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40(2 / 2)

在这种他无法控制的情况下,猎犬很快将脑内一切疑点告诉了金发女人。直到大脑搜刮不出任何多余的信息后,塔文终于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咳嗽了两声,声音变得更加嘶哑。塔文后退数步,警惕地看着她。

“原来是这样。”金发女人若有所思,“空间……精神扭曲……存储的功效?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在说什么?

塔文弄不明白这些词语之间存在的关联,但至少他明白一点:这个神秘的金发女人的确是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不管是救下本该全部死亡的矿工,还是将他们困在这里永远无法离开。

金发女人救了他们,也困住了他们。

有一点对塔文来说是好消息,至少从矿坑里挖出来的东西不能被送出去了。

“我想知道您这样做的原因。”因为金发女人有问必答的态度,塔文没有再迟疑直接开口问了,“为什么要救我们?又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这里。”

“救你们?”

金发女人咀嚼了下这三个字,然后笑了:“我没有‘救’你们。”

塔文一怔。

“我只是在寻找一些能够帮上忙的人手。”女人耸肩道,“就算不是你们,也可能是其他人。只不过恰好这里有这么多人,而你们又特别听话懂得交易,这对我来说很方便。”

是……这样吗?

猎犬直觉这事有些不对劲。

“至于把你们困在这里这件事……”金发女人干脆道,“我可没有这么做。”

她说:“只不过既然进到了我的矿场,那当然不能就这样随意进出我的地盘,这是常识,对吧?”

塔文:……

“而且后续我可能会需要更多的人手,制作不少东西。劳动力是必须的,在这个地方找到能用的人手可不容易。”金发女人感慨了一句,“要是能带人来就好了。可惜……”

可惜什么?

塔文没有听到她的后半句话。

“还有什么问题吗?”女人收起那副感慨惆怅的表情,微笑着继续问他,“你问我这些,是想要离开这里?”

“您有办法吗?”

“当然。”金发女人没有避开这个问题,“但是我会付出很多的代价。唉,我可不喜欢做血本无归的生意。”

意思是想出去,总得给她点好处。

就这一点来看,她又变得很像坎贝拉那样的贵族了。

塔文只觉得眼前的这个金发女人无比神秘,还有一种复杂矛盾的气质。

如果真的按照她说的话来分析,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可问题是,对于一个贵族来说,还怕找不到人为她卖命吗?

就像坎贝拉一样,只要从手指缝里面漏一点点财,就能让黑市里身手高超的雇佣兵为她卖命。

更何况只需要找点能用的矿工?

哪怕是在猎犬看来,金发女人的付出很明显远远超过她目前得到的收益。

这和她说出口的话极为矛盾。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猎犬想不明白,他也就直接问了:“我不明白,女士。”

于是金发女人又侧过头看向他,也没有不耐烦:“不明白什么?”

夹在两个人之间的哑巴男人往左看看这个,又往右看看那个,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一下?

“我认为您的话语中有很大的矛盾。”猎犬耿直地汇报道,“以您的地位,我认为您的需求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金发女人看向他:“更好的解决办法?”

猎犬塔文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的。对您这样的人来说,只需要付出一定的金钱,就能在人才市场上找到更多符合您标准的工人。但是现在,您的付出远超过您目前的收益。”

刚准备悄悄离开的哑巴男人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忽然变得死轴死轴的塔文。

——不是兄弟!你在干什么!?

“就短期效益来看,的确是这样。”和塔文预想的一样,金发女人并没有因为他的问题而生气,反而很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是交易要从长远的角度出发。”

“首先,这里的矿场矿工们是专业的,并且很熟悉这里,既然就近有这样专业的人士,我为什么要考虑选择完全不熟悉这个矿坑的外来人员呢?”

金发女人伸出手指,笑容温和:“其次,我谈下来的价格远低于市场价——这点我承认我赚了不少,但这可是靠我自己努力的来的。”

她理直气壮道:“最后,如果短期效益满足我的需求,那么这将会变成长期交易。在长期交易过程中最需要的就是彼此的信任,而这份短期交易中培养起来的信任,将会是我长期交易的保障。”

“现在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塔文心想,难为这位神秘的女士为自己救助矿场矿工们找这样多的借口遮掩。

虽然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但是她做的事情可不仅仅是“雇佣”,最重要的是“救了一整个矿场的人”啊!

而金发女人却在回答问题的时候,狡猾的将最重要的一点替换成了“雇佣矿工”。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塔文对她已经完全放下了警惕。

毫无疑问,这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

塔文难得在这片星海中找到这样一位优秀的贵族。

虽然听着很难过,但在西蒙斯将军离开之后,星海贵族们的作风在一代又一代的演变下慢慢变得腐朽。

作为西蒙斯·伦纳德的后继者,猎犬偶尔也会因为这个现象而感到难过。

“算算时间,他应该也快到了。”

金发女人并不知道此刻塔文心里的想法,而是估摸了下时间,然后往矿场的大门走去。

那边靠着站了很多正在吃饭的矿工,比起一个月之前那种死气沉沉麻木不堪的样子,现在的矿工们甚至还有心思小声聊起天来。

只不过当金发女人出现在矿工们的视线范围内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原本有些热络的氛围一下冷了起来。

“……”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才试探着将目光投放在向他们走过来的金发女人身上。

可矿工们此前唯一接触过的贵族是霍尔·坎贝拉,而那个贵族是个彻头彻尾压榨他们的家伙。

但……眼前的金发贵族女士不一样。

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位尊贵的女士交流,也不知道她对这群被坎贝拉视为“低贱”的矿工们是什么看法。

直到矿工们背靠着的大门外传来了一个青年的声音。

“——喂!有人吗?!喂!”

站在眼熟的矿场大门口,砂伦叹了口气,苦恼地往遍布迷雾的四周看去。

他不是在第三星际的酒馆吗?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而且周围的环境也很奇怪……他记得自己前不久来过第十二星际,这边早已经没有了什么“坎贝拉矿场”,只剩下一片无法重建的焦黑色土地。

所以,这真的是那个他年幼时工作过的矿场吗?

还是说他在做梦?

脑子正胡思乱想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忽然缓缓打开。

一个极其眼熟的金发女人出现在了砂伦的面前。

“欢迎回来,砂伦。”换了身白色长裙的女人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是不同往常的温和,“我在幽灵矿场等了你很久了。”

在她身后,是密密麻麻往外探出头的消瘦矿工们。

砂伦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怎么看这都像是一场梦。

看着不远处站在矿场门口的金发女人, 以及那身后密密麻麻,正探出脑袋向他这边看的瘦弱矿工们,砂伦不可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站在那里干什么?”

穿着纯白长袍, 就像是古希腊雕像一样的金发女人脸上挂着砂伦从未见到过的温和笑容, 用一种极度平和的语气邀请他:“过来吧。”

砂伦:……

他现在觉得这个梦或许还含有恐怖元素了。

可除了眼前这个有些眼熟的矿场外, 周围都是一片灰白色的迷雾。就算要离开,在这样可见度不高的一片迷雾中想要走出去,可是一件难事。

星盗犹豫了片刻, 右手下垂的高度自然地摸到了腰后方的枪。

武器冰冷的温度让他不安的心有了些许的慰藉。

没有继续站在原地不动,砂伦朝着金发女人所在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越走近就越觉得那个看上去和金发牛仔很像的女人, 表情格外诡异。

或许是见多了满是豪气, 举止豪迈的金发牛仔, 站在他面前带着一脸温和笑容的金发女人看着就有种莫名的不适。

“欢迎,”女人温和地开口, “要先参观一下吗?”

砂伦站在门口,只要再往前迈出一步, 就能彻底进入到这个令他眼熟的矿场范围内。

站在这个视角来看, 里面的景象的确眼熟得过分:随处可见的推车,以及推车上被挖掘出来的奇形怪状的矿石,还有推着车前进的瘦弱矿工。这些都和砂伦印象里的黑矿场没有任何区别。

但还没等他应答或是做出行动,有一道身影从金发女人的身后猛冲过来,让星盗下意识地提高警惕。他的手摸到了枪。

可下一秒,那个速度不慢的身影狠狠地撞在了金发女人的后背——不,并不是后背, 而是女人身侧空出来的空地。

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无实物的表演。猛冲而来的人狠狠撞在了空气上,然后被后坐力撞得往后猛地仰倒,栽倒在地上后发出痛苦的叫声。

砂伦被吓了一跳。

“唉, 坎贝拉。”金发女人收回了放在砂伦脸上的目光,她没有侧头看倒在自己身旁空地的男人,但似乎很清楚对方的身份,“为什么要离开呢?”

金发女人微笑着叹息道:“难道你先前对我说的,‘以我的命令为主’,只是一句令人发笑的谎言?”

倒在地上的贵族挣扎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按在脑袋上,沾了满手的血腥。

“我、我流血了……”坎贝拉失神地望着手掌上沾到的液体,感受到了比刚刚更加剧烈的疼痛。他迅速爬了起来,然后一把抱住了金发女人的长裙,头一次失去贵族引以为傲的高傲,嚎啕大哭,“大人!大人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里啊!!”

“放我离开吧,大人!”贵族抽噎道,“我、我不适合在这里……我,我是个废物,是个累赘,求求您,放我离开吧!我会给您带来更多的财富!一定会的!”

那条洁白的长裙沾上了带着灰尘的血手印,被抱住腿的金发女人沉默了片刻。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砂伦看见她说,“坎贝拉,你知道我需要人手。你知道矿场在这个时候需要更多的人手。”

被叫出姓氏的贵族抽噎了两声:“我、我知道。”

“但是,如果您放我回去,我一定会为您带来更多的人手!”他保证道,“我真的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求求您!我保证!”

再继续等下去,那群矿工或许还没对他动手,雇佣兵大概也要对他下手了。

而更可怕的是,眼前的金发女人或许不会阻拦这一切。

她和他不是同一个阵营的人……哪怕她看上去是一位贵族。

但又或许是西蒙斯派别的贵族呢?

坎贝拉打了个寒颤。

金发女人叹息一声:“你这说法真叫我难过。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吗?”

坎贝拉:……

金发女人微笑:“没错,我是。”

“如果我没有说明白,那么我就再告诉你一次。”她没有低头,只是弯腰伸出右手掐住了坎贝拉的胳膊,硬生生将对方从地上拎了起来,紧接着温和地说道,“在这个矿场之外的迷雾,只要你走进去,就一定会迷路。明白吗?”

她终于低下头,温和地看着这个浑身发软的男人。

“我在保护你,坎贝拉。”女人说,“你难道愿意在这片迷雾中走上几千米的路,也不愿意留在矿场,用你的劳动换取丰厚的报酬吗?你可没为我工作过几次……哦!是一次也没有。”

金发女人松开了自己拎着他的手,在听到男人再一次坐在地上后发出的沉闷响声,她的声音变得冷漠:“出了矿场,你一定会死在寻不到出路的绝望中。可要是留在这里,你或许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似乎是在对坐在地上的贵族男人说话,但砂伦莫名觉得对方是在对自己说。

没有任何依据,但他直觉如此。

眼前的金发女人和在酒馆里砂伦遇见的金发牛仔,似乎只有在面容上相同。不管是气质还是行事作风,完全就是天差地别。

“所以,给我回去。”金发女人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她脚边的贵族男人浑身猛地一颤,“明白吗?”

“明、明白……”

坎贝拉下意识地抬起头冲她露出讨好的笑容,但金发女人根本没有将眼神放在他的身上。贵族脸上一僵,但什么也没再多说,而是动作僵硬地慢慢爬起,在所有矿工复杂的眼神下灰溜溜地又返回了矿场内。

目睹了这一切的星盗很难不怀疑这是一场专门做给他看的下马威。

“怎么还不进来?”金发女人笑着看着他。

砂伦:“说实话,我现在有点发怵。要是进去之后,我还能出来吗?”

“恐怕不太行。”金发女人温和但又残忍地给了他答案,“可要是你不进来,大概在矿场外也找不到什么出路。”

“这听着像是什么恐怖故事。”砂伦吐槽着,他的手没有从腰后的枪上移开过。

金发女人温和地笑了笑。

“不过对你我还是有优待的,”她对着发愣的星盗眨了眨眼,这个动作又让金发女人看上去像砂伦印象里的那个满是好奇心的牛仔了。“矿场的大门会一直开着,直到你愿意自己走进来。”

说完这句话后,金发女人没有再劝说,她转过身走进了矿场。就像她说的那样,被打开的大门没有随着她的返回而关闭,而是大敞着等待着星盗的进入。

先前还挤在门口的矿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也没有了兴趣,转头回去继续去工作了。

老实说,这有点吓人。

砂伦没有冒然跟进。

根据金发女人说的话,在矿场周围的这片迷雾并没有威胁,只是让人找不到路而已。反倒是冒然进到这个矿场,大概率是没办法再出来了。

星盗站在原地左右看了两眼后,决定先在这个矿场的周围转一转。

**

“嗯……”

伽不佘盯着屏幕,然后发出了好长一声代表思考的声音。

游戏里,幽灵矿坑里面的小Q人们正勤勤恳恳的工作着,以至于站在旁边的那个有种浅金色卷发的小Q人两手空空还闲庭信步的样子格外显眼。

……为什么周围那些小Q人都还在努力工作,你这个家伙就在老板的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地摸鱼了??

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

伽不佘大怒!

不仅如此,这个摸鱼的小Q人还一点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蹭到了幽灵矿场的大门口,还打算在远处金发小Q人背对着这边没有看过来的时候猛地冲出大门!

伽不佘眼疾手快,一个狠戳就把对方按在了原地,发出了“嘤嘤嘤”的一连串求饶气泡。

求饶?晚了!

发现员工摸鱼的老板愤怒地将其扔回了矿坑,直接塞给这个摸鱼小Q人一大杯特制浓缩咖啡卡,让他带着BUFF给他做炸弹做到死吧!

明明都给他支付了酬劳,怎么还不把工作放在心上的!简直有背契约精神!

伽不佘愤愤地嘀咕了一句后,转头就看见了站在幽灵矿坑那边,看着就格外眼熟的小Q人。

戴着和牛仔帽很像的帽子的小Q人站在矿场的大门口好像很茫然,左看看右瞧瞧,被好奇的伽不佘戳一戳脑袋上还会冒出一两颗并不明显的气泡。

但无论怎么看,瞅着那帽子下露出来的白色碎发,伽不佘就知道这个小Q人是谁了。

——星盗砂伦!

那个几分钟之前被系统提示已经删除了的BUG!

好家伙!闺蜜说的果然没错!这个游戏的制作组给她扔烟雾弹呢!什么被删除的角色?恐怕这个“被删除的角色”也是个角色特色吧!

伽不佘一边气得牙痒痒,一边又忍不住高兴。

虽然和这个小Q人的互动并没有特别多,但是不管是高数值还是特殊的属性,都让伽不佘很感兴趣。现在又多加了一点:

这是玩家亲自救下来的角色。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玩家,这个角色将不会存在。

虽然没有明说,但伽不佘还是挺高兴的。这种新奇的剧情设定让玩家的代入感会更强,就算整个游戏的制作组看上去没有多少资金投入,但就像伽不佘已经明白的那样,这个游戏很有长远发展的潜力。

是个投资入股后不用担心赔本的好潜力股。

她高兴得多戳了好几次白头发的小Q人,甚至摘下了对方的帽子在半空中像逗猫一样逗他。

直到对方嘀嘀咕咕着伸出两只短短的胳膊,向上奋力一跃想要拿回自己的帽子,伽不佘才大发慈悲地把东西还给他。

砂伦:[就算你这么做,我也没办法相信你。]

拿回自己帽子的小Q人一脸警惕地看着她,尔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香蕉大小的枪,吓唬人似的挥了挥。

砂伦:[我要自己亲眼去看看。]

去哪儿?去看啥?

伽不佘愣了一下,然后就看着这个快要走进幽灵矿场的小Q人就这样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不远处的迷雾中,彻底消失不见。

伽不佘:?

她沉默地打出了一个问号后,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开始用手指在迷雾中乱滑,试图将隐藏其中的SSR给找出来。

那么大一只小Q人呢!她那么明显的一张SSR呢!

还没等她多扒拉几下,游戏界面忽然跳出了一条提示。

[欢迎来到<幽灵矿坑>。]

[请注意,当玩家角色出于<幽灵矿坑>中时,将有一定几率触发特殊人物的拜访。当玩家角色魅力值大于8时,将增加特殊人物拜访几率。]

特殊人物?拜访?

还有魅力值大于8……

金发小Q人现在身上穿的服饰是那套限定的太阳神SSR,按理来说只能在现在这个新活动关卡中使用,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进入幽灵矿坑后,原本那套SSR赛博牛仔服被自动替换为了这张SSR。

不过看那些都是问号的属性加成,伽不佘倒是没主动把它换下。

要是硬换下来卡了BUG怎么办?还不如就先这样用着。

伽不佘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行为找好了理由,然后等待着,等待着离开的小Q人再一次送上门。

**

砂伦在这片好似实物,但伸出手触摸时又格外空洞的雾气中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身上的一切能够通讯的设备像是遭遇了陨石雨一样全部失去了作用,原本戴在手腕上的星端此刻也变成了负重的废块。星盗喘了口气,又继续向前走去。

不能停。

虽然不知道在这片迷雾中哪里才是正确的方向,哪里才能找到最正确的道路。但他只能一直走下去才不会迷茫,才不会被眼前的迷雾遮蔽双眼,分不清前进的理由。

现在想来,那个站在矿场门口阻止坎贝拉出去的金发女人或许真是好心。

“——在这个矿场之外的迷雾,只要你走进去,就一定会迷路。”

这不是一句夸张了的话,相反,它很纪实。

但或许只有真正身处其中的人才能切实体会到这一点。很不幸,现在的砂伦是这个倒霉蛋。

前行的步伐凌乱且没有目的地,星盗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就算现在想要返回也未必能找到回去的路,和那个将一直对他敞开大门的矿场。

思路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为了不让自己从现在开始就陷入绝望,砂伦只好想些什么东西让已经开始迟钝的大脑重新活跃起来。

酒馆。

在他来到这里之前,砂伦还记得自己是坐在第三星际上的一家酒馆里。

酒馆不是什么普通的酒馆,而是那个曾经引起贵族圈层动乱的“德雷曼家族”开的酒馆。

砂伦为了找到年幼时那枚红色晶石的来历,会经常和这些喜欢收藏珍宝的贵族们打交道——当然,不是那种很和谐的,放在明面上的打交道。而是作为一名优秀的星海大盗,悄悄截取他们装载货物的星舰。

他的目的都放在了找这块晶石的来历上。想要找到那个时候到底是谁帮了他,放下那块尊贵的晶石,让一个贫穷的挖矿童工有机会离开那片吃人的矿坑。

大部分的劫富得来的钱让他济贫去了,只有偶尔完成悬赏令上的委托,才勉强凑到了能够进入那家酒馆的通行票。

这时代真是不公平。

哪怕现在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贫穷无力,砂伦也仍旧会冒出这个想法来。

明明科技越来越发达,时代也在进步,怎么穷人还是那么穷,甚至越来越多?

他不理解,只能用自己微薄的积蓄去救助点自己能看到的人。

但没有人会觉得这个会帮助穷人的星盗会是个好人。

所幸,砂伦也不需要有人会这样认为。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那个在神话传说故事中能够救世的主人公,能救人的人永远不会是一个小偷。

砂伦喘了口气。从酒馆喝了一杯酒后,莫名其妙到了这儿,他都有点怀疑这里是不是所谓的“德雷曼人生剧场”。哪怕这个剧场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停业了。

他开始感觉到了饥饿。

饥饿可不是件好事,这会让星盗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还在坎贝拉——对,就是那个被金发女人喝退回去的那个贵族男人——手底下挖矿的时候,虽然砂伦为了讨生活会刻意让自己变得更讨喜些,但在那个地方,人人都只会盯着自己眼前的矿石。

没有几个慈悲的人会愿意舍己为人。

他刚来到那个贵族手底下的矿坑的头几天,砂伦饿得前胸贴后背,几乎要把挖出来的石头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后来,还是一个哑巴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给他指了指能吃东西的地方,砂伦才勉强活了下来。

这是一件被埋葬在他记忆深处的事情。

大概是真快被这片迷雾弄昏了头,砂伦心想自己竟然会回忆起那么遥远的事情。

“呼……呼……”

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在迷雾中漫无目的的行走不仅消耗人的体力,还消耗人的精神。

砂伦感受到了疲惫。

他终于放缓了脚步。

——早知道从一开始就不要去做什么探查,如果能料到现在发生的事,倒不如一开始就跟进去。

星盗心里嘀咕了一句后,正打算继续向前走,却忽然愣住。

不,不对。

他不是这样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的人。怎么忽然会这样反驳自己的选择?

这片迷雾有古怪。

砂伦动了动有些发僵的双腿,再一次提高速度向前疾行。

必须找到刚刚的那个矿场!

就算里面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就算进去之后出来会是个难事,也好比就死在这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雾里面!

可是放眼望去,除了雾还是雾,根本没有任何标识性的建筑供他分辨。

到底要怎么办?

难道他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星盗咬紧牙关,不想认命。

他放空思绪,开始闷头向前冲。骤然拔高的速度让人体心率自然飙升,怦怦直跳的心脏为他挖掘出一丝向前的动力。

但只有这一丝。

如果再这样不管不顾地跑下去,砂伦也不知道自己最后的命运会是怎么样?

他只能跑,只能一直向前跑……

直到死亡。

砂伦双腿失去力气的瞬间,他向前栽倒在地,危机感让人迅速调整姿势,让自己至少不要跌得那样难看。

人生的真谛大概还是躺平吧。

倒在地上的星盗大大地叹了口气,惆怅着撑起身,将自己翻了个面,躺平看向天空。

这里的天空也被雾气笼罩,没有一点特色,根本比不上颜色多彩绚丽的星河。

他要死了。

星盗舔了舔自己干燥起皮的嘴唇,无奈地心想。

不是死在星海,而是死在这块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空间。

……也不知道死亡是否是真的死亡,意识黑下去后他能否像做梦那样清醒过来?

躺平的星盗慢慢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意识的灭却。

或许上天还是眷顾这个在星海驰骋的星盗。

“哼哈!”

在他即将陷入沉睡之前,有一道令人耳熟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

砂伦困惑地睁开了双眼。

一只粉白色,还戴着拳击手套的兔子正跳到他的脑袋上,肆无忌惮地用两只大兔脚踩着他的俊脸。

见砂伦醒过来后,这个眼熟的拳击兔子凌空飞起,然后拳头向下,狠狠砸在了躺平星盗的肚子上!

砂伦:“咳噗——咳咳!?”

被狠狠砸了一下的星盗头昏眼花地坐起来,捂着肚子不断咳嗽着。

“清醒了吗?”

身后传来了温和的女声。

砂伦下意识地回过头一看,与一双澄澈的金瞳对上了目光。

“可不能坐在这里等着啊。”金发女人蹲着,那洁白的长袍几乎笼罩她全身,只有漂亮顺滑的金发和那双锐利的金瞳成了纯白天地中最耀眼的存在。

“光是等着,是没有未来的。”

金发女人温和地朝着他笑了笑。

那抹笑容没有砂伦先前意识到的那样诡异,而是更加自然的温和。

“和我走吧,”她说,“我等了你很久。”

星盗恍惚地看着她。

就像是看着一个即将给予他死亡的纯白死神。

第一百三十七章

纯白的死神说:要带他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

几乎将生命里的所有岁月都投注在这一片看不尽也离不开的星海里, 星盗没有固定的居所,没有所谓的“家”。

金发女人从纯白的衣袍中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然后弯腰, 抓住了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的星盗衣后领上。

一股难以拒绝的巨力从后脖颈出现, 正捂着肚子忍痛的星盗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拖走。

砂伦:?

直到自己被拖动了两三米后, 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个金发女人的力气好大。

砂伦心想,甚至试探性地放松身体,将全部的重量压在对方的手上。

可是对方行进的速度丝毫没有慢下来的迹象, 不仅如此,星盗甚至听见轻松悠闲的小调从他身后方传来。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箩筐|清晨光着小脚丫|走遍森林和山岗……”

除开小调歌词里并不匹配的环境, 砂伦倒还真有种被采回去的蘑菇样。

又保持清醒了一段时间, 逐渐的, 他彻底放松了身体,像一朵巨大的灰白色蘑菇, 被金发女人拖着慢慢往回走。

在这样悠扬的小调中,砂伦的眼皮终于忍不住上下打起架来, 然后像是被针线缝住了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就让他休息一下吧……休息一下……

被拖行的星盗嘟囔了一句, 带着紧张与不安进入了并不安稳的梦乡中。

**

矿场的大门自那个叫“砂伦”的人离开后,一直没关上过。

偶尔有矿工路过,也只是好奇地匆匆向外看了一眼,紧接着就移开了目光,继续自己在矿场内的动作。

那群雇佣兵在发现矿场敞开的时候倒是蠢蠢欲动,大概是坎贝拉贵族动作造成的有些血腥,又或是矿场外看不清方向和前路的迷雾让人心生畏惧, 至少目前没有雇佣兵打算让自己接近这大敞的矿场门步坎贝拉的后尘。

而塔文则是站在了矿场的边缘,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边的界限: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是离开。

他沉默地站在这个边界线后很久, 久到有路过的矿工看见他的动作后摸不着头脑。

于是很快,有人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塔文?”

“嗯?”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怎么了?”路过的矿工问他。虽然两个人并不是很熟络,但之前金发贵族提出雇佣关系时,是这个人在帮他们从贵族许诺下的酬劳中争取更多。

当然,最后贵族一点不让,而那些担心自己选不上的人一个劲地降价,差点没让这场交易最后又变成坎贝拉统治时的样子。

回过神后的矿工们没有说话,但是仔细想想,其实还多亏了塔文的坚持。

虽然这个阴沉高大的男人看着不近人情,但除了神情外,在矿场生活时间更久的矿工们并不觉得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现在,这个失忆了的阴沉男人头一次没有表现出阴沉,反而用一种令人看不懂的眼神望着矿场外那片迷雾。

矿工顺着他的眼神一同向外看去。那儿什么也没有,只有雾,铺天盖地的白雾。

他在看什么?

矿工问:“你在看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了不是回答的问题。

塔文:“你想过……离开这里吗?”

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会跳到这个话题上,但现在的矿场工作制度没有监工,只要认真工作就能得到足以果腹的报酬。于是矿工也没有急着转身回去挖矿,而是停在了塔文的身旁,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矿工说,“如果早两年你问我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特别想。”

塔文侧头看向他,这个瘦弱,但比之前脸色好上不少的矿工,又问:“现在不想了吗?”

“不是不想啊,”矿工苦笑一声,“但是出了这个矿场,我还能去哪里呢?”

“原本的矿场只收一些走投无路,被骗到这里的黑户。在这里的人本身就没有身份,就算出去,也找不到出路。”矿工说,他忽然想起了眼前的阴沉男人是个失忆了的伤患,又特地解释了一遍,“你知道黑户是什么吗?就是没有身份,没有归宿,没有被记录在案的过去,也没有令人期待的未来的人。”

塔文一怔,缓缓点头。他说:“我知道。”

他很清楚。

也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来到这里之前就是。

“所以,当那位贵族大人出现的时候,大家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矿工告诉他,“对贵族的害怕和对特异怪物的恐惧,其实都比不上这些年经历的麻木。大不了就是死嘛,至少我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但是,”

矿工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能活着,就没人想死。”

“说起来也很好笑,”他笑了笑,嘴边的梨涡弯弯,“其实在没吃饱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活得浑浑噩噩的,一天下来只想着吃饭和下矿。但是当那个很神气很厉害的贵族大人来到这里后,我才有空去想一些我以前没有想过的事情。”

“我离开这里也没有办法活得比现在要好。”最后他有些低落地说,“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里。我觉得没有什么地方是比这里更需要我的了。”

塔文安安静静地听完他说的话,轻轻地“嗯”了一声后,没再做声。

那个听完他说话,又回答完他问题的矿工陪着站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

塔文一直站在那个边界线之内,这次他低下了头,目光怔愣地看着脚尖前的那条没有被明确标注的线。

他是星海猎犬队的一员。是奉命来到这里探查这里的矿坑,并且断绝矿坑里的危险物体出逃的猎犬。

他的队友死在了矿坑的深处,塔文连他的尸身都没有能力带回来。

重伤失忆的猎犬醒过来后,也本能地守在这边。

他守了有多久?已经不太记得了。

就像这里的人说的那样,那时候的塔文,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过去,也即将没有未来的人。

或许,现在离开也没有了意义。坎贝拉看透了他的命运,一个失忆许久没有向组织传递消息的猎犬,极有可能已经上了战亡名单,被彻底抹除了痕迹。

只有一直守在这里,守着他接到的最后一个命令。守着矿坑深处那些危险的东西,不让它们流窜出来,危害星海。

这样来看……那位金发贵族的行为就有些奇怪了。

塔文不是在怀疑她……好吧,这位女士的行为的确奇怪到令人心生疑窦,但塔文在没有看到切实证据之前,他还是愿意信任这样一位好人。

不过,他也想要探查清楚,这位金发贵族下矿的原因。

没有选择让矿工继续深挖,而是要求他们只要挖到炸弹的材料就好,自己独身一人前往矿坑深处……他的记忆没有恢复完全,矿坑深处是怎样危险的东西,塔文只有模糊的印象。

就在他站在原地继续深入回忆时,前方忽然传来了模糊不清的小调。

“谁不知道山里的蘑菇香|她却不肯尝一尝|攒到赶集的那一天|赶快背到市集上……”

歌声悠扬婉转,从白雾的深处传来。

这个小调在正安静运转的矿场里格外明显,原本正低头工作的矿工们先是一怔,紧接着抬起头不约而同地望向大敞的矿场大门。

在能够吞噬人的白雾中,那道悠扬的小调慢慢从深处飘到近前,藏在白雾中的人也逐渐显露出深层次的影子来。

起先只是模模糊糊的,然后就露出点耐人寻味的暗金,慢慢的,随着小调的飘进,原本只是散开在矿场四周的矿工们不约而同地走到了门口,脸上都带着自己未曾察觉到的期待。

他们看着这噬人的白雾,望着从迷雾深处走出来的人。

那暗色的金慢慢变浅,然后更浅,直到那抹人形的色彩亮得吓人,只隔了一点点纱一般的雾,就像……

就像是在看一场近在距尺的日出。

“换上一把小镰刀|再换上几根棒棒糖|和那小伙伴一起|把劳动的幸福来分享……”

太阳终于出来了,她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轻哼着小调,手上还拖着个东西,漫步向矿场大门口走来。

“……嗯?”

金发女人停下了正哼着的小调,就站在刚脱身的白雾前,好奇地看着一股脑聚在矿场门口的矿工们。

“怎么了?”她扬起脸上的笑容,像太阳一样明亮,但那种光芒又没有刺伤任何人的眼睛,“工作完成啦?”

没有人回话,所有矿工都沉默地看着她,然后不少人都慢慢红了眼眶。

金发女人好像很奇怪他们现在的反应,困惑地歪了下脑袋。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那明媚的笑容再一次扬起:“是盒子坏掉了吗?”

盒子,就是那个支付矿石材料就能吐出对应酬劳的黑色盒子。

在金发女人离开期间,它兢兢业业地为这些勤恳的矿工们支付着他们应有的报酬。

站在门口的矿工们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很快,就有人忍不住发出了抽噎的声音。一个起头,第二个就接上,短短几秒钟后,矿场大门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哭声奏响曲。

金发女人:?

就连站在门口的猎犬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猎犬队,在一个太阳还没有彻底冒出头的清晨,听着广播里传来的小调,自己慢慢地爬上高山,坐在山头感受着山间的湿润,看着白雾等待着太阳升起。

安静、祥和。

就好像战争、贫穷、苦难,这些扰人的家伙从来没有出现在生活中。

这是所有人都向往的和平与安详。

“……怎么了?”

原本被拖着移动的星盗在不安定的梦中醒来,刚恢复点意识就听见了哭丧一般的一连串声音。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的时候被金发女人扔进了什么凶险的战场,吓得一激灵坐直了身体。

但他显然忘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往前猛地坐直的代价就是被衣领勒得直翻白眼。

“咳——咳咳——”

星盗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这突然出现的声音终于叫停了连绵不绝的哭声,还有金发女人的动作——她松开了手。

一只粉白色的拳击兔从砂伦的脑袋上跳了下来,让头重脚轻的星盗得以喘息。

尔后,这只玩偶兔子就这样一摇一摆地走到了坐在原地喘息的星盗旁边,当着他的面,踹了下他的小腿。

砂伦:……

真的很痛。

星盗咬紧了牙关才勉强没让自己嘴巴里的痛叫脱口而出。

“既然醒过来了,那就站起来吧。”

金发女人没有回头看他,在送开手后直接走向了敞开大门的矿场。

“矿场的大门会在你进来之前一直开着,直到你愿意自己走进来。”

还是之前的那句话,金发女人的声音带着随意。

她站定在大门口前,然后转过身,看着龇牙咧嘴坐在远处的星盗:“还是说,没在外面玩够?”

他哪里在玩了啊!

砂伦嘀咕了一声,也反应过来对方是专门出来救他的。

这点自觉他还是有的。

他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四肢仍然酸软,甚至之前被兔子踹了一脚的小腿开始肿胀发麻,但有了刚刚短短一刻的休息,这点后遗症还能忍受。

站起来的星盗慢慢朝着金发女人的方向靠近,然后在她的注视下,抿唇彻底进入了矿场的范围。

金发女人温和地冲他一笑,然后与他擦肩而过,向着矿场深处走去。

“谢谢……”

还没完全说完的答谢就这样被这个金发女人抛在身后,砂伦怔愣了片刻,赶紧跟了上去。

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迈进这个矿场后里面的场景就变得格外可怖。

不仅如此,跟在金发女人身后的星盗还发现,这个矿场里的矿工们虽然仍然瘦弱,也仍然在不停的工作着,但他们的脸上却没有砂伦熟悉的麻木,而是……

“是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她终于回来了……”

“我刚刚去大门口听了!大人哼的小调真好听!”

砂伦愣愣地听着风吹过来的消息,然后将看向四周的目光放在了走在前面的金发女人身上。

这些人脸上的表情没有麻木,而是一种像是找到了什么希望一样的光彩。

为什么?

这里……真的是他印象里的黑矿场吗?

金发女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关注周围矿工们看向她的目光,至于矿工们嘴里的讨论和闲聊,自然也不在她的关注范围内。

砂伦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们来到了接近矿坑口的地方。

这儿的矿工更多了,随处可见的小推车上堆满了色泽不同的石块,看样子他们正在辛勤工作。

带他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试过吗?”这一路上都没有开口的金发女人终于张开了嘴,她指着一个矿工正在挥舞的十字镐,侧头问星盗,“挖矿。”

没有人知道星盗砂伦的来历,也没有人会想过这样一个能够在星海中驰骋不被抓获的星盗,年幼的时候曾经是个黑矿场的矿工。

砂伦盯着她瞧。

可金发女人的脸上还是那温和到诡异的笑容,好像在白雾的时候他看见的那个最接近自然的笑容,只是他昏迷前的一个幻觉。

“怎么了?”金发女人温和地问,“你不行?”

砂伦:……

“行,”星盗自暴自弃地撸起袖管,捡了一把撇在路边的十字镐,“怎么不行?”

他随意一瞥,很快就在附近的小推车上找到了一块还未被切割出来的石头,然后高举十字镐往下狠狠一砸。

没有任何带目的的挑选,但就是这样,星盗挥舞着十字镐砸下的时候,这块平平无奇的矿石里面掉出了一块澄澈的黄色宝石。

宝石啊……

第十二星际遍地矿坑,这儿不缺宝石。

但是,也很少有人下手的第一下就能挖到。

原本只是偷偷凑近些看戏的矿工们瞪大了眼睛。

这……这运气真好啊。

他们面面相觑,只得归功于新人正出于新手保护期。

但或许只有砂伦一个人知道,自己这才不是什么新手保护期,纯粹是因为他工作的时间很长,从小培养起来的敏锐感知,最后上天让他在挖矿这个方面得到了最高的回馈。

这对星盗来说不算件好事。

但对那个时候年幼的矿工来说,是一件好事。

可当宝石跳出来后,砂伦转过身却发现让他挖矿的金发女人第一次皱起了眉毛。

“不是这个。”她说。

“那是什么?”

砂伦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金发女人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眉头紧皱,像是自己陷入了什么不能明说的思考中。

没有她的指示,星盗只好拎着十字镐站在一旁等待着。

**

[恭喜您获得:<黄宝石>x1]

[材料]

<黄宝石(N)>:看上去好像在市场中很流通的宝石,颜色澄澈金黄,但可惜,它只是一块普通的宝石。

伽不佘:……

她关掉叉掉道具解释,又关掉背包,然后看着好不容易带进来的Q版星盗,深沉地叹了口气。

好消息,星盗能挖矿。

坏消息,在幽灵矿场周边挖出来矿,只有普通的道具。

甚至还比不上金发小Q人随地大小挖呢!

至少在泼剌区的垃圾场贴图上,她还能挖到一件SR道具呢!

伽不佘愤愤地戳了戳拿着十字镐的小Q人。

她知道这件事不能怪这个在设定中一无所知的小Q人,毕竟制作组就是这样设计的,让玩家看着状态正处于“死亡”的挖矿好手不能在他的领域发光发热,为玩家的财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但伽不佘就是气得牙痒痒。

多好的小Q人啊!

早知道最开始就下卡池抽这张SSR了……不行,不能抽!要是当时抽了,又到了现在这种没办法带到死亡矿坑的境地,恐怕伽不佘会更生气。

要这么做呢?要怎么做才能让<砂伦>的状态恢复到<存活>呢?

隐藏关卡是没希望了,数据早就上传到了云端,想要回档也没办法,除非找个黑客去偷袭这个游戏的数据库,看能不能改点数据……

但这肯定是大材小用。

就算伽不佘再怎么财大气粗,也知道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很低。

至少她不想让自己在技术员们圈子里的名声变成:那个为了玩游戏可以不择手段的屑老板。

没必要。

无可奈何的屑老板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游戏上,想想到底自己应该从哪个方面突围。

之前砂伦这个角色状态转换的时候,好像还有一个角色的状态一起跟着转变了……是谁来着?

伽不佘点开背包,查看人际栏,但很遗憾没有找到对应的人物。

她现在拥有的角色里面,没有角色的头像灰下去。

现在就只能靠自己的记忆了。

伽不佘拧眉深思。

好像是四个字的角色……

四个字……这个游戏有四个字的角色吗?好像在泼剌区夜市里有一个……

还有一个是……

哦!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

“鼹鼠!”

伽不佘的脑海里蹦出了一个Q弹可爱,还戴着安全帽的鼹鼠形象。

是<鼹鼠先生>。

**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砂伦听见了金发女人的低声自语,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思考着什么。

等待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得到反馈,星盗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女士,”他开口,吸引了金发女人的注意,“您到底要我挖些什么?不是宝石吗?”

“是晶石。”金发女人说,但她又忽然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话,“不只是晶石。我希望你挖出来的,是那种像球一样的东西。”

像……球一样的东西???

砂伦没听说过这个要求。

“是要打磨?”

金发女人摇了摇头。

那到底是什么?

星盗只觉得格外费解。

“难道说……”又过了一会儿,金发女人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见他,脸上也没有那种让砂伦感到不适的温和笑容。

“一定要活着的你,才可以为我挖到想要的东西吗?”

清楚听到这句话砂伦:???

第一百三十八章

活着的他?

砂伦嘴角一抽, 很快就想起了在第三星际的人造沙滩上,那个金发牛仔对他说的话。

“——身处在这里的你,这个名为‘砂伦’的个体, 是个没有过去, 没有未来, 也没有现在的虚无。”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金发女人,又将这个人和他记忆里前不久和自己说过这句话的金发牛仔放在一起比对。

砂伦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只是换了身衣服装扮后就有这么大的变化。

“你真的是,”他迟疑地开口, “伽不佘吗?”

然后他就看见站在自己面前,无论哪个角度看都很像是完美雕塑作品的女人愣了一下, 然后缓缓笑了。

那张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令他不适的诡异, 就像在只有他和她的白雾中那样笑得自然。

“这让你觉得很不可思议吗?”金发女人温和地开口问他, “我的确是你记忆中的伽不佘。”

星盗没有松开那口提到嗓子眼的气,依旧警惕着:“你这变化也太大了。而且, 不管是这个地方,还是忽然出现在这里的我, 你似乎都有预料。”

他深吸一口气, 问:“这里是第十二星际,隶属于霍尔·坎贝拉的黑矿场,对吗?”

可金发女人却摇了摇头,然后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开口否定这句话的关键词。

“是隶属于伽不佘的矿场。”她说,“现在,这片幽灵矿场是我的地盘。”

幽灵矿场?这什么命名方式?

砂伦皱起眉:“什么叫……你的矿场?这个矿场,还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正式?倒也还好。”金发女人抬眸向周围看了一眼, 从那些正在工作,偶尔会偷看一眼的矿工们身上移开了目光,她说,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介于生与死之间的,幽灵。”

所以在这片满是幽灵的矿场里,这个名字最合适不过了。

因为这句话,砂伦感觉自己的心脏随着金发女人的声音开始在胸腔里狂奔,锤出来的声音叫他的耳朵膜都开始发痛。

他抿了下干燥起皮的嘴唇:“我不明白。”

于是金发女人就叹气。一边叹气又一边看他,活像是眼前的星盗生出了什么绝症一样。

“你不是不明白,”她说,“你只是不想明白。你很聪明,砂伦。”

当她们开始一来一往的对话后,金发女人的态度就柔和且真实了很多,就像是之前那样令砂伦感到不舒服的虚假只是她伪装出来的外壳。

“——拿着那块晶石离开这里之后,过得怎么样?”

砂伦猛地抬起头看着她,浅金色的眼瞳中闪烁着不确定和狐疑。

“那块红色的,像火焰的簇状晶石。”金发女人微笑着看着他,“还记得吗?”

砂伦:“……是你给我的?”

“是噗噗留给你的。”她说,“噗噗……可惜了,你现在不记得它。黑石将那段记忆彻底留在了矿坑里,然后被掩埋在爆炸过后坍塌的废墟下。”

这句话说得很平淡,但砂伦的眼前似乎真的闪过了不少片段似的记忆——和他印象里的出逃那天完全相似但不同。

星盗下意识地按住了额头,想要循着这片段似的记忆往事情的真相探寻。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金发女人说着话,然后砂伦就又看见那古怪且虚伪的笑容再一次爬上了她的脸,看着就跟仿生人一样,“反正在这个地方,所有的记忆没有意义。”

“我、我还是不明白,”砂伦喘了口粗气,闷闷地开口,“为什么现在我的脑子里面有三个我在打架?”

金发女人一怔。

“三个?”她咀嚼着这个词,然后恍然大悟,“哦,的确应该是三个。”

一个被爆炸掩埋在矿坑的深处;

一个好运捡到晶石逃出了生天;

最后一个,被金发女人温和的,亲自送上了星舰。

砂伦捂着额头瞪着她看,浅金色的眼瞳泛上了生理性的水光:“我们是不是很久之前就认识?我……我好像看见了你,还看见了一条巨大的虫子。”

巨大的虫子!

站在砂伦身后不远处的塔文睁大了眼睛。

这个人,这个看着很像是长大了的砂伦的人……其实就是前不久被他护在怀里面的孩子?

“站在后面的那个人,”就在他也跟着这几句话陷入沉思的时候,金发女人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进了塔文的耳朵里。“塔文。过来吧。”

她又开始叹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个叫“砂伦”的人进到矿场后,一直以来都保持着温和的金发女人神情上带上了其他的意味。好像是面对了一个棘手但能够解决的难题,带着些大部分人察觉不到的无奈。

塔文不知道她为什么叫自己,难道说之前他的动作一直被观察着吗?

但他已经逐渐摸清楚了金发女人的态度。

温和中带着让大部分公民都无法理解的宽容。

……而这种宽容或许来自于她对自己强大实力的自信。

只是他没有想明白的是,为什么是他?周围对此感兴趣的矿工可不少。

但偏偏金发女人准确无误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为什么?”

听到塔文耿直发问后,金发女人想了想。

现在的三人已经转移到一间小帐篷前,坐在令人十分拘束的小小板凳上。金发女人那纯白的长袍落在灰黑色的土地,很容易就被石屑沾上染了个半灰。

但坐在小板凳上的人依旧优雅从容。

“因为你看向我的目光中表明,你也很在意这件事。”金发女人很坦然地开口,“既然已经有两个人都这样在意,那么我正好一起来说一下。”

“首先,先说说你们现在最在意的一个点。”

她说:“没错,你们现在已经死了。”

偶尔路过的矿工们根本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们的谈话上,或许会因为好奇而探过来目光,但他们也明白这样聚在一起的谈话或许不该让他们知道。

塔文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凝重地吐出。

“……这样的秘密,我们不应该到帐篷里面说吗?”

金发女人:“可这不是秘密。也不用向任何人隐瞒。”

她的声音平淡又冷漠。

“不用在意会被谁听到。因为这片矿场你们都无法走出去。”

“可你之前还说这里的人是介于生与死之间的幽灵。”砂伦说,“我们现在在你口中,我们就已经死了?”

金发女人:“因为不是在我口中你们已经死了。而是在这段历史中,你们已经被记录死亡。”

“在这片星海中,再也没有任何‘星盗砂伦’的痕迹,”她侧头看向另一旁凝眉深思的塔文,“也不再会有猎犬塔文的痕迹。”

“在这里的所有人本应该都消失在大众眼中的一场‘矿坑爆炸’中。”她说,“可你知道自己在呼吸,知道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这证明着你还活着。”

“但却死在了大众眼中。”

砂伦还在咀嚼这句话。一旁的猎犬忽然道:“我有问题。”

“请问。”金发女人温和地开口,“应该不少吧?”

塔文苦笑一声:“的确是。”

他收起了脸上的苦笑,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

“第一,你知道我是猎犬?”

金发女人:“在这片矿场中,我无所不知。”

猎犬皱了下眉,因为这个答案,他看着对方的眼神惊疑不定。

“第二,”可他没有停下,还是继续问道,“你说,我们本应该都消失再大众眼中。所以一定有人超出了你的预料,出现在了大众眼中。那个人是谁?”

金发女人还没有回答,但在场的另一个人已经作答。

砂伦:“是我。”

星盗的神情有些疲惫。

“我从本该爆炸死亡的矿场中逃了出来。”

一个本应该死的人,突然扭转了命运,又活了过来。活了过来,还在星海中驰骋了十多年。

于是塔文的目光就放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人,他其实并不是很熟悉。

在他最新鲜的记忆中,年幼的男孩被塔文护在怀里,生生的扛着那近距离的爆炸。但是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火光之下,难道在那条时间线上的他们都死了吗?

“在我的记忆里,”砂伦顿了顿,“我在爆炸发生的前一刻离开了矿场中心,身后爆发火光的时候我是处于矿场最边缘的地方。”

“在那辆停在边缘,本应该用于开往城镇与矿场的大巴车上,我陷入了昏迷。醒来后手中就有一块红色的晶石,而我也在距离矿场最近的城镇上。”

“至于怎么去到那儿的,那块晶石又是谁给我的,我什么记忆也没有。”他疲惫地说,“本应该什么也没有。”

塔文一怔。

砂伦继续说道:“我一直以来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卖掉那块晶石后,我有了离开第十二星级的资本。可我没有地方去。我没有身份,也没有归宿。然后慢慢的,我就变成了星盗。”

他后来在星海当星盗的时候遇到了不少人,有的是他的朋友,有的是他的敌人。

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能陪着这个星盗一路走到现在的,没有一个人。

现在的砂伦正平静地说着这些,就好像在以第三视角来旁观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可是我今天知道了。”他说,“我记起来了那条被我命名为‘噗噗’的巨虫,我记得它为我带来了食物,陪着我聊天说话。它比任何人都要像人。”

“那个时候我对它说,我想要离开这里。于是噗噗给我带来了一块贵重的红色晶石,是它给了我离开的资本与勇气……”

“如果这份记忆是真实的,那么……”他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金发女人,“真正给我这个离开机会的人,是谁?”

金发女人被他注视着,然后轻叹一声,无奈道:“大概是我吧。”

“大概?”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产出这类晶石的不是我。”金发女人一本正经道,“而是伟大的大自然。”

砂伦:……

疲惫极了的星盗扯了下嘴角,很给面子地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可我的记忆里面没有你的影子,直到我来到这儿才多了两份记忆。”他既哭又笑地说,“我现在感觉自己要疯了。我到底是谁?是那个死在矿坑爆炸里面的童工,还是那个在星海游荡的星盗?”

“如果是在这片矿场,”金发女人说,“那这两个都是你。”

“这听上去是某种科学实验。”猎犬深吸了口气。

“可是第三份记忆呢?那份有你和噗噗存在的记忆,又是怎么一回事?”星盗问,“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为了这块红色的晶石,星盗找寻了很久很久。

想找到那个救过自己的神秘人。

可是他没有想到,所谓的救命恩人其实就在自己的眼前。

“从现实来看,它是真的。”金发女人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理解星盗为什么忽然这样激动,“可是你也的确没有看见我们。”

“那只是黑石带给你的影响。”

黑石。

黑石!

星盗的眼中几乎要喷出怒火来:“这到底是什么个东西!?和这个相关的不是只有疾病吗?!”

塔文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冷静点。”

“简单来说,最纯粹的黑石能够控制时间。”

金发女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非常平静。她没有管突然转头看向他的猎犬,而是望着慢慢平下怒火的星盗:“而最方便使用它的方式,是让黑石粉尘进入人体,从而影响人类大脑。”

“爆炸产生的黑石粉尘进入你的体内后控制了你的大脑,也控制了人体的时间。”

星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听上去很像一本科幻小说。”

金发女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总之,因为这个原因,你的身体并没有因为爆炸而死亡。黑石的粉尘保存了你的身体。”

她说:“可是你体内的粉尘终究会有全部消散的一天。”

星盗顿了一下,了然:“所以当我身体健康的时候,我就死了。”

一旁旁听的猎犬被这句直白的话噎了一下。

“这样的几率其实很小。”金发女人的脸上带着没有丝毫掩饰的新奇,“我想看看你能活到什么时候。”

“所以你给我离开的机会和资本,就是为了看这场实验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终止?”砂伦看着她,在星海的时候,星盗的脸上永远都只有肆意的笑,可进入到这个矿场后,他只有疲倦和苦笑。

但是金发女人没有点头认同这句话。

这很奇怪,因为从谈话开始后,她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砂伦以为她大发慈悲的由头只是为了看一场好戏。

就像在那片人造沙滩上,像个小丑一样,为对方演了一出不上不下的‘好’戏。

金发女人:“不是。”

星盗怔愣过后,内心稍有慰藉。

金发女人:“我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救你。”

星盗:???

“我的确对黑石很感兴趣,但是我也不会因为对这个东西感兴趣,而将它作用在人类的身上。”她说,“最主要的原因是噗噗。它说,你想要离开这里。”

“所以我帮了你。”

“——你属于星海,砂伦。”

在那份不明不白不真不实的记忆里,金色的神温和的,笑着笃定地开口。

“我在小报上看到了你的新闻。”她笑着说,“看上去你的生活很丰富多彩。”

星盗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有说。

但又安静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来,硬巴巴的说了一句我出去走走后就走到了塔文快要看不见的角落。

猎犬看着他离开,看着那个身影渐渐消失在矿工的身后。

原来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

不久前还是小孩子的砂伦被他护在怀里,而现在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就已经是很多年后的星盗砂伦了。

……其实塔文作为猎犬起先对“星盗”没什么好的看法。

但是他又想起了前不久那个矿工和他说的话。

“——没有身份,没有归宿。没有被记录在案的过去,也没有令人期待的未来。”

这个矿场里的矿工们就是这样的人。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猎犬很诚恳的看着金发女人。

女人微笑着看着他:哪里不对劲?

“您的确没有说谎。”猎犬依旧诚恳,“可说出来的也不全部都是真相。”

“我闻得出来。”

金发女人讶异地看着他:“竟然还能这样?真是神奇的鼻子。”

塔文没有因为这句夸奖而害羞,因为他很清楚这大概是金发女人转移话题的手段之一。

“您刚刚提到过,黑石能控制时间。”他说,“所以遇到过去的砂伦的您,其实并不是过去的您……而是现在对吗?”

被他问话的人脸上依旧在笑。

塔文定了定神:“所以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您在最开始没有对他表明自己身份——那个赞助者的身份。因为在时间被控制之前,您也不知道那个赞助者就是自己。”

仅从一点点信息中就能推断到这个程度,金发女人很欣赏地看着他。

“可惜你已经死了。”她叹息道。

猎犬又被一噎。

“但至少我在这个矿场里还算活着吧。”他无奈道,“您倒也不必一定要像个恶人那样强调。”

金发女人似乎很困惑地看着他,像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至少在这一点上,猎犬才不相信她呢。

明明穿着打扮无限贴近于神话故事中的神,但身上又有一种白切黑的气质——啊,又想起了一点在猎犬队的事情。

他晃了晃脑袋,把暂时不必要提及的思绪抛到脑后。

“黑石,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功效吗?”塔文喃喃。

金发女人:“有的人认为它是百害无一利的剧毒。有的人视它为珍宝。所谓的功效,最重要的还是看使用它的人。”

猎犬忽而看向她,问:“那您呢?您是怎么看待它的?”

“对我有用就是好东西。”金发女人微笑道,“如果没用,那就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很贵族的发言。

但猎犬还是不相信她的话。

谁叫这样一位好心贵族能够把“我救了一矿场的人”都能说成“我只需要雇佣一些人”这种资本发言。

不管有用没用,猎犬都强烈怀疑这位贵族能够硬生生编出有用的借口。

金发女人:“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问题……

塔文一怔。

其实不管问什么,最重要的就只有一点。

“死去的人还能再活过来吗?”他问。

金发女人:“就像星盗砂伦一样?”

塔文:“不。他还是死了,对吗?在大众眼中。体内的黑石消失干净后,他就像是没了燃料的煤灯。”

金发女人看着他,说:“没有死而复生的事。”

塔文点了点头,猎犬的语气格外豁达。

“那么,我就没有问题了。”

他坦然的态度倒是让金发女人脸上闪过一丝好奇。

“真的吗?没有其他的问题了吗?”

她笑着开口,“你之前还说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

“您解释的已经够清晰了。”塔文说,他甚至想了想,然后忍不住笑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像您这样的贵族。”

“哦……贵族……”

金发女人忽然感叹了一声,语气中蕴含的复杂让猎犬无法分析。

“我还以为你会问一下,在爆炸发生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什么?”

塔文愣了一下。

爆炸发生之后……是在说他保护砂伦的那条时间线吗?

“如果是那份记忆的话,”他犹豫了一下,说,“不是都已经死了吗?”

“猎犬的身体应该都很坚韧吧?”金发女人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觉得在那样的爆炸中,你能够活下来吗?”

猎犬看着她,眼睛忽然变得很亮。

很快他又反应了过来。

“可我的确没有了之后的记忆。”塔文回忆着最后的那片黑暗,皱起了眉。

金发女人:“对啊,你没有了之后的记忆。”

说到这儿她忽然语锋一转。

“你还记得在这个矿坑最深处,到底有什么东西存在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伽不佘点开地图, 再一次切换到死亡矿坑的界面。

新一轮的矿坑层数刷新过后,她带着已有角色刷过一次,然后就全部放在雪地镇给她种地筹备物资, 导致在现在的死亡矿坑里, 安安静静的, 就像最开始进来时的那样。

但奇怪的是,最开始遇见的那只戴着安全帽的Q版鼹鼠不见了踪影,伽不佘皱起眉, 心想该不会不见了吧?

她滑动着手机界面,然后在这片灰黑色的贴图背景中寻找着。随着手指的不断滑动, 穿着牛仔套装的金发小Q人也被迫剥夺了原地待机的摸鱼时间, 迈着小短腿欢快地跑动起来。

金发小Q人转了一圈又一圈, 然后终于在整张矿坑大厅的地图角落,找到了那个用安全帽盖住脸, 靠着墙壁打瞌睡的鼹鼠。

鼹鼠先生:[Zzzz]

一连串的短小气泡从它的头顶上冒出,随着呼吸十分有韵律地飘散在空中。这安闲的模样让伽不佘忍不住戳了下还在睡梦中的小鼹鼠。

但没想到这个打瞌睡的鼹鼠只是咂么咂么嘴巴, 调整了下睡姿后, 短暂消失的Z字气泡又冒了出来。

伽不佘:……

睡得可真香啊。

她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但现在可不是放任它睡觉的时候,有很多问题她还要咨询这个制作组内置的吐槽系客服呢。

伽不佘调开背包,拿出一颗黑石炸弹,拖着放到了熟睡着的鼹鼠面前,像是拿什么香喷喷的肉条一样在小Q鼹鼠的面前晃荡。

虽然鼹鼠的脸上还扣着一顶灰扑扑的安全帽,但随着伽不佘拎着黑石炸弹晃动,那顶安全帽颤了颤, 很快就从鼹鼠的脸上掉了下去。

鼹鼠先生:[……!]

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Q版鼹鼠晃了晃脑袋,然后毫不犹豫地向上一跳,抱住了被玩家拎高的炸弹。

[给我的吗!这是给我的吧!]死死抱住黑石炸弹的鼹鼠甚至被带到了半空中, 它晃了晃没着地的后爪,再次弹出来的气泡变得晃晃悠悠,[你放我面前肯定是准备给我的吧!不许反悔啊!]

明明因为双脚离地而格外害怕,但两只前爪还是死死抱住眼前的美食,伽不佘都乐了,想起了闺蜜家里的那只黑白奶牛猫。一根指着它的食指就能引起奶牛猫不屈不饶地不断扑上,都不知道被伽不佘逗了都少回,也没长记性。

她松开了手指,于是那枚黑石炸弹就被鼹鼠先生拿到了自己的怀里,还四处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开始啃食。

不管看了几遍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鼹鼠应该不是吃这玩意儿的吧?就算是游戏魔改也挺离奇的啊。

伽不佘啧啧称奇。

有一个脑袋那么大的黑石炸弹很快就被鼹鼠啃完了,紧接着打了一个灰黑色的嗝,拍拍肚子后,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伽不佘:?

她觉得不太对劲。

于是在那个z字形气泡冒出来之前,她又拎着快要闭上眼睛打瞌睡的鼹鼠,按着在屏幕上不断滑动,吓得屏幕上的小q鼹鼠发出了尖叫的大气泡。

鼹鼠先生:[‘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它彻底醒过神来后,这才满意地将小Q鼹鼠放下。

是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又将它拎起。

鼹鼠先生:[‘!!!’]

反复来上这么三四遍后,这只Q版鼹鼠终于彻底没了想要睡觉的欲望。像一只被折腾够了的麻木鼠,睁大着眼睛坐在地上。

金发小Q人就走到它旁边,蹲下,然后伸出手戳了戳。

鼹鼠先生:[‘……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Q鼹鼠叹出了超大一个气泡。

**

矿坑的深处从来没有很明亮的色彩,于是当那抹金色闯入这里的时候,鼹鼠先生的所有目光全部被其吸引。

它不知道那一抹金色的光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是仅仅看着那抹光,感受着视野里难得的清晰与明亮,就会将注意力一直一直放在那身上。

这大概是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生物想要探寻却害怕被灼伤的本能吧。

鼹鼠先生弯下腰,低着脑袋将自己的脸放在了金发太阳的面前。

然后感受着对方伸出的手轻轻戳在它苍白的脸上。

“怎么……了?”

它感受到了强烈的,此前从未有过的注视,就好像在太阳的眼中只有它一个。

很认真,很好奇。

倘若是其他的人,比如塔斯纳、福沃斯、啵啵翁、莉莉丝……他们肯定能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不对劲。

因为这种目光除了认真好奇之外,还有一种纯粹的天真。

就像莉莉丝所说,在她的眼中,能够经常发掘出不同寻常人的天真。

而这种天真又包含着无法言说的恶意。

可是鼹鼠先生不懂。

又或者说在它眼中,金色的太阳并不是这样的人。

从出现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蹲在它面前的金发太阳仍旧用这样认真的眼神看着它,像是在打量什么稀罕物一样。

就在刚刚才伸出手,示意鼹鼠先生低下头,让她戳一戳脸。

“我说,”她终于张口问。“你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矿坑的?”

枯白色的发丝下,那双灰蒙的眼睛茫然地看向了她。

**

[‘——怎么来到这儿的?那当然是有个笨蛋把矿坑给炸了!我掉下来的!’]

气冲冲的鼹鼠现在变得像河豚一样,它叉着腰,气急败坏的开口:[‘我就只是去凑个热闹!谁想到掉下来快被压成鼠饼了。’]

说到这儿,小鼹鼠还委屈巴拉的抹了抹自己眼角泛出来的泪。

[‘真的太欺负鼠了。’]

伽不佘:……

她其实没想到像这样一个内置的客服,竟然还真的有游戏故事设定。

甚至没想到这个带着安全帽大喊着肚子饿的鼹鼠,还是一个爱八卦的鼠。

[‘不过,’]抹了把眼泪的鼹鼠忽然气泡一停,然后又慢慢悠悠晃荡出一团气泡,[‘其实还有一件事。’]

[‘我记得我掉下来的时候,还有一个人跟我一起掉了下来。’]鼹鼠先生茫然地揣着自己的前爪,然后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安全帽。[‘可是我在矿洞里面找不到他了。所以直到你们进来之前,这儿都只有我一个人。’]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我找找那个人吗?’]

**

“我……不知道。”

鼹鼠先生垂下了脑袋,它的眼瞳依旧灰蒙,目光放在那黑色的石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只记得,”它张开嘴,慢慢的说着,“我要挖出去。”

或许是看见了这抹金色,近些天神志和视线都清晰了不少,偶尔它也会想到这个问题。

可是没有答案。

不管它怎么回忆自己的过去,总是找不到一丝有关于自己来历的蛛丝马迹。

金发太阳:“可是之前我带你出去过。还是什么也回忆不起来吗?”

“……不。”鼹鼠先生摇了摇头。“不是在地面。”

它顿了顿,然后偏过头看向矿坑的深处。

越发流畅的声音带着无法改变的嘶哑,缓缓开口说道:“是最底下。”

它有一种预感。只有挖到最底下,它才能够想起一切。

“最底下啊……”

金发太阳感叹了一声:“真是一个漫长的目标。要是能用炸弹炸开就好了。”

鼹鼠先生:“……什么?”

“炸弹啊。”她理所当然的说,“如果仅凭人的双手,使用最古老的工具,不管是挖到上面还是挖到下面,都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

说完这句话后,她忽然又转了另一个话题。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我还是想问一问。”那双金色的眼瞳看向它,“你记得塔文吗?”

塔文……

鼹鼠先生灰白色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什么。

被包裹着的温暖,感受到的滔天热浪,还有身体腾空后重重砸在地上的剧痛。

以及……

“——不要死,不要死!”

声嘶力竭的哀泣从大脑深处回荡上来。

它似乎看见了一个孩子正跪坐在地上,而他的面前则躺了一个四肢扭曲的男人。

“——你醒一醒!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孩子轻轻地揪住他身上的布料,对着大量冒出鲜血的身体手无足措。

可是躺在地上的男人始终没有回应。

直到那个孩子累了,声音嘶哑,眼眶里面的泪水完全干涸,他终于沉默。

“——我会带你出去的。”孩子声音嘶哑,他悄悄的将脑袋放在男人的耳边,低声道,“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塔文。”

金发太阳:“醒醒。嗯?醒一醒。”

她在鼹鼠先生的面前打了几个响指,很快就唤回了它的注意力。

“是想到了什么吗?”女人微笑着看着它,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鼹鼠先生愣了很久,听到问题后才慢慢开口:

“记得。”

它声音嘶哑得像在用生锈的锯子反复折磨着一根枯木。

“我记得……我答应过要带他回家。”

但被黑石侵扰的人体,现如今除了出去的本能,早已忘却了自己当年许下的承诺。

第一百四十章

——这个矿坑深处到底是什么?

塔文的脑子里一直在回想那个金发女人的问题, 以至于在吃饭的时候手里的东西都被摸走了,他第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发什么呆呢。”

摸走他面包的是那个砂伦。

那个长大后的砂伦。

这个星盗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边撕开包装然后啃了一口, 一边含混不清地问他:“我离开之后, 她又和你说了些什么?”

在这个时候, 他又表现得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了。

猎犬面无表情地看了他手里的面包一眼,后者也低下头,然后咀嚼的动作一顿。

“我饿。”星盗冲他眨巴眨巴眼睛, 语气中带着讨好,“才跑了快二十来公里呢, 刚吃上。回头再还给你。”

塔文就看着那张像孩子、不对, 就算是长大后的砂伦的脸, 看上去也才二十来岁。二十来岁的年纪,怎么就做了星盗?

猎犬的心中没来的涌上了惋惜和遗憾。

或许是因为他脸上的神情, 又或许是因为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透露的复杂,砂伦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心想或许自己刚刚不应该抢。

这家伙看上去心情好像超出星盗预料的不好。

“没事, 你吃吧。”但他又听到塔文说,“吃完我们聊聊?”

砂伦眼睛一亮,三下五除二就将剩下的面包塞进嘴巴里,赶忙点头。

两人走到了靠近矿坑口的地方。塔文看见了那竖在矿口的指示牌,它还没有变成记忆里被炸成木屑的样子。

“我记得这个地方。”跟在身后的星盗忽然开口,塔文回过头,看见他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 “这里发生过一场爆炸,然后有个人护住了我。”

他也有那份记忆。

于是塔文点了点头,说:“是我。”

“这感觉真奇怪, ”星盗看了他一眼后,就地盘腿而坐,拍了拍身前的空地,示意他也坐下,“我和你不熟悉,你也不熟悉我,但咱俩个不熟悉的人现在要因为一件特殊的事情必须变得熟悉起来。”

他苦笑一声,说:

“而且我有点乱,你介意和我一起捋一捋吗?”

塔文当然不介意。倒不如说在这个矿场里,除了那位金发女人之外,好像就只有眼前的星盗能够和他一起毫无顾虑地讨论这些。

两个人倒没有对着坐——那样看上去像是什么户外审讯,塔文不想给这个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焦虑烦躁得要死的星盗再带上压力。

但并排坐着也没给暗自焦虑的星盗带去什么轻松感,他怔愣地看着远处,这个被金发女人命名为“幽灵矿场”的矿场上,那些戴着安全头盔和十字镐的矿工们推着推车,在砂伦的眼前来来回回地穿梭着。

他们的动作很有规律,前进的方向也各有各的统一,就好像每个人心中都有份目标似的。

目标……

砂伦看着那群可能有目标的矿工们,看得出神。

在第三星际的人造沙滩上,金发女人对他说“你是个没有过去未来现在的虚无”时,星盗只觉得莫名其妙。但现在,发现这个所谓的“没有过去未来现在的虚无”好像是真的后,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所以,”坐在他身旁的塔文听见他开口,“我们真的死了?”

塔文:“你不相信她的话?”

“太莫名其妙,也太离谱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星盗咬牙切齿,但下一秒他又叹了口气,说。“但是我相信。”

“而且就算我不相信也没办法,我根本离不开这里。”他说了自己在进入幽灵矿场之前遭遇的事,“那片迷雾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要不是她,我大概已经死在里面了。”

没有前路也没有退路,像是被关在一个纯白色的监狱一样令人抓狂。

“我也没办法证实这件事。”砂伦说,“在这片星海里,除了一些娱乐八卦,没有人会记得一个星盗。”

你说官方?如果一个经常作案的星盗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出现,基于星海的无星籍外来者的身份,大概是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官方倒是很乐意看见一个罪犯再也犯不了罪。

而那些娱乐八卦,它们当然不止星盗一个旧爱,迟早会找到些更多的新欢,去从它们身上挖到点乐子。

砂伦对此倒是看得很清楚,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些年除了打劫贵族的藏品之外,就只是打探那块晶石的主人。

他从来没有在这片星海中留下过什么深刻的,能让人记住的东西。

意识到这件事后,他难得有些沮丧。

砂伦:“你呢?”他侧过头,看向一旁的男人,“伽不佘说你是……猎犬?”

“曾经是。”塔文缓缓开口,“但死后,除了猎犬过往档案,星海里我们留下的一切痕迹都会被后续清除。”

星盗讶异地看着他,有些不解:“为什么?”

猎犬沉默许久,似乎在想这个回答会不会违反保密条例。

但他最后是说了一句:“因为……所有死亡的‘猎犬’都是罪人。罪人,是不能留在星海的记录上。”

星盗听着不太能理解,但他也没再追根究底。

他自嘲地笑了下:“看样子,我俩是同类。就算我们消失了也对星海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这句感慨透露着悲伤,但砂伦又低声说:“可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

“我原本的人生计划是在星海找到我的‘救命恩人’之后,”他在这四个字上着重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能报恩就报恩,不能就不能。然后也把表面上的星盗工作停下来,自己满星海的去旅游。”

他没有什么宏大的目标,只是觉得人生在世让自己活得开心点就已经很难了,倒不如专注自己面前的事。

砂伦:“其实我还挺想去一趟第五星际的,星网上的人都说那儿是最和平的地方。我很向往的。”

塔文去过第五星际,听到这个评价后感觉还是挺贴合实际的。但……

“你的身份在那儿可能不受欢迎。”

毕竟是星盗。

砂伦:“我知道。所以就只是想想。”

说是想想,但塔文侧过头也能看清他眼中的向往。

第五星际其实很好。甚至能说好到有些不真实,星网上对这个星际的评价各不一样,但只要去过那个地方的人就能知道什么叫做天堂。

塔文有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见识过。但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你难道,”一旁的星盗在这安静中终于忍不住又憋了句话出来,“难道不想活下去吗?从这里出去?”

塔文看着他:“如果能活,没人想死。至于出去……”

“——像我这样的人,出去了又能干什么呢?”

矿工的话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猎犬定了定神:“不做他想。”

星盗像是看见鬼一样看着他。

他还是没办法理解这样的人,就像猎犬看不上星盗一样。他们始终无法相互理解。

“你会不会后悔过最后救了一个星盗?”砂伦开玩笑地用手肘撞了下他,“甚至这个星盗后面还创出了大名堂。”

但猎犬说:“我只是保护了一个普通的星海公民。”

可他又很快皱了下眉,说:“而且你不是我那条时间线上的砂伦。你没有经历过爆炸,我也没有保护你。”

砂伦:“分AB线吗?这倒是好弄清楚些。”

话题最终还是回到了之前的梳理上。砂伦说:“如果我是A线。那么A线上的矿场最后只活了一个。而你,你是B线。B线上的矿场是没有人活下来,对吧?”

塔文脑子里顺了一遍时间线,然后点头。

“那么问题就来了,”砂伦从脚边的地上捡起一颗碎石子,像是打水漂一样将它扔远,口中说道,“在这里,矿场没有爆炸,我也回来了,还出现了一个新的角色。”

他朝着对方挤眉弄眼,示意他想想那个新角色是谁。

塔文:“伽不佘。这是C线?”

“不,我更偏向于这个地方是一个介于生死之间的独立空间。”作为星盗,砂伦经常使用空间跳跃类的设备,所以对这些空间有自己的理解。

他说:“没有C线。所谓的C线,其实是她借用黑石给我营造出来的幻觉。”

什么砂伦体内的黑石粒子消失后,他也会消失这些事……他不认为那个人会说谎。

但是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星盗想起了前不久在酒馆里使用过的脑神经传感器。

他啧了一声。

就说免费没好货!

那个德雷曼一定是在计划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其实我觉得有件事情不太对。”塔文忽然道,“B线……在爆炸的时候,我抱着你,似乎从坍塌的矿坑口掉了下去。”

星盗挑眉看他:“然后死了?”

“不,如果只是从高处坠落,我的身体还是遭受得住。”猎犬摇了摇头。“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只要不是瞬间致死,给我喘息的时间我就能活下来。”

这也是猎犬被星海里不少人畏惧的原因之一。

“但是,”他眯起眼睛喃喃道,“我没死。至少掉在地上的时候,我还没死。”

**

“带他回家?”

死亡矿坑中,金发女人歪头表示不解,“那现在人呢?”

靠在墙壁上的怪物眼神中透露着迷茫,它缓缓摇头。

“他死了。”

“就在这里,”嘶哑的声音就像是矿坑中的恶灵,鼹鼠先生轻声道,“就在我的面前。被黑石吞噬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