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尽量避免长时间的分别,虽然以悟的视角,她只是沉睡了半个小时而已,可冬阳是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的。

那个孩子还在等她。

只要一想到这点,冬阳就会想着要自己回以同样重量的思念。

然而在意识经过风流,回归平静的下一秒,冬阳听到悟说,

“——欢迎回来。”

哎?

冬阳睁开眼睛。

白发的孩子正一错不错的凝视着她。

冬阳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感觉你去了很远的地方。”五条悟用了个抽象的形容,他起身抱了冬阳一下,用额头蹭了蹭她的脖颈,“那我回去睡了,妈妈。”

两边的时间在以一种诡异的平行状态走动。

唯一能感受到这点的只有冬阳而已,在悟这边的第一场雪停下的时候,横滨也下起了雪。

是场大雪,海边堆积着夜晚冻起的浪霜,广播台发出了暴雪警告,连mafia的活动都变缓了。

荒霸吐的踪迹似乎也随着这场雪而沉寂起来,这个季节兰堂会异常抗拒出门,本身他也刚出差回来,冬阳虽说没有直接给他放假,但也只委派了些他轻松的工作,不是带他去和组织的年轻人一起活动,就是拉着他写剧本。

不知是不是编故事的时候牵连了记忆,兰堂有种作家渐入佳境的势头。神子的故事当然不是从他幼年开始写,冬阳知道从商业角度上来说,大家都更喜欢看一些年轻人的热血,她本来也只是在商业企划里夹带私货,直到兰堂说出了一句,“反目,离别。”

“?”

“神子和他的挚友,或许在观念上起了冲突?”

碧色眼睛的法国人陷入了思绪,低喃着说,“然后他们分开了。”

“什么样的观念冲突?”

“我不知道。”兰堂抬头看她,“我不知道。”

“他们反目成仇了吗?”

“怎么会呢……”

这位异国的超越者低语,“他们看重彼此,只要有一人怀着这种想法,就不会成为仇人。”

京都下第二场雪的时候,已经进入十二月了,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似乎诅咒师们也不再忙着冲业绩,但是冬阳可没闲,她趁着他们松懈的时间一连逮住了好几个经营着“灵异事务所”的民间术师,这些人竟然已经成立了架构较为完善的公司,比如谁来拓客,谁来接待咨询的客户,谁负责收钱转账,谁是真正拥有超人能量的术师。

冬阳借助总监部的力量向真正管理这个国家的政府提出申请,然后将这些事务所以“从事不当经营”“传播不实言论”等理由关门了,里面的人自然需要受到惩罚,带头遏制的人是政府,惩罚方却是总监部。

“无期或死刑。”

会议时,冬阳如此说道,“虽然是非术师,但他们显然知道咒灵咒力,知道咒术界,他们还想着跑。”

但是这个国家轻易不会执行死刑。

冬阳听到这都觉得荒谬,因为高层们私底下都不知道执行了多少死刑了。

他们对术师无比苛责。

“法庭是法庭,总监部是总监部,这些人明显归我们处置,所犯的罪行也要另当别论。”

“那些对犯人制定的并不算严苛的法律,是为了保护受害者,但是这些诅咒师可类比杀手,他们干的就是收钱杀人的事,其同伙皆抱着非常纯粹的杀人动机,没有私人恩怨,更不是正当防卫,那么就该制定最重的惩处法则。”

提案就像走个流程,没人有异议,因为触犯到他们的利益少之又少,这些高层曾经只是没想着管罢了。

但是这件事的结果迅速走开,一时间在咒术界闹得沸沸扬扬,五条兰惠的名字倏然更响亮了一些,甚至盖过了六眼。

其一是她的胆大且狠戾的作风,其二便是这份胆大和狠戾所延伸的后果——“她真是疯了,她这样可是进了诅咒师的黑名单了,那帮恶心巴拉的老鼠们一定恨死她了。”

这大概就是咒术界一直无视这件事的原因,因为敏感且微妙,触及了所有靠咒杀为生的民间术师的利益。

而五条兰惠会成为转移仇恨的代表人物,她可以拥有对这件事‘独断专行’的权力,可以提过多的要求,但同时她要承担整个总监部高层该平摊的风险。

“原来还有这一层利益风险关系……”早春恍然大悟,“那么兰惠大人岂不是很危险?”

“没事,反正我一直都不算安全。”冬阳给悟戴上围巾,“被他们当成眼中钉只是必然的一步罢了,我们还有第二步。”

“第二步?”

冬阳将帽子套在悟的头上,“当然是让他们意识到,来一个送一个,来得越多我业绩越好。”

早春反应了一会儿,猛拍手,“因为他们只敢在普通人面前舞嘛!”

五条千风提着硕大的背包走过,“不要说得他们很菜一样,兰惠像个怪物,悟也被看得很紧,你可是个脆皮。”

早春很有自知之明,“放心吧,我很会苟。”

他们收拾妥当,冬阳倏然看到站在一旁插兜当拽哥的禅院甚尔正用隐晦的目光看向这边,发现冬阳侧目后他还迅速的转过了脸。

“……”

冬阳顿了一下,拿过了被正正放在架子上的围巾,站在禅院甚尔的面前。

黑发少年的呼吸明显放轻,一般人可能注意不到这点。

冬阳笑起来,一边将围巾轻柔的绕过少年的脖子,一边唠叨道,“不要任自己身体素质好就不注意保暖,感冒可是很痛苦的。”

围巾尾部被打了个结。

禅院甚尔缩了缩脑袋,将下巴和带着疤痕的嘴唇埋进柔软的布料内,像是这样就能掩住他上扬的唇角和感到热意的耳根,闷闷应了一声,“嗯。”

五条悟抬头看着他,忽然坏笑起来,“你害羞了甚尔。”

禅院甚尔眼球往上一翻就避开了他的目光,“没有。”

“你耳朵红了。”

“你看错了。”

“我怎么可能看错。”

“那是热的。”

“嘿嘿,你害羞了。”

“……讨厌的小鬼。”

红瞳的女人一拉大门,张扬的喊了一声,“走!去滑雪!”

其他人立刻欢呼道,“耶!!”

横滨好不容易的一个晴天,冬阳的眉角却狂跳,她按住眼睑的肌肉,发觉自己的直觉正在朝她传递一些不妙的信号。

看看兰波在做什么。

说实话,那边的兰波是个早死的命,一直让冬阳有些耿耿于怀,她的联想通常会应验,即便那飘忽不定没有根据。

冬阳透过玻璃往外看了看。

目光下意识落在了港口,海面已经被落日染成红色,细碎的粼光正在被黑暗吞噬。

冬阳没在手机上看到消息,但是她却没有等待,而是立刻驱车前往港口。

就在途中,她用[圆]“看”到了相对而立的青年和两个少年。

作者有话说:

其实冬阳已经对中也起了点儿意思,但毕竟,这是姐弟恋。

她是姐:D

第67章

荒霸吐在横滨现世的传言来自三场爆炸。

一场在擂钵街,一场在港口,一场在市中心的河边。

而在三场爆炸之后,又发生了新的一起爆炸案,地点是兰堂的别墅,那里成了一片废墟。

就像是对过去的彻底告别一般。

……

等靠近海岸,冬阳终于是收到了求救信号,在海边巡逻的属下听到她的机车轰鸣声,连忙靠过来大喊道,“BOSS,是一艘商业货船,兰堂干部正在上面,但是已经与我们失联了!”

他们迅速的向首领阐述情况,条例清晰口齿伶俐,“这艘货船我们最近一直在盯,因为傻瓜鸟大人觉得它的船只构造有些古怪,很有可能藏有多余的空间,而今天下午忽然传出仓库失窃的消息——它的仓库下埋着从我们这里盗走的军火!”

港口mafia最近正在重建,任何军火资源都是宝贵的,不提这个特殊时期,就算是鼎盛状态,也没有把武器白送给别人的道理,自然要去抢回来。

“敌人果然是近期出现在横滨的西欧异能力者!”

近期出现在横滨的外国异能力者,冬阳也把调查这个人的任务给了兰堂。

冬阳望向海岸线,“那艘船开走多长时间了?”

“半个小时,从时速来看……”

“给我安排游艇。”

“是!”过了一会儿,属下警察道,“哎?BOSS,您要亲自去吗?”

冬阳摘下头盔,她用[圆]感应的范围大概二十公里,但是现在已经无法“看”到那个货船上的景象了,常规货船的时速大概37公里,果然那艘船经过了特殊的改造。

不过,兰堂和太宰中也为什么会聚在上面。

“中也什么时候上去的你们知道吗?”冬阳问港口的监察人员。

“什…?我以为只有兰堂干部……”

冬阳踩上游艇,旁边有人想跟着一切,她制止了,“我不需要你们保护,待会儿大概会闹出一些大动静来,你们去准备一些烟花,要声响巨大的那种,如果你们听到了战斗的声音就点燃,骗居民们今晚有烟火大会。”

属下连忙应声,仍不放心的说,“真的不需要……”

他被同事制止了,同事用手肘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兰堂干部都在上面,哪还需要我们保护,况且你忘了首领的名号了吗?”

够了,别再说那个称呼了。

冬阳启动游艇,在愈加翻滚的海浪声中说了一句,“对了,烟花要金色和红色的,因为我喜欢。”

她朝着属下所说的方向驶去,游艇的速度开到最大,不到十分钟便追上了那艘货船,冬阳放开方向盘,从工具箱里掏出了绳索,循着风向甩两下往船上一丢,几乎是跃上货船的同时,她感受到了阿蒂尔·兰波强大的异能力输出。

那份输出的力量绝对不是普通的异能力者能做到的,甚至比他以往所展现的异能力还要浑厚强大。

……

货船最底部的仓库内,法国异能力者正与两位少年战斗。

他最开始战斗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识破了他有关荒神的谎言。

作为八年前首次在横滨亮相,且失去了过往所有记忆的外国人,被两位少年询问那场爆炸的因果是必定的事情,更别论阿蒂尔·兰波为了引出知道荒霸吐真相的人,连自己都能作为引子,他把自己伪装成了爆炸的受害者,声称自己在最近亲眼见到了荒神。

这个说辞被识破的那一刻,他就像个对横滨,对港口mafia存有异心的叛徒。

“所以你为什么要找荒霸吐,甚至不惜重演爆炸。”赭发少年问他。

而他身边的太宰治也说道,“虽然制造了爆炸和黑色的影子,但是你并没有对港口mafia造成实质的伤害,所以兰堂先生,你并不想伤害冬,以及她拥有的组织吧。”

阿蒂尔兰波默认了后话,他问,“中也,你为什么能确定我所描述的场景——那个亲眼见到荒霸吐的情景是谎言?”

他问出这句话后所得到的答案,是这场战斗倏然变得狠戾残酷的起点。

就像决裂。

“很简单啊。”

赭发少年睁着澄澈的眸子,那就像是把世间所有污秽都吸进去的澄澈,“荒霸吐——就是我啊。”

***

那之后一切都变得难以掌控——这是太宰治的想法。

他因态度骤变的兰堂而感到出乎意料。先是看到他展现的亚空间,意识到他并非普通的异能力者,后又被中也的身世自爆惊得认知动摇,最后又突然遭到了兰堂的追杀。

听听他在说什么?

杀死中也?

只要杀死中也,就能吸收他体内的荒神?身为人类的中也是荒霸吐的保护装置?

只要吸收中也,就能将八年前的记忆重组再现,继而能得知他和他的挚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挚友现在何处的情报。

极糟糕的危境之下,两个少年升起了一致的求生欲,他们眸中闪着极为清澈明亮的光,那是想要真正活下去的光。

在生死相伴的里世界感受到生命的太宰治,以及拥有强烈的求生愿望的中原中也。

可即便如此,战斗也极其艰辛。

中原中也趴在地上,痛苦的呕出了一大口鲜血,他的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身体传来巨大痛楚的同时,心脏也越发沉寂。

即便只是相处了很短的时间……但是台球酒吧里的比赛,冬阳和他们两个的玩笑,他暗自里的争风吃醋,以及……

“大叔……”中原中也哑声说,“你要怎么面对阳?”

身处自身异能制造的亚空间的阿蒂尔·兰波犹如掌管这个空间的神一般,他垂下眼眸,“我没有对她的组织造成任何伤害……”

“这难道不是伤害吗?!”中原中也喊道,“属下反目,这对她来说难道不痛苦吗?”

阿蒂尔兰波眉心皱起,瞳孔中划过一丝恍惚,“身为首领,冬阳并不是那么软弱的人——”

“我觉得你不一样!”中原中也咳嗽两声,粗鲁的擦去唇边的鲜血,“我觉得你不一样……她和我认识的时候,往往会第一时间想到你,会在被同样觊觎首领之位的黑手党追杀时跑到你这里……然后像回到安全屋一样和你谈笑。多年交情的朋友瞒着她搞这么一出大戏,她当然能面上云淡风轻甚至一如既往的作出强大可靠的姿态,但是,你没有考虑过她的心里会怎么想吗?”

“……我自然考虑过。”阿蒂尔兰波凝神望着中也,“我也挣扎过。”

挣扎,挣扎了许久。

甚至一度沉溺于某种安和的表象。

“可我需要知道亲友的下落……”

“而你,中也,你是我最后的任务,你体内的存在便是天灾,我不能放任那股强大的力量不管。”

亚空间内,太宰治清冽的嗓音有气无力的响起,却字字清晰,“我说啊兰堂先生,你有没有想过杀死了中也,冬会很痛苦?”

中原中也一愣,回头,“喂,这跟我什么关系?”

太宰治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这场文字戏的情感拉锯战中己方阵营突然扯了后腿。

太宰治继续说,“你杀死了中也,要如何面对她?你和你口中的亲友是朋友,和她就不是了吗?”

“你也看出来了吧,和冬有这么多年交情的你,能看出来她和中也非常合拍,更直白点来说,她和中也是互相吸引的,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人类特质的本能般的互相吸引。”

中原中也懵逼的回头,“你在说什么啊太宰?”

阿蒂尔兰波露出了轻柔的笑,“所以我选择了这个地方,中也,太宰。”

他们的身下是摇摇欲坠的船只,以及大海。

“我们会埋没于此,一起消失在狂暴的自然中。”

两个少年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这一刻他们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抱有死志。

这个强大的超越者,这个异国谍报员,骨子里拥有冷酷的理智,以及疯子般的决心。

他把个人情感和理性剖开,然后在这个无解的命题中,选择了最没有退路的一种——如果这场战斗他胜利了,他也不会回去港口mafia,不会去见冬阳,如果这场战斗他失败了,他会尸沉大海,连带着被两位少年一起杀死的真相决绝的被冷水淹没。

他甚至给自己争得了一个还算体面的死法——他是在为首领排忧解难时死去的。

可是打出第二种结局对两个少年来说是极其困难,他们必须赌上全部。

“可是兰堂大叔,我并不想死。”

赭发少年珍惜的将手套摘下,塞进了太宰治的怀里,对于不需要冲锋陷阵的他来说,保管物品是最好的作用了,“如你所说,我这个人格,充其量就是一个保险装置……一个贴在庞大熔炉上的装饰。我不是人类,哈…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

不会做梦,没有过去,此间唯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我从来不用双手战斗,一是我打架从没输过,不用手也不会输,二是……唯有那个时候,需要用到这双手的时候,我或许就能感受到生命被威胁,人格即将泯灭的那份战栗。”

不是享受战斗,而是感受那拼命保护自己的一刻……

少年的眸子坚毅且璀璨,“对只不过只是保险装置的我,对不是身体主人的身为人类的我……产生那么一丝留恋。”

以及……

“如果我能强大把你绑回去,压到阳面前就好了……如果我能在保下自己的前提下做到就好了——我会抱着这样的心情打败你的,兰堂。”

阿蒂尔·兰波感到了某种震撼人心的东西。

他情不自禁的颤了下指尖,金色的空间内,他觉得无比寒冷,却又无比温暖。

没有给他任思绪绵长的时间,赭发少年开始了猛烈的攻击,他浑身被红色的异能力裹挟,真不可思议,撇去荒神这一点外,他本身就是个运用异能的高手。

他们打得难舍难分,彼此都在用生命去战斗。

难以阐明的痛苦,难以剖析的欲望,难以倾诉的思念。

他们都在被死神注视,直到——

两个强大异能力者拼上全部相撞的瞬间,一个矫捷的身影猛地出现,左右两边各握住了他们的手腕。

皮肤相触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怔住了,可是身体的冲劲根本止不住!

“冬阳!快闪开!”

“阳!快让开!!”

一个不可抵挡的旋转力扯住了两人的手腕,来人在他们的交点旋身,将两人一前一后的丢开了。

“砰!”

强大的借力让他们两个撞在了仓库的边缘,即便阿蒂尔兰波是这处亚空间的掌管者,也忘记第一时间调整自身的参数避免身体与墙壁相撞。

来人只靠这一招便展现了扭转局势的强大和可靠。那可是两个异能力者的交锋!

阿蒂尔·兰波落到了太宰治这边,棕黑发色的少年连忙跑远了,躲到了冬阳的身后。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来得真及时。

冬阳吹了吹掌心,总感觉那里冒着烟,“干脆我以后新加一条港口mafia禁止内斗的准则吧。”

太宰治:“这样的条规即使出现也被他无视了,BOSS。”

少年指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法国人,告状道。“是他干的!这家伙要放弃你了BOSS!”

中原中也蛄蛹着爬起,气喘吁吁,“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们两个吵架开始。”冬阳说,“我听了好多啊,比如——

【“我没有对她的组织造成任何伤害……”

“属下反目,这对她来说难道不痛苦吗?”】

到刚刚。”

这句话让三个人目瞪口呆。

“那不是从一开始就到了吗?!”

“该怎么解释呢,我可不是恶趣味,在这段时间里我解决了货船上的敌人,还破了兰波的异能空间,要不然我怎么进来?”冬阳站在他们刚刚战斗的中心,“我一直都觉得,拼上性命的战斗是一场灵魂的对话,濒死时能有更多的感悟,因为我发现你们好像正是‘觉醒’的时候,所以给了你们一些沟通的时间。”

不管是中也和太宰之间的磨合,还是阿蒂尔·兰波自身的挣扎。

这些都需要机会和时间。

尤其是两方似乎都不忍心下死手。

阿蒂尔·兰波口口声声说要吸收中也,战斗的一大半时间却只是在被动的承受攻击,因为他心不在焉,指不定在头脑风暴什么。

冬阳看了一眼中也,随后看向阿蒂尔·兰波,“不过撇开这些客观因素,主观上我还是很不高兴的,兰波。”

阿蒂尔兰波低声道,“没错,我的行为是一种背叛,是……”

冬阳咬牙切齿的说,“想得知当年的事情?你踏马的怎么不来问我?!”

第一次被骂的阿蒂尔·兰波:“…?”

女人朝他笔直的走来,挥拳对着他的胸口来了一下,惹得他不住的弯腰咳嗽。

“我理解你记忆的混乱期一定感觉恐慌且无助,但是你也不能想死吧?!”冬阳扯过他的领子,“你想死的时候问问我,我还能给你办一场盛大的葬礼。”

阿蒂尔·兰波:“我……”

他瞪大眼睛看着冬阳,对方虽然一副怒容,对此事的反应和对待方式却并不会令他感到痛心……他以为这是决裂?

但是现在像什么?

像平常的……朋友吵架?

“保罗·魏尔伦没死,你个混蛋。”冬阳推了他一把,“你的记忆会欺骗你。”

那个关于神子的剧本中,阿蒂尔·兰波桌子上的手稿,是神子挚友的死亡。

但这个故事的结局他却没有给冬阳,是冬阳去他被自己主动炸成废墟的别墅那检查时看到的。

阿蒂尔·兰波神情恍惚了一瞬,紧接着眸中燃起了极为耀眼的光,“你说什么?保罗没有死?”

“我在意大利那边的朋友前几天刚给我传来了情报,有一个贵族被杀死了,死亡方式十分诡异——他全身的骨头都碎了,外表却还是完好的。”

阿蒂尔兰波开始颤抖。

“你觉得那是谁做的呢,兰波?”

法国超越者捂住了脸,“竟然,竟然没有…保罗……”

整个空间都震动起来,似乎是因为异能力者的情绪震荡。

中原中也没懂保罗魏尔伦是谁,但他知道兰堂被安抚住了,只要冬阳来了,那就……

“咳咳……”他受了严重的伤,此时呼吸都是沉重的,“喂,大叔,可不可以把异能撤了,你晃得我头晕。”

“异能?”阿蒂尔兰波抬头,“我的异能空间在冬阳进来时就被打破了。”

“哎?”

互相搀扶的两个少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是这样的,我打破了兰波的异空间。”冬阳无辜道,“所以我们此时在海里。”

“?!”

两个少年眼睛大睁,“海里!!”

“现在外面正是海啸,唯一的氧气可能就是这一小块仓库了。”

就在这句话落下后,他们脚下的地板突然四分五裂。

大量的海水涌入,而在狂暴的自然力量之下,几个人瞬间被冲散。

漆黑吞没了所有感官,视觉,听觉,触觉,全被严丝合缝的裹挟住,口鼻被灌入冰冷的液体,连呼吸都被剥夺。

中原中也被那个激烈的浪花打蒙了。

他本就因为战斗伤痕累累,此时在翻滚沉浮,更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行……

少年挣扎的挥动双臂,

不能死。

断掉的肋骨在痛,胸腔如火烧一般,大脑在缺氧的状态下变得沉重模糊。

不行……

冬阳呢?

被海水冲到哪里去了?

还有太宰那家伙,也受着伤呢……

猛地意识到周围什么都没有,人类,朋友,他心心念念的任何人,全都不知去往了何处。

莫大的孤寂,无比的渺小,不为人知的死亡,无法拯救的所爱。

中原中也倏然清醒过来。

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强大的意念下,人类的神明将异能灌入侵蚀自己的海水,企图操纵风和海啸!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红光乍起!

海洋发出了嚎叫,那是堪称恐怖的声音,像是鲸鸣,像是庞大无比的怪物在咆哮,整个海面犹如被一双无形的手搅动,变得比刚才更加激荡混乱。

倏然!

海水倒流,向天空浮起——

不,并不是浮起,而是被什么阻碍了一般,海水中间空出了一个巨大的圆球。

那个圆球中是救命的氧气,直径足以达到五百米!

浑身湿漉漉的太宰治被兰波揽着腰夹在腋下,睁圆眼睛呆呆的看着这奇迹的一幕。

“厉害……”

这个少年发出了惊叹。

他们不由自主的看向圆球的中心,那个篡改了整片空间的磁场的少年。

他漂浮在空中,颜色艳丽的发丝凌乱张扬。

中原中也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感到浑身都在痛,大脑昏昏沉沉,即将要在长时间缺氧下失去意识。

视野里似乎有什么靠近了……

随后,他感到脸颊被谁托起,那人用了些力度,像是为了防止他挣扎……

他的嘴唇上贴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空气渡入时,中原中也忽然想起了呼吸。

原来他刚才因为痛苦而忘记了吸气的本能,即便周身已经没有海水了仍然保持着屏息状态。

中原中也缓缓睁开眼睛,

他看到了远方天空盛放的烟火,

以及一双如宝石般剔透的红色眼瞳。

……哎??

“……”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这片被改变了磁场的空间内只有他的心跳声,

迷蒙中,中原中也想到,

……原来他也会做梦啊……

第68章

我叫冬阳。

我发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灵魂。

八年前的那场爆炸,我目睹了。那个时候我大概十二岁,个子堪堪一米五,才被老哥认回去两年,好不容易把孱弱的身体练得稍微壮实了些,在老哥的庇护下才没有嗝屁,但里世界人人都瞧不起我,因为我在他们眼中没有异能力,是个短胳膊短腿的小丫头。

不过我并不在意,在生死面前,这些目光,尊严,都可以靠边。

那时我还对自己拥有了第二场人生感到新奇,并觉得横滨是大陆上的一座小岛罢了,爆炸发生的时候,我以为是谁的念能力开大了,而不是觉得那是导弹落地,因为炸弹爆开的时候会有蘑菇云,还伴随着严重的空气污染,可那天的灾难很奇怪,虽有爆炸的冲劲和火光——这也使得那片的房屋和生命体被推离爆炸地带,才会有幸存者——但很快有个漆黑的圆球包裹住了一切,将现场可能会残留的军事基地废墟一并吞噬,只留下了光秃秃的碗状凹陷。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一闪而现了,就像神明睁开了血红的眸子注视了世间一眼。

没错,我产生了这种联想,我觉得我好像被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了一眼。

那个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情绪,没有焦点,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毁灭。

人们对于灾难的议论沸沸扬扬,而我的感官停留在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直到多年之后,我一直都觉得,有什么“东西”诞生了。

但因为好几年都算相安无事,我几乎忘记了那“东西”可能蛰伏在人类中。

直到我和中原中也第一次见面。

真奇妙。

我竟然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想法,比如他到底是谁,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知道,那么他又是什么心情?

再后来,我又开始想他这种存在为什么会为了‘同伴’甘愿受胁迫,既然拥有这样热枕的心,直面背叛又该如何收场,灰心?堕落?封闭自我?

都没有。

他甚至比以往更为坚毅璀璨。

我曾在书上看过,人类的相知起于好奇心,也就是探知欲。

我以为我在结交同伴。

那本书后面还有一句。

那就是“爱”具有主动性,即暴烈的渴求你,渴求你的过去,渴求你的伤痛,渴求你的灵魂。

于是在他坦然的承认自己即是荒霸吐,用自嘲的口吻说着自己只不过是个装饰物,却又用无比坚毅珍惜的姿态承认自己所拥有的人格时——

我得到了某个答案。

自相识起我就在一步步试探的,在思索他究竟是人还是神时,我得到了最令我心动的答案。

也就是这个瞬间我忽然反应过来——

我,冬阳,一直坚定的声称自己是纯爱战士。

现在真的是很纯爱了,

***

中原中也从黑甜的沉睡中醒来。

他第一感受到的是摇晃。

并非刻意的摇晃,而是沉沉浮浮的,如同飘荡在水中那般轻柔。

意识回归的那一刻,身体的痛楚也一并苏醒,中原中也感到喉咙里传来腥甜的铁锈味,随后不免失落的想到……那个梦未免也太真实了一些,但果然是错觉。

周围很是安静。

中原中也睁开眼,然后愣住。

他看到一个张望远方的侧脸,对方的黑发搭在肩头,似乎察觉到了注视而回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你醒了,中也。”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他顿时瞪大眼睛,才发觉自己身处金黄色的异能空间,他转过脸就看到了半透明的空间壁,以及它所隔绝的外界恐怖汹涌的海浪——风暴并没有停止,他们处在一艘游艇上,而这可怜的游艇当然承受不住海啸,但法国超越者为他们撑起了绝对安全的空间。

异空间同样隔绝了声音,但是天上烟花所投射的光亮仍然映照在了中原中也脸上,他怔怔的望着向来只有在特殊日子才会盛开的美景,差点儿忘记自己在哪儿。

“呦~中也,BOSS的怀抱温暖吗?”

一个讨厌的声音插入了。

中原中也向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就对上了一双幽幽的鸢色眼睛,太宰治古怪的说,“真好啊,我们两个都受伤了,待遇却完全不一样。”

阿蒂尔兰波苍白着脸,不如说他们三个人都一脸菜色,因为战斗的结果可谓两败俱伤,他颤着声音道,“或许是因为中也受伤最严重吧,冬阳,我们还有多久能回去?”

“靠这个速度的话,我们能在黎明前到达岸边哦。”

兰波:“咳咳…咳咳……”

在场唯一满血的人佯装叹息道,“唉,谁叫某人把战斗挑在了这么一个四周无人无人无路的地方,货船毁掉了,军火全没了,游艇的油耗光了,只能飘回去了。”

兰波虚弱道,“……那可真是抱歉。”

他支撑着这处异空间,如果不是受伤,他其实可以靠空间缩放急速的飞回去。

中原中也发现自己枕在冬阳的腿上。

他想坐起身,却被冬阳按住了肩膀,她说,“你肋骨断了几根,尽量少活动,回去得找森医生接一下。”

中原中也一愣,“不找外科医生吗?”

太宰说,“最近这两个人都在争组织里的最强医生称号。”

中也:“那是什么鬼称号啊……”

太宰:“多有意思,人们就是靠着这些虚无缥缈的名头去奋斗的。”

几个人挤在游艇上,多亏这是一个四人座。

太宰治有气无力道,“所以冬姐,没有其他快速回去的方法了吗?我感觉再不接受治疗,就会失血过多而亡。”

中原中也下意识道,“这不是正合你意吗?”

“我可是刚刚才生起了那么点儿活下去的念头,不要扫兴啊小矮子。”

“混蛋太宰……”

中原中也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涌上喉咙的痛呼强压下去。

“要不我用异能……”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可以改变接触物体的重力方向,这样便能使得游艇依靠变向的重力自动行驶。

冬阳说,“好方法,但感觉这对你们来说都很勉强。”她作势活动了一下手腕,“还有一个方法,我下去推着你们走。”

三人:“……”

三人觉得这场面简直不能看,“你要游回去吗?”

“也不是不行啊。”冬阳用跃跃欲试的口吻说。

几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极为精彩,兰波说,“要不我还是靠收缩延展空间来……”

冬阳忽然笑起来,“哈哈哈哈哈骗你们的,我怎么可能没想过退路。”

也就过了几秒钟的时间,天上有轰鸣声传来,戴着护目镜的傻瓜鸟站在大开的直升机门前,低头看着那块金色的异能空间,帅气的高呼道,“BOSS!我来了!!”

而空间里的人——

中也:“那家伙在喊什么?”

太宰:“完全听不到。”

兰波:“那个直升机看来是被改造的,竟然有这么强的稳定性。”

他们几人全部被救上了飞机。

处于密闭空间后,气氛一时变得诡异起来。

这大概就是战斗后遗症,上一秒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在生死危机前作着孤注一掷的抉择,而现在他们面对面坐着,不由自主的复盘刚刚惊险的一幕幕。

中原中也显得异常安静。

冬阳觉得他看上去就像心虚一般,视线似有若无的追随着她,在她看过去后反而避开了对视。

“说起来中也,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太宰治沉沉的注视着中也。

“发,发生了什么?”中原中也试探着说,“说起来我是怎么上的游艇,完全不记得了。”

“你哗一下就制造出了绝对空旷的空间,让我们免于溺水而亡,当时的场景有那——么壮观,一般人可完全没有机会看到。”太宰治比划着手,然后因为牵扯到了伤口而痛的眉头一皱,“这个还记得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只记得一个吻。

……哦,哦…一个吻。

说起来那个真的是梦吗?

如果不是梦……

中原中也逃避的捂住了脸,他抬起一只胳膊挡在眼睛前,脑海里却克制不住的去尽力回想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对方的注视,交错的呼吸,以及抚在脸颊上的手。

如果是真的,那应该也是出于救助吧……?!

回忆到最后,他当时的心情竟然又涌了上来,心乱如麻,头脑发热,以及他意识模糊,将这当成梦境的状态下……不知是否有将这个类似于救助的人工呼吸变为亲吻的本能。

啊!!

中原中也无声的哀嚎道。

倏然,中原中也挪开手,看向了眼神微妙的太宰治。

这家伙在场!这家伙应该看到了!

所以当时的情况是……

突然,中也发现太宰治的眼睛发亮,那就好像在等待他询问什么般的兴致盎然,隐隐带着丝恶劣。

中也:“……”

这要让他怎么开口问?!

兰波也在看着中也。

他的计划被冬阳打乱,吸收中也的目的也变为不可能,可刚刚那股力量展露的惊鸿一角,还是让兰波心有戚戚。

兰波看向冬阳,心头忽然一动,“你很高兴吗?”

冬阳正在笑。

兰波觉得自己应该是了解冬阳的,但是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态。

她的笑意往往张扬且随性,有时候大大咧咧到不顾形象,却会让人觉得豪爽亲切,她的笑容往往是外放的,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像是怀有心事一般,柔软且内敛,却明显很是高兴的浅笑。

这是发生了什么?

阿蒂尔·兰波茫然的想到,

有什么好事吗?

“我高不高兴不知道,但你接下来不会高兴了。”港口mafia的首领如此对他说道,“伤好后我就会给你作为干部应该接下的繁重任务,没错,我在针对你,作为这件事的惩罚。”

兰波摸了下胸口,“我以为这一拳已经是了。”

“我的武力向来是解决敌人用的。”

阿蒂尔·兰波缓缓舒展开眉宇,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

完全……被包容了。

虽然他对这个异国的组织没有什么衷心,但他对同伴抱有忠诚。

阿蒂尔·兰波问道,“那么,保罗……”

“等你把我的交代的任务都完成了,我会放你离开的,兰波。”首领用温和的嗓音说,“因为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

中原中也被这话转移了注意力,他嗓音喑哑,“所以兰堂大叔,你到底是谁啊……”

兰波扫视了一下周围。

除这个直升机内没有他需要隐瞒的对象。

“我的真名叫阿蒂尔·兰波,是一名法国谍报员。八年前我因为任务来到了这里,为了夺取一个强大的兵器。”

中也的呼吸都屏住了。

兵器。

听上去很是令人讨厌的词。

“中也,我的任务是夺取‘荒霸吐’,即军部所研究的‘人工异能’。”

“人工异能?”

中原中也的声音情不自禁的放轻,“我是……人工异能?”

“在那个研究所中,荒霸吐还有另一个名字——‘试制品·甲二五八号’。”

甲二五八号。

中原中也吞了下喉中苦涩的味道。

有些真相,他可以猜到,但是真正听到时,是另一种感觉。

他到目前为止一直还抱有自己是人类的希望。

一道惊叹传来,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芥蒂的事。

“听上去真酷啊。”冬阳说,“甲二五八号,科幻片里才有的代称吧,中也像是身负奇幻色彩的主人公。”

中原中也怔住。

他用奇异且明亮的眼神看向冬阳。

太宰治嘶了声说道,“天呐,主人公中也,听上去好恶心。”

驾驶座上的傻瓜鸟茫然探头,“什么,什么跟什么?”

“从身世上来说,的确很传奇。”兰波也认同道,“不管你是否为力量的装饰品,你也只是你,这不会改变。”

你也只是你,听上去像个哲学命题。

却是中原中也不可撼动的人格。

冬阳定定道,“反正我们认识的,是身为人类的中也。”

作者有话说:

中也不小了!他这个年纪可以在恋爱校园番里当男主了!【嘶吼】

第69章

冬阳把他们安排在了一个病房里养伤,完全不顾几个人的哀嚎,无视那些“和他在一个房间里我会窒息而死的!”的玩笑话,冷酷无情的让刚刚打完架的三个人培养感情。

森鸥外在一旁轻笑,大概是场面真的很热闹有趣,冬阳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包成粽子,太宰治一条腿还被吊着,现在都不能乱跑了。

冬阳:“上厕所的话你们互帮互助一下吧。”

病房里传出了一致的哀嚎,或轻或重的差别,“啊!”

冬阳:“太宰不便行动,他可能更需要照顾一些。”

太宰治扭头,“要不现在就给我注射大量麻醉剂,让我晕死过去吧。”

冬阳:“我现在要求看一下昨天开烟火大会的消耗清单及民众反馈,以免出什么差错,就先走了。”

中原中也一愣,“那个烟花是你放的?”

“是啊,为了掩盖你们忘我的打斗声。”冬阳微笑着看着他,“损失从你们三个人的工资里扣,兰波占大头。”

法国人说了一句万金油台词,“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你们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聊,尤其是中也和兰波,你们两个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关于中也的身世问题,以及当年那场事故的缘由……太宰你举手干什么?”

鸢眸少年慷锵有力道,“请不要让我给他们当电灯泡!”

“你应该也很好奇那种故事吧。”冬阳神秘道,“那可是黑手党的秘辛,是里世界有别于正常社会的非日常。”

太宰治:“……”

事实上太宰治的确很有兴趣,但他同样知道一个道理,知晓别人的过去和伤痛是一件让关系产生质的不同的事,这和羊对中也的背叛也有些不太一样,他以往若是被强拉入这种话题,还要考虑气氛说一些“善解人意”的话,天知道他并不想了解也不想理解——但中也不一样,太宰治同样知道,以中也的性格可能只会消沉一阵子。

真是顽强的人类啊,

太宰治呲牙,“万一小矮子哭了怎么办?”

中原中也哈声,“我怎么会哭啊混蛋太宰!”

冬阳拍了下手掌,“很好,你们都很有活力!”

她恍惚觉得冷,所以把空调的温度调高,并对他们说,“快点儿养伤,这是你们最后的休假了,养好伤后起来给我干活。”

几个浑身都在痛的伤患萎靡不振道,“是——”

走之前,冬阳对双手插兜的森鸥外说了一声,“辛苦了森医生,这几个家伙大概不会省心,希望他们不会顶着满身的伤药和绷带玩枕头大战。”

拥有幽紫色眼眸的医生深深注视着她,“我想他们自己都会觉得那种事情幼稚的。”

“哈哈不是有一句话吗,好朋友在一起是会变成孩子的。”冬阳微昂着头笑道,“这些年轻人总想着快些找到人生的方向,快些拥有‘活着’的意义,但是那种东西在迫切的想要得到时,大概率是找不到的…因为当茫然和痛苦占据心神,怀有功利性的去生活,那看到的只有虚无。”

森鸥外看了一眼病房门,他们此时站在走廊上,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隔音效果可不怎么好。

同样拥有更多阅历的森鸥外说,“那只要等待吗?”

“当然不是,这种事情可说不准。”

“那么您呢,觉得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冬阳回过眸。

“哪有这么多意义。”

她插起兜迈开步子离开,“那种东西可不是只言片语能形容的。”

***

为了掩饰海上的争斗,港口mafia在港口燃放了快一刻钟的烟花,而如今是寒冬,没什么值得庆祝的节日,组织的对外公关部称其为对知名演员“公关官”的庆生活动。

公关官也是代称,他的本名是什么冬阳也不知道,艺名倒是响亮亮,是一位眼角有泪痣,长相颇有几分魅惑的青年,因为卓越的演技和外表,在海内外有不少粉丝,他的身份也是组织的资源,生日日期说改就改。

在他对着媒体镜头诉说感言的时候,冬阳就在人群中看着,直到观赏完他那张脸,才走到后台和他谈了会儿话。

冬阳把神子的企划给他简单说了一下,公关官表现得很感兴趣,并问冬阳在细节上有什么要求,比如“神子”究竟是什么人。

冬阳其实也不太确定。

这个剧本最主要的一个问题是,没有“神子”的性格。

因为冬阳并不知道五条悟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现在对外是清冷小酷哥,但是青春期不是会骤变吗?

“有一点比较确定的是,这个剧本里的主人公还是十七岁,那应该是很张扬的吧。”

公关官眸光一闪,他拥有极为灵巧的心,这也是他在这个行业行走的武器,最擅长的就是在一个粗略的大纲中揣测出一个鲜活的人格,“我会让您满意的,BOSS。”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能斗胆问一下,这个人是您的什么人吗?”

正要走的冬阳回过头,青年撩了下耳边的发,嘴边带着柔和的笑意,“因为您似乎真的很‘爱’他。”

创作者笔下的内容会一定程度的投射出本人的内心。

他在那个故事里感受到了“爱”。

多么直白啊。

那位“神子”拥有天赐的才能,拥有完美的外表,拥有丰富的人生。

最主要的是,即便故事只谱写了前半篇章,但不难推断出,“他”拥有一个幸福的结局。

冬阳哼笑了一声,用仿若玩笑的轻快语气说,“我儿子。”

公关官:“……??”

……

那三个人伤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首领室报道,冬阳挨个给他们分发了任务,干部兰波的先不说,太宰和中也还是两个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虽然他们一个拥有聪明绝顶的脑袋,一个拥有绝对的武力值。

冬阳让太宰打理宝石走私渠道,让中原中也去学习商务谈判。

“当然,太宰,这是一项文职工作,我觉得不会对你造成多大的困难,所以你要在空闲时间——”

太宰治眉角一抽,顿时预感不妙,“那我先离开了,BO……”

“记得练习蛙跳到顶楼。”

太宰:“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做到啊!小矮子能操纵异能,他会作弊!”

中原中也嗤笑了一声。

冬阳:“你可以去问问外面站着的守卫,他们是否经历过这样的磨炼。”

旁边的下属雨阵适时发表了感言,“是的,我们都闯过了那惨无人道的地狱。”

他在两个少年敬佩的目光中竖起了大拇指,呲牙笑道,“首领可是港口mafia的体术专家,一直致力于提升所有人的下限,这个训练能很好的锻炼腿部肌肉,和敌人火拼的时候就能跑得快一些,并且她很贴心的在安排属下训练时,就不会让他们出危险的外勤,我们底下的人都说,只要拼了命的摆动双脚,子弹就追不上来。”

他半点儿不提训练时的气喘如牛大汗淋漓,“其实到现在,我们也还会有定期蛙跳的习惯,正好能排查消防通道的安全性。”

太宰治:“……”

太宰治的目光死了一下。

他试图讨价还价,“一栋。”

冬阳:“不行,要五栋,坐电梯下来和换楼的时间够休息了,这是耐力问题。”

太宰治:“……”

少年的肩头披着冬阳给她的那间黑色外套,还是少主的时候,冬阳为了让自己战斗时活动得更开,显得更伟岸一些,特意把肩宽订得大了两个码,此时套在他身上,衬得太宰更消瘦了些。

冬阳目露沉思,“你好像之前不怎么吃饭。”

太宰治:“……BOSS,你应该不会控制我的饮食吧。”

冬阳:“那倒不会,不过要注意身体啊。”她支起下巴,眼含笑意的看着他,“谈判官的形象很重要,要让自己看起来很健康。”

太宰治抿了下唇。

而中也,他还在学英语,并在这段时间被塞了一本又一本的金融贸易书,比起英语,他觉得更难的是商务语言。

横滨是租界,有很多外国商人,所以中也其实能听懂大部分英语,口语也很不错,但是有些偏流氓式的,而且说得最溜的是骂人。

中原中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抛弃过去的习惯,那个出身于贫民窟的自己,正在一步步被打磨成独当一面的黑手党。

“对了,在那之前,陪我去逛街。”

首领位置上的女人忽然改了语气,又作出了仿佛任性的举动。

中原中也反应过来,“所以你还没有想好礼物吗?”

“是呀。”冬阳看了看外面的蓝天,“我为这种事很苦恼呢。”

这次他们出行是做的轿车。

作为身份受到保护的一方,冬阳在驾驶位的后排坐着,司机是叶落,中原中也在副驾驶,而冬阳的旁边是太宰治。

几个人都不是沉闷的性子,一路上说说笑笑,冬阳在笑的间隙,透过后视镜瞥到赭发少年极为温润的目光。

那是一种无声的,安静的注视。

冬阳透过镜面反射,和他对视了三秒往上。

有一个很奇妙的现象是,人是能在微表情中接收到某种暗示的,即使从未学习过。

而这种只有两人才感受到的默契,名为暧昧。

叶落沉默的注视着这一幕。

然后,高情商的他立即懂了。

原来如此。

这就是传说中的首领x最忠诚的‘剑与盾’之组合吧。

呵,雨阵一直觉得兰堂干部和BOSS最有可能是情人关系,真是眼瞎。

我站这对!

***

和首领逛街,任务便是提东西。

两个少年尽职尽责的拿着大包小包,虽然太宰治忽悠中也拿了更多的份。

忽悠的理由大概是‘这个很贵重,BOSS很珍惜,所以交给你保管’或者‘待会儿BOSS应该会先拿这件,你第一时间递给她’,中也都当真的,后知后觉猜出了太宰治真正的目的,随后忍不住问道,“其实你能有耐心跟着她逛,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

显而易见。

人只会和想在一起的人相处。

冬阳会给人一种极为安心的可靠感。

她似乎从来不会有长时间的负面情绪,遇到麻烦时,她会深吸一口气,会扶额,连斥责都是就事论事的,而不是将过往的过错重提。

而这种人竟然在苦恼。

苦恼于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礼物。

“投其所好就行了吧大姐。”

一道非常直白的,完全没有前奏也没有虚假的礼仪攀谈的声音响起。

两个少年转头望了过去,就看到坐在街边店面的椅子上的……少年?青年?正定定的看着冬阳。

冬阳在排队买点心。

而那位少年坐在队伍旁边的露天椅位上,身穿侦探服,带着讨巧的轻浅笑意,“反正你有能力做到那样不是吗?孩子的愿望是很容易实现的,既然苦恼于不够好,那就往大了做,电视广告上有什么,你就给他什么,这个年龄段的人的偏好和想象,是会受到外界信息影响的。”

他吸了一口汽水,补充道,“反正你送给他什么,他都会觉得非常开心满足就是了。”

冬阳沉思了一会儿,“江户川乱步?”

“哎?你果然能认出我啊。”

名侦探的兴致明显提高,他站起身,走到冬阳的面前,“当你的孩子一定什么都不缺,你连这种身世下最稀缺的‘陪伴’都能给他,所以随心情做吧,大姐。”

“……”

中也:“喂,你叫谁大姐呢?”

太宰:“……孩子?”

中也扭头:“??”

第70章

江户川乱步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那个女人。

远远胜于其他人身上带的信息量,她本身就好像一本厚重的故事集。

高挑的个子,极为张扬艳丽的容貌,成熟稳重的穿着打扮,没有追求任何潮流,有非常坚定的自我审美观。

强大,绝对经过数年打磨的强大,四肢肌肉的线条,站立行走的姿态,就犹如经历过风霜完成了蜕变一般,戴着不为保暖也不为装饰的手套,耳边的宝石锋利华贵,似乎也能作为武器。

她的气势带有攻击性,气质也很突出,但却不会令人觉得暴戾浮躁。

身后跟着两个少年,同样穿着漆黑的西装……这个年纪这副打扮……江户川乱步几乎瞬间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横滨的黑手党。再将那个女人和那位演变为都市传说的黑雨玫瑰产生联想——港口Mafia。

原来本人是这副模样啊。

江户川乱步想到,

他习惯性的观察着她,大脑本能的搜集更多的情报,对方的目光,注意点,条件反射的小动作……

原来如此……

她有一个个子不高,但是拥有辨析能力的孩子,起码四岁往上。

“当你的孩子一定什么都不缺,你连这种身世下最稀缺的‘陪伴’都能给他,所以随心情做吧,大姐。”

江户川乱步如此对她说。

这无疑是搭讪,而难以分清人与人之间的社交界限的江户川乱步,理智和直觉都告诉自己他不会受到斥责。

因为面前的黑手党首领,就像热血漫画里身为主角后盾及警鸣灯的早死初代一样。

“说得也是。”冬阳弯眸看着他,“侦探先生有什么建议吗?”

“不要偷懒啊,你明明自己思考了很多种礼物了吧。”

“我好奇你会不会凭空揣测到一个孩子的喜好。”

“我的异能是超推理不是占卜,也不是百科书。”

冬阳笑了几声,身旁急急跟过来两个人,“喂!孩子是什么啊!”

江户川乱步:“她一直苦恼的礼物是给孩子的生日礼物。”

中也:“哈?”

江户川乱步:“是个小男孩儿吧。”

中也:“啊!”

队伍到了冬阳,她进店去买东西了。

而在场的两个人还在头脑风暴,中原中也下意识看向了太宰治。

太宰治收到了他的眼神,目光霎时变得犀利,“是久作。”

中也:“?”

“BOSS有托我照顾一个不能自主控制异能力的孩子,男孩儿,大概喜欢糖,资料记录的生日是一月四日。”

而现在已经十二月了,的确临近了。

中原中也恍然大悟,“……她连这个都管啊。”

“久作的性格有些磨人,还是需要哄的小鬼。”

“……但是需要这么认真的思考礼物吗?”

太宰摊了摊手,“我也搞不懂,但是嘛……”

他懒洋洋的拖起长腔,“BOSS这么做有BOSS的道理。”

江户川乱步有些疑惑。

因为他觉得他看到的东西并不是单纯对一个孩子的照顾。

那个眼神,他在母亲身上看过。

即便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江户川乱步也不曾忘记,被父母好好保护在避风港里的温馨日子。

但经过了警校期,建立了侦探社,江户川乱步已经不会再直白的捅破别人的秘密,他在两个少年的反应中意识到港口mafia的首领隐瞒了什么。

里世界少主会成为里世界之人攻击的目标吧。

那的确需要保护起来。

冬阳买完东西出来就收获了一个微妙的注视。

“……你们在看什么?”

“不,没什么,只是在等你。”

“?”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无比平静的邂逅。

冬阳算着日子,终于等到了五条悟生日的这天。

一大早就是侍从的问候,五条家一如既往的准备给神子庆生,像是宴席又不是单纯吃饭,总之搞了一堆流程,从给神子穿衣就开始铺张。

各个长辈都给悟送来了礼物,就像冬阳所想,五条悟什么都不缺。这个年纪的孩子想要的玩具,游戏,他能收到手软。

不知是不是他的年龄越来越大的关系,五条家对他的宠爱程度比冬阳记忆里更甚,那些高层们对冬阳没有好脸色,对五条悟却是这捧那捧,整天垮着张脸的五条延根在悟面前都是慈祥老爷爷,而早春给出了解释,“因为越大的孩子越难搞定,8岁已经可以记仇了,更何况悟少爷展现的天赋比预测的还高。”

侍从们今天也格外殷勤,

“我要是在泽之那边当差,我肯定会越来越忌惮悟少爷。”

“忌惮?”

“下人对神子是无感的。”曾处在那个阶级的早春说,“大家都是害怕得罪神子,神子带来的好处只有高层享有,对神子的态度就是对家族的表态。”

其实就是一种规训。

五条悟显然也经历过这些场面。

他没有表现出意外没有兴奋感,穿上华丽的衣服时还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

禅院甚尔揣着手坐在一旁看他,他第一次感受到“神子”被热烈簇拥的氛围,和之前大家若有若无的围在他身边不同,这次是计划好的,精心准备的“盛宴”。

可能这就是活在关注和目光中吧。

五条悟说:“只是觉得无聊。”

他扯了一下衣角,“衣服好板正。”

侍从立刻道,“那脱下来?”

“算了,穿着吧。”

他低垂着雪白的眼睫,“反正是传统。”

禅院甚尔打趣道,“这次活动的主人公还没开始参与就想退出了啊。”

悟对他吐了吐舌,“因为最看重这活动的根本不是我啊。”

“哦?”

“老爷子们比我高兴。”

禅院甚尔笑了几声,很奇妙的,曾经的他大概会觉得“神子”享受着顶级待遇还在不满傲慢,现在却能体会到对方的处境了。

生日宴生日宴,被庆生的那个人却对这样的场合感到无趣,所以它出现的目的是什么呢?高层们的聚会吗?炫耀的形式主义吗?

“我看有几个老家伙还挺喜欢你的。”禅院甚尔说,“他们可能真想给你庆生。”

悟穿着繁琐的衣服走下台阶,平淡的说道,“可能吧。”

门口又有人来送礼物了。

这次侍从说,礼物来自禅院直哉。

禅院甚尔挑起眉,“你的好朋友?”

五条悟脸色一黑,“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妄想娶我妈妈的混蛋。”

禅院甚尔:“他胆子不小啊。”

过了一会儿,他扭头,“你骂人了。”

五条悟撇了下嘴,“我就叫他混蛋。”

那份礼物被侍从放在了桌子上。

五条悟纠结了一会儿,在想要不要把他丢掉。

“丢了吧,反正你不喜欢。”

五条悟打开了盒子,“先看一眼。”

最先入目的就是一张贺卡,上面的字迹明显是禅院直哉留下的,他写道:悟君,生日快乐。

五条悟:“噫。”

禅院甚尔凑了过来,两个人头挨着头,好奇的看是什么礼物。

五条悟从里面拿出了两个游戏机。

他立即道,“这小子做功课了!”

禅院甚尔眼睛发亮,“是最新款的!”

悟:“还是两个!”

突然,五条悟眼神一凝,发现其中一个游戏机上绑着一条丝线,丝线连接着他以为是装饰用的九朵玫瑰花。

五条悟:“……”

禅院甚尔嗤笑,“他真的做功课了。”

五条悟面无表情的,平静的,进行了一个“辣手摧花”。

禅院甚尔笑得肩膀直抖,“他还是不死心,连送你礼物都有兰惠的份儿。”

五条悟计划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门楣上的再挂一个风铃。

“为什么?”

“和妈妈的约定,每长一岁就挂一个。”五条悟拿出他昨天晚上刚做好的风铃,他在很多事情上都有天赋,做手工也是,这次风铃的玻璃上画的是绣球花,“但不挂在门口上,是它后面的那根房梁。”

站在门楣前,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仰头看向旁边的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双手环胸:“?”

五条悟对他张开手,“抱我上去。”

黑发少年明显一怔,“噗…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声爽朗且轻快,炸起的发梢都在乱翘,他伸手比划了下五条悟的头顶,弯起唇角用一种轻柔的,带着宠溺意味的语气说道,“小矮子。”

五条悟:“你真幼稚,我才多少岁,肯定矮啊。”

禅院甚尔:“……”

悟不仅没炸毛,还微昂着下巴信誓旦旦道,“我妈妈很高,我绝对也能长高。”

说着他伸手示意了一下,“快点儿举一下我啦。”

禅院甚尔双手穿过五条悟的腋下,将“神子”轻易的举了起来,直到他能够到门框的位置。

“不对,再靠右一些,要歪了。”

“这样?”

“…又靠左了,甚尔你故意的!”

“嘻。”

好轻……

少年有些恍惚的想到。

非常轻。

就是一个孩子的重量。

这样轻的存在竟然肩负了咒术界的未来。

“叮铃……”

一阵冷风吹过,风铃发出了它在位后的第一声脆响。

五条悟深觉满意,身体还腾空着,忽然被一股力捧着旋转起来,黑发少年玩闹性质的举着他原地rou了一圈,“呦~~”

五条悟:“哇你这个幼稚的家伙~!”

禅院甚尔:“刚满八岁的小孩儿还说别人幼稚~”

外面传来了说话声,两个人一听就知道一大早出门的兰惠回来了,顿时很有默契的一齐向那边走去迎接,习惯性落在偏后位置的禅院甚尔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最前面那两个紧挨着的风铃。

“……”

“妈妈!”

冬阳一把接住了朝他扑过来的悟,“呀,今天真可爱。”

五条悟眯着眼睛接受了一个头顶抚摸,然后揪了下裤腿,“好看吗好看吗!”

“好看好看!”

“嘿嘿。”

五条悟的心情明显高涨,“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今天没有任何课程安排。

冬阳:“出门!”

“哎?”

冬阳:“我去和老家伙们扯皮了,今年的生日不和他们过。”冬阳摸了摸他在冷空气下浸得微凉的脸颊,“妈妈有惊喜给你。”

五条悟在短暂的怔愣过后猛地睁大眼睛,眸子闪闪发亮,“好耶!”

冬阳转而看向禅院甚尔,甚尔略显别扭的唤了声,“老师。”

喊人这事还是冬阳强制要求的,因为她发现禅院甚尔做了好长时间的闷葫芦,俗话说称呼的改口是关系递进的一大步,所以她那天威逼利诱让黑发少年每次见她都要喊老师。

“师傅,老师,哪个都行,叫嘛叫嘛,这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啦快啦~”

真叫出口后,冬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并说,“这称呼也没有很烫嘴吧。”

直到现在,冬阳听到那声老师时都会下意识的弯起嘴角,“甚尔,换身外出的衣服。”

根本不需要怎么准备,十分钟后,一家人就来到了鸟居,准备坐车出去玩。

车子一路开到了市区,一个装修显眼的门店前。

门口有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五条千风在等他们。

五条悟下了车,发现店面的大门前横着一条彩带,他抬头看了看招牌,“所以我今天的生日蛋糕在这里吃吗?”

冬阳走到门口,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随后,站在大门两边的店员将手中藏着的彩条礼炮对着虚空一轰,纷飞的闪片下,五条千风和冬阳一左一右站好,张开双手扬起语调齐声道,“当当——这是京都首家二十四小时不关门的烘焙店,专门为悟开的!”

场面有种滑稽且卖力的幽默感。

五条悟有些茫然,在耀眼的镭射片落到他雪白的发间时,他才反应过来,

“二十四小时不关门?”

“没错!之前不是一直在烦恼赶不上买最后的喜久福吗?”冬阳低头对他道,“不止如此,吉婆婆还经常因为身体原因不开张,让悟失落了好几次呢!”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这家永远都开着吗?”

“永远都开着。”冬阳往旁边移了一步,“只要是悟,随时随地都可以来吃!”

五条悟:“……哇哦!”

他不可置信,“糖果屋!”

五条千风嘿嘿笑道,“是糖果屋!”

他将剪刀递到了五条悟的手中,店员也带着热情的笑容看向五条悟,“剪断彩带,便意味着开张了。这是悟的烘焙店,所以悟是主人。”

气氛热腾起来,五条悟认真剪开那个充满仪式感的彩条,下一秒就有人举着白板放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

“起名字。”

冬阳说,“既然是送给悟的,所以悟来为它起名。”

“哇哦……”

神子从来没有参与过这种活动,这简直像某种经营游戏,而他得到了绝对的存在感和参与感。

五条悟开始思索名字。

身后的禅院甚尔收回诧异的视线,忍不住小声问早春,“这得多少钱?”

早春说:“比游云值钱,因为兰惠大人好像不打算只开一家,她要全国连锁。”

“全国连锁?”

“她说未来的悟大概率是咒术师,既然是咒术师一定会出夜班,凌晨两三点,和咒灵打完架,连想吃的甜点都吃不到,太令人心疼了。”

禅院甚尔沉默了一下。

早春还说,“不止如此,品牌做起来后她打算给内部咒术师发福利,类似于终身免单这样。”

钱能做到很多事情。

太多了。

禅院甚尔更受触动的是那份心意。

被所有人祝福的神子,收到了毫无保留的珍贵爱意。

“真好啊,养个小孩子真好。”

五条千风感叹道。

冬阳:“怎么?羡慕了?”

“是啊。”千风温柔的看着五条悟,“你听说过一个说法吗?人的所有感受,其实在某个阶段时便会全部经历过,接下来不过是重复,轮回,吃没吃过的东西,看没看过的电影,挣到很多钱,去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这些快乐和新鲜感,都是有初次效应的,所谓活着的追求,在某一刻会觉得虚无,而孩子会打破这种重复。”

“他会让我觉得人生有了新的希望。”

冬阳:“那你努力。”

五条千风:“我只是感叹一下嘛,我还没到要感慨人生无聊没有追求的年纪。”

两个人走神间,五条悟提笔在白板上写起了名字。

他们好奇的凑过去看,就见悟写完后将白板架在身前,转身向他们展示——

“我想好了,名字就叫——”

“FAMILY!”

“哎?”

白发的神子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睛。

他将所有爱的人收入眼底,露出一个毫无阴霾,张扬幸福的笑容。

“——生日快乐,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