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五条悟正在和五条早春下棋。

他不能亲眼看到冬阳那边的明争暗斗,因为母亲说他在这里等一会儿,那么他就等在这里。

“你输了。”

放下最后一颗棋子,五条悟如此说道。

早春海豹鼓掌起来,“好棒好棒!果然下棋这种东西就不能看年龄了,我虽然比悟少爷大很多,但却还是被打败了。”

五条悟郁闷的说道,“早春阿姨,你不要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和我说话啊……”

早春笑了两声,转而对禅院甚尔说,“甚尔君呢?学过围棋吗,要不要也来下一盘?”

禅院甚尔正倚在最靠近门的沙发上,聚精会神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说,“兰惠就这么把六眼带过来,不怕被那帮家伙知道吗?”

“灯下黑嘛。”早春说,“兰惠大人是这么给我说的,说到这个,连我都要感叹高层们既然这么重视悟少爷,却没有办法得知他的行踪,被兰惠大人带走还好,若是真的被居心叵测的诅咒师带走,那五条要干瞪眼吗?”

“用定位器本来也不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吧。”黑发少年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在禅院家的时候不也是,兰惠她……”

“喂,你为什么叫我妈妈的名字?”五条悟眉眼上挑着看着禅院甚尔,“你应该叫她兰惠阿姨,或者师傅。”

禅院甚尔愣了下,突然戏谑的笑起来,“你怎么这么在意这个,我要是叫她师傅的话,那你是谁?我弟弟吗?”

五条悟:“?”

他看向早春,早春立刻解释道,“正规的亲传弟子和普通的老师学生是不一样的,关系更为紧密,因为有宗派传承的责任在身,所以也算半只脚踏入家族了——我想甚尔君是这个意思,但是现代已经很少人遵循这个伦理了。”

五条悟的表情几经变化,像是费解,过了一会儿却变成了跃跃欲试。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记忆深处有问过母亲,“弟弟是什么?我想要个弟弟。”

那是他非常年幼时被不怀好意的族人暗示,以此来以“孩子的请求”成为要挟母亲的压力,但幸好他的母亲并没有被此困住,但大概所有孩子都想过——如果他有个兄弟姐妹会是怎么样的。

感觉好怪。

五条悟想,

但是很有趣!

而且甚尔很强!

五条悟眼神发亮的看向禅院甚尔,让黑发少年不自在的摸了下后颈,“这么看我干什么?”

“我们和诅咒师团殴的时候……”五条悟忽然提起了那场并不算刺激的混战,“你很擅长和人战斗,甚尔。”

“那不然呢,我又没有术式,也就手脚灵活了点儿。”

“你保护了我妈妈。”

没错,比“师徒关系犹如母子,禅院甚尔会夺走母亲的注意力”这一观念先一步到来,并呈碾压式盖过了这份名为“忐忑”的情绪的,是“禅院甚尔能够保护母亲,并真的保护了她”的想法。

人与人的相处除了互相包容,便是目标的一致。

五条悟因那场混战中极快闪过的小动作而清楚的意识到,禅院甚尔对冬阳的重视。

白发的孩子忽然促狭的笑了一声,睁着蓝宝石一样剔透的眼睛,“你为什么喜欢我妈妈?”

“喂,你说什么呢?”

“是不是因为我妈妈很强,很漂亮,还把你从垃圾场里捡了回来?”

是很露骨的说法,某种隐晦的情感,人们心照不宣的情况被五条悟直白的说了出来,竟然让禅院甚尔产生了浑身一松的感觉。

仿佛给了他一个接受的理由,一个明晰的台阶:看,小鬼都对他的境地,他的渴望一清二楚,他也根本无法不能承认吧。

禅院甚尔忽然对悟露出了呲牙笑,“对啊,怎么,吃醋了?”

“才不会,我可是她的儿子。”身负爱意的神子得意的对他扬起眉,“但是单看你保护她这一点,我接受你了!”

禅院甚尔翻了个白眼,“嘁……”

“不能翻白眼,这个表情很不尊重人。”

“是是,大少爷。”

“你以前见过我妈妈吗,为什么一下子就同意跟她回来了?”

真是敏锐的小鬼。

禅院甚尔腹诽了一声,说,“我和她说话的时间比你和她说话时都早。”

“哎?”这让五条悟愣了一下,“我出生不久的时候?”

“是啊。”

“那时候我妈妈是什么样子?”

禅院甚尔回忆了一下。

他看着用明亮的眼神注视着他的五条悟,白发神子的眸中是对母亲未知一面的好奇和希冀,“所以是什么样子?那时候她要比现在年轻好几岁呢……”

禅院甚尔说,“她那个时候脸色惨白,病病弱弱的。”

五条悟呼吸一窒。

“比现在要瘦一些,说话感觉没有气都不足。”

五条悟凝固住了。

紧接着,禅院甚尔还道,“但是她很漂亮。”

“一直都很漂亮。”

***

与他们相隔了一个结界的会议室内,冬阳刚刚结束谈判。

屋子里的气氛古怪到了极点,一边几人的呼吸声明显粗重,喘气声从年迈的喉咙里次次啦啦的冒出来,冬阳垂眸看着新为她准备的座位,没有坐上去,而是嘲讽道,“小心一会儿背过气去,年纪大了很容易因为情绪激动脑溢血的。”

但是咒术师的身体到底和普通人不同,即便是老人,他们也不会轻易死去。

另一面的高层则显得气定神闲得多,他们甚至觉得有趣,新奇,因为事不关己,议会的人员多多少少会变动一下,只要不是自己被撤去就没事,他们还明里暗里的挖苦道,“真稀奇啊,这是总监部第一次有女人吧?”

说出这话的人很快引来了他人的侧目。

那人并没有得到应和,就像五条家这边即便对这个现状怒不切齿,却仍然没有从屏风里走出,除了开始了那几句高呵,他们没有做任何出格失态的举动。

因为他们要脸面。

高层的脸面。

他们把礼义廉耻挂在嘴边,把脸面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管背后有什么小人心思,面上却要光明磊落,顶着一个宽宏大度的伟人形象。

但是出了那个会议室,就变成了自家人说话,自家人摆脸。

冬阳对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老人挑了挑眉,“延根老爷子,你也坐了挺久了吧,还想和我闲聊?不回去休息吗?”

五条延根拄着拐杖挡在冬阳的身前,身后站着人高马大的五条泽之。他们似乎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很有气派很有威慑力,还找了一个挡住光线的角度,更衬得面容莫测。

五条延根用拐杖重重敲了下木质地板。

作为心腹的泽之立刻上前,用训斥的声音对着冬阳中气十足的喊道,“五条兰惠!你实在太放肆了,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脸面呆在五条家族,你……噗!”

他的左脸猛地凹陷下去,身体重重的侧倾,咣当撞上了旁边的门楣。

扇巴掌轻了,这回是拳头。

冬阳搓了一下手指,“我很早之前就很奇怪你们的耻辱教育,你们很喜欢大声吼叫?”

这似乎是一种文化,在漫画和影视剧里都有展现过,上级的人会神色狰狞的提高音量大声吼斥下级,将其贬得一文不值,类似于压制和洗脑。

这在冬阳眼里只有聒噪。

“搞清楚,我早就不是你的妻子,更不是你的下级。”

冬阳淡淡的瞥了一眼地上的泽之,随后直视着因为那猝不及防的一拳头而僵了一下的延根,“我现在和你的地位是一样的。”

“延根。”

事情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五条延根收拢了手指,攥紧了拐杖。

面前的女人已然没有在家里时安安分分的样子,她的躯壳里住着一个野心勃勃的灵魂!

善变!卑鄙!贪婪!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冬阳直直的往前走,用梆硬的肩膀抵开了他,“我还要按照约定,解决黑色贸易呢,对了,明天还要参与商议相关惩罚制度,还真是忙啊……”

***

绕了一个大圈子,冬阳才走出总监部,来到了建立在它外围的高专。

她怔了一下,看到这里聚集了不少人。

打扮各异,年龄不相仿,神色倒是一样的悲戚疲惫。

辅助监督高石先生说,“是这样的,大家是来吊唁的,不知道能不能赶上送千风先生最后一程。”

冬阳:“……”

冬阳轻咳了一声,用手将额前的头发向后一捋,露出了带着些许忧愁和沉重的眉眼。

“大家,都来了啊……”

几个咒术师的神色更加难看了。

“你是……”有人认出了冬阳,“啊,是千风那小子经常提的,兰惠女士吧?”

“是,我叫五条兰惠。”

冬阳简单的和他们打过招呼,“千风的事情……节哀。我想他知道这么多人来看他,应该会笑醒吧。”

气氛很是沉重,隐隐有低叹声。

冬阳说,“有关千风事件的后续,我不会善罢干休的。”

她压低眉宇,神色认真,声音坚定,“我是总监部委派来为这件事画上句点的,漂亮话就不说了——我决不允许有人和他拥有一个命运,不管是猖獗的诅咒师,还是随心杀人的富商,我都不会放过。”

“恶行应该受到制裁。”

事实上安抚人心很简单,只要有一个“能说话的人”来真诚的作出保证便好。

而这又很难,因为那个作出保证的人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而在他们身后,五条悟悄无声息的望着这一幕。

禅院甚尔环胸站在他的身旁,“看什么呢?”

“……”

白发的神子说,

“她……我的母亲,很厉害。”

“是啊,她很能打啊。”

五条悟摇了摇头。

“是不一样的。”

第62章

当天冬阳的确带着他们去吊唁五条千风了,他们一起走到了专门为他留的空置房间内,高专的占地本就很大,学生却没几个,所以这个房间安安静静,还被人简单装饰了一番,成了灵堂。

进门就能看到摆着白色大花的棺材,简陋的桌子上还摆着一张黑白照片。

冬阳:“……”

冬阳:等等,这是闹的哪一出,准备得这么充分吗?

黑白遗像是五条千风的证件照临时PS的,上面是一张年轻的脸,刚进来的咒术师当场憋不住了,趴在棺材上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

哭了一会儿,他发现棺材盖没钉死,哽咽一声说,“我能打开看一看他吗?最后一眼,只是最后一眼……”

冬阳:“……”

冬阳有些不忍直视的扭过了头,她深呼吸一口气,似乎难以忍受这沉重的氛围,向外走去,声线带着颤抖,“我先离开一下,抱歉。”

屋里的人善解人意的没有看“可能正在哭泣的女性”的脸。

一个年轻术师扑在棺材盖上凄厉的大吼,“千风!你起来看看这个为你伤心的女人啊!”

躺在棺材里的五条千风汗如雨下。

他现在是该活还是不活?

……

冬阳来到外面的走廊上,刷的关上了门,做出这一系列准备的两位窗人员对着冬阳露出了端正的呲牙笑,洋洋得意道,“怎么样,冬姐,很不错吧!”

其中一人还比出了大拇指,“连遗像都准备得很好!万事大吉!”

冬阳忍不住扶了下额,“好,是很好。”

窗。

能目视咒灵的非术师,协助咒术师完成任务。他们来自各行各业,也会隐藏道各行各业中去,可以说是能够看到咒灵的普通人。这两位窗很凑巧,来自于冬阳手下的不良团伙。

当年的暴走族聚集了几百号人,却也只出了这么两位能看到咒灵的存在,当时他们都是中学生,将来却差不多已经被预定了,政府需要他们这样的人作为监视咒灵的“眼睛”,很早便向他们的父母规划好了他们的一生,酬劳还可以,也不需要像术师那样与危险的咒灵战斗,对他们来说就是铁饭碗一般的好工作。

“辛苦了,待会儿给我账单,我给你们报销。”

“好嘞冬姐!”

两个人想和冬阳再聊聊天,扭头发现了靠近的一大一小,便很有眼色的闭上嘴重新当门神。

冬阳觉得悟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总之怪亮的。

“你们这是聊了什么吗?”她直觉的问道。

五条悟摇了摇头,只是过来牵上了冬阳的手。

神子的唇角带着柔软的弧度,他掩在墨镜后的蓝色眸子神采奕奕,以禅院甚尔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男孩儿晶亮的视线,以及对方因欣喜和得意而绽开的笑意。

那是母亲带给他的,仿佛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巨大安全感。

***

冬阳回到家里时,便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

平常洒扫庭院的下人会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向她问好,之前喜欢和她呛嘴的妇人也没再露出作对的姿态,反而堪称唯唯诺诺的对她问好,并唤她道,“兰惠大人。”

消息传得真快。

不过也是,咒术界就这么大,一个家族每天就嚼着那些陈谷子烂事,稍有变故就会波及到所有人。

冬阳去自卫队报道时,等在休息室的一群人齐整划一的站在她的面前,虽没有表态,但神色中却露出了比以往更甚的重视。

诚然,他们仍然不归冬阳管,但是冬阳和顶头上司的地位几乎齐平——之所以用几乎这个词,只是因为上任时间和消息真实性的误差罢了。

冬阳一直都用“老家伙们”称呼高层,是因为他们年岁真的大,而冬阳太年轻了,她顶替一个位置,就如同家族新长出来的一脉。

那一脉的名字他们都想好了——是六眼。

那是六眼的势力。

以往六眼是归从于某一长老的,虽然明面上他由整个家族抚养,内部却是暗潮涌动。可如今,六眼完全从以往的势力中摘了出去,却仍然根深蒂固,仍然拥有绝对的影响力。

冬阳随意的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在名册上签了个道,叫了几个地级的队员和自己去家主那里要该分配给自己的文书一类。

现在她要琢磨着活动时是否独立或有人同行了,要像老家伙们一样,身边跟着所谓的手下,亲信。

她离开后,自卫队便炸开了锅,以往他们还会窃窃私语,但这次冲击力太大,闻所未闻。

“是真的?!五条兰惠顶替了茂长老的位置!”

“我靠,第一次见这种事啊,这是女人当家吗?!”

“我们以后要叫她什么,叫她兰惠还是兰惠大人?”

“有这种说法吗,她在总监部有了参议权,那在五条家拥有什么权力?”

“不是她在五条家有什么权力的问题——是五条家现在谁有权力处置她的问题!”

“乱套了,她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下级了,但是还在这里挂着名……她还要继续在自卫队呆吗?那……她现在是地级的队长,地级是她的人,还是一泓长老的人?”

……

……

族里的风向十分混乱,冬阳公事公办的和一众高层见了个面,回来的时候还撞上了泽之。

冬阳那一拳头用的力不小,他好像去接了个下巴,如今头上绑着绷带,冬阳觉得他们是狭路相逢,因为五条泽之看上去恨不得转身就走。

那是一瞬间的瑟缩反应,他的身体紧绷,面色僵硬,脚尖后移,最后可能是男人的尊严挽留了他,让他坚挺的站在原地。

冬阳在脑子里一瞬间过了这男人在她“造反”后的所有反应。

一开始是恼羞成怒的训斥,后来短暂用了怀柔温情策略,再后来变成了漠视,如今似乎终于有了惧意。

“你好像才开始怕我。”冬阳说,“奇怪,鼻子不也是因为我打的才去整的?怎么之前一直不觉得我的拳头很硬?”

五条泽之没说话,大概在想措辞。

他竟然开始思考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面前这个女人。

最后他说,“你需要更多的继承人吗?”

冬阳:“……”

“我们两个的基因,能出悟这么优秀的孩子,一定也能……”

“打住。”冬阳面无表情的拒绝来自对面的性骚扰,“少给自己贴金,到现在了又来这一套。”

不过冬阳也多少理解他们的思维,他们很注重血脉和延续。

但是冬阳理解不代表认同,她直白道,“你思想过时了,老想着靠人丁稳固自己的地位。”

“没有过不过时一说……只是因为我会将家族的利益和荣誉奉为最高的追求。”

冬阳冷笑了一声,“所以你们这个家族才会烂下去。”

五条泽之沉默下来。

……什么是对的?

难道家族倾灌给悟的那些教育,家族的荣誉,都抵不过所谓的“温情”吗?

五条泽之低喃,“可我也爱着悟。”

“是啊,你爱他。”

冬阳觉得有些好笑,“你爱的是‘他’的身份啊,泽之。”

世界上最盛大的感情——爱。

它是纯粹的,自私到极点,也无私到极点。

不掺杂质,不惜一切。

***

那天五条千风没敢在众人面前诈尸,而是等人都走了后一脸菜色的从棺材里爬出来,对带着揶揄笑意看着他的冬阳恶狠狠的说道,“……老子要上厕所!”憋不住了!要憋不住了!

冬阳:“提前体验自己葬礼的感觉怎么样?”

五条千风咬牙:“狗屎的才仁,他上次果然偷吃了我点的外送!”

“…啊,你的眼睛红了,是不是被他们真情实意的道别打动了?”

五条千风抹了下眼睛,梗塞的重复道,“老子要上厕所。”

最后他是在某一天“平静的复活”的。

以“身体虚弱到极点陷入假死状态,幸好五条兰惠和六眼及时将诅咒师杀掉解咒才活了下来”的理由糊弄过众人,还因此得了好几天的休假。

冬阳在家里简单的给他弄了一个复活派对,他在喷洒漫天的彩条中露出了稍许怔愣的神情,随后释然且欣悦的笑了起来。

复活啊……

何尝不是呢?

他从体验濒死的绝望感中重生了,那天他面容憔悴,双目通红,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咒符间体会时间的流逝,而如今他在亲人朋友的祝福中,容光焕发,年轻健康。

热闹的聚会中,五条千风留意了一下这个院子。

——印象的最开始,五条兰惠的身边没有人,只有一个因工作而跟着她的侍女。虽然她们两个形影不离,他却能听到侍女对她种种行为的不解和不满。

“兰惠夫人,你这样实在太不雅了……”

“兰惠夫人!这样做先生会不喜的!”

“兰惠夫人,你往后只要安稳的度过余生就好……”

现在呢?

虽年幼却已经有独当一面之势的神子,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新加入的黑发少年,侍女成了能够共同谋划将来的心腹,而他——

“为什么要自称老子啊……”

五条悟一脸认真的看向他。

五条千风:“那是因为……”

五条悟:“好酷!”

五条千风:“……”

五条千风后背一凉,义正言辞道,“等等!你不能用这个自称!”

神子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为什么?”

五条千风哪能说这其实有些失礼呢,他不能在孩子面前当个失礼的大人!这点儿形象他还是要的!

所以五条千风一本正经的说,“因为这是成熟的人才能用的称呼。”

五条悟:“……啊?”

“成熟且强大的人,才能这么称呼自己!”

第63章

不知是因为冬阳的地位变化,还是他们逮捕诅咒师的事情透出风去了,禅院甚尔在五条家里的待遇都变得微妙起来。

简单来说,禅院甚尔第一次见到有人来巴结自己。

大概就是献媚的问好,并试图和自己交友,借此跳个台阶加入五条兰惠麾下。

冬阳听他说这件事的时候正和他打架,少年不知疲倦的一次次朝她挥出拳头,这么争分夺秒的时刻他却在聊天,惹得冬阳调侃道,“看来你没有出全力啊甚尔。”

禅院甚尔擦了下下巴上的汗,“不是你经常和我说话分散注意力的吗?”

“喔,那是,原来你发现了啊。”冬阳用轻浮的语调说,“毕竟战斗的时候有很多的干扰因素,要把躲闪和回击锻炼成本能……所以呢,来找我的是谁?”

禅院甚尔吐出了一个名字,随后问道,“你打算接受她吗?”

是个女人。

冬阳回忆了一下有关这号人物的资料,恍然大悟,“刚高中毕业的学生?”

“年纪大概是那样吧……”

冬阳琢磨了一下,“我当初好像就是这个时候嫁给泽之的,所以是被父母催着婚配了啊……”

与其说是投诚,不如说是求救。十几二十岁的姑娘,非术师且不能看到咒灵,冬阳留着也没有用,所以她资助对方去上大学了。

跪在冬阳面前的少女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显然没有想到冬阳会这么好说话。

见她作势要以头抢地,冬阳摆手,“先别急着磕,当借我的,将来要还的,所以想办法在外面立足吧,这世道如果努力的话,也不会饿死人。”

少女泪眼婆娑道,“谢谢兰惠大人,谢谢兰惠大人……”

她要离开时忍不住回头,鼓起勇气说,“您果然如我所想那般,是位温柔的女性。”

冬阳:“……”

少女激动的跑走了,在这个家规严苛的地方大动作跑动,就像是抛下了什么枷锁般自由,她在转角处看到了白发的神子,没有像往常一样鞠躬致意,而是给了一个匆匆的眼神,面带笑容的与他擦肩而过。

五条悟:“?”

五条悟转头盯着她的背影,短炸的头发上结着一层湿润的霜,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唯有眼神在追逐着焦点。

五条悟扬声说,“下雪了,你跑这么快的话会……”

“啪叽。”雀跃的少女一脚呲溜滑出去了。

“……会摔倒的。”

五条悟慢慢将后话吐出。

此时正下着暴雪。

他转身向冬阳常待的书屋走去。

说是书屋,其实是最近才单独分出来的办公场所,有时用来面见同事或客人,平时任务中所接触到的资料也会一齐送到那里去。

五条家的所有动向都被神子看在眼里。

从周围人对待母亲和甚尔的态度,到人事的走动,以及从混乱到诡谲再到如今和谐轻快的氛围——有什么在悄悄改变了。

随着高层人员变动的便是某种不可视的风气,上头给予的压力会很容易影响到基层,就像暴君之下人心惶惶,而若上级温和,稳定,那便一切安宁。

如同死水里游入了一条鱼,犹如顽固的冻土被枝芽顶开了缝。

五条悟看向刚刚的少女走来的方向,正是母亲的书屋。

敲门,推门,不出所料的看到一位伏案看书的女性。

对方正在拟化咒杀相关的惩处方案,并根据窗送来的情报思考清缴诅咒师的计划。

外面大雪纷飞,光线暗淡,而屋子里暖气充足,女性的脸上映衬着灯光,照出了她眸底极为认真的神色。

冬阳还等着五条悟和她搭话,过了半晌发现这孩子一声不吭的。

她抬头,看到五条悟趴在对面的桌子上,下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静静的歪头凝视着她。

冬阳失笑,“怎么不说话?看我做什么?”

五条悟呲牙笑了笑,“因为你在工作,我听说工作的人不能被打扰,工作本来就很辛苦。”

以往似乎也有这样的时候,冬阳想。

她会感知到悟的视线,而除了无声的视线外,悟并不会出声打扰她,似乎只是想看着她。

真可爱。

冬阳当即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走!跟妈妈去打雪仗!”

五条悟眸光一亮,“那我可不会输的!”

冬阳:“叫上甚尔和早春,不要浪费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啊。”

五条悟:“好耶!”

对此,被从暖和的屋里叫出来的两人有不同的反应。

禅院甚尔跃跃欲试,他没参与过这种游戏,唯一参与的一次便是被一群孩子按在雪地里猛砸,雪也是有威力的,它打在皮肤上时冰冷,疼痛,化成水后会变为冻疮,禅院甚尔瞅着悟的身高,“我要放水吗?”

五条悟:“我会用无下限的!等着吧!”

早春恹恹,“以往我都是最惨的那个,可恶啊。”

而她的身边,红眸的女性利落的扎起头发,将袖子一挽,看上去要大干一场,她声音洪亮且稳操胜券,“说什么呢早春,你的队友是我啊!”

早春:“!!!”

悟:“?!”

禅院甚尔:“……哦呦。”

打雪仗,打的就是仗!

冬阳基本上不会因为悟是孩子而放水,某种程度上她采用了如她师傅对自己那样的相处方式,她会保护他怜惜他,但那是在有危险的情况下,平常时候她就像个欺负孩子的恶劣无良的大人,还会在悟露出窘态时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无下限,哈哈悟,你开无下限后就像穿了个雪衣,哈哈哈……”

被冬阳用大量的雪“埋”了的五条悟听着对面女人毫不掩饰的笑声,咬牙,“甚尔,打她!”

气喘吁吁的禅院甚尔耸肩,“打不到。”

悟:“打早春阿姨!妈妈会出现救她的!”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惊讶的看向他,“你好阴险啊悟。”

早春疯狂摆手,哀嚎道,“不不不不要拿我当诱饵啊!到头来最惨的又是我!”

……

他们一直打闹到天色全黑,等一切都安静下来后,冬阳还和早春说了一会儿话。

她一直在向之前冬阳交给她的“成为有钱人”的任务而努力,不仅将全身上下的行头置办了,还经营起了富太的人设,有不懂的便来问冬阳,比如如何和其他有钱人攀谈。

她打入的圈子正是冬阳现在需要掌控的,只要早春与他们交往密切些,便能打探到引富商们得知咒杀的渠道,收集相关人员的证据。

“首先是‘表露苦难’。”冬阳对她说,“比如孩子学习不好,孩子叛逆,丈夫有奸情……总之挑一些恶俗的家庭内部矛盾,这样会显得你很蠢,像条大鱼一样容易上钩,你围绕的生活只是捉奸和孩子,而这样的问题又很好解决,所以远不够。”

早春一点就通,“所以要在‘诉苦’的几天后对那些人‘表露仇恨’,比如想让出轨的丈夫去死。”

冬阳点了点头,提醒道,“这个任务不要深入,见好就收。”

“我明白的,我很惜命。”早春在这句关怀后立刻露出了笑容。

随后她问,“至于其他需要我自由发挥的点……果然我还是拿一个有孩子的人设方便。”

不等冬阳回复,她道,“因为这样的人很容易被‘拿捏’。”母亲可以为了孩子失去理智做任何事——这在公众认知中是‘情有可原’的。

冬阳轻笑了一声,“好啊,反正你有照顾悟的经验。”

早春离开后,基本也到了休息的时间。跨过了最开始的黏糊期,冬阳让悟回自己的房间去睡了,但偶尔也有需要和他一起的时候。

冬阳和坐在自己对面,神色认真的孩子说,“那么,我要开始了。”

五条悟点了点头。

视野内,有什么无形的气在运转变化,黑色长发的女人阖上深红色的眼睛,气息顷刻变得轻而缓。

“……”

五条悟轻轻吐出一口气。

和以往一样,没有出什么差错。

他的母亲开始了“修炼”。

但是——

某种直觉在告诉五条悟,她的修炼应该不止陷入沉睡。

他的术式世界并没有灵魂一说,但是不知是六眼的作用,还是五条悟的潜意识,他觉得冬阳身周的空间发生了变化。

那个变化无法让他忽视,继而让五条悟产生了一个联想——

她走了。

她去了别处。

那么……

……

冬阳在自己的首领室睁开了眼。

在咒术世界折腾了那么久,她回到这里后先是用最快的速度回顾了上次处理的工作,确定了港口mafia的现状和横滨的局势分布,没什么紧急的事情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每次跨越时空她都会确保当下没有待处理的事,但毕竟犹如长时间度假,她不可避免的会紧张一下。

冬阳敞开首领室的隔板,往外面望了望横滨的港口,以及波光粼粼的海面。

此时正是黎明。

难免的,冬阳在意识到这里没有悟时小小的失落了一下。

但就如她很快接受了自己的第二场人生那般,她那份隐秘的情绪也只暗潮涌动了几个呼吸,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冬阳坐在位置上等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受她传召的人推开了大门,向她笔直的走来。

冬阳眸色亮了亮。

那个少年在这几天的功夫换了身衣服,没再穿那件深绿色的夹克,他踩着皮鞋,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马甲,赭色的头发明显好好打理过,钴蓝色的双眸在对上首领位上的人的视线后闪着奇异的光辉。

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一次看到中原中也穿正装,还是他的气质发生了什么变化……

冬阳清晰的感知到自己怔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色诱(bushi)

16中!美丽!

第64章

冬阳的眼神让中原中也误会了。

少年不自在的扯了一下领口,下意识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鞋子和鞋子,“怎么了,是不是看起来有些奇怪?”

这还是冬阳第一次见这幅打扮的中原中也。

高级西装往往需要定制,冬阳给他挑了自己爱穿的那个牌子,所以中原中也拿到衣服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两周了,他还有一个搭配的西装外套,但是中原中也觉得出任务时会弄脏它,所以挂在家里没穿。

……要是知道今天出来会被首领传召,好歹得穿一下,大不了坏了自己勒紧裤腰带掏腰包再定制一套。

“显得非常稳重哦,中也。”冬阳毫不吝啬的夸赞道,“非常干练,完全让我眼前一亮。”

中原中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我还被太宰那小子嘲笑假正经。”

冬阳诧异的睁大眼睛,“这意思不就是说你看起来的确非常不错吗?”

少年一怔,他听冬阳一连说了好几个“非常”,对方眸里的欣赏不似作假,甚至直白到有些过头了。

中也条件反射的想扯一下兜帽,他以往穿的那件夹克衫有帽子,可手抬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规整的西装并没有能遮掩住他神色的东西。

中原中也低咳了一声,“那么传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想呐,我把你安排在了红叶的手底下做事,她最近几天应该准备带你去商业洽谈了。”

“不需要我打架吗?”

“港口mafia虽然是黑手党,但也不是每分每秒都在争斗中的,我们明面上是个很大的贸易公司,只不过经营的商业渠道有些不同罢了。”冬阳说,“本质还是要赚钱嘛。”

赚钱养组织,良好持续发展!

冬阳继续道,“虽说如此,我并不打算放着你这么能干的人不用,所以我会时不时的把你从红叶的手底下调来。”

这就是港口mafia和橘子们最不同的点,首领的命令是首要的,首领的权威是绝对的。

“所以是什么事?”

冬阳说,“首先陪我去买东西。”

中原中也:“?”

以往的相处中就像个工作狂的女人将红色的围巾朝架子上一挂,拍拍手道,“我要旷工…不是,是去切身实地的感受横滨。”

中也:“……这是允许的吗?”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算了,反正你自己就是组织的老大,你说了算。”

冬阳给自己放了半天的假。

现在是白天,市警的时间,里世界的活动暂停,直到下午才会准备窜动起来,所以冬阳挑的时间点正好。

她出门前戴好手套,中也还提醒她多穿个外套,因为今天可能有雪。

“这边也到了这个季节了啊……”

冬阳感叹道。

中也:“?”

中也:“你没日没夜工作到忘记日期了吗?”

冬阳:“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我的确有一点儿混乱。”

他们两个去了商业街,冬阳看着熟悉的奢侈品店感到了几分欣慰,她随意的逛了几圈,忽然问道,“中也,如果你有个监护人的话,想要从她那里收到什么礼物?”

中原中也觉得这个假设很陌生,“你这么问我的话我也答不出来啊,毕竟我又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

父母?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没有那种的东西。

他的记忆最初是一片漆黑,以及一只金色的手。

那只手把他带离了黑暗,从此世界上出现了中原中也。

冬阳说,“努力想象一下呢?”

中也:“为什么是我想?”

冬阳:“因为我觉得我来想的话,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冬阳此时正在愁礼物。

五条悟的七岁生日。

以及禅院甚尔的十五岁生日。

他们两个的生日都是十二月。

冬阳收到过来自师傅的赠礼,不过他们的生活本来就很精彩,如果想要送礼物的话——那太多了,拍卖会上的任何东西都是稀品绝品,幻兽的蛋,埃比拉王的王冠,女星欧瑞尔的宝石项链……因为稀有的东西太多,所以赠礼反而变成了简单的事情,因为只要挑珍惜的,可以收藏的便好,但同样,这种选择方式也很敷衍偷懒,因为礼物代表心意,总得更有意义些。

以冬阳的角度来看,五条悟什么都不缺——但是这是成年人的想法,冬阳经历过太多,人生那些新奇的体验基本都曾有过,接下来或许就是重复,轮回。

中原中也:“你要送谁礼物吗,总不能是客户。”

“如果是合作对象的话可太简单了。”冬阳停在一个展示台前,“要送两个孩子。”

“孩子?”中原中也愣了一下。

随后他的脸色变得古怪,渐渐的甚至有些差劲,整个人的气压都低了下去。

他紧紧跟着的女人似乎拿了什么,没有在意他的停顿。

中原中也嘀咕道,“是多大的孩子?”

“八岁。”冬阳随口答道。

她从身后少年的声线中察觉到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迷,不免有些好笑。冬阳转过身,示意中也伸出手来,“只是想问问其他人的想法罢了,并不是把你看作小孩子的意思。”

中原中也措楞的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被托起,随后有个黑色柔软的物什被寸寸套了上去……刚刚展台上放着的是一副黑色手套。

质地很奇妙,像是皮的,但是很薄。

“啊,果然,看来我目视打量得不错嘛。”冬阳得意的扬起语调,竖起中也的手与他十指相贴,“你的手指很纤长。”

分明并不是皮肤相贴,可中原中也却仿佛感受到冬阳的体温般被烫了一下。

他刷的收回手,“BOSS!不要这样吓人啊!”

“哎?我并不是在捉弄你啊。”冬阳笑道,“很适合,所以结账!”

“哈?”

中原中也看到冬阳拿着展台上的手套去结账了。

等等,她拿的是一整副,那么自己手上这个是……

冬阳的那副?!

并不是错觉,真的有温度!

中原中也不可置信的跟了上去,“BOSS,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他有一瞬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摆放五指,共用贴身之物某种程度上比肢体接触还要令人心猿意马,

冬阳迅速的给自己结了账,然后回头,浅笑道,“是加入港口mafia的信物。”

“信物?”

这个理由无疑更容易令人接受。

赭发少年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来还有这种东西啊……”

“是一直以来的传统哦。”

中原中也问,“那别人的呢?也是手套吗?”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冬阳回眸看了他一眼,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中原中也心头一跳。

“送给雨阵的是条领带,对,就是他天天戴着的那条,送给叶落的是一把狙击枪……还有我,当初我哥给我的信物是这个……”

冬阳用食指轻飘飘的拂了下耳迹,一个和她的眸色极为相近的红宝石正低调的闪着幽邃的光,“其实我一直觉得它有些浮夸,但是这毕竟象征着首领的信任,所以我天天戴着,渐渐也习惯了。”

中原中也的眼神变了变。

信物是个很特殊的东西,就像凝结着羁绊一样。

港口mafia比他想象的……更在乎引路人和追从者的关系。

“让我看看啊,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倏然,歇班的冬阳接到了雨阵的电话。

“BOSS,我在任务现场捡到了一个人…是太宰,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铐在了敌人的审讯室,幸好我们来得及时……”

冬阳看着对方发送过来的地址,正好离这不远。

雨阵的声音忽然压低,就像是用手扣在唇边说话一样,“他受伤了,而且拒绝治疗,我觉得……冬姐,他是不是想要见你?”

冬阳挂了电话,身旁的少年紧接着便问道,“怎么了?”

他把冬阳给他的两只手套都戴好,发现正合适。

正好,他战斗时不会用到手,因为用到双手的时候,就是他死亡的时候。

他情不自禁的将手抬到面前,凑近唇边。

在手背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手套的触感是冰冷的。

他抬眸凝视着冬阳的背影,将下一个吻落在了指尖。

“敌人抓了我们的人。”冬阳说。

中也神色一凝。

冬阳最后还是去他们的任务地点看了一眼。

不管是她还是中也,速度都不慢,所以过去时他们正在收拾残局,后备组的医生正在给萎靡的太宰治包扎,黑发少年像条软绵绵的无骨生物一样趴在架子上,浑身湿漉漉的,雪白的衬衫贴在他单薄的脊背上,映出了几抹触目惊心的红。

冬阳垂眸看着,忍不住忍受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何必呢?”

太宰治抬了抬脑袋,下巴搁在担架上,一双怏怏的鸢色眼眸掩在棕黑色的额发下,“你脑补了什么东西?”

“你不是有我的联系方式吗?”

“啊……我的手机在入水时被冲走了,所以完全没有工具联系首领大人您呢……!”

太宰治在医生的捣鼓下翻了个身,但也只是侧过来,这个角度他正好能避开冬阳的脸,少年用略带怨念的语气说,“被港口mafia救了,我该说感到荣幸吗?可是被当成你们的黑手党成员而被抓过来,以致遭受接下来一系列让我恨不得早早淹死在河里的事情,也全因港口mafia而起。”

没等冬阳说话,他碎碎念道,“没有加入组织,也就没有后盾,可是在外人看来我和你们关系匪浅,或许这次运气好撞上了你们行动,下次就会被港口mafia的仇敌撕咬得肉都不剩了吧。”

中原中也懵逼的问,“你没有加入港口mafia?”

冬阳挥手让其他人离远些,给她和太宰充足的独处空间。

太宰治因为这个举动抿紧了唇。

冬阳说,“我好像并没有说过,你没有加入港口mafia。”

“但是你也没有说过,我加入了港口mafia。”少年清冽的嗓音低缓道,“你给中也安排了引导人,给他规划好了在组织的发展路线,但是我没有,简直就像放置PLAY一样恶劣。这放在别的组织里,可是在暗示别人快点儿滚蛋一样。”

“因为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安排你。”

“这样的理由当然可以张口就来。”

“你在怨我吗?”

少年阴阳怪气道,“我可不敢。”

冬阳顿了一下。

狡猾的家伙。

太宰治在“失望”,“失落”。

当初他迫切的表露出想要加入他们的目的时,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你放我离开,那么我就会被港口mafia的人当作先代的残党,他们会以为你‘驱逐’了我,如果我侥幸没被他们抓到,就会被敌对组织当作餐前小甜品一样掳走,严刑逼供套取你们的情报,又或者他们也觊觎我的能力,逼迫我做一堆我不想做的事!”】

随后冬阳派给了他看着中也的任务,可那任务已经结束了,太宰治陷入了“漫长”的“等待期”。

无望,无趣,大概是他感受到的。

那么他现在在做什么?

冬阳接替了医生的工作,将消毒棉按上了他未处理完的伤口。

“嘶!”

太宰治痛呼了一声。

“疼了?那我小心些。”

“……”

“……”

冬阳说,“如果你不满我的安排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苦肉计是最不讨好自己的手段。”

少年定定的说,“我没有。”

“敌人挺厉害的,想要抓你不难,我猜你不是受虐狂,也不想落到他们手上,但是你肯定会产生‘这样选择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的好奇心。”

“我没有。”

“想要我给你些人?也不是不行,可凡是能升到‘拥有下属’的职位的人所接触的任务都不简单。”所以冬阳没有给他,“除非我给你的人是不属于任何派别的打杂工。”

“……”

“我所生活的地方,呼吸都是暴力和鲜血,你是因为这份与正常世界的‘与众不同’才想要加入的吧,不过让我稍微自恋一些,其实你也有跟着我的想法,既然如此的话,要遵守我的准则啊,太宰,我不会派人去送死的。”

太宰治瞥过眸,他轻微的侧转脑袋,冬阳能看到他的侧脸。

冬阳直戳了当的说,“你很聪明,但是体能太差。”

太宰治一顿。

“加入港口mafia的人都需要从底层蛙跳到顶楼。

太宰治:“……?”

“还是五个大楼连续的跳。”

太宰治:“??!”

冬阳:“连这点都撑不住的话,是不允许出外勤任务的。”

冬阳觉得手下的这副身体都僵硬了,“中也会嘲笑你哦。”

太宰治磨了磨牙,“那个可恶的小矮子!”

冬阳又一次撸了下他的头发,“不要多想,我并没有忽视你无视你。”

太宰治沉默半晌,“……我没有。”

冬阳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搭在了他的身上。

带有体温的衣服盖过了他身上的伤口。

太宰治微微睁大了眼睛。

“正好,其实我有一个任务想要交给你。”

“……”

“那个任务就是……”

“BOSS。”

一声低哑的男音传来。

有个男人无视了冬阳对下属下达的“驱逐令”,朝她走来。

冬阳诧异的转身,“兰堂,你回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长发碧眼的法国人带着一身旅途的气息,笔直的向她走来。

他的肤色本来就白,可冬阳觉得他的脸色更苍白。

然后——

他拥抱住了冬阳。

修长的手臂将女人搂紧了怀里,头颅微低,那姿势明显有别于久别重逢的礼貌性拥抱。

冬阳:“?”

一直注视着冬阳,于是理所当然会看到这一幕的中原中也:“?”

随后,中原中也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压抑的欢呼,他侧目,雨阵正一脸兴奋的握拳,就像看到了什么胜利场景一样。

“你在做什么?”

雨阵奇怪的转头,“嗯?哦~你加入组织的时间晚,所以不知道……中也,冬姐和兰堂之间很可能来电哦!”

见赭发少年瞳孔微颤,神色像个木头一样怔愣,雨阵还以为他没有听懂自己的话,于是更加详细的解释了一番,“就是说……冬姐和兰堂大人大概是那个,那个关系……”

“……什么关系?”

“情人啊。”

雨阵比出两个大拇指弯了弯,“冬姐和兰堂大人的事组织里都知道,两个人好像是在暧昧期,但是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

中原中也看向那边正拥抱的两人。

……普通关系怎么会这么紧紧的拥抱啊!

什么时候?!那两个人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在场啊!哪有情人的暧昧了?!他中原中也又不是眼瞎!

第65章

冬阳哥俩好的拍了拍兰堂的肩背,“你这风尘仆仆的,一定累了吧,我带你去泡温泉?”

兰堂:“……”

兰堂绵长的呼了一口气,他把头埋在女人的发间,这一刻被她的气息包围了。

同伴的……令人信赖且安心的气息。

“不用了。”充完电的兰堂放开了冬阳,“只是许久没见你……”

“许久没见?有两个月吗?”冬阳算了下时间,“你任务完成得这么快啊,要回来都没有给我长途报备一声,我若是提前知道还能给你摆个宴会。”

兰堂的住宅是冬阳选出来批给他的,建造和装修风格都是纯粹的西欧式,很适合在长桌上摆放丰盛的事物,靠着火炉的暖意举杯畅聊。以往几年冬阳有带着雨阵他们去那里聚过,当晚还留宿了,几个男人合起伙来都没有喝过冬阳,醉得东倒西歪,第二天醒来时还悚然的发现自己睡在客房——谁把他们抱过去的不言而喻。

先不说他们意识到这件事后是如何羞耻的捂着被子哀嚎,声音太大以至于冬阳以为他们出了什么事跑过来问怎么了,重点是之后,刚晨练完的女人用认真的语气问,“你们脸怎么这么红?还没醒酒?”

怎么会这么红?!当然是因为甜蜜啊!

雨阵当场嗷了出来,“冬姐,你简直就是我的家~!”

冬阳:“?”

被家人包容关照的安心感无孔不入,以至于让他们在这个世界感到了安定和幸福。

兰堂只是牵出了一个浮于表面的笑容,“让首领来接我,可真是让我诚惶诚恐。”

这是职场人士惯用的调调,他们有时候会用这种说话方式交流,多半是暗示和玩笑,冬阳再次拍了拍他的肩,“回去说。”

他们身后,太宰治翻身坐了起来,他曲起还算完好的腿,稍微勾着背,清澈的目光在冬阳和兰堂的身上流连了一会儿,落在了不远处的中原中也身上。

“……”

太宰治就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般弯起了眼角。

哎……看看他发现了什么?一个对状况感到惊诧茫然又吃醋紧张并且在竭力遮掩的小矮子。

一个想法立刻在太宰治的脑中成型。

在接下来的疗养时间中,太宰治动作迅速的印刷了“干部的私情”“如何得到首领的青睐”“下属对首领的敬仰之心”等杂志会刊,港口mafia虽然纪律严明,但在某些娱乐上却极为自由,这里收揽了形色各异性格鲜明的人,由此也引发了不少笑梗,成员之间在真正的认识接触前,最早知道的便是对方的代号。

这期会刊尤为受欢迎,从标题就足够吸引人了,落到中也手里时已经几乎人人都有一份,赭发少年懵逼的看着小册子,在同事兴奋的目光中问道,“这是什么?”

他的同事正仿佛拿着名著一般津津有味聚精会神的品读,“大概是公关部内部发放的娱乐新闻吧。”

“公关部?内部发放?”

“港口mafia有专门对接外界,掩饰组织活动,与外界周旋的部门,其中便包括杂志出版社,偶尔也会向我们这些内部员工发送一些福利,类似于集体群聊的公众号。”

刚入职的中原中也感到震惊,“这不是在传首领的八卦吗?”

“哪有,这都是公知的事情,况且这内容的主体视角明显是我们这些属下嘛。”

看看这是什么?

中原中也快速浏览了文章,上面的内容的确十分正面,刊登了黑雨玫瑰给予属下的慷慨待遇,比如丰裕的薪资,不用缴纳不动产税的房子,又比如黑雨玫瑰背着属下去医疗部的经典事例……重点不是她做了什么,而是她对谁做的?!

是干部兰堂啊!

明面上在写首领多好,潜台词不就是首领的偏向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中原中也格外的敏锐,他竟然在通篇吹捧的文字中嗅到了笔者的阴谋!

郎才貌女才貌,首领和那位干部不为人知的过去,唯有彼此共通的情感——原来黑手党也会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果然人永远对别人是否成双成对抱有丰富的兴趣和探知欲。

同事兴致勃勃道,“我记得兰堂干部加入组织后,是当时还是少主的首领向先代申请提拔他的,不然兰堂干部很有可能一直是个底层人员。”

“原来还有这种事啊,他们认识多久了?”

“好几年了吧。”

“我听雨阵大人说过,BOSS对兰堂干部很中意。”

“所以果然是……”

中原中也把杂志一折,“假的。”

同事:“啊?”

中也:“她对谁都这样。”

同事指了指自己,“可是她不对我这样啊……啊,我还是很自知之明的,只不过BOSS的确很中意兰堂干部,之前组织里就隐约有传闻他们在一起了。”

中也:“……”

同事:“中也,你喝毒药了?”

中也喑哑道,“才没有,闭嘴!”

中原中也转身就走。

他的性格略有些急躁,不想再听这些刺耳的话,便迈开步子径直离开。

身后的黑手党和同伴调笑道,“他吃错药了?”

“好像从昨天开始就不太对劲了吧。”

昨天,自兰堂回来之后,冬阳便像是意会到了什么一般对他格外重视。

中原中也看着兰堂进了首领室,他现下算得上清闲,所以在电梯门口等了一会儿。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兰堂在首领室呆了两个小时。

什么任务的汇报会用两个小时啊!

中也抬眸向那个法国人看去,视线却一瞬间停在了对方略显凌乱的长发上……明显遭过摩擦,不似进去时打理得完美的头发。他的神情也略显恍惚,似是沉浸在什么中无法剥离。

一种难言的酸涩感情在中也心口蔓延,他兀自怔了一会儿,然后把这归结于对自己身世的苦闷。

异乡人回到组织就像倦鸟归巢一样。

你看,谁都有归宿,但是他没有。

可是到了今天,在那份满天飞的杂志落到手中后,中原中也忽然无法自欺欺人起来。

哪里是身世……他所纠结的身世,自有记忆起便像是扎根在心脏软肉里的石子,如今就算痛也不会是酸涩的,窒息的。

“怎么了中也~”

偏偏这个时候某个讨人厌的绷带混球还凑过来讨嫌。

“你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了,难道黑手党的工作让你焦头烂额了吗,看来你很不适应嘛……”

“喂太宰,你不好好趴在床上养伤,就专门过来和我打招呼?”

太宰治的身上甚至还穿着宽松的病号服,露出的手腕上缠着绷带,“毕竟看到小矮子吃瘪还是很有趣的。”

“我?我又没遇到什么麻烦事。”

“真的没有吗?”

“……喂。”

两个人无声的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中也就觉得指骨咔吧作响,“你这家伙怎么一副看笑话的表情啊。”

“我是在看你的笑话啊。”

中原中也:“……”

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好像就差被戳破了,它心照不宣的存在于那里。

中原中也直勾勾的看着太宰,“所以他们什么关系?”

“谁?”

“阳和那个大叔。”

“奇怪啊,我和她认识的时间跟你差不多。为什么问我?”

“你这家伙在先代在位的时候就混进港口mafia了吧,凭你的德性肯定调查过当时的少主。”

“唔……”中原中也说中了。太宰治发现这小子比自己想象得敏锐,他说,“兰堂先生和冬似乎是在他加入港口mafia前就有交集的——”

“他们相遇的最初应该是——荒霸吐现世的时候。”

中原中也的呼吸一窒。

“其实比起这个,我觉得法国人的热情才更为叫人惊叹。”

“什么?”

太宰治忽然睁圆眼睛,眼神清澈,“听说他们那边的人可以爱与性分开哦。”

啊?啊?

中原中也愣住。

随后他不可避免的耳根发热,“太宰!你这个混蛋在想什么啊?!”

“我没有!这明明是国际贸易中必学的一课,叫民族文化的不同!港口mafia谈判时偶尔会遇到这样热情的客户,分明是中也你……”

中原中也觉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够了!他在这里鬼扯什么!

“我要去工作了,闪开些!”

“哈哈哈哈你拒绝交流了中也,我要去告诉BOSS,说你对她……”

“闭嘴。”

中原中也倏然沉下了声音,“这种事你可以拿我打趣,但是别告诉她,太宰……”

太宰治顿了一下,他的眸中滑过诧异,随后变得认真起来,“……是真的?你真的对她产生了……”

中原中也抓狂的扯了下颜色艳丽的头发,“说那个并没有意义,因为没可能。”

“?”

太宰治的目光沉了下去,“……你在顾忌什么?”

中原中也撇过脸,“…和你没关系,我不想说。”

“……”

过了一会儿,中也忍无可忍回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哎?我也要出外勤。”浑身都是伤药味的少年说,“我被BOSS委派了新的任务,调查现世的神明——荒霸吐。”

中也嘲笑他,“明明是逃避蛙跳到顶楼的训练吧。”

……

荒霸吐。

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只知道它是力量和毁灭的象征,人们敬畏于恐怖的未知,称它为荒神。

兰堂对于此次出差任务的赘述没有什么纰漏,冬阳问了他一些私人问题,比如旅行途中的个人体验和情绪方面的,对方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和在横滨一样,混乱的地区充斥着硝烟和废墟,只不过那些残破的建筑物都是西欧风格的罢了,破损的钢琴上摆放着一排可爱的兔子玩偶,墙壁上停摆的钟表看上去能卖一个好价钱,隧道里的笔画像是不成熟的画家的涂鸦,可能是因为真正作画的画家已经死去了,接替他位置的是个画技稚嫩的孩子……”

说着没什么特别的,但青年却不由自主的吐露了一大堆心里话。

冬阳说,“看来那边的情况很严重。”

兰堂:“…宣布‘停止争斗,放下武器’并遵守这一诺言,那么世界上便不会再有暴力了,可显然一定会有人去打破……”

冬阳扬起眉,“是啊,一定会有人打破,也一定会有人对‘打破的人’进行反抗。”

这句话让兰堂忧郁的神色明朗了一些,“第一个使用暴力的人,一定会获得巨大的利益,由此其他人也开始效仿,即不得不使用暴力反击,这就是黑社会斗争的本质。”

冬阳支起下巴,深深的凝视着青年,“今天你有些多愁善感。”

“可能吧,毕竟在一个长途旅行中归来,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戒断反应?”

“记忆呢?有恢复的迹象吗?”

“很遗憾,可能它们已经被我的大脑给丢掉了,违背了我本人的意愿……”

冬阳的目光沉了下去。

可她低下了眼睑,并没有将这份情绪过于直白的裸露出来。

说谎。

阿蒂尔·兰波好像忘记了,她被称为测谎仪。

这么唯心的事情,冬阳也没有证据说他在讲假话,且这种事冒然摊开来,只会让两人的关系降入冰点,阿蒂尔·兰波现在显然在维系着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忆起的过去可能并不完全,可能犹有待考证的事,也可能是不利于港口mafia的事。

冬阳转而和他谈起了别的,毕竟兰堂还是港口mafia的干部。

“扩张势力先暂缓,眼下主要是挣钱,和港口mafia对接的贸易公司有不少,但毕竟钱不怕多,所以我想了个新的领域。”

兰堂坐到了椅子上,“你说。”

冬阳:“跟我写个‘神子’的故事。”

兰堂:“……?”

兰堂:“是我对自己不够了解吗,我可并没有当编剧的才能。”

“谁知道呢,试试啊。”

冬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管他呢,你在另一个世界可是鼎鼎大名的诗人,文学艺术家,应该比我这从来没上过国文课的人强。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兰堂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头秃。

他情不自禁的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在爬,在嚎叫,“‘出生即改变了世界的孩子’,是比超越者还特殊的存在,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神,可他又不是神,而是人……是人似神,生活在人的群体中,但又格格不入——”

冬阳跃跃欲试,“你有什么灵感吗?”

兰堂:“你竟然觉醒了小说家的天赋。”

“哈哈哈哈哈……!”冬阳爽朗的笑起来,她摸了摸眼角,眸光潋滟,“我只是想要留下些什么罢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悟。

但是有念着他的冬阳。

游离于两个世界,就像身处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度,明明周围都是人,却有一个完全不被他人所知的另一个自己。

普通人可能会感到孤独,割裂,不过冬阳觉得新奇,奇妙。

就像她随着猎人出入幻境探险一般,冬阳感到了冒险的刺激和新鲜感,她在这段旅途中收获的远比那丁点儿落寞要珍贵得多。

既然如此,就像人们喜欢拍照留念一样,冬阳的留念方式就是有形的影视剧。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神子’的角色,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吗?”兰堂问,“你好像连主演的人选都定好了。”

“嗯,是个大帅哥。”冬阳说,“首先他是一个公认的大帅哥。”

兰堂笑了,“世界观也很奇妙。这样的人设的确很特别,很抓人眼球。”

笑容之下,他却在暗暗心惊。

在他的眼中,“神子”无限趋近于他的搭档,他的亲友——保罗·魏尔伦。

似人似神,被他人视为“武器”。他们拥有一样卓越的外形,一样强大超越的力量,以及一样被他人敬畏的处境。

那么,他们眼中的世界是一样的吗?

冬阳做这个企划,真的不是在暗示他吗?

阿蒂尔·兰波感到神经都在颤抖,那是被人探究到内里的焦灼,仿佛战斗引子在作祟的兴奋本能——他的确是了解‘神子’的人。

因为他的亲友保罗,就是神。

阿蒂尔·兰波顺畅无比的表露了对神子“人性”了解,当然,是他的个人见解。

就如同他所恢复的那部分记忆所告诉他的那般——

他不知不觉的说出了,“神子一定是有个亲密无比,情同手足的搭档的,因为这样他才不会感到孤独。”这句话。

【从前,某个地方有两名谍报员。

他们是同事,是搭档,是挚友。他们情同手足,全世界最信任的人就是彼此。

至少其中一个人是这样想的。】

冬阳抬眸看向他。

这位法国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创作”加入了自身的履历。

……果然。

冬阳几乎确定了阿蒂尔·兰波的身份。

从她在异世界看到“彩画集”后,就成立的猜想,在一刻被证实了。

那么你想做出什么选择,兰堂?

冬阳停下书写的笔。

纸张上,有她无意识写下的,有关于“主角”的形象描述。

他有雪白的头发,以及仿佛天空延展的蓝色眼睛。

作者有话说:

咒术影视剧风靡文野世界【bushi】

第66章

预感似乎要发生什么,所以冬阳让兰堂回去休息,并算准了他醒来的时间叫他一起出门喝酒。

他们到了一个名为“旧世界”的台球酒吧,那里正有几个年轻人在聚会,见到冬阳进来后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冬……BOSS。”

冬阳摆手让他们不要拘谨,“来吧,和我打上几场。”

拿着球杆的傻瓜鸟嘶了口凉气,“和你?那我岂不是指定输。”

冬阳指了指身后的法国人,“还有他,我们玩二对二。‘钢琴师’,我记得你的技术是这些人里最好的。”

兰堂露出了略显诧异的无辜表情,“我?我可从来没有打过台球。”

冬阳可不管,她笑道,“来啊年轻人们,这可是一个能打败干部的机会。”

一提这个,屋里的年轻人们顿时变了脸色,虎视眈眈的看向兰堂。

兰堂的抗议只是开头那么一句话,他很顺从的接受了这个比赛,并不可避免的很快被年轻人围上,纷杂的人声中,他调整了一下毛茸茸的耳罩,说道,“拜托了,空调的温度可以开得高一些吗,我现在冷得连球杆都握不住。”

身旁的冬阳握了下他的手,不出所料的发现他的体温正常。

阿蒂尔·兰波十分畏寒,可他的身体强壮健康,带给他寒冷的是荒芜空白的精神世界,可现在他的记忆至少恢复了大半,却仍觉得冷。

冬阳顺势拍了下他的手背,“和我比是冷了些。”

兰堂:“你的体温一如既往的温暖。”

他们两个的对话令别人瞠目结舌。

尤其是刚从旧世界的厕所出来的中原中也。

很快,中原中也被人拍了拍肩,拍他的人用戏谑的,令他讨厌的揶揄口吻说,“小孩子不要听这些。”

该死的傻瓜鸟。

中原中也一口闷掉度数低的啤酒,从傻瓜鸟的手中拿过了球杆,“我来!”

傻瓜鸟:“?”

赭发少年气势汹汹的走到台球桌旁,钴蓝色的眼睛锁紧了兰堂,“大叔,厉害的人就算是第一次接触台球也会迅速上手的。”

兰堂感到了茫然,“……大叔?”

他摸上了自己的脸,“我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冬阳哈哈大笑,猛拍他的肩膀,“差不多差不多,你也到了被叫这个称呼的年纪了啊兰波。”

阿蒂尔·兰波心头一震,“你刚刚叫我什么?”

“兰堂啊,怎么了。”冬阳随意的一撩头发,试发了一球寻找灵感,转而和中也打起了招呼,“中也,看来任务有进展了?”

心理战。

这大概是上位者的一点儿恶趣味,靠信息差给人制造压力,靠权力支配人的行踪,从而让他体会到她想给他展现的东西,让那场独自的头脑风暴内心挣扎更加混乱一些。

“进展?我正是为了任务而来的,想问问钢琴人他们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中也的语气变得温和了。

兰堂为了掩饰刚刚的停顿,立刻接上了这个话题,“任务?”

“荒霸吐。”中也定定道,“自一周前到现在,横滨已经发生了三起爆炸,地点在擂钵街,港口,还有市中心的那条河边。爆炸的中心有个黑色的影子,渐渐的人们传言,荒神现世了。”

傻瓜鸟不可置信道,“那个任务被交给了你?”

随后,他因为醋意说出了一句,“冬姐,你也太偏向他了吧?”

这句话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越界了,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会被做文章,说他不满于首领的安排质疑首领的决策,揣测首领的私心。

所以傻瓜鸟很快低头,“不是,BOSS,我……”

“没事,因为中也的资历很浅,也不怪你这么想。”冬阳喝了口酒,她的眸子映出了酒水折射出的灯光,就像剔透的红宝石,“但是我可不是随便看心情给他的哦。”

别人不知道,房间里有两个“知情人”却觉得这句话在暗示着什么。

冬阳看向中也,发现少年也正看着自己。

视线交错的一瞬间,中也下意识慌张的撇开了眸子,随后抓了一下耳侧的头发。

“……”

冬阳意味深长的弯起了唇角。

***

第二天早上,冬阳又去见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