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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这是个什么事啊!

科尔夫对今天早上直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表示难以置信。

不管是金发贵族那令人眼红的财富, 还是刚刚她对着躺倒在人群中心看上去就差一口气断掉的烂人说的话。

科尔夫不理解。

不仅他不理解,就连一旁好不容易猜明白了金发贵族态度的乌萨也为这个行为和话语懵了一瞬。

这位穿着飒爽,举止从容, 可思维奇怪的金发贵族, 在他的眼中再一次蒙上了不清不楚的迷雾。

更奇怪的是, 那个跟着金发贵族一同来的医生的反应也很奇怪。

不管是医生听完这句话后无作为的态度,还是之前速度比科尔夫还快的动作,这都昭示着这位名为“安格”的医生并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

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但眼下乌萨管不了这个问题了。因为那个正蹲在地上歪头看着那坨苟延残喘的烂肉的金发贵族, 又回头看向他,语气充满无辜。

“像他现在这种状况, 我要是救了, 他能归我吗?”

乌萨差点一口气没上上来。

金发贵族明亮的金色眼眸现在成了斗兽场观看区二楼最亮眼的风景。

所有人都不再看着摆放赌局的屏幕和下注台子, 而是转头看向了那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贵族大人。

一个贵族,说要救一个快烂成死肉的囚犯?

老天,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斗兽场二楼的露天看台上挤满了很多人。在这儿的人除了一部分用来管控纪律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等待上场的选手——严格来说, 是被分配在这儿供以贵族玩斗兽棋娱乐的囚犯。

他们狐疑且警惕地低头看着那个新来的贵族, 没有一个人敢冒然上前触犯贵族的霉头。

周围的人没有说话,乌萨也还在想自己该如何回复贵族这个令人头大的问题。

安静的二楼露天看台上,只有那个躺在地上,胸膛细微起伏的烂肉的败者张开了嘴。

可他只发出了一点点气音,就算是隔得最近的金发贵族都没办法第一时间听清楚他说的话。

“嗯?”

她再次回过头看向这坨烂肉。偶然窥见金发贵族目光的旁观者忽然发现,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瞳中很是平静。

不像是在看一坨恶心的烂肉,也不是在看一个低劣卑微的囚犯下等人。

那样漂亮的眼睛中只有平静。

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和自己没什么区别的正常人。

旁观者一怔, 狼狈地移开了目光。但自己却也不知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做。

躺在地上等死的烂肉右手抽动了一下,很吃力也很缓慢地抬起。

安静的开阔场地里,现在所有人都慢慢听清楚了他说的话。

“救……救我……”

“不想……死……”

半只脚跨进死亡的人嘴唇哆嗦, 被血污掩盖的眼睛里眼瞳涣散。

他本能地张开嘴,用他最大的力气求救——虽然听上去就只有几个简单的气音。

那只几乎是成了一团肉泥的手终于颤动了几下重重砸在了地上。败者眼睛里的光也在逐渐黯淡。

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快要死了。

或许就是下一秒。

原本对这样的事情已经麻木的囚犯们眼球干涩的动了动。

虽然这样的事情在莫科瑞竞技洗罪台里已经是件常事,但只要是看着,他们就能将这个人的身份代入到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变成眼下的这个人。

毫无尊严地躺倒在露天看台上,被人忽视,直至咽气,然后被扔到专门处理尸体的火炉变成一捧施肥的土灰。

“不行。”乌萨说,他的目光从倒在地上的囚犯身上移开,冷淡地开口,“他是囚犯。”

金发贵族:“哦……好吧。”

但她没有起身,而是继续追问:“他犯了什么罪?”

这个乌萨就不清楚了。

不过旁边还是有清楚这个将死囚犯身份的人。

“他摔了贵族的花瓶。”有人小声给这位金发贵族解释,“赔不了钱,就被送进来了。”

金发贵族:“很贵?”

“很贵。”

或许对这位贵族来说并不昂贵,但事实却是,像他们这样的人付不起——又或者说其中还有隐情,可那又如何?

没有人会在意。

金发贵族定定地看着地上呼吸越来越微弱的人。乌萨能够看见她眼睛里面的那团火越烧越旺。

就好像在她面前的那不是一块即将腐烂的人肉,而是一处未被发掘的宝藏。

那两团火烧得让乌萨和科尔夫都暗自心惊,下意识警惕起来防备着这位金发贵族接下来的举动。

真该求着这位主不要在这个地方乱来……

好在金发贵族动作之前,楼梯那个地方又上来了两个抬着人的警卫。

“干什么呢?”

看见一群人聚在这儿堵着路,警卫的声音尤其不耐烦。

很快,原本堵在这儿围观的人作鸟雀状一哄而散,留下站在上楼前方主道上的金发贵族和躺倒在地上的残废。

走在最前面的警卫愣了一下。

“这位……”他斟酌了下语气,“贵族大人?您这是……”

警卫有些摸不清现在的状况。

他认得倒在地上不动弹的那个残废,就在几分钟之前这个人是被他亲手送上来的。

警卫下楼的时候还和同事打赌说这家伙说不准下一次上来就断气了,说不准等会儿还得抬下去烧了。

“这个人快死了。”那个举止奇怪的贵族站起身,说,“你们等会儿要带走他吗?”

两个警卫走上前,先把手中的新伤员扔下来,紧接着探头一看:嘿,的确是有气进没气出了。

于是其中一个对她点头:“这种情况,我们等会就带他去焚烧炉。”

“烧了?”贵族皱起眉,“要是我救了——”

“诶诶!”乌萨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她面前,同时将警卫惊愕中带着点狐疑的目光也一同挡下,“那个……我们大人的意思是,就这种半截入土的家伙扔了也是浪费,能不能……”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附在警卫耳边开口:“让我们带走?”

警卫:“你们这是……”

“咳。”乌萨冲他咧嘴一笑,“废物利用不是吗?大小姐找点乐子呢。”

贵族的心思谁能精准地猜到?

警卫虽然一知半解,但也能从眼前这个装扮不同寻常的男人脸上察觉到点什么。

他挑了挑眉,然后又看了一眼躺倒在脚底边几乎跟个死人一样的家伙。

这还能救?

他相信了乌萨的话,或许就只是个天真心善的大小姐头一次看见这么惨烈的情况于心不忍罢了。

“焚烧炉在地下一层。”警卫说,“只要过那儿,不管是活的死的,最后都会变成灰的。”

一旁侧耳倾听的科尔夫熟练地凑上来,给他分了两根烟:“谢了兄弟,不麻烦您,这活儿我和他就能干。”

拖一具死尸走下去还挺麻烦,现在有人能帮着干有什么不好的?

警卫抽走了那两根烟,再次恢复了先前的面无表情,转身离开了。

乌萨和科尔夫松了口气。

而站在他们身后的金发贵族和安格则是看着他们的身影,小声说着些什么。

“……明白了吗?”金发雇主说。

安格看了那个潇洒离开的警卫,然后又看着分了两根烟的科尔夫,她迟疑道:“就因为两根烟?”

“不是哦。”金发雇主小声地和她咬耳朵。

“在警卫看来,倒在地上的人是肯定会死的,谁也救不了——或者说谁也不会花大手笔去救。如果人死了,他还得拖着尸体去焚烧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金发雇主和她解释道:“但是现在有人说可以解决这件事,还能再得两根烟,何乐不为呢?”

安格若有所思:“所以,烟才是其次。”

金发雇主笑眯眯地开口:“没错。”

“那您为什么又这样做?”安格看向她,“这种人对您来说,应该也没有什么作用吧?”

金发雇主:“错啦,”

她的声音轻柔但带着喜悦,好像获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一样。

“因为他想活着。”金发雇主说,“所以在那一刻,我们的交易就已经开始啦。”

安格想起了她之前说过的话。

“——这场交易中,我需要做到的事情已经完成,那么接下来。无论他逃到哪里,无论他身处何处,哪怕他沦落死亡的绝境。”

金发雇主在夜曲酒店的宴会上说出的那句话深深印刻在安格心中。

“——我终会拿到属于我的报酬。没有人能逃掉。”

她们两个人的小声谈话没让其他人听见,乌萨和科尔夫回过头后,就看见金发贵族又蹲在了那个将死之人的身边,闻声抬头看向他们。

“所以,这个人现在归我了吗?”贵族理直气壮的声音让乌萨苦笑一声。

乌萨:“对。”

他叹了口气道:“这个死人现在归您啦。”

“还没死呢。”金发贵族说,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看上去毫无声息的伤患,补充了一句,“还没死透呢。”

科尔夫也学着队长的语气叹了一声:“也快啦。”

虽然不知道金发贵族到底要这个死人干嘛,但现在这种状况谁也救不了他。

两人两边用力,将这个‘死人’抬了起来。

“贵族大人,”科尔夫有气无力地开口,“咱们带他去焚烧炉吧。”

这位行为奇特的金发贵族终于离开了斗兽场二楼。

她的出现的确惊讶到了一群人,但也只是这样。

一个贵族带走了一个失败者的尸体。

听着挺玄幻的,但也就那样。

这种消息不是这群人关心的。

风带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只留下了一地的暗红。看台上和赌局边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前往地下一层焚烧区的时候,乌萨和科尔夫哼哧哼哧地抬着这具尸体(这个人似乎真的没半点动静了),任劳任怨地当着贵族的工具人帮忙运货,一旁的金发贵族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面多了一个针管。

乌萨看过来的时候,正巧看见金发贵族将针管里的液体注入进尸体体内。

这是干什么?

还没等他问出口,手上的躯体一个猛颤,叫这位胆大的巡逻队队长都惊了一跳。

“什么东西!?”

金发贵族:“嘘。”

女人微笑着冲他做出“噤声”的手势。

那双鎏金一样的眼瞳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来了,”她轻声说着,向前迈动了好几步,推开了厚实的大门。

“我的人才市场。”

焚烧室门内,不少状态恹恹等待死亡的残废们费力地移动眼珠,看向了推门而入的金发女人。

这是……谁?

第一百五十二章

要是说之前在二楼露天看台上金发贵族还有所收敛, 那么现在进到这个地方后,她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快乐因子。

这让她看上去和焚烧室里的所有人完全不一样。

“让我来看看……”

穿着牛仔服的金发女人从左蹿到右,还时不时用手戳了戳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体, 口中喃喃念叨着什么。

乌萨和科尔夫因为她的行动而僵住, 但和他们一样进来的医生没有任何犹豫, 迈步跟上后,很是顺从地待在了并不安分的金发贵族身边。

直到乌萨手里面的人体再一次弹动一下后,他才一个激灵回过神。

“先把他放下吧。”乌萨对着同样震惊到呆滞的科尔夫说, 两人找了个勉强能够放人的角落将手里的死尸放下。

当他们直起身时,这才发现本该闭上眼睛毫无声息的死人, 现在却躺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乌萨:…?

“我靠!”科尔夫没防备地和地上的‘死人’对上视线, 惨叫一声, “见鬼了?!”

地上浑身糜烂,血肉模糊的家伙没有出声, 但那双棕白分明的眼瞳瞪得很大,这完全不是一个死人该有的眼神。

除了出不了声音暂时无法行动, 乌萨发现这个本该死掉的家伙竟然意识越来越清醒。

难道真的见鬼了?

这个思绪从他脑子里闪过, 可很快就被乌萨扔了出去。

应该是贵族手里的那管药发挥了作用。

乌萨猜测道。

可是……

那样的伤势,得是什么样的奇药才能救回来?更别说被救回来的只是一个该死的囚犯……不,不对,可能对这位金发贵族来说,这只是个人。

而药,就是用来救人的。

逐渐适应金发贵族思路的乌萨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不远处蹲在一个个苟延残喘人身旁的牛仔。

“这个, 这个感觉也行。”金发雇主大致看了两眼后,就下了结论。

安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又是一个快断气的残废。

手臂骨折,白色的骨头裹挟着黄脓戳破了皮肤, 整个人被深色的血污掩盖得看不清模样。

如果泼剌区存活下来的人是瘦弱麻木,那么这个焚烧室里的人就是一条条毫无生气的标本。

就算知道金发雇主的目的,可现在看着这群人的样子,安格着实无法想象到这群人去死亡矿坑开采的样子。

毕竟现在他们的状况,再一次站起来估计都很困难了。

“大人……”她轻声开口,但没有反驳金发雇主的想法,只是说,“这么多人,我们私自是带不走的。”

金发雇主:“那就过明路。”

明路?

“乌萨。”没等安格想明白这个词代表的意思,金发雇主就站起身看向大门口的乌萨,“过来。”

这位巡逻队队长连忙跑过来,讨好一笑:“您说您说,有什么事吩咐?”

“你之前说,莫科瑞竞技洗罪台提高了星城的经济水平,”金发贵族抱臂看向他,“而洗罪台里的参赛选手,身后大部分都是有人支持着打比赛。”

乌萨摸不清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于是很迟疑地点头:“是这样没错……”

“那这个洗罪台现在是由谁管理的?”

乌萨眨了眨眼:“呃……暂时由德威斯德先生管控……”

“或许我可以和他谈一笔生意。”金发贵族若有所思的样子叫乌萨有种不好的预感。“对于他来说这些人大概只是些破烂。有人来收破烂,他大概会举双手赞成。”

乌萨:……

再说一遍,这真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星海贵族。

“这大概不太可能吧?”乌萨皱起眉说,“斗兽场的日常大部分经济收入都来自赌局,您要是将选手都带走了,那赌局又靠什么进行?”

“那你说,这些人,”金发贵族耸肩,眼神看了一圈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残废们,“还能再上场吗?”

乌萨的目光触及一具半边身子都没了的死尸,速度极快地收了回去。

显然不可能。

“就算如此,您还得考虑一件事。”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这里的所有囚犯都是上了记录的。而莫科瑞的星网管理是星城最严格的地方,这儿的信息要是出了一点问题,那么管控局那边就会得到通报,下一秒来逮捕您的队伍就会出现在斗兽场外。”

安格一个激灵。

等等,如果这里的星网管理这么严格……也就是说,只要破坏了这里的电路……

她忽然回过神,不动声色地看向一旁安静聆听的金发雇主。

对方表面上没有任何回应,但唇角上扬的弧度让安格瞬间恍然大悟。

果然。这一切都是伽不佘大人计划好了的!

招揽更多的挖矿人员,破坏星城的专线,引发骚乱调离管控局人员……这简直是天才一样的计划!

安格心里呱唧呱唧地开始给金发雇主拼命鼓掌。

“你觉得这些人被送进焚烧炉后,他们的信息还会存在吗?”金发贵族听完他的说法后,微笑着开口,“那位德威斯德难道会留着这些死人的信息?干什么?用来缅怀?”

乌萨哑口无言。

对于贵族们来说,斗兽场的人就只有一个用处。

那就是供人娱乐。

十几年前,德雷曼人生剧场被查暂停营业,但要知道,这个剧场曾经存在了有百年的历史。

这样的“娱乐”被人追捧了百年,怎么可能就会因为星际法庭一纸宣判就停下?这又不是西蒙斯那个时代。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卖几个濒死的囚犯又如何?

虽然不清楚金发贵族要这些快死了的人有什么用,但这不关德威斯德的事。

乌萨默默地闭上了嘴。

身为受贵族管控的巡逻队队长,他参与不了贵族们之间的所有明争暗斗。

“您会付出很多。”乌萨叹气道,“但得到的收益或许比不上您付出的零头。”

金发贵族只是微笑:“收益不是这么看的。”

远处的科尔夫跑了过来,虽然没听见这两位刚刚的闲聊,但他敏锐地意识到了这几位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像之前那样轻松。

科尔夫看了一眼队长的神情。

“有什么事就说吧。”乌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反正这些事都不是他能干涉的,索性就当没听见没看见,谁要是问起来就都推到贵族的身上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就好。

想来这位金发贵族也是希望他这样做。

科尔夫挠了挠后脑勺,道:“大人,刚刚那个快死了的囚犯……好像活过来了。但情况不太好。”

乌萨:“嗯?”

“啊,这个啊。我知道。”金发贵族点头,“毕竟只是强心剂而已,只够多喘几口气。”

乌萨:“嗯!?”

他还以为这位贵族的善心是不是太大了,没想到不是完全救活了人吗?那这是准备做什么?

很快,乌萨和科尔夫就看见了金发贵族的操作。

“这是几?”再一次蹲在躺倒在地上的家伙旁边,金发贵族伸出一根手指耐心地开口问。

“一……”

“很好,能够说话了。”金发贵族收回手,很平静地直切主题,“如果我救了你,你是否能将你所拥有的一切献给我?”

乌萨:……?

科尔夫:???

你说她直白且居高临下吧,但金发贵族的语气又是询问。

倒在地上的家伙也瞪大了眼睛,没有立刻回话。

“别愣着。”她说,“那一针只够让你的心脏再多跳几分钟。继续犹豫下去,我可不会再给你打第二针。”

“我……我……”时间紧急,倒在地上的家伙张开嘴拼命喘息,那双棕色有些涣散无光的眼瞳死死盯着眼前的金发女人,“我将……一切……都献给你……”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金发女人:“很好。”

得到回答后,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医疗箱??

这是怎么塞进口袋的???

“救急针。”金发贵族拍了拍掌心上的小小医疗箱,然后在乌萨和科尔夫震惊的目光中,箱子自动打开了小小的一条缝。

紧接着,一根粗大的针头从缝隙中伸了出来。

对这个场面极为眼熟的安格浑身紧绷,不留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

后腰……有点幻痛。

“为您,急救。”

电子音从这个小小的医疗箱中传出,紧接着这根长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扎进了半身不遂的濒死者半边臀部上。

濒死者:“!”

他像一条摔在石板上的鱼一样剧烈弹跳了一下,吓得一旁毫无防备乌萨差点把枪都掏出来。

这真的是在救人而不是在杀人吗!?

这家伙刚刚还瞪大的眼睛现在都快要闭上了啊!

乌萨浓浓的吐槽欲都快止不住了。

扎完一针后的医疗箱再度紧闭,被金发贵族收进了那个似乎不见底的口袋中。医疗箱的动作很快,而她们又是一群人围着,在远处巡逻的守卫根本看不见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又死了一个人。

“死了?死了就拖进炉子里。”守卫走过来刚说了一句,却发现地上的那个人似乎没死绝,甚至还看了过来。

你别说,在只有橙红色火光打亮的焚烧室内,这一幕还真有点恐怖。

守卫都打了个寒颤。

他迅速转移目光,看向了现场那几个和这儿难民打扮的囚犯格格不入的人。

两个似乎是星城市中心的管控局警员,还有两个……贵族?

守卫讶异的目光从安格胸前的标牌上移开。

“这位大人怎么在这儿?”他赶忙换了个态度,颇为恭敬地开口道,“观赏区在楼上,您可以去观赏区休息和观看比赛。需要我带您上去吗?”

这个标牌还真是好用。

就算是安格,心中都忍不住感慨一句。但很快,这个感慨又化作了讽刺。

只是一个身份……只是一个标牌……

就将人划分成了等级森严的三六九等。

安格没有说话,但乌萨和科尔夫会成为贵族们的代言人。

科尔夫熟稔地凑上前去和这名守卫搭话,三言两语讲明了先前的事情后,又塞了两根烟,双方很快就相视一笑。

“我想,您大概是要和德威斯德典狱长聊聊吧?”乌萨回头看向金发贵族,“那这个人……”

“这儿有房间吗?”金发贵族问,语气松快,“开两间。接下来,我要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

莫科瑞经济洗罪台的三十层往上,就是长期泡在这个地方斗蛐蛐的贵族们暂时居住的地方。

乌萨向局子里打了个报告,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科尔夫正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和躺在床上的伤患大眼瞪小眼。

看见乌萨进来后,他赶紧起身道:“怎么样,老大?”

“叫队长。”乌萨纠正了一句后,疲惫地抬手揉了揉额角,“局长说贵族们怎么安排就都听她们的话。”

科尔夫瞪大眼睛:“这、这不就是把我们给卖了吗!”

“你进巡逻队第一天啊?”乌萨瞪了他一眼,“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再说了,今天早上你还不和我说自己多么多么幸运?现在后悔啦?”

这句话叫这个精明滑头的人泄了气,他栽坐在柔软的椅子上,屁股动了动,带着点恋恋不舍的语气开口道:“倒也不是……就是我怎么觉得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不太对劲呢……”

“那样阔绰的贵族大小姐,来这个斗兽场收一些破烂人,这是图什么呢?”

科尔夫想不明白。他的目光放在了躺在床上的伤患身上。

很明显,这个人的状态慢慢好了起来。

之前只能动了动眼睛珠子,现在连手臂都能勉强动作一下了。

那个针头巨长的药剂所带来的效果非常明显。但只要想想就能明白这种药剂到底有多贵——但现在却用在了一个连下等民都称不上的囚犯身上。

乌萨:“想这么多干什么?”

巡逻队队长懒洋洋地开了口。他走到宽阔的落地窗边上先是暗自感慨了一下这些该死的有钱贵族的阔绰生活之后,继续道:“这些事难道你想掺进去?”

科尔夫:“我?我才不!”

“那不就得了。”乌萨转身好好敲打了他一遍,苦口婆心道:“我们就是只听上面的命令,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明白吗?”

“明白了。”

科尔夫叹了下气,但很快就又高兴地站起来:“我倒是要看看这个贵族才能住的房间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

乌萨:……

这家伙。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忽然与躺在床上的伤患对上了视线。

“你还真是幸运。”站在床边的乌萨看着他,喃喃道,“也不知道这位贵族大小姐的善心到底能持续多久……”

躺在床上的伤患只是瞪大着眼睛,什么话也没说。

**

安格:“有人在看着我们。”

现在是深夜,但斗兽场依旧是热闹狂欢的模样。

三楼的看台并没有分成隔间,而是像供人聚集的宴会厅,只要走到那些宽阔的落地窗前往下一看,就能看清楚不远处的斗兽场中心那片正在血腥与斗争中的比赛台。

安格动作略显生疏地端着一杯红酒,站在往下看的金发雇主身旁。就算没有回头,她也能感受到身后朝向这边探究的目光。

金发雇主倒是无所谓:“嗯。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嘛。”

安格一怔。

她很快就明白了那道目光的来源。

——德威斯德典狱长。

“德雷曼那边这两天大概就会行动,”金发雇主拿出一个腕带递给安格,没有回头,“拿上这个。我和利维坦的联系方式在上面。”

金发雇主的声音很轻,要不是安格就站在她身旁,估计连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我设置的转移装置在星城的西南方海滩上。”她说,“在利维坦行动时间里,我会在这儿断开星城的所有专线网。”

“但是灰城距离海滩还有一段距离。”

她侧头,透亮的玻璃窗上映出金发雇主明亮的眼瞳。

“安格,你必须在这段时间里带他们离开。”

金发雇主温和地开口:“之后,我会在这儿等着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恭喜您获得:<抽卡次数>x1]

这是酒馆故事书活动开始后的第3关。

比起隐藏关卡的困难模式, 正常状态下的故事书活动关卡简单得不可思议。

满打满算,伽不佘已经从活动中获得了6抽。

她手动翻了下故事书的关卡,发现只剩下最后一关了。

这也意味着, 只要把后面那关过了, 伽不佘就可以得到这个活动的全部奖励。

她揉了揉眼睛, 又瞅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凌晨两点。

毫不意外,她又一次因为这个游戏熬到了现在。

这游戏虽然制作粗糙,游戏制作组也格外奇葩, 但的确很让人上头。

伽不佘都有点奇怪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做到拉不到投资,还是一个小作坊规模的。不仅如此, 网络上入这个游戏坑的人好像也很少, 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摇了摇头, 决定一鼓作气把活动通关算了。

这次游戏结束后,就可以去那几个商店里面逛一逛, 再把住宿解决,就可以开始地区招募下矿人了。

伽不佘摩挲了下发热的指尖, 脸上挂上了迫不及待的笑容。

**

这个东西……

安格摩挲了下手腕上新的腕表, 和金发雇主手腕上的东西几乎一样。是星端。

这个东西她见到过,但是并没有拥有过。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东西很贵,而且泼剌区的人拿到这个除了卖出去也没有其他用处。

这玩意儿对泼剌区人来说还不如一管营养液来得诱人。

但在其他区域不一样。

安格拉下自己的袖管,然后抬头看向往这边走来的人。

一个端着高脚杯,穿着一身灰黑色西装的男人往这边迈步走来。他的脸上带着笑容,眼睛是很少见的酒红色……安格从这个家伙的身上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她不自觉地紧绷身体,面上却不显。

走过来的男人很快就看见了看过来的安格, 他的目光在这位穿着一身白色风衣的女人身上停留了几秒。

“啊……没想到莫科瑞会迎来一位这样尊贵的医生女士。”

男人站定在她们身后,微笑着对安格开口:“您好,我是莫科瑞竞技台的负责人, 德威斯德。”

没有全名,也不知道是不想说出口,还是说这就是他的全名。

安格心中思绪翻转,但脸上带出一丝略显僵硬的微笑:“您好。我是安格。”

“不知道今晚宴会的酒水符合您的口味吗?”德威斯德笑着举起自己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酒杯中摇曳,他冲着安格眨了眨眼,像葡萄酒一样的眼瞳泛起光泽,“希望我们的供应商不会让您失望。”

安格:……

贵族的说话的方式都这么……奇怪吗?

安格很少和这类贵族打交道,接触得最多的贵族还是金发雇主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现在她只能礼貌一笑,紧接着和对方一同举起酒杯,沾湿唇瓣后说:“不错。”

德威斯德挑眉。

这似乎不是个经常来宴会社交的贵族医生。

他能敏锐感知到对方的淡淡不适,虽然并不明显,但德威斯德知道后也不会强行社交。

这毕竟是一位贵族,还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医生。

德威斯德可不会昏了头去冒犯这样一位尊贵的医生。

他的目光转而放在了一直背对着自己的另一位贵族身上。

他知道这个人。

在今天下午的汇报中,这位金发贵族的所作所为就呈现在上面。

“您好?”德威斯德迈步向前走到她身旁不远处,侧头看向这位奇怪的贵族大小姐。

设计奇特但具个性的牛仔服穿在身上,这位贵族小姐的身姿被衬托得更加挺拔。那漂亮的金色长发编织成辫,落在身后被宽大的牛仔帽遮住了一半。

即便是在室内,这位“牛仔”也没有摘下她的帽子。

看样子是位很有自己个性的贵族大小姐。

德威斯德望向她。

“嗯?”正盯着窗外竞技台上战事的贵族出声,可她的目光没从外面偏过一分一毫,“有事?”

的确是位很有个性的大小姐,也不知道来自哪个阔气的大家族。

德威斯德将眼前的人和汇报上那位热心肠行为的贵族小姐对上了号。

“您是第一次来莫科瑞吗?”他笑道,“需要我为您简单介绍一番吗?”

金发大小姐:“不需要。”

她干脆的声音让典狱长一怔,随后又回过头看向愣住的德威斯德:“你是这儿的负责人?典狱长?”

这是个不喜欢绕来绕去那种委婉含蓄风格的贵族小姐。

德威斯德迅速判断出来眼前人的大致性格后,他转变了说话的方式。

“是的,女士。”

金发大小姐脸上的神情果然好了不少。

她又收回了放在典狱长身上的目光,重新投放在竞技台上,好像只是确定了身旁人的身份后就不在意其他。

“我有笔生意要和你谈。”

德威斯德听见她说。

生意?

“女士,我只是个典狱长……”

他有些好笑地说着自己的身份,但当金发大小姐不耐烦地冲他一摆手后,德威斯德看见了对方右手食指上的那抹金色。

那是一枚金灰色的编织蝴蝶戒指。

看上去就像是一枚时尚的配饰。

可德威斯德的目光死死黏在那只翩然欲飞的金色蝴蝶上。

他还没说完的话瞬间止住。这位典狱长顿了一秒后,脸上再次扬起笑容:“当然了,您这样美丽的女士提到的生意,一定很具有商谈的价值。”

德威斯德的态度转变如入口的酒水般丝滑,他微笑道:“我的办公室在莫科瑞的顶楼,您需要现在要和我聊聊吗?”

现在?

安格皱起了眉。

“不着急。”金发大小姐打了个哈欠,转过身神情恹恹,“等我再看看吧……啊……今晚的比赛没意思。”

没意思?

德威斯德也看向竞技场内——

1:1,平局。

没有出现死亡和重伤情况,参赛双方受了点轻伤,在规定时间内没有分出胜负,这场比赛投注平局的可是大赚特赚。

德威斯德收回目光,再度看向那位高傲个性的金发大小姐时,对方已经走到了门边。

看来,今天是谈不了那笔“生意”了。

典狱长微笑着向那两位离开的陌生贵族举杯。

金色的蝴蝶戒指……

德威斯德喝下最后一口酒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变得若有所思。

他记得“金色蝴蝶”似乎是伦纳德家族的标志?

这可真是……

德威斯德对接下来金发大小姐提出的交易充满了兴趣。

**

“联系上利维坦了吗?”

金发雇主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语气懒散。那顶漂亮的牛仔帽都被她扔到了床的另一边,整个人呈大字状融在白色的床铺上。

安格坐在落地窗旁的椅子上,有些笨拙地摸索着星端的功能。

好不容易勉强弄清楚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使用的之后,很快,一个头像是酒瓶的用户私聊了她。

[利维坦]:【安格?】

安格点了点头,然后顿住,一点点打字发出去。

[安格]:【是我。】

安格的头像是一只……黄不拉几带点黑灰色的猫。她侧头看向瘫在床上不想动弹的金发雇主,然后又看向星端。

在雇主眼中,她是这样的形象吗?

安格抿唇,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头像。

好弱的样子……没那么厉害。

难道说在雇主眼中,她也很弱小吗?

安格再一次抿唇。直到星端发出提示音。

[利维坦]:【是伽不佘大人让你联系我的吗?真是谢谢她了。】

[利维坦]:【安格,情况很不妙。】

星城内利维坦酒馆里,藏在贮备室的利维坦悄悄地冒头向酒馆内看去。

今天的酒馆里坐满了人。

“嗡嗡。”

手腕星端传来的震动酥麻了下手臂,利维坦低头看去。

不是安格发来的消息……而是雷厄姆。

[那位大人]:【利维坦,现在来一趟酒馆休息室。】

从前天开始,被禁锢在德雷曼家族内的利维坦本来是没有离开的资格的。但现在雷厄姆为了自己能够掌控所有贵族的计划,她需要利维坦的帮助。

于是在今天早上,利维坦见到了她。

“我知道你在不满意什么。”雷厄姆坐在花园搭建好的茶亭,优雅地倒了杯红茶,然后推给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坐吧,利维坦。”

“你在埋怨我,对吗?”

雷厄姆看向她的女儿,一向冰冷的目光带上了点柔和:“你觉得我不应该向你隐瞒这个消息。但是利维坦,你难道真的把那群人当作自己的亲人吗?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们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利维坦:“可是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沙安德勒的人也把我当作真正的亲人。这是所谓的‘血缘关系’都比不上的。”

她的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愤怒,平静得就像是在描述着某种事实。

“那我呢?”雷厄姆看向她,“难道我不是你真正的亲人吗?利维坦,我将你从那儿接了出来,我们相处了近十三年。你难道还不认可我是你的母亲吗?”

站在那儿像根木头一样的利维坦没有回话。

雷厄姆看了一眼,心下了然。

或许利维坦心中也有困惑和迷茫。

既然这样……

雷厄姆微笑道:“这样吧,利维坦。等到这件事过去后,我一定会帮他们重新回到星城,以正常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出现。好吗?”

她的语气温柔和平,听上去就像一位对女儿无奈又宠溺的好母亲。

她知道利维坦无法拒绝。

因为权力掌控在雷厄姆的手中,利维坦除了答应,她无能为力。

利维坦:“……好。”

回忆到此结束,再度轻颤的星端唤回了利维坦的注意力。

[那位大人]:【利维坦?】

[利维坦]:[我马上到。]

回复完这句话后,她赶紧将现在的状况迅速发给了安格和那位金发贵族。

[利维坦]:[她要行动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叩叩。”

休息室的门被叩响, 一直坐在沙发上沉思的雷厄姆回过神来,侧头道:“进来。”

“雷厄姆大人。”利维坦快步走到她面前,躬身垂眸道, “您找我。”

雷厄姆:“看见酒馆里的那些人了吗?”

酒馆里现在坐在位子上的人个个身份尊贵, 衣着华丽动作优雅, 脸上还戴着花纹繁复的面具。他们各自坐在位子上,似乎等待着什么。

人很多,利维坦一进酒馆就发现了。

“再过不久, 他们所期待的投注就要开始了。”德雷曼家主微笑着开口,“我告诉过你这场行动的所有内容。还记得吗, 利维坦?”

利维坦:“记得。我将封锁酒馆所有通道, 并将内置专网与星网总端的链接切断, 构造封闭专线,并警惕一切妄图攻击专网的势力, 为您的计划保驾护航。”

雷厄姆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轻声道:“让我们为这些大人物们构造一个尽情满足他们心愿的虚拟空间吧。”

将这些贵族的灵魂禁锢在雷厄姆·德雷曼专门为其打造的精神空间内, 而现实中, 他们的躯壳将由她,现任的德雷曼家主来操控。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德雷曼人生剧场”呢?只不过将当时的囚犯演员,换成了现在更加尊贵的贵族演员罢了。

亚当·德雷曼止步于控制那些囚犯演员来获取少量的利益,她不同。

雷厄姆·德雷曼要的,是控制星海的全部贵族!

她要让自己的名字,永远地印刻在星海贵族的历史上,成为所有贵族无法遗忘和摆脱的阴影。

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情况, 就让雷厄姆忍不住脸上绽放笑容,那双深绿色的眼瞳也变得有些神经质。

“我会成为太阳……”

她轻声喃喃,“我会成为贵族的中心, 成为这片星海最耀眼的那颗太阳……”

站在雷厄姆面前躬身的利维坦很轻易就能在安静的房间里听见她的呢喃。

太阳?

雷厄姆·德雷曼为什么对“太阳”会这样执着?

利维坦弄不清这个疯子的想法。

在她看来,这样的举动无疑与自杀一样。

一个人的大脑到底该如何构造,精神如何坚韧,才能在一瞬间接管近五十人的大脑?

人的大脑不是机械,是无法像机械那样精准操作,将意识分作五十份的。

非要描述的话,那种感觉大概和凌迟没区别。

“零点。”再度恢复冷静的雷厄姆微笑着看向利维坦,道,“计划在零点进行。”

而现在是二十三点半,距离零点,只剩半个小时。

**

利维坦最后发来的消息点明了这场计划开启的仅剩时间。

半个小时。

安格没想到时间会这样紧凑。

“半个小时啊……”

金发雇主躺在床上,看着房间天花板上那繁复华丽的雕花,叹息了一声:“她还是那样着急。”

这句话透露着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

“您和那位德雷曼女士很熟悉吗?”安格忍不住问了一句。

金发雇主似乎想了想:“嗯……我之前邀请她成为我的旅行向导。但可惜,她并不需要这份兼职。”

听上去似乎只是一场未能达成的交易。

可现在作为真正“旅游向导”的安格能意识到这场未达成交易的过程,或许比她想象的要更加复杂。

毕竟金发雇主的思维逻辑分析过后,就能让人意识到其虽然直白到可怕。但其他人与雇主交易时,从中解读到的信息一定会比金发雇主的思维要复杂。

“她,”安格斟酌了下话语,“她是违背了交易的内容吗?”

金发雇主沉默了片刻。

“已经不重要了。”

雇主的声音低沉,但很快又重新变得欢快起来:“因为我已经找到了令我满意的,唯一的向导。”

安格一怔,猛地反应了过来。

“是、是的。”她站起身,力图保持镇定,“我将为我们之间的交易,付出我全部的真诚!”

金发雇主侧躺在床上,冲她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出了那句经典的感慨:“真可靠啊,安格。”

“那么现在,可靠的安格需要立刻前往灰城,”她说,“让我们静心等待,雷厄姆计划的开始。”

“是!”

趁着夜色,安格与金发雇主分开行动。前者换了身便于隐于暗处的衣服,潜行离开了斗兽场,急速向星城市区边缘的灰城前进。

而后者……

金发女人伸了个懒腰,然后起身走出房间,前往电梯直达32层。

“让我看看……”

她从虚空中摸出晶屏护目镜给自己带上,站在单面透明的电梯内,看着在夜色中缓缓出现的金色蜂群,伽不佘的嘴角上扬,露出期待的微笑。

“如果破坏莫科瑞的专用网,大概这里面控制囚犯的装置也会暂时失灵吧?”

金发女人用指腹轻轻点点自己的脸颊,看着单向透明玻璃反映出的自己。她眯起了双眼:“濒死的囚犯……应该会被莫科瑞放弃。唔……看样子又能低价购入不少劳动力了?”

大老板抬起手,凝神细看着食指上的金色蝴蝶,笑眯眯地自言自语:

“——如果那个什么德威斯德,他真的够聪明,明白现在的局势的话。”

**

“今天晚上似乎格外冷些。”有人和拉法叶说。“安格今天也没来吗?”

这位难得的沙安德勒回归后,她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其他人的关注。

拉法叶坐在火堆边感受着温暖,闻言摇了摇头:“她在忙。”

忙着计划如何将他们从这阴暗的地方带离。

如果说之前拉法叶等人想着是如何报复那个背信弃义的德雷曼,那么在放弃之后,他们又愧疚自己在这种时候成为首领的累赘。

无法从灰城离开,被禁锢在这一方天地的沙安德勒就像是被捆住手脚的沙狐,施展不了任何本事。

可安格并没有嫌弃他们的无用,反而笃定地告诉所有人:她能带着沙安德勒离开,并走向未来。

所有沙安德勒都因为这句话在心里烧起了一团名为“希望”的火焰。

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拉法叶的注意力放在了安格身旁的金发牛仔身上。

不管是安格的态度,还是那个在金发牛仔怀抱里安分得像个真正玩偶娃娃的拳击兔,拉法叶能够清晰探知到这个笑眯眯金发女人的不同寻常。

所幸她不是敌人……至少目前不是。

“我在想,如果安格真的能带我们离开,我们又能去哪儿呢?”身边的沙安德勒低声道,“我们在星海官方记录上已经是死人,能容纳死人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坟墓了吧?”

拉法叶沉默。

是啊,他们还能去哪儿?

安格会将他们带去哪儿?

拉法叶:“不管去哪儿。只要安格在,大家在,只要沙安德勒在一起,那么哪里都是家。”

他宽慰道:“别想太多,好好休息吧。”

今晚灰城的冷风刺骨,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不能安眠。

拉法叶打算为火堆添上燃料,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见灰城门口的遮挡物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令人耳熟的声音透过门传了进来。

“——我是安格!”门外的人声音急促,“快开门!”

拉法叶一怔,最先反应过来蹿到门边打开。

门外来人果然是安格。

她换身衣服,如果不出声只是站在门外都会不小心将她忽略。

“所有沙安德勒集合!”安格飞速钻进,叫上了所有人,“我们现在出发!”

拉法叶震惊:“现在??”

“星城城区的所有监控暂时失去作用,趁着夜色我们必须赶往西南方向的沙滩,”安格迅速说明了目前的状况,“但是管控局的人会在街道上巡视,我们在前往过程中必须避开他们。跟我来!”

说完,她直接转身,像一只隐没在黑夜中的大猫一样悄然无声地融入了灰城外的黑暗中。

潜行是沙安德勒的特色和本能,几乎没有族人会在这个方面认输。

本就聚在一起的沙安德勒们面面相觑,随后同样沉息,一个接一个地钻出困了他们许久的灰城,跟在了安格的身后。

狭窄的小巷还算安全。拉法叶趁机抬头看向上方,那儿本该绿光常亮的浮空监控果然黯淡无光,失去了作用。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拉法叶百思不得其解。

但现在也没时间让他深思,领队在前的安格忽然停下了脚步,贴在窄巷的墙壁上,几乎要让自己成为墙壁的一部分。

跟在身后的所有沙安德勒下意识地学着动作,将自己隐没在黑暗的墙壁中。

很快,远处传来了细密的脚步声。

“——快!快跟上!”

“——管控局所有人即刻前往莫科瑞!武装部携带装备后续跟上!”

清晰的指令在安静的深夜格外明显,藏在黑暗中的沙安德勒全都听见了。

可就是因为听见,所以才更加的迷惑。

莫科瑞……为什么星城管控局的人要在这个时间段前往城外?

很快,从窄巷外经过的警员们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我真的服了,今晚怎么这么倒霉,不是断网停电就是莫科瑞发生暴乱!”

“就冲那群牲口的血腥性子,那些停留在斗兽场的贵族可别被撕碎在里面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为何就这样愤然离去?留我一人默默爱你……”

德威斯德靠坐在自己的真皮单人椅上, 看着落地窗外的黑色。只要凝神向更远的地方看去,就能发现今夜的星城城区黯淡无光。

仿古唱片机悠悠地唱着格外清晰的曲调,让这刻意保持昏暗的办公室内终于有了点曾经的样子……起码是一千多年前的那种。

现在人类的科技水平早已不是那个地球时代能够企及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即便科技进步到这种程度, 贵族们仍然更偏爱这类仿古工艺品。

这是之前一个来拜访的贵族赠送的东西。

莫科瑞典狱长的目光放在了还在任劳任怨转动的唱片机上, 终于带着椅子转过了身。同一时间,紧闭的大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德威斯德典狱长,有位女士想要见您。”

“请她进来。”

大门被打开后, 德威斯德看着意料之中的金发贵族,了然地扬起嘴角的笑。

“真是我们招待不周, 竟然让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士为一些小事忙碌到现在。”

他站起身半真半假地开口, 然后走上前为她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恭敬道:“您请坐。”

金发贵族笑着直入主题:“我是来谈生意的。”

德威斯德表情不变。在看着她坐下后,自己也走回原位为这位神秘的金发贵族倒了杯热可可:“我以为您会过几天再谈呢。看样子这笔生意的利润或许会让我吃一惊?”

办公桌上空荡起一小股水雾, 可可的香甜钻进了微冷的空气里。

典狱长关掉了唱片机。然后将办公室内的灯全部打开,刹那间那适合深夜的仿古气质荡然无存, 在这灰白黑和少量其他冷色的空间里, 亮起的白光打在这位年轻的典狱长身上,完美诠释了监狱冰冷无情的刻板印象。

“我要买些人。”

骤然亮起的灯光并没有吓到眼前的这位,她甚至没有伸手去碰那杯温暖香甜的饮品,而是看着德威斯德继续道:“嗯……一万星际晶币一个人。”

德威斯德看着她,嘴角抽搐了一下。

“女士,”他无奈地开口,“好歹我也是一位向星海法庭宣誓过的人。”

上来就提人口买卖的事情, 是不是太胆大妄为了?

这句话说出口后,他就看着这位金发贵族很认真地想了想。

“那,”她的声音严肃得就像是在说什么滔天机密一样, “人员调动费,一万星际晶币一个人。”

德威斯德:……

感情对您来说,就是换了个名头是吗?

典狱长沉声道:“莫科瑞竞技洗罪台不缺钱。”

他说:“这儿有很多像您一样尊贵的女士先生们,莫科瑞的运行离不开各位的帮助。”

就算你身份尊贵,那又怎么样?难不成要触犯更多贵族的利益吗?

德威斯德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但没想到的是,金发贵族没有被看不起的愤怒也没有被冒犯的不满,而是看着他然后发出了“原来是这样吗”的感叹声。

紧接着她说:“可要是没人支持了呢?”

没人支持?这是什么意思?

德威斯德皱起眉。

有贵族要撤资?

可是莫科瑞这样充满乐子的地方,怎么会有贵族选择离开呢?

“你知道第八星际最近的战事吗?”金发贵族毫无预兆地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她兴致勃勃地开口和这位相识才几个小时的典狱长探讨起来,“情况怎么样?”

德威斯德随着她的问题,思维逐渐飘到了第八星际上。

“现在还不清楚攻击第八星际的主谋到底是谁,但据报道,前线的战火将歇,似乎要归于和平。”

德威斯德说着今早才在星网上看见的报道,脑子里回忆起那群网友对这场奇怪袭击的评价。

大部分人只知道第八星际开始打仗,但是具体是和谁打的,并不清楚。

只有少部分人知道。

比如说德威斯德,他知道这场战事中,第八星际的对立面里一定有那么一批不安分的贵族参与。

“兽人走私案”的相关消息早在前不久已经传到了第三星际这儿,落进了看好戏的典狱长耳朵里。

他自认为这些东西和远在第三星际星城莫科瑞竞技场没有什么关系。就算这儿也有贵族,但就像是银行、顾客与劫匪的关系。从银行取钱的顾客走出了银行大门,在门外被劫匪抢劫一空——可那又和银行本行又有什么关系呢?

更何况直到现在,也没传来第八星际对此的处理。想来现在的第八星际自顾不暇,没时间管这些。

金发贵族:“第八星际最近要开始清算了。”

察觉到德威斯德猛地看过来的目光,金发贵族微笑道:“难道你会觉得那样的星际会忍着吞下这颗苦果吗?”

当然不可能!能将兽人保护法编写进星际法律中,足以看出前不久发生的兽人走私案的严重性。

可是……如果对面的是贵族呢?

第八星际自身不也有贵族吗?要是一个接一个地追究起来,保不准会牵扯出什么东西来。

就像十几年前的德雷曼人生剧场一样。当时遭殃的贵族可不只有德雷曼一个。

德威斯德思绪万千,表面上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自乱阵脚。

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现在掌管的莫科瑞不会被牵连进去。

“就算是这样,那也和我们今天谈的交易没有关系吧?”德威斯德笑着试探道,“您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还请您明示吧。”

金发贵族:“我的目的很简单啊。”

她的脸上荡起笑容,欢快又轻巧地开口:“要为我接下来的压价做铺垫。”

压、压价?

德威斯德怔愣地看着她。

但是,好像,他大概还没有同意这笔所谓的“交易”吧?

“第八星际的塞拉菲娜指挥官已经将走私案的全部细节呈现给星海第一法庭,估摸着也快到法庭派遣搜寻队的时间节点了。”

金发贵族说:“以‘第八星际兽人走私案’为由头切入,就算不少涉案人员身份尊贵,但是你应该知道吧?星海法庭虽说现在不像曾经那样手段铁血,但搜寻的速度可是一如既往的迅捷。”

“……我没收到任何相关的消息。”德威斯德深吸一口气,他身体前倾,显然已经被金发贵族的话语牵扯住了所有的心神,“你在撒谎。星海法庭的审判是公开进行的。如果没有任何消息传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金发贵族:“是的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德威斯德:……

“不可能!”莫科瑞的典狱长断然出声否定,“就算那群贵族贪婪无度,也绝不可能与……牵扯上关系!”

他一手按压在桌面上,一手焦躁地在桌面叩响。

“没有人不怕死,更何况是那些贵族大人!”

“但是超然的利益可以让人无视死亡。”金发贵族向后靠在椅背,她的声音轻柔又带着律动,有着德威斯德前不久还在听的老式唱片机的风韵。

“不要小看人类的野心、欲望,和他们的贪婪。”贵族拉高了声调,笑意盈盈地看着对方。

只要有足够的利润,那群利益至上的贵族甚至可以背叛星海。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星海法庭暂时隐下这一案件审判那就有理有据。

那么星海的贵族将会被法庭彻查。

无人能逃。

德威斯德后知后觉冷汗狂冒。

他张开口,声音嘶哑得像个老旧破损的唱片机:“这……”

“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金发贵族忽然打断他的发言,紧接着下一秒,德威斯德的视野范围内忽然陷入了黑暗。

……断电了?

还没等这位年轻的典狱长起身做些什么,他听见了窗外远处爆发的欢呼。

德威斯德一怔,赶紧冲到落地窗边向下看。

典狱长的办公室楼层太高了,而且在这片昏暗无光的深夜,他只能听见几乎刺破天的尖叫欢呼,却看不见一个人。

“警卫!警卫!”他扭头冲着门口大喊。

没有人应他。

“我记得你办公室门口的警卫是机械管控的?”黑暗中,坐在椅子上的金发贵族悠悠开口,“那没事了。现在莫科瑞内的一切电子设备崩坏,你连拿星端拍照都不可能。”

德威斯德转过身,看着那个坐在椅子上的黑影。他咬牙道:“你知道今晚会发生这种事?这是你干的!?”

“怎么会?”金发贵族的声音仍旧无辜,“我可是一位良好市民。”

“我管你是不是!”德威斯德几乎是冲到她的身前,用力将那个椅子转过来,对着坐在椅子上的人一字一句道,“莫科瑞要是失控了,第一个逃不掉的就是你我!别疯了,赶紧和我离开——唔!?”

“你要和我打一架吗?”

坐在椅子上的不是那位金发贵族,而是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玩意儿。

被一拳揍在门面门上的德威斯德眼冒金星,踉跄后退了几步后,终于失去平衡倒坐在地上。

眼睛已经彻底适应了半黑暗,这位被重创的典狱长惊愕地向上看。

那是一只……戴着拳击手套的兔子玩偶?

什么东西???

还没等他回过神,德威斯德察觉到了耳边传来的瘙痒。

他脖子僵硬地仰头向上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金发贵族走到了他的身后,此刻正蹲在他侧后方。德威斯德感受到的耳边瘙痒,是那顶棕黄色牛仔帽垂落下的抽绳。

“别担心,如果莫科瑞发生暴动,那么星城管控局一定会赶来支援,”她甚至在宽慰这位惊恐不安的典狱长,“要是现在离开这间至少墙面够厚实的办公室,恐怕你会死得更早。”

德威斯德浑身僵住不敢动弹。

许久,他才张嘴:“……如果只是断电,那么莫科瑞内部不会发出那样巨大的声音。这种情况,莫科瑞内部专线一定是断开了。”

他的声音干涩:“星城那边,大概是接收不到任何消息的。”

“谁说的?”金发贵族微笑着抬手拍了拍他颓然的脑袋,眼睛看向落地窗外无光的乌云层,她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就要看我们的巡逻队队长,是不是足够聪明了。”

**

当斗兽场内爆发轰鸣一般的尖叫时,乌萨刚刚洗了个热水澡出来。

“爽啊。”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满意地带着一身热水汽走到了客厅。“该你去洗了。”

巡逻队队长的眼神在四周巡视了一圈。

“科尔夫?”

套房小吧台后忽然伸出了一只举着酒杯的手来,乌萨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大!”很快,一个满脸通红的男人就傻乐着探头,“这、这贵族喝的酒就是好啊……嗝!”

乌萨:……

“你喝了多少!?”他冲过去一把将烂醉如泥的队员从地上扯起,脸色黑得像块炭一样。

科尔夫掰着手指头还搁那儿算呢:“一、二、三……九、九杯?没事老大!我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