的热水渐渐冷却,在碗壁浮起一层水雾,贺庭周反问:“沈既欲,你以为你是谁?”
沈既欲也像早知道会有这么一番儿,但不解释不辩驳,只是笑:“不信?”
贺庭周沉默。
“那走着瞧。”
第15章 SEV包括沈既欲
宋再旖吃完去结账的时候就被告知已经有人买过单了,听到这话,目光下意识地往沈既欲那桌看,随后和耳边收银员的话重叠,猜想得以验证,她拿过小票,靠在收银台前出了会神,旁边蔡言易洗完手姗姗而来,问她怎么了,她摇头说没事。
可刚走出店门,一通电话就打到沈既欲那儿。
他倒是沉得住气,在即将挂断的前一秒才接起,一声悠悠的“喂”从听筒传来。
宋再旖回头还能隔着店面橱窗看见他接电话的模样,店外寒风凛冽,店里温暖如春,他的外套脱了挂在椅背,卫衣袖子捋到手肘,眼睫垂着,淡笑着,她问他现在又是在唱哪一出。
“没唱,吃着呢。”
“好吃吗?”
沈既欲因此抬眼,桌对面贺庭周感受到他看过来的视线,顿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正在跟谁打电话,于是夹菜的筷慢慢放下,听着他回:“嗯,好吃,你帮着推荐的总错不了。”
一句话落,贺庭周皱眉,他是按照宋再旖给的意见点的单没错,可他只字没和沈既欲提过这跟宋再旖有关,与此同时宋再旖也皱眉,从上午就困扰的问题愈发抓心挠肺,想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这样熟络、这样坦诚的,风也真挺冷的,拂面吹过,刚吃饱本该犯困的脑子开始变得活泛,因而想起一些细枝末节,思考起一些她从未想过的可能。
沈既欲这人,向来是个不爱多管闲事的,隐私被挖帮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那帮贺庭周又是为什么呢,前段时间还特意来找她打听贺庭周的喜好,如果要说只是为了关心同学,现在看来实在有些偏差,何论这么多年,他就没和除她之外的女孩聊过多余的天,而她顶多也就落了个父母交好的朋友身份才显得特殊一点,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合理,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看破红尘的天才,她不迂腐,信奉人生苦短,真爱至上,管他同性异性。
……
而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的沈既欲挂了电话,贺庭周问他怎么知道的。
他笑嘻嘻地反问知道什么,贺庭周沉默不答,他才渐渐收了笑,正色回答道:“她不爱吃鱼,嫌刺多,鸡蛋也很少吃溏心的,但每次吃日料鳗鱼饭是必点的,温泉蛋也是要加的,喜欢黑松露鹅肝,不喜欢牛油果,但能接受油醋三文鱼牛油果沙拉,如果现在不是反季,她还要点个蜜桃雪芭你信不信。”
贺庭周听着,垂眼看向自己经手点的这么一桌,都他妈撞上枪口的既视感,然后沈既欲笑了笑,下定论:“所以,你说这里面没她一份功劳你觉得我信吗?”
连着两道关于信与不信的命题直直抛过来,贺庭周没答,也确实没想过沈既欲对宋再旖竟然了解到这个地步。
可,那又怎样。
现在他也知道了。
……
宋再旖和同桌告别在岔路口,街对面的红绿灯亮起,她在寒风中转身,今天第二回 往学校里去了。
不过这次目的地是体育馆。
下午她被安排了运动会开幕式的最后一次排练,离集合时间还早,她就坐看台边玩了会手机,ins刷到底,又打开微博,说起来她也算是上过了热门的人,但激流勇退后很快被新的热点覆盖,信息时代永远不缺狂欢的话题,虚假的澎湃仍在上演,此刻正挂在热搜前一前二的分别是娱乐圈俩男星,各自剧宣,可偏偏因为是同个选秀出道,当年在节目里就因“兄弟情”被初代粉组过大热CP,眼下兜兜转转,以这种方式挨着名字,有种顶峰相见的绝配感。
点开的实时广场也确实不负众望,CP粉嗑得醉生梦死,唯粉拆得要死要活,按理说原先的宋再旖对这些只会一笑置之,可当指尖滑过一条评论时,脑子里不由想起一些人和事,微微顿住,几秒后打开浏览器,点搜索框。
……
后来的半小时里,陆陆续续有人到,宋再旖和她们打一记招呼,又低头,再到身旁风风火火坐下一个人,问她看什么呢,“叫你两声儿都不理我。”
下意识地回一句没什么,手部跟着动作,想锁屏,可聂书迩更快,已经眼尖地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压着嗓子发出一声“我靠”,一把揽住宋再旖肩膀低声逼问:“你在看耽美?你不看我发给你自个儿的同人文,你看耽美?”
宋再旖反手要捂她嘴,聂书迩一脸“你居然看这些你不对劲”的表情盯着她,紧接着意识到两人这距离似乎挨太近太暧昧,倏地一松手,自我安慰地抚了抚手臂,宋再旖没忍住笑骂她一句神经,然后解释道:“你分享给我的那些链接都打不开了。”
“打不开了?”
已经知道是谁的手笔的宋再旖嗯一声,“高中宣传片下面都是这些内容,你觉得合理吗?”
聂书迩不以为意地耸肩笑:“有什么不合理?政治老师说了,一切要从实际出发,这事要搁别人身上,那确实不好说,但问题是,主人公是你和贺庭周,对吧,你们俩高考十有八九能包揽个状元榜眼,到时候就是互帮互助携手并进的优秀典例呀。”
“说了我和他没事。”
“行,你和贺庭周没事,”聂书迩点头点得极为爽快,这下倒让宋再旖愣了愣,难得见她这么快松口,正琢磨她在憋什么坏,就见聂书迩猛地侧头,两人差点亲上,反应过来后各自往旁边挪了位,她快刀落下:“那你和沈既欲呢?”
就这样峰回路转地提到了沈既欲的名字,宋再旖微微皱眉,刚要说话,聂书迩紧接着抬手一指她:“之前附中篮球赛那事我可听说了,护短护得真够行的啊,我就奇了怪了,你是不是绑了什么‘助人为乐’的系统啊?这个打抱完不平帮那个,什么时候也来帮帮我呢。”
宋再旖剐她一眼,“你用我帮?你战斗力爆表好吧。”
就差没把她那些光荣事迹再翻出来说一遍,聂书迩连忙叫停,同时意识到话题又被宋再旖四两拨千斤地带偏,连忙悬崖勒马:“唉,不准说我,问你呢,也别告诉我是因为你心善啊。”
“我难道不善吗?”
“两码的事。”聂书迩秒回,堵她。
于是有些废话就没了说的必要,宋再旖捋头发,淡笑,“我和沈既欲要有事,大概早就有了。”
这句话信息量稍微有点大,聂书迩沉默思索片刻,挑着重点问:“所以,你们俩认识挺久了?”
“嗯。”
“那你们在学校装得完全不熟?”
沈既欲转来也将近一个月了,但这两人硬生生在明面上没一点交集。
“有什么熟的必要么,你也说了两码事,在学校他过好他的,我管好我自己不就行了?出了学校的交情再另算咯。”
可是当下的宋再旖不会想到,这种她自认为的平衡,会在不远的将来被她
亲手打破。
而聂书迩听得一愣一愣的,完了半晌才品出味来,朝宋再旖竖了个大拇指,夸她牛逼,说要向她学习,宋再旖就笑着让她省省,“你要真想学我,就少看点小说,多刷两道题吧。”
然后撂下这句话起身,往看台下集合去了,留聂书迩在原地气笑,抓了把空气往她身上扔,“嫌我成绩差是吧?”
宋再旖适时回头“配合”地躲了下,却没想到和一人撞肩,脚步稍顿,她侧头。
李慕汀也停住和她对视。
时隔大半个月的一个碰面,宋再旖知道这段时间李慕汀没再找过闻栀麻烦,日子相安无事、风平浪静地过,可宋再旖倒不觉得是李慕汀醒悟了,弃恶了,因为她更趋向于一个自顾不暇的状态,非上课时间,妆画得精致,但近看眼神是空洞的,像哭过,红过,就好比,一报还一报,可饶是如此,在对视到第五秒的时候,李慕汀仍微抬下颌,缓缓扯出笑,那模样就差把“我过得很好”五个字写脸上。
宋再旖见状无声地笑笑,不予置评地收视线,和她错身而过。
……
因为今年运动会要联合校庆一起办,所以就从原本的十月末一直延后至今,枝头黄叶落了大半个秋,路面都覆了层薄霜。
出门前沈既欲叫住着急要走的宋再旖,往她脖子上套一条围巾,但绕圈的动作不算温柔,跟套小猪似的,气得她往他身上瞪好几眼,以至于那时的注意力全被这事儿牵着走,完全没察觉她这条围巾和他那件外套同牌同色。
而贺庭周注意到了。
他个子也是班里数一数二的,所以站在方队最前头,和八班并排,和沈既欲中间也就隔了个八班体委。
那时运动员进行曲放了一遍又一遍,主席台前印着“北江市第一中学建校五十周年庆暨第二十七届秋季运动会”的红色横幅在寒风中吹得簌簌作响,宣誓人员轮了几组,沈既欲感受到他的目光,侧头朝他看过来一眼,而后又很快被他们班体委转移走,那男生也是个会来事儿的,指着此刻正在主席台边候场的校舞蹈队,问沈既欲领舞的是不是你那漂亮妹妹。
沈既欲抬眼看过去,贺庭周闻言看过去,那一圈多的是男生看过去。
宋再旖正和队友过着最后一遍动作,一件灰色宽领毛衣,脖颈修长,看着慵懒,裴枝给她从南城求来的那条玉坠荡在锁骨窝,剔透的玉,雪白的肌。
确实漂亮。
他沉沉看着,声音却淡:“不是。”
“啊?上次不是你介绍说的……”
沈既欲偏头笑一笑,“我说什么你都信?”
贺庭周因此皱眉,八班那些参与过篮球赛、知道多一点内情的男生因此面面相觑,但一切也都很快随着宣誓结束而戛然,眼看宋再旖打头,往操场中央走,身后是一群同样高挑的姑娘,清一色的灰衣黑裤,挺低调,但架不住外形优越,头顶暖阳照着,每个人的鼻尖、肩上都落满了细碎金光。
她们走到各自位置刚站定,周围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喔”声,接着仿佛是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又或许仅仅因为编舞正好以此为切点,前奏流尽,欧美女嗓响起“Droptheammunitionboy”的那一秒,站在最前面的宋再旖抬手,食指轻点嘴唇,朝全场做噤声状,放下手的时候笑一下,眼尾扬着,笑得娇而傲。
场面就适得其反了。
低温催化的困意立马消散,主席台上的领导相视,笑没笑不知道,反正台下原本因为死板流程而兴致缺缺的学生方阵笑了,如潮的尖叫声涌起,男声混着女声,在伴奏,在助兴,好像到这一刻也有了一种参与感,寒风被女孩们飞扬的发丝割裂,阳光恰到好处地作衬,宋再旖她们选的不是一首劲歌,曲风偏抒情,可随着旋律,腰肢发力一次次做着的wave却充满了力度,排练过无数遍的舞蹈已经形成了身体记忆,每一下都干脆利落,每一下都精准卡在点上,毫不掩饰那种柔中带刚的侵略性。
没有一秒能让人移开视线。
包括沈既欲。
包括贺庭周。
前者不是第一次见她跳舞,面儿上倒是镇定,左手插在兜里,后者有情绪波动,但没显山露水,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站姿,直至歌曲过半,唱到“ifyoujust”的那一秒,刹那所有动作倏地停了,几秒的layback,周遭跟着鸦雀无声,那两秒不止是伴奏的空拍,更是在场所有男生当下心跳漏掉的那一拍,他们看着宋再旖迎光偏头,视线从高一区域缓缓扫过,偶尔猝不及防的对视,都会让一些男生不自觉红了耳根。
然后定在高二中间,是以全年级十六个班为界,正儿八经意义上的中间,她抬手,朝目光所及处指一下,指向性那么强烈,眼底的笑意那么浓烈。
有人立刻扭头,想看她指的是谁,可惜乌泱泱的脑袋遮住视线,几番张望都无果,紧接着伴奏分秒不差地接上了,操场上空响起女声慵懒又嘶哑的请求:
“Saymysaymysaymynameboy
Saymysaymysaymynameboy
Saymysaymysaymynameboy
Causetheresonlyonethatsaysitlikeyou……”
每呼唤一遍,她就倒退一步,目光仍紧盯场边的同时收手,举过头顶,因而露出一截侧腰,风过无痕,明明细到感觉一阵风就能折断,可偏偏能看见她常年练舞形成的马甲线痕迹,够辣,也够帅,每个wave都压得住beat,却压不住一颗颗躁动活泛的心。
这一回耳根渐红的人就更多了。
包括贺庭周。
包括沈既欲。
第16章 SEV好戏开场了
沈既欲记得宋再旖是六岁开始学习跳舞的。
那时候许阿姨刚迷上摄影,关了酒吧各地采风,宋叔叔医院里又特别忙,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是他陪她去少年宫上课的。
说是陪,但他也没闲着,顺手报了个围棋班打发时间,沈听择知道这件事后觉得他挺有出息,他以为爸爸是在夸他学围棋有出息,因此本来抱着玩票心态报的班,还真让他慢慢学出了名堂。
从一窍不通到儿童组第五名,再到少年组第一名,颁奖仪式那天,他站在台上,接过组委会递来的奖杯,耳边全是为他而响的掌声。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赢的滋味这么好。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成长的意气风发。
也是那天,他领完奖走出酒店,外面夜色已经浸透半边天,夕阳正从高楼大厦间一点一点下沉,他连忙赶去少年宫,结果发现偌大的教室早已空荡,只剩前排一盏灯还亮着,和正要准备离开的老师。
他问老师宋再旖人呢。
老师见过他几次,认得他是来接宋再旖的,看一眼钟,说:“这都几点了呀,早下课啦,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好。”沈既欲谢过老师后转身出了教室,边往外走,边拨通宋再旖的电话。
但是在走到电梯间的时候,慢慢停住了脚步。
他偏头看向离电梯三米之外的安全通道,门没关实,走廊的明亮光线溜进去,同时熟悉的铃声从里面传出来。
伸手推开那道门,不轻不重的一声响,伴着地面灰尘微微起簌,宋再旖转头看向他,眼睛还有点红,睫毛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珠。
头发按要求盘成丸子扎在脑后,可因为长久的练习而变得松散,几缕碎发落下来,练功服外面裹着一件长款羽绒服,看似臃肿,可只有他
知道,她有多瘦。
那细胳膊细腿,实在经不起一点欺负。
宋再旖吸一下鼻子,指着手机屏幕先开口:“我刚要接。”
“嗯。”沈既欲对她这句类似解释的话不以为意,按掉通话的同时反手带上门,两人视野里的光线就这么暗下去,他低声问:“怎么不哭了?”
转头看见是他没有惊讶,听见这话的时候却愣住了,有种幻听的错觉,宋再旖歪头看着他,“你难道不应该问我怎么哭了吗?”
可是他却问她怎么不哭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
“哭一定需要什么理由吗?”沈既欲走两步到她面前,她坐在楼梯台阶上,他就屈膝蹲下,两人平视,他凝视她,唇角勾着,话语间有低笑的气音,眼神却很平静,没有小时候看她哭鼻子时的那种嘲笑,有的只是一种“你想哭就哭,不丢人”的意思在。
宋再旖又抬手用纸拭了一下眼角,确保湿润彻底干涸后,摇头道:“今天班上有个女孩因为动作老是不到位,被骂哭了,老师说……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可没有人哭是为了解决问题的。”沈既欲几乎是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的那一秒接上,没有犹豫,认真地反驳,顿两秒后又软了语气问:“你也被骂了吗?”
“……没有。”
“那就是最近准备比赛压力太大了?”
他知道月底宋再旖要去参加一项芭蕾舞赛事,含金量不小,意义可想而知。
宋再旖低下头,依旧闷声否认:“不是。”
“哦。”沈既欲点点头,也不在乎她的嘴硬,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刚得的那座奖杯,好像还留有颁奖现场暖气的余热,塞到宋再旖怀里,“给你,沾沾喜气。”
宋再旖一怔,看清奖杯上的日期和署名,“决赛是今天吗?你怎么没告诉我?”
沈既欲回避她抬头看过来的视线,“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宋再旖举起那座奖杯左看看右看看,纵然两人都是那种一生下来就拥有很多的人,可也架不住对荣誉的向往,尤其是这种不靠家里,只靠自己的。
“可是我想去现场看你拿奖。”
“那万一我没拿到奖呢?”
“输不了。”
沈既欲闻言就笑了,宋再旖也随之慢慢笑出来。
“就这么相信我?”
“不行吗?”
“行。”沈既欲站起身的同时拉住宋再旖的手,把她也从台阶上拉起来,“走吧,回家吃饭。”
“好。”
那年后来,北江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那场大赛如期而至,宋再旖平稳发挥,不负众望地拿下了青少年组的金奖,满堂喝彩的时候,沈既欲就坐在台下,远远地望向灯光聚焦的中心。
然后和宋再旖四目相对。
她笑得就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
就像现在。
她站在队伍最前面,站在万众瞩目里,笑意盈盈看过来的那一眼,朝他指的那一下。
红色横幅迎风飘得更欢了。
可宋再旖没有看他很久,在下一个走位时移开了视线,中场表演也很快结束,姑娘们的朝气刚驱散一点寒冬的乏冽,就在一众意犹未尽里鞠躬退了场。
然后就是领导致辞、升旗仪式。
宣布运动会正式开幕是九点二十,那时旭日终于从云层里探出一点头,聊胜于无的阳光洒下来。各班体委开始张罗着第一个项目的选手前去检录,沈既欲刚准备随班退场,抬眼就撞上宋再旖的目光,隔着大半个操场熙攘的人潮,她手里抓着早上他给她带的那条围巾,后知后觉地遥看着他。
他回以一笑。
扯平了。
……
上午的比赛以田赛为主,几个径赛的预赛为辅,跑道旁、沙坑边皆是人头攒动,宋再旖本来想在教室躲清净,但因为聂书迩报了三级跳远,作为朋友,她还是象征性地到了场,想着到时候她要是输太惨了得好好安慰,结果没想到这个平时看着不太着调的人还挺争气,一跳就跳了个第二名,旗开得胜地帮十三班积了五分。
“恭喜啊,年级第二。”
聂书迩接过宋再旖递来的牛奶,听到这话,忍俊不禁地戳了戳她的手臂,“呦,还给贺庭周记着仇呢?”
“我给他记什么仇?”
说着,宋再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罐汽水,食指勾环,拉开,无数气泡刹那倾涌,但细微的动静转瞬被不远处那道发令枪响吞没,又在广播传来的清亮女声里偃旗息鼓。
“无论是起跑还是冲刺,你们都全力以赴,每一个弯道超越,都让我们为你们欢呼,在红色跑道上,你们就是无畏的战士。加油!高二(7)班的运动健儿们。”
听到自己班级的加油稿,宋再旖不由抬头看过去。
离她不到五米的塑胶跑道上正迎风掠过几道身影,零上三度的低温,他们却都穿得很单薄,甚至有一道大概是体育生,发带短裤钉鞋,装备齐全,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而紧随其后的是大步跑在第五道的男生。
白色卫衣、黑色镜框,是贺庭周。
聂书迩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努嘴笑道:“喏,拜他所赐,你也是年级第二。”
……
风在呼啸,而贺庭周还在加速,试图超过那个体育生,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终点也近在咫尺,最后十米、五米、两米,操场边尖叫响彻的时候,宋再旖定睛。
直道铺平在眼前,太阳早已升空,均匀地洒落,贺庭周就在那束光的尽头,以半臂之位率先冲了线。
他成功反超了。
宋再旖看着自己班上很多人围过去,场面焦灼而热烈,看着贺庭周因为整整一圈的冲刺而弯腰撑膝,胸膛的呼吸起伏就算隔着几米还是那么明显。
“怎么会,得第一是他的本事。”她笑道。
然后仰头喝一口汽水,可下一秒,毫无防备的酸让宋再旖笑容滞住,皱眉,放下手才发现自己开错了易拉罐。
聂书迩也笑:“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下午400米决赛,第一会花落谁家。”
……
宋再旖当然清楚聂书迩这话的意思,因为没过多久进行的高二组第三场男子400米预赛第一是沈既欲。
这一场没有悬念也没有反转,沈既欲从一开始就遥遥领先,赢之后也只是原地缓了几秒,朝场边撂一眼,穿过人海,平静地和她对视上。
仿佛在说,好戏开场了。
……
这两人都报了400米这个项目宋再旖知道,都能进决赛也在意料之中,但要说是巧合,她不信。
操场上一项接一项仍在热火朝天地比着,聂书迩很快被叫去领奖,宋再旖目送她离开后,一个人转身上了楼,平时熙来攘往的教学楼在运动会期间显得格外冷清,教室里也鲜见人影。
直到走过高二(8)班。
沈既欲就倚在后门边,半个肩膀沐浴阳光里,影子在走廊地砖上拉出斜长的一道,号码簿还在胸口别着,堪堪遮住卫衣上笑脸骷髅的印花,这衣服其实宋再旖还见过一件,白色款,只不过被她不小心弄报废了。
但那次也不能怪她,是一个不长眼的人骑车差点撞到她,沈既欲连忙伸手拉她,她没站稳,手里的那杯杨梅汁就这样翻到了他身上,一大片深红洇开,如那天晚霞般刺眼,即使后来他及时拿去清洗,可还是留下了渍痕。
所以眼前这件是黑色的。
宋再旖睨着他,也不问他这副样子是在等谁,只把手里那罐汽水扔给他,沈既欲倾身接住,然后在看到罐身那圈粉色的包装时笑了:“草莓味的?”
“嗯,我刚开错了,你要是不想喝给我。”
嘴上说着这
话,面上却没半点干坏事的不好意思,特别坦然,沈既欲习以为常地拉开易拉罐,“喝,渴死我了。”
他也真没骗人,仰头直接灌了大半,额头一层薄汗被阳光照着,几滴汽水从罐口溢出,沾到他下巴,也被阳光照着,宋再旖看了几秒,嫌弃地皱眉:“……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沈既欲含糊地嗯了一声,喝爽了、喝完了才放下手,空的汽水罐直接在指间转一圈,侧身,往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掷,然后懒洋洋地笑着看回她,问:“准备回班啊?”
宋再旖点头,“还有事?”
沈既欲就朝她招招手。
宋再旖懒得理,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模样,比他还潇洒地抬脚就要走,但手臂很快被人从后面拉住,她只能停下,微微偏头,挑眉看向沈既欲。
“中午去几楼食堂吃饭?”他问。
“干嘛?”
“我妈在家做了狮子头,刚打包一盒叫司机送来,给你午饭吃。”
听到狮子头三个字后,宋再旖的神色明显有了松动,眼神都变亮,“真的?”
沈既欲点头,又好心提醒她:“忘了今天几号了?”
宋再旖思考两秒,想起来了,今天刚好十一月十七,是沈听择的生日。
每年他生日,要么是和裴枝出门过二人世界,美其名曰庆祝他们的恋爱纪念日,为此她收留过好几次可怜兮兮没饭吃的沈既欲,要么是裴枝亲自下厨做几个菜,一大伙人热热闹闹地在家吃,不过具体哪种,全看裴枝的心情,寿星说了不算。
沈既欲似乎也想起一些往事了,面露笑意说:“所以今天晚上你有口福了。”
宋再旖也笑,因着他这一句开始朝思暮想裴枝做的狮子头,想她做的蟹黄羹,后来还是沈既欲耐着性子又问了她一遍中午去几楼吃饭,思绪才被拉回,想了想答道:“二楼吧。”
“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沈既欲也不再眷恋什么,爽快地松了手,“中午见。”
也是到那时,到沈既欲转身进班从她视线里消失的那一秒,宋再旖才看到站在楼梯口的贺庭周,离她不到三米的距离,只因他站的位置刚刚正好被沈既欲挡住,所以她才会浑然不觉。
想走的脚步就这样又被拖住,她仍停在八班门口的走廊上,而贺庭周同样平静地和她对视,然后笑了笑:“嫌操场冷?”
宋再旖愣了下,“……嗯,操场上风挺大的。”
贺庭周闻言点头,朝她走过来,步子带动身侧拎着的保温袋淅淅沥沥地响,宋再旖视线下落,但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人已经到跟前了,他胸前的号码簿早已摘下,露出身上那件简简单单、毫无设计感可言的白色卫衣,压根看不出牌子,这种衣服要是进了沈既欲的门儿,准是在角落里积灰的命。
宋再旖自认比别人了解贺庭周多一点,知道他父母双亡,和外婆相依为命,虽然据说父母给他留了一笔遗产,不差钱,可大部分都用来给外婆治病了,也知道他有空的时候会去他妈妈生前开的那家花店待上半天,所以他校服上总是沾着一股很淡的花香,她第一次闻到的时候还很傻地问他是不是喷香水了,然后隔天他就带了一束鸢尾花给她,说自己没有喷香水。
“我对酒精过敏。”他解释道。
就是这样一个人,和沈既欲仿佛两个极端的反差。
……
“那喝点热的。”
回过神,贺庭周已经打开了保温袋,边说边将里面置着的奶茶拿出来,宋再旖看着他,没接,问他这是哪儿来的。
“之前我们交的班费还剩一些,王老师又补贴了一部分让李欣雅给大家买点喝的,她就给每人订了一杯奶茶,外卖送了三次,刚到齐,他们在楼下分得差不多了,没看见你,我猜你应该是回教室了。”
李欣雅是七班生活委员,也是李慕汀的表妹。
“哦,这样啊,”宋再旖开玩笑地问一句:“那这里面应该不会有毒喔?”
贺庭周也开玩笑地回:“不会,我帮你检查过了。”
“谢谢。”
“不客气,要帮你打开吗?”
宋再旖摇头,捧着奶茶笑了笑:“我捂会儿手。”
“行。”
“那你现在也回班吗?”
“嗯。”
这么应着,可贺庭周当下没有动身,而是转头,透过八班窗户,看向里面懒洋洋坐着的人。
沈既欲也正看着他。
第17章 SEV找我
上午的赛程进行到十二点才全部结束,阵地转移,食堂比操场还热闹,宋再旖根本听不清聂书迩在说什么,只知道她眼巴巴馋了好几天的酸汤肥牛终于吃上了,热腾腾的一锅,底下酒精炉子还在噼里啪啦地烧着,白雾氤氲在两人之间,宋再旖适时提醒道:“你慢点吃,小心……”
结果话没说完,聂书迩就痛苦地嘶了一声,明显是被烫着了,宋再旖见状把手里刚拆开的酸奶推过去,挂壁的水珠因为移动在桌面拖了一道,聂书迩这次没跟她客气地直接拿起来喝了,边喝,边皱着眉,仿佛已经用脸谴责了肥牛咬人事件一百遍。
酸奶瓶见底的时候,宋再旖没忍住笑地问:“感觉好点没?”
“嗯,”聂书迩用纸擦了擦唇角的奶沫,点头,“谢谢。”
“吃这么快干嘛,我又不跟你抢。”
聂书迩不赞同地看向她,“你不吃吗?我点的大份,两个人管够。”
宋再旖说不用,她吃差不多了,聂书迩的目光因而落到她面前餐盘里的自选菜上,“就吃这点东西,你下午比赛能跑得动?”
“能啊。”
聂书迩拗不过她,只说要重新去帮她买一瓶酸奶。
宋再旖本来仍想婉拒,但余光瞥到不远处径直朝她这儿走来的身影,话到嘴边改成:“那你帮我买瓶原味的吧,谢了。”
聂书迩比了个OK的手势。
她前脚离开座位,沈既欲后脚走到桌边,手里提着的保温盒被拿出来放到台面,打开,香味飘出来,宋再旖低头看了眼,抬头问他还没吃饭吗。
“这两个都是给你的。”沈既欲回。
“哦,但是我吃不了这么多。”
“奶茶喝饱了?”
宋再旖就又看他,沈既欲也八风不动地由着她看,直到身后有人出声——
“同学,麻烦借过一下。”
沈既欲闻言转头,就看到端着一碗面正站他身后的男生,似乎对他杵在这里占道聊天挺不满的,这事儿也确实是他理亏,所以说了句不好意思就侧身,给人让出一条路,等那男生从面前走过后,才又转向目睹着这一幕的宋再旖,示意眼下这张除她之外空无一人的餐桌,斜额笑了笑:“让我坐下说话?”
……
“不好意思啊,这里有人了。”
面前的暖炉因为酒精燃尽而慢慢冷却,桌上的水痕渐干,聂书迩长时间地去而未返,她这话听起来实在没什么信服力,两相对视到第五秒,宋再旖错开视线,再度看向他身后,招了招手。
“闻栀,这里。”
这一声不大不小,淹没在沸反盈天的食堂里,只够该听见的人听见。
始料未及被点名的人像只受惊的兔子,愣在原地,视线滑过眼前比她高了整整一头的沈既欲,看向宋再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还是宋再旖又叫了她一遍。
“这里没人,你过来坐吧。”
这个点,食堂几乎已经座无虚席,找不到位置的只能拼桌吃饭,闻栀原本只想随便找个空一个人的桌子坐下,没想过宋再旖会注意到她,更没想过她会叫住她。
头顶那道打量的视线也实在逼人,她握着餐盘的手攥紧了些,深吸一口气抬头,对沈既欲说道:“可以让一下吗?”
今天第二次挡人道被嫌,沈既欲听笑了,插在口袋里的左手缓缓抽出,站直身体点头:“行。”
像是说给闻栀听的,也像是说给宋再旖听的。
说完后退一步,腰抵着桌沿给人腾位子,闻栀就这么从他面前走过,目不斜视,低着头,他没太看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的发顶,和一小截耳垂。
很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的。
……
闻栀坐
下后沈既欲就走了,没一会儿聂书迩回来了。
看见桌边多了个姑娘不算惊讶,和闻栀笑着打了个招呼,看见宋再旖面前多了个保温盒挺惊讶,问她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