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三炷香召唤龙神 重罪,杀血亲,魂魄归……
渡厄司的船很快到了幽都。
楼长望站在船头, 惊叹的声音九曲十八弯:“哇——!此处便是渡厄司啊!”
鱼青简坐在离长生对面,尽忠尽责地为掌司传话。
「能劳烦章掌司去幽冥殿传句话吗?」
章掌司道:「幽冥殿大门紧闭,我已去过, 却被殿主赶了出来, 说不许任何人进入幽冥殿」
离长生挑眉:“我也不行?”
章阙说:「尤其是您」
离长生:“…………”
鱼青简:“噗嗤。”
离长生幽幽瞅他。
鱼青简好奇死了:“望春台到底发生了何事?”
离长生朝外面瞥了一眼。
裴乌斜自知有错, 正在门口站着, 隐约瞧见个影影绰绰的鬼影。
离长生蹙眉。
裴副使此人行事古怪, 对“转世”之说的态度也令人费解。
离长生对其他人很少在意, 也谈不上原谅, 只是挺好奇:“你上次说‘不光如此’,裴副使不光残杀血亲,还有什么罪?”
鱼青简一愣。
站在门外的裴乌斜也怔住了,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强行打断鱼青简的话。
鱼青简犹豫:“这……”
背后道人是非不太好,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比较倾向于当着人的面骂。
鱼青简挑眉:“望春台和副使有何关系,他不是去超度前任掌司的残魂了吗?”
“哦。”离长生随意道,“顺道差点把我也超度了。”
鱼青简:“?”
裴乌斜:“……”
鱼青简诧异道:“他又杀掌司?”
为何啊,这次的掌司人蠢好拿捏长得还好看,来渡厄司短短几日就翻天覆地, 还从幽都柜坊批了不少花销账单。
离长生唇角微抽:“他杀过几个?”
鱼青简耸肩:“我所知道的, 第七任、第十一任、第十二任, 一个因用厌胜令虐待属下、一个用附灵接私活赚钱且对崇君肆意诋毁, 还有一个唔,什么来着?忘记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就杀了呗。”
离长生:“…………”
离长生按住额头,头疼。
鱼青简说着说着就感觉到不对,裴乌斜一向是个行事令人琢磨不透的疯子, 既然想要杀第十六任掌司,为何在没得手后对人如此恭敬?
难道是被封殿主打服了?
正想着,楼长望的声音在外面传来:“到渡厄司了!天道在上,渡厄司竟然如此壮观吗,听之前鬼城传言,我还当渡厄司破破烂烂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呢。”
离长生:“……”
早个两天来,的确没有落脚地。
船缓缓停下,离长生被鱼青简扶着下了船,看着手中的符纸。
章阙的「尤其是您」越发灼眼。
封讳为何不想见他?
难道是伤得厉害?
离长生心不在焉捏着符纸,思来想去对鱼青简道:“带我去幽冥殿。”
鱼青简挑眉:“这么担心旧情人?”
裴乌斜跟在身后,听到这话一直温和如玉的面容倏地绷紧,霍然抬头看向离长生。
旧情人……
离长生没否认,随意寻了个理由:“我有件事想请教封殿主。”
“能晚一些吗?”鱼青简说,“我想回去先审问祸斗……”
这时,安静不语许久的裴乌斜缓步上前,恭敬一礼:“我目前闲暇,可以送掌司前去幽冥殿。”
离长生摇头:“不必,你随楼长望去审问祸斗——鱼籍,走。”
裴乌斜眼眸倏地黯然下去。
鱼青简反倒不情不愿,蹙眉道:“我是刑官,理应我来……唔!”
离长生拽着他走了。
裴乌斜目送着两人离去,许久后才呼出颤抖的呼吸,转身进入渡厄司。
不到半刻,离长生就后悔带鱼青简来了。
从渡厄司到刑惩司,坐画舫都得半刻,鱼籍这死抠门却硬生生让离掌司用这两条腿来走。
离长生无可奈何道:“鱼大人,就不能乘船去吗,至于这么缺钱?”
“掌司不懂,钱是个好东西。”鱼青简行走在荒野间,身形莫名萧瑟,懒洋洋地道,“有时候几枚铜板也是能压死人的。”
离长生屈指一弹,一个硬物砸在鱼大人脑门上。
鱼青简:“?”
鱼青简随手一接,是一枚沉甸甸的金子。
鱼大人刚要出口的怒意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潇洒地一甩符纸,很快鬼门司派来一艘船,他彬彬有礼地一抬手:“别累着掌司的尊腿,请。”
离长生笑骂道:“掉钱眼里了。”
鱼青简挺喜欢这个出手阔绰长相好看的掌司,他支着下颌坐在离长生对面,想不通裴乌斜为何会想杀他。
忽然,鱼青简道:“乱//伦。”
离长生还在看符纸,猝不及防听到两个字,疑惑地抬头:“什么?”
鱼青简慢悠悠道:“裴乌斜所犯重罪之一,便是爱上同胞兄弟。”
离长生:“?”
离长生努力保持镇定,装作见过世面的样子:“哦,这算重罪?”
“乱/伦自然不能完全算。”鱼青简得了块金子,将自己储物袋中舍不得吃的糕点拿出来放在离长生面前,像是讲故事似的道,“只是他族中嫌两人丢了家族颜面,设局杀人,裴乌斜化为厉鬼吞噬血亲,残杀族中数百口。这种重罪本该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的,但崇君乐善好施,将他带入渡厄司以功德赎罪。”
离长生捏起糕点咬了一口,呸,难吃。
没想到裴乌斜瞧着清冷温润,私底下竟然如此离经叛道。
断袖三界到处都是,但断到同胞兄弟身上的却是少之又少。
鱼青简歪头看着离长生,还是想不通:“裴乌斜为什么会想杀你呢?你当着他的面谩骂上衡崇君了?”
离长生:“?”
离长生幽幽瞥他,没吱声。
他不太想让更多的人知晓他的身份。
鬼门司的船的确快,几句话的功夫便停在了幽冥殿。
幽冥殿四处都是一望无际的枯树,鬼气森然鬼影重重,只有一座漆黑的大殿立在最中央,乌鹊展翅飞到树枝上,人性化的眼眸注视着下方的人。
鱼青简跟在离长生身后溜达着上前,见周围环境杀气腾腾,挑眉道:“掌司若是害怕,可以花银子雇我保护您。”
离长生吃了一惊:“所以遇到危险时鱼大人首当其冲被一掌拍得脸朝地鼻血直流,恶鬼第二个再杀我,您牺牲性命为我拼死争取到了半刻的生存时间是吗?这的确该花银子。”
鱼青简:“…………”
鱼青简幽幽道:“那将来您若是遇到危险,我第一个跑。”
离长生正要说话,有个声音笑着传来:“你肯定第一个跑啊,这还用说吗,明眼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离长生抬头看去。
章阙从树上一跃而下,一只乌鹊落在他肩上。
“见过离掌司。”
离长生道:“你家殿主还在殿内?”
“在是在。”章阙犹豫道,“只是殿主有令,不见人……”
“啊。”离长生伸手一动,握住一把漆黑的玄铁长锏,故作诧异道,“这是渡厄司的人在澹台府的废墟寻到的长锏,不知是谁的?”
章阙肃然,铿锵有力地沉声道:“我立刻去禀报殿主,掌司稍候!”
说罢,快步冲去幽冥殿。
唯有刑惩司的章阙能随意出入幽冥殿通报大小事宜,殿中数百年如一日全是漆黑的藤蔓和锁链,带着一股阴湿的香火气息,森寒好似从地狱传来。
章阙进入后,朝着黑暗中一个漆黑影子颔首行礼:“殿主,渡厄司的离掌司……”
那道影子好似是游蛇,随着“离掌司”三个字缓缓游动,好一会才传来好似压抑着的沉重声音。
“不必理会。”
章阙犹豫道:“但离掌司正在殿外,想要来见您。”
封讳庞大的身躯倏地一僵。
幽冥殿中的鬼气更加浓郁,无数锁链随着游龙的缓缓而动发出沉重的锁链声响,半晌才传来封殿主的声音。
“让他回去。”
章阙吃了一惊:“不见吗?”
封讳:“不见。”
大殿中游龙的影子逐渐消失,内殿的珠帘砰地相撞,封殿主似乎是躲到里面去了。
竟然是打定主意不见人?
章阙不明所以,也不敢违抗殿主的命令,满脸为难地出了殿门。
他不知该寻什么理由,绞尽脑汁半天,只好道:“离掌司……我家殿主身体不适,不宜见驾。”
离长生:“……”
果然受了伤。
这话一说完,幽冥殿的鬼风似乎都停滞了一瞬,随后听到“砰”地一声巨响,殿门轰然关闭。
章阙一惊。
他哪儿说错话了吗?
离长生见这架势也不能硬闯,只好又花了一锭金子回渡厄司。
离掌司一走,章阙灰溜溜地到了门口,虽然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但还是很懂得做属下之道,恭敬道:“殿主?属下知错了。”
幽冥殿内的宽大床榻上。
离长生的身躯安安静静躺在那,凡人之躯已在这鬼气森森待了两日,却没有像寻常人一样被阴气侵袭,反而面容清透,好似被灵力温养着一般。
封讳还是少年模样,心口到腰腹处被功德直接刺穿,无数鬼气正在倾泻而出。
他置若罔闻,温顺地蜷缩在离长生身边,手指揪着男人的袖子,闭着眸似乎在沉睡。
天选之人活不过百岁……
得道长生……
祸斗的声音在脑海不住盘桓,封讳头痛欲裂,脑海中浮现无数张度上衡的脸,有垂眸含笑的,有眼带怨恨的。
最后停留在那枝枕上的桃花。
***
离长生回到渡厄司后,并未第一时间去见祸斗,反而在房中寻到三炷香。
前段时日和封殿主出自相逢,似乎就是为龙神上香时将人召了出来。
离长生一时半会找不到龙神像,只好用笔龙飞凤舞画了条张牙舞爪的龙——虽然离掌司画工不佳,龙都画成了蛇,还斗鸡眼,和龙神庙那只有异曲同工之处。
将龙神像贴在墙上,离长生将香点燃,随意甩了甩熄灭火焰,插在香炉之上。
三炷香的香线萦绕而上,缓缓交织出一个……
唔,啥也没有。
离长生不得其解。
难道非得用龙神石像?
还是说自己现在没壳子,无法召唤出封讳?
就在离长生准备尝试用泥糊个龙神像时,忽然感觉到浑身感觉不对。
抬手一看,五指、手臂乃至全身都在一点点化为烟雾,那三炷香散发出来的香火缠绕在离长生周身。
离长生眉头一挑。
这是要将他的魂魄召到肉身上见封讳吗?
唔,也勉强是一种召唤了。
正想着,离掌司的魂魄在原地陡然消失,木头壳子再次化为无脸的木头傀儡掉落在地上。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离长生再次有意识时,鼻间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试探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嚯。
的确是幽冥殿那张床榻。
离长生终于回到壳子中。
之前他总是病歪歪的,躯体沉重,此番不知是不是穿那木头壳子习惯了,竟然一时间感觉肉身极其轻便,连骨髓中常年泛着的困乏好像都一扫而空。
……就是胸口沉沉的。
离长生下意识低头一瞧,倏地愣住。
封讳不知是什么兴趣爱好,如今变回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身躯好似骨头都是中空的,蜷缩着轻飘飘趴在离长生胸口,姿态温顺而依恋。
“不要走。”
离长生一愣。
封讳靠在他怀中,轻声道:“你之前明明从不会走……”
离长生不明所以。
在说什么?
因离长生的魂魄忽然归体,缓慢跳动的心脏倏地咚咚响起来,和之前截然不同。
贴着心口趴着的封讳敏锐地察觉到心跳不对,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泪痕未干的面容。
两人视线毫无征兆地碰上。
离长生:“……”
封讳:“?”
第42章 身心合一是什么 调戏,清白了,手段真……
死一般的寂静。
离长生和封讳大眼瞪小眼, 开始思考要不要继续装死。
在外冷漠无情强势阴郁的封殿主被人撞见嘤嘤小蛇落泪,离长生回想封讳的脾气,担心自己会被恼羞成怒地暗杀。
封讳愣怔看着他半晌, 眼眸微微眯起, 似乎在判断他的眼睛是不是像上次抬手一样只是条件反射。
“离长生?”
离长生听他在试探, 顺势地闭上眼睛。
……装作方才只是诈尸。
封讳的视线还落在他脸上, 随后冰凉的手按在他的胸口, 少年封殿主缓缓撑起身子凑上前来。
离长生视线全无, 只能感觉到那股气息离得越来越近, 恶鬼冰凉的体温逐渐凑近面门。
封讳在看他。
离长生故作镇定,羽睫都没颤一下。
封讳微微俯下身,冰凉的墨发——似乎是编成小辫那一绺轻缓在离长生面颊上蹭了下,呼吸交缠,几乎贴到面门上。
离长生:“……”
他又、又想做什么?
离长生心跳不自觉加快,羽睫也忍不住微弱颤抖两下。
装睡容易,但心跳却是无法隐藏的。
封讳似乎无声吸了口气,猛地将按在离长生胸口的手缩回来:“你……!”
离长生:“……”
坏了。
离长生现在装睡有点不赶趟,只好试探着睁开眼睛, 见封讳脸上一块青一块白, 故作淡然地打招呼。
“封殿主, 这么巧啊, 在这儿遇着你了。”
封讳:“…………”
封讳脸色铁青:“你……什么时候醒的?”
离长生:“刚醒。”
封讳瞪他。
“……”离长生只好说,“在你说让我‘不要走’时醒的。”
封讳:“……”
封讳眼前一黑。
离长生看封讳僵在原地的模样, 不知怎么觉得有点好玩——比之前成年人模样时要有趣得多了。
还会哭。
离长生试图哄他:“封殿主……”
封讳忽然一句话不说,原地化为一条青色小蛇,直接就要往床下窜。
离长生:“?”
离长生眼疾手快,一把伸出手揪住它的尾巴。
小蛇回头凶恶地“哈”了一声, 作势要咬他,恐吓他撒手。
离长生并不怕咬,刚揪住尾巴尖没忍心让封殿主脑袋朝下,勉强能抬起的右手捧住凉丝丝的身体,让蛇盘在他掌心。
封讳心一狠,一口叼住离长生的食指。
离长生:“嘶……”
封讳一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离长生如今是凡人之躯,并非是度上衡那具无坚不摧的神躯,若是被咬了一口,蛇毒恐怕就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小蛇猛地松开牙,将细细的身形盘了数圈,带着一抹红的尾巴尖下意识勾着离长生的小指缠了两圈,警惕地望着离长生。
离长生食指上留下两个小红点,并未破皮,也没多疼,他故意嗷一下,果不其然瞧见封讳不乱动了。
虽然说着有深仇大恨,但却舍不得伤人半分。
封殿主复仇的法子倒是另类。
“封殿主的原身倒是小巧。”离长生捧着他左看右看。
蛇鳞好看,像是雨后的青山。
封讳不太想搭理他,但又知晓离长生的狗脾气若是他逃走肯定又会被揪着尾巴扯回来,只好面无表情吐了吐信子,打算看他到底要嘚啵什么。
离长生开始嘚啵:“你将我带去望春台,却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回来,还闭门不见客?难道是受伤了?若是如此,前任掌司已超度,你可以从我身上抽功德治愈伤势。”
但功德却分毫没减,离长生很费解封讳到底想做什么。
小蛇边听边不耐烦地吐信子。
离长生手欠,竟然伸手想揪他信子,爪子伸过去没抓住,指腹“嗒”地一声撞在小蛇脑袋上。
封讳:“……”
封讳忍无可忍,再次化为人身——不过这次他强行催动鬼气令自己的人身短暂化为成年模样。
他霍然翻身下榻,黑袍曳地裹在高大身形之上,眉眼冷峻,居高临下望着榻上的离长生,漠然道:“我只是回来睡一觉,掌司就马不停蹄找上门来,一刻也离不了我吗?”
离长生乐了:“这话是我要问封殿主才对吧。”
封讳眉头一皱。
离长生盘膝坐在榻上,姿态柔软几乎比封殿主这条蛇还要七扭八歪歪在那,懒洋洋支着下颌问:“封殿主不是说鬼门司至今未寻到我的身体吗,为何会出现在殿主您的榻上呢?”
封讳面无表情时气势极其骇人,冷淡注视着离长生。
若是寻常人,被拆穿心思恐怕要尴尬得满地乱爬。
不过封殿主却非常人,漫不经心地道:“你说这具壳子?刚路上随意捡来的,放在地上我以为没人要,捡回来当枕头。现在仔细看,原来是离掌司,失礼了。”
离长生:“?”
封讳的嘴毒程度是伴随着人身的年纪而在变化是吗?
离长生还想再继续攻击,就听封讳双手环臂,床幔被风吹得拂起将他高大身形遮掩得若隐若现,只有声音淡淡传来。
“不过离掌司之前那句话的确说得不错。”
离长生挑眉。
他嘚啵那么多废话,封讳指哪句?
封讳淡淡道:“离掌司这张脸的确是天道所选绝无仅有,若是恶鬼见了,九成九会见色起意。好在幽冥殿鬼门司皆是君子,这才确保离掌司清白之身,不必谢。”
离长生:“…………”
对着他又抱又搂又啃又咬,叫君子?
封讳知道“君子”两个字怎么写吗?
离长生托着腮瞥他,忽然问:“九成九会见色起意?那封殿主是属于这九成九,还是剩余的那点微乎其微呢?”
封讳眼瞳一动:“离掌司觉得呢?”
“我觉得是君子。”离长生笑眯眯地道,“毕竟我的神魂和壳子可彼此感应,能感知到封殿主并未做什么龌龊之事,只是搂一搂抱一抱,恨极了时咬一口,保证了我的清白之身。”
封讳:“?”
在听到“彼此感应”时,封殿主似乎已经走了一会了。
这几日对这具壳子到底做了什么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
封讳:“……”
封讳闭了闭眼睛,又有点想化为小蛇逃离此处。
离长生好整以暇地看他,如愿瞧见自己想要的反应,眼眸都眯起来了。
这小蛇调戏起来真有意思。
正欣赏着胜利果实,就见封讳忽然大步上前撩开床幔,弯下腰俯身望着他,竖瞳猩红,带着不可忽视的强势和……难以言说的男色。
离长生一怔,下意识往后仰。
封讳伸手捏住离长生的下颌,面无表情道:“原来离掌司早已知晓身体在幽冥殿,却没有过来讨要,怎么,就这么信任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离长生挑眉:“我来讨,封殿主就会给吗?”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封讳摩挲着离长生的脸侧,冷淡道,“还是说你真的觉得我是那种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离长生眉梢轻轻扬起,眼底的那点痣愈发灼眼:“但封殿主的确坐怀不乱。”
封讳嗤笑了声。
他冰凉带着薄茧的指腹微微在离长生薄唇上一蹭,冷冷道:“对一张空壳见色起意有何意趣,要做自然要身心合一。”
这话说得暧昧,又极具攻击性。
离长生却敏锐地感觉封讳的爪子在抖。
强撑着放狠话……说荤话,好似更有意思了。
离长生记忆缺失,对着万物都兴致寥寥,爱和恨都提不起他的情绪。
但“度上衡”短暂出现的那几次对封讳的感情却是毋庸置疑的,这让他罕见起了些探究欲。
“看不出来啊,封殿主瞧着清冷禁欲,没想到竟然如此重欲?”离长生笑着说,“那您想做到哪一步呢?”
封讳蹙眉道:“你不拒绝?”
离长生姿态放松,懒散地瞥他:“我只是觉得封殿主的‘身心合一’实在是不需要畏惧。”
十有八九是吓唬人的花架子。
封讳:“…………”
封讳浑身煞气几乎浓郁得要将整个床榻笼罩,他面上没什么神情,眼底也无欲.望,就这样打量着离长生那张令人恨得咬牙切齿的脸。
离长生丝毫不怵,挑衅地看他。
封讳眼眸一眯,身上游蛇似的影子再次悄无声息出现,顺着离长生的脸侧缓缓爬过,像是巨物的舔舐般。
封殿主面无表情道:“这样?”
离长生长发过长几乎及地,微微卷着披散铺在榻上,像是只林中貌美的精怪:“没什么感觉啊。”
封讳没什么神情,手指微微一动。
那舔舐的“舌”被他操控,一寸寸往下,缠住离长生的脖子,后颈被蹭得一阵阵酥麻。
离长生喘了声,但还勉强可以忍受:“不过如此。”
黑影在脖颈处盘桓片刻,缓缓往衣襟里爬。
封讳眼底欲.望终于缓慢泛了上来:“离掌司,这样也可以?”
离长生:“……”
离长生艰难吞咽了下,感觉好像有点玩脱了。
“封殿主手段还挺多,我决定要更正下对您的印象了。”离长生谨慎地伸手按住衣襟处的黑影,伸脚蹬着封讳的腰腹想将人踢开。
封讳冷笑一声,竖瞳倏地收缩。
那蛇似的黑影瞬间受他操控完全没入衣袍中,好似有实躯般缠住纤瘦的腰身,狠狠一收缩,鳞片交缠和白皙的皮肤摩擦,转瞬首尾相接爬了数圈。
离长生:“???”
离长生眼瞳倏而蒙上一层水雾,喘得几乎失焦了,他茫然地垂头看去,腰腹间单薄衣袍下隐约可见蛇爬行的凸起。
离长生:“……”
好小子,平时瞧着闷不做声,色胆竟然如此大。
龙果然很淫.乱。
第43章 掌司不可骂人啊 正事,周九妄,疯狂骂……
幽冥殿明明是鬼气森森之地, 床榻一隅却好似灼烧火焰般炽热。
离长生腰处的凸起还在不住缠着,冰凉的蛇鳞磨蹭着常年不见日光而显得过分白皙的精瘦腰腹,只是一圈就缠住暧昧的红痕。
离长生腰身颤抖, 强撑着拽住封讳的袖子, 艰难喘息着道:“好吧, 是我错了。”
封讳居高临下注视着双眼带着雾气的离长生, 视线混乱间好似回到三百年前那场抵死缠绵。
那身象征着雪玉京崇君的白金道袍凌乱挂在身上, 乌黑墨发铺在榻上, 一根根青丝宛如桃枝般绽放出桃花。
可是矜贵高不可攀的崇君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哪怕肌肤相贴也好似抓不到、留不住的晨雾,最终消散在朝阳间。
封讳出了神地望着他,直到腰间被人踢了一脚。
离长生要被那条蛇缠得呼吸困难,没忍住蹬他,努力平复呼吸,艰难道:“封殿主既然不想做柳下惠,我就勉为其难承认您是个见色起意的色胚吧——快,快收走。”
封讳回过神来,漠然道:“离掌司承认我是见色起意的肤浅之人, 怎会觉得我不会趁人之危?”
“夸你还不乐意, 从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讨骂的。”离长生眼泪都下来了, 再也忍不住足尖一用力将人蹬走, 骂道,“起开, 色胚登徒子。要挨骂才能爽吗?”
封讳不起,那条游蛇钻过腰封一路往下,猛地缠住脚踝。
离长生:“……”
封讳好像开了天眼,对他身体每一寸都了若指掌, 哪里遭不住就碰哪里。
“封殿主……”离长生瞪他一眼,喘息着道,“我担忧你受伤特意前来探望,看这劲头应该是无恙,既如此,我要回渡厄司审问祸斗了。”
封讳见他喘得呼吸都破碎成一截一截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几乎用尽所有自制力撇开眼,终于操控那条蛇化为刺青缠在离长生脚上。
“离祸斗远一点。”
离长生:“?”
又远?
离长生松了口气,虚心请教:“祸斗难不成也想杀度上衡?”
“度景河的走狗。”封讳操控鬼气勾着件厚重大氅扔在离长生身上,言简意赅,“最会妖言惑众。”
凡人之身并非木壳子能比,对周遭感知敏锐得很,哪怕封讳弄了不少炎石来,仍然抵挡不住地狱黄泉泛上来的森森寒意。
离长生也没客气,将黑色大氅披好,翻身坐在床榻边,边用足尖在地上点着找鞋边问:“祸斗和你说了什么吗?你的剑伤可痊愈了?”
封讳眉头一皱,不耐地坐在床沿,手腕圈住离长生的脚踝微微一抬。
离长生“唔”了一声险些后仰躺回去,他撑着身体眉头轻皱,以为封讳又要故意弄他。
“封明忌,我在说正事。”
“让鱼籍去审问。”封讳握着离长生的脚踝为他穿鞋,脸上没什么神情,“度景河未死,若他恢复修为第一件事就是带你走——这才是正事。”
离长生不至于穿鞋都不会,不过封讳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似乎做过无数遍,没等他反应过来鞋已套好了。
“带我走?”
度上衡见到度景河时,那人的确说过这种话。
离长生回想起之前自己胡编乱造的过去,唇角抽了抽,他试探着道:“度景河莫非对他徒弟……”
封讳冷笑,封讳嗤笑,封讳皮笑肉不笑。
离长生:“……”
这……这!
离长生以为自己听到“裴副使□□”已经足够见过世面,没成想雪玉京这对师徒也不遑多让。
天理伦常在哪里。
“他是个疯子。”封讳俯下身注视着离长生的眼,“收养度上衡目的不纯,你如今身负金色功德,他定会想方设法得到你,离他远一点。”
离长生确定,封殿主这句“离他远一点”是真心奉告了。
“行,我定离得越远越好。”
封讳似乎没料到离长生会这么干脆利落信他的话,甚至没有为度景河说一句好话,他愣了下神,好一会才直起身:“嗯,走吧。”
离长生疑惑道:“可你的伤……”
封讳眉梢轻轻挑了下,漫不经心地道:“只是一点小伤而已,离掌司一连问了八百遍了,就这么关心我?”
离长生:“……”
离长生“唔”了声:“还好吧,就一点关心而已——毕竟封殿主是为了保护我才去的望春台,您若伤得太重,我心难安。”
封讳哼笑了声,转身就要走。
离长生见封殿主还挺心口不一,但他也乐得纵容,只好道:“好吧,我很关心……”
封讳脚步一顿,勉为其难地停下步子,打算听听离掌司是如何关心自己的。
可就在这时,幽冥殿外传来章阙的声音:“殿主!有大事。”
封讳:“…………”
封讳背对着离长生,面容阴冷几乎要吃人了。
章阙抱着失而复得的长锏在外面恭敬等候,在他身后还站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身着一身水墨纹道袍,手中还持着拂尘,瞧着仙风道骨。
幽冥殿安静半晌,好一会终于吱呀一声打开门。
章阙赶紧带着人进去。
小山似的锁链之上,封讳面容阴沉坐在那,脾气似乎比往常要坏的多。
他冷冷道:“你最好有天大的事。”
章阙听出来“否则你今天必定命丧于此”的后半句,不着痕迹打了个激灵,心中腹诽殿主怎么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回殿主,是周五成有要事要禀报。”
封讳又将吃人的眼神看向“周五成”,面无表情道:“你不是去人界小酆都超度亡魂了吗?”
周五成彬彬有礼地颔首一礼,将拂尘交给章阙,开始结印打手语。
这人竟然是个哑巴。
章阙熟练地为殿主解答。
“五成说,‘东州那座罕见的人界小酆都中,不少鬼都不愿被超度,我不想白来一趟,便四处去询问可有鬼魂愿意随我走,谁知碰上个蒙眼的瞎子对着我就是一顿乱揍啊,还好我无论打谁都有五成胜算,顺利挨打后逃出’……嘶,周大人,既然是个哑巴了就能不能少点废话,说重点好不好?”
周九妄无辜地看向他。
章阙朝他打了个手语,意思是你再不说重点,殿主就要把你超度了。
周九妄东扯西扯终于说到重点:「我在来时路过了归寒城,那里说是过几日会举办问道大会,西州不少门派都打算派人前去。」
听到「归寒城」,封讳眼眸一动:“问道大会有何特殊之处?”
周九妄道:「问道大会几乎每几年就有道修切磋比试,但此次前来有一位道修带着一件法器,说是……」
封讳蹙眉:“什么?”
周九妄犹豫了下才比划:「那是把上衡崇君的本命法器。」
封讳眼皮重重跳了跳。
章阙说完也吃了一惊:“不是说崇君的本命法器是山鬼吗?”
「重点也不是这个。」周九妄道,「重点是那人肆意宣扬崇君的本命法器是把魔器,如今已传到崇君当年欺师灭祖是因入了魔,拯救苍生也……也是场为了遮掩他入魔陨落的骗局。」
章阙几乎气笑了。
度上衡在三界名声从来都是拯救苍生的救世主,“欺师灭祖”终归不是欺得他、灭得我,没影响他们的利益,除了三百年前还有人拿这个博眼球,如今很少能听到这四个字。
没想到离长生才刚做渡厄司掌司没半个月,这谣言再次卷土重来。
很难不怀疑是度景河的手笔。
封讳脸上没什么情绪:“那只鬼还在问道大会?”
周九妄不明所以:「殿主,他目前还是人。」
封讳不答。
章阙又听出封讳的沉默传达出的“现在是人,很快就是鬼”了的意思,戳了戳周九妄。
周九妄答:「是,问道大会七日后开始。」
封讳若有所思地“嗯”了声,正要说话,偌大殿内传来声轻缓的脚步声。
章阙从未在幽冥殿听到另一人的声音,还以为是敌人,霍然拔出长锏转瞬冲上前,厉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从暗处走出,黑袍大氅曳地,乌发凌乱,不明所以地道:“什么什么人?”
章阙手一僵,悚然看去。
离长生哪怕穿得一层又一层,仍能瞧出身形纤瘦颀长,腰封松松垮垮系着,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独属于自家殿主的气息,连眼尾都泛着红,似乎哭过。
天杀的,为什么离掌司会从殿主的寝殿出来?!
还这副模样?
章阙脑袋瓜灵光,瞬间反应过来封殿主的欲求不满竟然是真的。
他立刻将长锏收起,故作镇定道:“离掌司怎么在这儿?”
“哦,没事,我正要回渡厄司。”离长生瞥了一眼封讳,视线一瞥又看到个身穿道袍的周九妄,“这位是?”
周九妄听到这个“离掌司”,脸色一变,立刻求救地看向封殿主。
封讳托着脸侧漫不经心坐在那,注视着离长生的身量:“嗯,周九妄,我安插在渡厄司的眼线。”
离长生:“?”
周九妄:“……”
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都不隐瞒一下吗殿主!
封讳懒得隐藏,随手招来画舫,吩咐道:“周九妄,送你们掌司回去。”
周九妄这个奸细脸都绿了,根本不知要如何面对离掌司。
离长生脾气倒是好,也没说什么,微微点头,和周九妄一起走出大殿。
周九妄长相正气十足,是十成十的“绝不会做两面三刀的奸细”脸,他没想到在渡厄司成功隐藏两百年,竟是被殿主轻飘飘地暴露身份。
周九妄拿不准这位新掌司的脾气,恭敬地扶着人上了画舫,充满正义的眼神一直往离长生身上瞥。
离掌司坐下,离长生喝茶,离掌司要开口说话了!
周九妄心生警惕,心想来了来了,他要质问我的底细了,要怎么回才能又不得罪掌司又不被封殿主超度,快想,快想办法。
离长生歪着头道:“归寒城的问道大会,是在归寒宗举办吗?”
周九妄差点就要跪下来回话了,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离掌司只是随意问话,并未质问或问罪。
他悄无声息松了口气,伸手比划。
离长生疑惑:“结印呢?”
周九妄:“……”
让一个哑巴说话太过困难,偏偏周九妄还不认字,他努力向离长生比划。
离长生后知后觉他不会说话,只好瞪着他的手猜。
“嗯?不?不是在归寒宗?什么,我?我……我漂亮?不是?我不漂亮?也不是?这?这是什么呀?换一个换一个,看不懂。”
周九妄比划半天,终于让离掌司明白。
归寒城是几座城池合并在一起,且归寒宗已不如之前,只有宗主一人强撑着宗门,恐怕再过不了多久就要被人吞并了。
离长生在殿外听得差不多,也知晓度上衡名声被损的消息。
欺师灭祖,的确是一项好罪名。
啧,怎么不骂度景河不顾伦常呢?
两人你比划我猜了两句,画舫就嗖得一声到了渡厄司,比之前要快了好多。
离长生被扶下画舫。
正要进门,就见鱼青简风风火火地从远处跑了过来,不可置信地震声道:“掌司!听说您衣衫不整从幽冥殿出来,难不成是封殿主对您图谋不轨霸王硬上弓了?”
离长生:“…………”
鱼青简声音极大,整个渡厄司的鬼都被他惊醒,探着脑袋往外看。
离长生唇角抽动。
传得这么快吗?
离掌司被无数目光瞅着,莫名恼羞成怒,厌胜令催动,鱼青简刚好跑到跟前,一个五体投地滑跪到掌司面前,行了个跪拜大礼。
知晓他在幽冥殿的只有封讳、章阙和周九妄。
周九妄又是个哑巴,八成不是他传的。
离掌司瞥鱼青简一眼:“胡言乱语,俸禄还想要吗?”
鱼青简适应能力极强,早已习惯了,他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爬起来,挑眉道:“什么,我们渡厄司竟然还有俸禄的吗?”
裴乌斜听闻掌司寻到壳子回来,转瞬到了门口迎接。
“见过掌司。”
离长生随意“嗯”了声,一边往里走一边歪头看鱼青简:“鱼大人看起来心情不错,我还当发俸禄了呢,难道有什么其他好事?”
鱼青简道:“托掌司的福,幽司那边已将今年的刑期减了。”
“怪不得。”
裴乌斜跟在身后,眼眸看向离长生的背影。
明明只是和鱼青简没相处太久,却一眼能感知到他心情极佳。
……这是裴乌斜头一回在除了封讳之外的人身上感知到了何为嫉妒。
偏偏他又没有立场去争,只能跟在后面瞧着。
离长生刚走到渡厄司的正厅,就见走吉从房顶跃下来,诧异道:“听说掌司被封殿主强迫生龙蛋,一夜生八个,可有此事?”
离长生:“……”
到底是谁传的?!
离长生不想对走吉细说自己是怎么生龙蛋的,坐在主位看向鱼青简。
鱼青简体贴圣意,恭恭敬敬地将前几天没吃完的饼奉上。
离长生说滚。
鱼青简将饼一甩,将一沓纸奉上:“这是属下从祸斗那儿问到的话,掌司瞧瞧看。”
离长生接过,看了一张,眉头一皱:“怎么都是骂人的话?”
骂得还都是封讳。
离长生将那些骂人的话略过,翻到最后一页,终于看到些有用的。
度景河赐予祸斗的所食功德中,有一丝金色功德。
只是一丝,足够让祸斗修为上升一个台阶,甚至伤到封讳。
离长生蹙眉:“金色功德不是天道所赐吗?”
鱼青简正要说话,裴乌斜淡淡道:“拯救苍生可由天道赐天道功德,若身死后可传与血亲。”
离长生一怔:“血亲?”
若世上只有他一人身负天道功德,难道所夺的功德里,有度上衡的血亲?
离长生蹙眉:“若血亲的金色功德被夺……”
裴乌斜温声回:“若是凡人便会死于非命,修道之人也许可以存活,但却气运不佳,做事不顺霉运当头,终会陨落。”
离长生眉头倏地皱了起来,看向最后一行字。
功过司的蔺访所回,那丝被剥出来的金色功德……
来自归寒城。
度景河莫非在归寒城?
周九妄一直在旁边装透明人,见离掌司并未拆穿他,终于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他一甩拂尘,开始结印。
离长生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看懂的,只见周九妄比划完,裴乌斜脸色登时沉了下来,鱼青简眉头紧皱:“此言当真?”
周九妄义愤填膺:「亲眼所见,那群……」
裴乌斜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温声打断:“不要在掌司面前说脏话。”
离长生不明所以,学着刚才周九妄的一个手势比划了下:“这是脏……”
众人吓了一跳,全都七手八脚地拦他,不让比划。
“哎——!”
“可不行随便比划!”
“嘘嘘嘘。”鱼青简大逆不道捂住自家掌司的半张脸,沉声道,“别用这么仙气缥缈的脸说这么脏的话。”
离长生:“……”
滚蛋。
离长生上任以来,第一次见到渡厄司的所有恶鬼。
裴乌斜,疯子一个;
鱼青简吧,最开始挺唬人的,相处久了就发现就是个冰做的剑,脆得很;
走吉,能打;
周九妄,封讳安插的奸细眼线,还是哑巴一个。
渡厄司在他们几位手里存活至今,当真不易。
离长生正想着,就见一旁的裴乌斜似乎想要准备离开。
之前觉得裴副使性子古怪行为难以琢磨,但理解此人的偏执和疯癫后,他一个动作离长生就能看出他想做什么。
“裴乌斜。”离长生叫住他。
裴乌斜一怔,侧身温和地颔首:“属下在。”
离长生凉飕飕看他:“想去做什么?”
裴乌斜笑了笑,并不隐藏自己的目的:“崇君为救天下苍生不顾己身以身封厄,不是为了让那些人活着以莫须有的罪名攻讦他的。”
既然是传谣之人,自然要杀。
离长生也笑了:“以恶鬼之身杀阳间之人,你就不怕魂飞魄散?”
裴乌斜瞧出离长生眼底的冷意,嘴唇轻抿,颔首道:“属下知错。”
离长生挑眉。
认错倒是挺快,不过就裴乌斜那个怪脾气,恐怕现下认错,扭头就能杀去归寒城。
离长生莫名有种养了一群不听话的恶犬的错觉。
在他面前倒是乖觉,一扭头就吱哇吱哇去咬人。
“不必理会谣言。”离长生让鱼青简给他取来烟杆,轻轻吐出一口雾气,随意地道,“只是几句不轻不重的话罢了,伤不到人分毫。”
裴乌斜不语。
……却换鱼青简开始咬人了,他猛地拍案,冷冷道:“掌司此言差矣!骂得又不是你,你自然觉得不轻不重。”
裴乌斜:“……”
离长生:“…………”
骂得就是我。
鱼青简面无表情道:“三百年前若无崇君,西州百姓能陨落一半,如今吃饱饭又骂娘了,哪有这样的道理?我附议,杀去归寒城!”
离长生:“……”
收了神通吧鱼大人。
走吉翘着腿搭在桌子上,也道:“祸斗的功德是被人渡过的,去归寒城也许能寻到蛛丝马迹呢。”
周九妄也想提议:「我附议,吃了那个蠢货……」
离长生对手语还挺好奇,下意识在那学他比划,想学会以后好交谈,省得费嗓子。
众鬼又手忙脚乱去拦,并狠狠剥夺了周九妄在掌司面前比划的权利。
最后由脑袋疼的离长生拍案决定,明日前去归寒城一探究竟。
众鬼这才消停。
离长生回到寒冷的大殿,感知着身体中的金色功德似乎还没被抽走分毫。
因为祸斗,他头一回知晓金色功德的神奇之处,一丝都能让他修为大涨,那封讳为何有了供养却一丝都不动?
若不想用他的金色功德,为何要费尽心机和他结供养?
回想起被裴乌斜算计时被火灼烧,离长生眉头轻皱,思来想去半晌,将三炷香拿出来再次点燃插上。
懒得想,直接问吧。
这次有肉身坐镇,香线氤氲直上,终于在桌案上缓缓凝出个熟悉的人影。
——的确是封讳。
离长生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下来,他就察觉到不对。
封讳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被召唤而来,正盘膝坐在那闭眸修炼,而在他心脏三寸以下的位置能明显瞧见一团黑气正在窜着交织交缠,像是线在缝合伤口。
不过鬼气愈合似乎极其缓慢,半晌才能瞧见伤口小了一小圈。
封殿主在无人之时脸上没什么神情,面容冷峻而森寒,那袭黑袍已结上层层的寒霜,连眉眼处也泛着白霜。
离长生眉头紧皱。
这伤若是稍稍偏移,就能直接碾碎他的心脏。
伤成这样都没说一句?
嘴怎么如此硬。
离长生蹙眉,伸手想要去触碰。
还未靠近,封讳似乎有所察觉,倏地一睁眼,竖瞳森然带着不可抵抗的戾气朝着离长生扑面而来。
离长生对他没有防备,一时不差直接被那股阴风掀飞了下去。
封讳似乎早已习惯被暗杀,熟练地冷声道:“崔嵬。”
势必要握着崔嵬剑将这擅闯幽冥殿的贼人斩于剑下。
只是等封殿主意识彻底回笼后,崔嵬剑还不见踪迹。
四周一切摆设熟悉得好似在梦中千百回的记忆那样,恍然间让他重回雪玉京的云屏境。
就连高高在上的崇君也在地上趴着……
不对,趴着?!
封讳怔然回神,后知后觉到不对:“离……长生?”
离长生的凡人之躯本就脆弱,头发丝都能硌得他睡不着,更何况直接拍在地上。
他撑着身子一瘸一拐地起身,手肘处似乎磕到地上一阵生疼,却不妨碍离掌司抬起爪子,面无表情朝着封讳做了两个刚学来的骂人的手势。
封讳:“…………”
第44章 一寸寸地撬开唇 吵架,快治伤,强取功……
封讳灵力一散, 霍然起身上前扶住他,眉头紧皱:“伤着了?”
离长生不吭声,掐诀骂他。
封讳:“……”
封殿主不怎么会手语, 不过任凭谁听一个哑巴打手语汇报了两百年, 总能学会一点。
——更何况周九妄那个碎嘴子最会骂人和传谣言, 爪子像是结印似的令人眼花缭乱, 每到激动处就会夹杂几个骂人的话。
久而久之, 封殿主虽然不懂那是如何骂的, 却知道一定不怎么好听。
没想到周九妄才回渡厄司没一个时辰, 就将离长生带坏了。
封讳握住离长生还在掌心划拉的小指,蹙眉道:“不要比这个——摔到哪里了?”
离长生脸都疼白了,心情不怎么好,终于幽幽开口:“封殿主不是说没受伤吗,胸口这一块大窟窿是什么,特意挖个洞藏私房钱的地儿吗?”
封讳:“……”
“功德所伤才会痊愈缓慢,并无大碍。”封讳言简意赅回了句,见离长生摇摇欲坠,皱着眉将人扶到榻上坐着。
离长生蹙眉, 看向封讳的心口。
祸斗所用的功德中有一丝金色功德, 灵力刺穿躯体才会受如此重的伤。
“何时能彻底痊愈?”
“很快。”封讳随口道, 心口的伤处瞬间扭曲着恢复如初。
离长生:“……”
的确快。
可这明明是像之前那样将伤口隐藏起来, 哪来的痊愈?
离长生凉飕飕地道:“封殿主拿我当傻子?嘶!疼……”
封讳坐在床沿将离长生的衣袍往上掀,露出已泛起淤青的膝盖, 轻轻一按就疼得离掌司眉头紧皱。
封讳垂着眼,操控那枚刺青小蛇从脚踝爬上膝盖。
凡人之躯太过孱弱,随意一摔都能伤得这么可怕,若是不细心护着, 恐怕重泉殿的拘魂司里就会摞满离长生的生死帖。
度上衡从来强大沉稳,和封讳初次见面时已是高高在上的崇君,哪怕日常再挑剔难伺候,却从未有需要旁人相救的脆弱时刻。
封讳怨恨度景河、嫉妒徐观笙的最大原因之一,则是他们能亲眼看着度上衡从稚嫩孩童一路跌跌撞撞地长成无坚不摧。
而自己无论变得再强大,对度上衡来说,始终都只是个孩子罢了。
……失忆后倒是误打误撞让封殿主得偿所愿了。
离长生踩在封讳膝盖上任由他摆弄身上的伤,蹙眉道:“我一直很想问了,这条蛇到底是什么,总在人身上爬来爬去的。”
封讳并不答,淡淡道:“归寒城不是什么好地方。”
离长生熟练地接话:“我要离远一点?”
封讳垂着眼,似乎无声笑了下,但仔细瞧发现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样子。
“不是。归寒城之前由归寒宗的宗主执掌,只是三百年前离宗主陨落,只剩下少宗主勉力支撑宗门。这么多年过去,归寒宗名存实亡,已差不多是乌玉楼的地盘。”
离长生歪着头:“我前些年倒是去过归寒城寻找身世,那时好像还是归寒宗掌权?”
“那位新宗主气运不佳,能活着已是问题。”封讳看了离长生一眼,见他脸上没什么别的神情,佯作不在意地问,“你没有记忆,为何知晓自己姓离?”
“直觉?”离长生含糊道,“只记得‘离’这个字了。”
几句话的功夫,封讳的灵力已将离长生膝盖、手肘处的淤青消除,他随手一敛衣袍,遮掩住修长的双腿,淡淡道:“招我过来有什么急事?”
离长生看他又装起来了:“我是想关心关心你的伤……”
封讳瞥他。
离长生从善如流:“……想看看你私房钱的地方有没有藏好。”
封讳:“……”
封讳懒得搭理他,起身就要走。
离长生赶紧拦他,但手还没伸过去,封殿主已经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等在原地,等着他嘚啵关心。
离长生正想说话,就听楼下传来一阵叩门声。
“掌司?”
离长生一愣。
是楼长望的声音?
方才回来时没瞧见他,还当这孩子被鱼青简卸磨杀驴扔回凡间了呢。
离长生给封讳使了个“在这儿等着,别走啊”的眼神,缓步推开门走了出去。
封讳阴恻恻注视着离长生背对着他的身影。
好在离长生并未下楼,打开门口走到外面的栏杆边,撑着手往下望:“有什么事吗?”
楼长望在一楼随意仰起头看了一眼,眼睛都直了。
离长生即将要安寝,厚厚大氅脱下,只穿了一身月白薄衫裹挟住单薄纤瘦的身躯,墨发披散着垂曳在赤着的脚边,烛火映衬好似幽都勾人魂魄的艳鬼。
离长生左等右等没等到回答,疑惑道:“楼长望?”
楼长望如梦初醒,脸都红透了,讷讷地道:“掌司叫我阿遥就好。”
这亲昵的名字只有家中人会这样唤他。
离长生也没多想,从善如流道:“阿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声咯吱的声音,像是咬牙却攥拳的动静。
离长生回头一看。
封殿主并未离开,正坐在床沿漫不经心看着幽冥殿的卷宗,连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我我刚从我小叔那儿回来!”楼长望赶忙道,“他好像对掌司很推崇欣赏哦!终于松口让我来渡厄司历练一个月。”
离长生回过身来,失笑道:“渡厄司是什么好去处吗?”
“是!”楼长望几乎蹦起来了,“掌司您就同意了吧!”
离长生为难。
楼长望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匣子,里面是闪闪发光的金子:“这是我小叔让我送给掌司,说是照顾我的辛苦费。”
“楼执吏!”离掌司郑重其事地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渡厄司的一员了,请务必和我们一起重振渡厄司。”
楼执吏顿时欢天喜地:“是!我就知道离掌司肯定舍不得我走。”
离长生笑眯眯地望着他。
后面又传来咬牙的声音,咯吱咯吱。
离长生狐疑回头。
难道渡厄司招耗子,这是新盖的房子啊。
“掌司,鱼大人说其他地方都是恶鬼住的地方,阴气重,我住着会生病。”楼长望高高兴兴道,“您的掌司殿在建盖时特意附了避阴的符阵,我能在这儿住吗?”
离长生点头:“当……”
“好啊”还没说出口,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声沉闷的声响。
离长生回头一瞧吓了一跳,刚才还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封殿主此时像是再也装不住了,高大身躯倒在榻上,眉头紧皱捂着胸口。
似乎是不行了!
离长生吃了一惊,赶忙对楼长望道:“乖孩子,楼下随便住。”
说罢不等楼长望回答,飞快冲回房中。
楼长望脖子都要伸长了,不明所以。
这么晚了,难道离掌司房里还有其他人?
离长生快步回去后,眉头拧得死紧。
“封讳。”
封殿主胸口的伤势这回没隐藏,显露无疑,看起来极其骇人。
他勉强支撑着身体,脸色前所未有的虚弱,却还在强撑,像是朵倔强的高岭之花,面无表情道:“不必担忧我的死活,掌司还是先安顿好您的属下吧。”
离长生没理会他的酸言酸语,伸手按住那狰狞的伤口,黑气交缠在他雪白的手指上,好似丝丝缕缕可怖的血。
伤势恢复得仍然很慢。
离长生问:“疼?”
封讳脸色煞白,冰冷的眼神却在离长生看不到的地方倏地一抬,离长生因担忧还没来得及关的房门悄无声息掩上。
门彻底关严,封殿主道:“没什么感觉。”
离长生罕见地来了脾气,冷冷道:“封明忌,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若是不答,以后就和周九妄一样当个真正的哑巴吧。”
封讳:“…………”
离长生伸手往他胸口一按,面无表情道:“疼?”
封讳高大的身形倏地僵住,好一会才垂着眼,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一个“嗯”,已经比之前不说人话的葫芦瓢要好多了。
离长生勉强缓和了脸色,语调仍是冷淡的:“你有什么受虐之症吗?伤成这样,有明摆着的法子也不治。”
之前离长生三番四次提功德,封讳都有意无意地撇开话题。
这回见他又说功德的事儿,封殿主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明明所有人求都求不来的功德却被他随手给人,也知晓若没了功德定会死于非命,却仍会将赖以生存的金色功德拱手相让。
难道生或死对离长生来说,仍是不重要的吗?
那自己又为何要……
封讳闭了闭眼,想要将心中那股无望压抑而下。
“说话。”离长生道,“真哑巴了?那我给你打手语,这个懂不懂?”
封讳睁开眼睛,就见离长生又在面无表情用那张美人脸骂人。
……骂得还挺脏。
封讳:“……”
封讳一时说不出是该笑还是该无奈。
他将所有的情绪压抑下来,冷淡地道:“归寒宗的宗主功德缺失,霉运当头,修道破境五次有四次半会走火入魔,外出历练必定会被恶兽重伤,生死一线。若非他修道有点修为傍身,早已死了八百次。”
“哦。”离长生听出来他话中的意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封殿主并不想要我的功德啊,那你我将供养断了,命债可以一笔勾销吗?”
封讳皱眉:“不可能。”
“那我就不懂了。”离长生淡淡看着他,“你说你想让我还命债,好,金色功德给你了,你伤得都要死了却不用。那你我之前的债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封讳冷笑:“你是想和我一刀两断?”
“是你拖拖拉拉磨磨唧唧。”离长生反唇相讥,“一件多么简单的事儿却被你弄得全是累赘,你就是个……”
离长生说着说着又开始冷笑着比划。
封讳漠然地道:“命债那是那么容易偿还的,就算你给了我全身功德,也休想让我作罢!”
“哦。”离长生拖长了音冷淡道,“封殿主也就说得这么吓人了,实际上做起来就是这个。”
又比划。
封讳:“……”
封讳怒极反笑,脑海中一直绷着的弦骤然断裂,将还在比划的离长生一把拽了下来扔在榻上。
砰的一声。
离长生摔了个七荤八素,还没爬起来就见封讳高大的身躯好似一座小山似的压了下来,顷刻将他纤瘦的身形整个笼罩,只能瞧见搭在床沿的双脚。
离长生心口一跳,下意识伸手按住封讳的胸膛,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动嘴皮子比不过人,怎么还恼羞成怒动上手了?
封讳居高临下望着离长生,因逆着光只能瞧见隐约的轮廓和那张邪气的竖瞳。
他漫不经心道:“不是离掌司让我治伤的吗?”
离长生一怔。
封讳眼底全是掩饰不住的冰冷怒火,俯下身用冰凉的指腹掐住离长生的下颌逼迫他仰起头来。
这是个任人宰割却又暧.昧旖旎的姿势。
两人呼吸交缠,封讳逼近他,注视着男人这张昳丽至极的面容,淡淡开口。
“……我这就是在取功德。”
离长生眼瞳悄无声息地扩散,双脚倏地一蹬,衣摆凌乱垂在脚踝上,好似被蛛网缠住的蝴蝶。
封讳近在咫尺,冰冷的气息覆来,那股清冽好似从地狱黄泉而来,一寸寸撬开他的唇。
离长生:“?”
这是……
在取功德?!
第45章 哼烧死他们算了 强吻,梦境中,裴氏裴……
从来没有哪个老祖宗取供养香火取到子孙身上去的。
简直荒谬!
离长生被突如其来的亲吻逼得愣了下神后, 下意识想要推开封讳。
“唔!唔唔,封……!”
封讳一向是个得追着他打一下才能别别扭扭往前一步的臭脾气,如今却不知哪来的胆子, 掐着离长生的下巴攻城略地。
离长生所有的推拒好似拳头打在险峻的高山上, 撼动不能分毫, 只能感知到封讳那不似凡人的舌尖好似蛇信般舔舐每一寸。
双唇被磨得传来微弱的刺痛, 离长生简直无法呼吸, 眼底全是被逼出来的水痕。
只是一个吻似乎将封讳压抑已久的欲.望给勾了出来, 那只冰凉的大手扯开离长生松松垮垮的腰封, 大掌毫不留情在腰侧狠狠一抚。
离长生:“!”
离长生腰身几乎弹起来,再也忍不住猛地伸手扇了过去。
封讳动作一顿。
离长生的右手根本使不上力气,说是打倒不如说是轻抚,封讳终于从他唇上离开,侧过脸去直勾勾盯着他。
离长生呼吸声破碎,断断续续喘息着,艰难道:“你……你简直……咳咳!”
“简直什么?”封讳面无表情望着他,“不是你让我取功德治伤的,如今却要反悔?你何时能说话算数?”
离长生骂他:“混账东西!我从没见过哪个功德是要这样取的!混账!”
若是真如那些厉鬼所说, 吃了他就能获得功德, 离长生倒宁愿封讳趴在他脖子上吸血, 也不愿这么……
正想着, 封讳握住离长生的手缓缓往下探。
离长生吓了一跳,色厉内荏道:“你做什么?!”
被骂还能起反应吗?!
……直到手轻轻触碰到心口的伤口处。
离长生一愣, 垂头看去,方才那久久无法痊愈的伤口竟然在缓缓痊愈,如今只剩下似有若无的黑气在伤口处逡巡。
竟然真的有用?
“离掌司想到哪里去了?”封讳似笑非笑道,“你以为要摸哪里?”
离长生:“…………”
离长生耳根罕见地红了, 故作镇定道:“你……就算……你也不能……”
封讳不听他的期期艾艾,再次捏住他乱动的下颌,道:“伤口还未好全,还差一点,离掌司别乱动。”
离长生一惊,不可置信望着他。
还来……唔?!
封讳再次压了下来,这回他学乖了,将离长生两只手都按在了头顶,不再给他抽自己的机会。
离长生:“……”
狭窄床榻之上离长生赤着的脚控制不住地乱踢,眼中凝结的水雾终于聚成水珠从眼尾滑落。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楼长望敲门的声音:“掌司,这金子我要给您放在哪里啊?”
离长生:“?!”
那倒霉孩子似乎左思右想半晌终于寻到个理由来见离长生,语调扭扭捏捏:“掌司?”
离长生:“……”
这个时候来找自己,这合适吗?!
偏偏封讳听到这个“掌司”,好像“取功德”的力度更大了些,甚至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都能嗅到那股血腥气了。
楼长望:“掌司?噫,您睡了吗?这么快?”
离长生头疼欲裂,莫名有种背着人偷情的禁忌感,拼命伸脚蹬封讳。
封殿主终于做了回人,缓缓起身,冰凉的指腹在离长生唇上的鲜血轻轻一抚,伤口痊愈……却未完全痊愈,血是不流了却留下一层薄薄的血痂。
离长生满脸泪痕喘息个不停,听到楼长望还在外面敲门,勉强稳住声调:“我已睡了,阿遥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楼长望有些失落:“好吧。”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离长生努力稳住呼吸,瞪了封讳一眼。
封殿主慢条斯理地理好衣袍,伤口已彻底痊愈,又恢复成那副见谁都不顺眼的死样子:“明日归寒城我随你一起去。”
一回头,就见离长生衣袍青丝凌乱,正在那面无表情结印骂他。
封讳:“……”
真叫他学会了手语的正确用法。
封讳俯下身用指腹将他眼尾处的泪水轻轻抚去,淡淡道:“多谢离掌司的功德,日后我若再身负重伤必定不会再藏着掖着。”
离长生面带微笑,手指往外面一指,示意滚。
封讳将指腹的那点泪在舌尖一卷,在离长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离长生:“……”
混账!
封讳看着禁欲冰冷,怎么本性却像是恶犬似的,惯会得寸进尺。
度上衡……他之前就是纵容这条小蛇的吗?
怪不得这么会顺杆爬,直接蹬鼻子上脸。
离长生按着唇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大半夜才浑浑噩噩睡着,不知是不是被气得太狠,又梦到了封讳。
……年少时还是条小蛇的封明忌。
四周似乎是雪玉京,遍地桃花树。
三月花瓣绽放,度上衡坐在桃花树下吹箫,天籁之音倾泻,将四周散乱的桃花瓣卷的漫天飞舞。
伴随着一根桃花枝从枝头掉落,上方盘着的小蛇借着绿叶的伪装,顺势龇牙朝着度上衡而来,杀气腾腾。
“啪嗒。”
度上衡吹奏完一曲,姿态雍容又散漫地收起长箫,因挽个花儿的动作,箫准确无误将飞扑而来的小蛇横扫着飞了出去。
小蛇:“…………”
这已经是它今天第十次打算吃了度上衡,却此次都被折腾得够呛。
小蛇瘫在桃花瓣里装死,呜呜咽咽地流着眼泪。
他恨死度上衡了。
咬又咬不动,杀又杀不死,可恨。
总有一天他要威武地杀杀杀!
还没“杀”完,尾巴尖忽然被人揪起,小蛇视线骤然颠倒,瞧见那张放大的可恶的脸。
小蛇虽然被揪住尾巴,却不妨碍它气势汹汹地冲人龇牙着“哈”。
度上衡淡淡地将右手拇指和中指扣起,作势要弹它脑袋。
小蛇被弹过脑壳,每次都头昏脑涨半天才能清醒,他虽然倔,但被抽八百回也总该记得疼,顿时“呜”了声,不敢哈气了。
“乖孩子。”度上衡拎着它钻到袖中,淡淡道,“不要乱动。”
小蛇就动,游着身子就要往外钻。
只是不知道度上衡的袖子到底藏着什么乾坤,小蛇累死累活游了半天,连袖口都跑不出去,累得在那直吐信子。
一只仙鹤翩然而来,叼着玉令递给度上衡。
度上衡接过后眉头一皱,即刻往外走,似乎是准备离开雪玉京。
小蛇来到雪玉京一两个月,还从未出门过,见状顿时心中窃喜,等到出了雪玉京他再找机会逃走,度上衡肯定找不到他。
雪玉京的俯春金船停在外面,度上衡乘坐金船离开雪玉京,不到片刻便到了千里之外。
小蛇不想着逃跑了,探着脑袋往外看,隐约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度上衡凌空而落,白金道袍翻飞,面容未来得及遮掩,眉眼秾丽而尊贵雍容。
金船下方是一处火焰灼烧的城池,无数百姓四散奔走,浑身功德被抽出,一寸寸汇集在城中央的大厄身上。
俯春金船漂浮半空。
还活着的百姓茫然望去,那阵绝望的哭叫终于带着情深意切的欣喜,纷纷跪地祈求。
“是度崇君!”
“崇君来了,我们有救了……”
“崇君救命!”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好像放大无数倍传入度上衡耳中,小蛇撇撇嘴,被人类这样期盼着,这个坏人肯定得意坏了吧。
只是往上一看,小蛇一愣。
度上衡垂着金色眸瞳,神情无悲无喜。
他从金船而来,手持长剑轻飘飘挥出一剑,那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剑意如同雷光一般轻闪而过。
城池安静一瞬,最中央的大厄结界陡然破碎。
大厄还未吸收的功德被硬生生隔断,四窜地逃回原本的人类身躯中。
大厄惨叫一声,猛地化为庞大的身躯直勾勾盯着半空中那抹渺小的人影。
“度上衡!你又来坏人好事,我从之前就听说过你……啊——!”
度上衡没等他嘚啵嘚啵地说完,漫不经心一剑而来。
在大厄说到“度上衡”时,那剑意便已悄无声息穿透大厄的身躯。
它一无所知,等到说完一句话后那彻骨的疼痛才后知后觉传来,整个身体被硬生生从中间斩断成两截,轰然倒地。
度上衡飘然落地。
大厄庞大的身躯因剑意而已化为齑粉消散,只剩下最当中一抹桃核似的厄散发着光芒漂浮半空。
大厄似乎想要逃走。
度上衡金瞳淡然,伸出右手轻轻扣住两指。
四周大火漫天,男人繁琐的白金衣袍随风而舞,无数星火在四周盘桓萦绕,他眉眼安宁纯澈,带着神明一般的悲天悯人,轻轻一弹。
厄当即破碎,化为碎光消散天地间。
小蛇:“…………”
一剑一弹,轻飘飘将肆虐的大厄暴力超度。
度上衡缓缓抚摸袖中的小蛇,偏头“嗯?”了一声。
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冷?
将大厄超度,度上衡抬手一挥招来乌云,大雨滂沱而下将满城大火浇熄。
做完这一切,度上衡转身就要走。
恰在这时,有一个发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崇君轻而易举便能救世……”
度上衡脚步微顿。
身后的废墟之中,一个男人抱着两具尸身满脸脏灰和泪痕,呆呆注视着他,问:“……为何要来得如此晚?”
瑟瑟发抖的小蛇一怔,莫名觉得想咬人。
这问的是人话?
度上衡似乎早已习惯面对这些,他不与人争论是或非,更不会去费解男人为何会问出这些,他金瞳没有半分动容,握着剑抬步离开。
被火焰焚烧后的城池漫天大雨,悲戚哭嚎遍地都是。
度上衡未用避雨诀,道袍湿透站在废墟中,注视着重泉殿的拘魂鬼将无数哭嚎的怨魂带走。
小蛇趴在袖角仰头看着他。
因为那个男人的话,他难过了吗?
活该……
本该快意的,小蛇却吐着信子,不怎么觉得高兴,满脑子都是男人被问出那句话后微微蜷缩的手指。
人类为何都是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