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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偏执 江枫愁眠 24443 字 25天前

四点起床,刷一会儿资讯,健身房里已放好了她的运动衣。

晨练一小时,她进入浴室,洗漱用品和浴衣皆已齐备;等她出来,桌上刚好摆上早餐。

她不需要一手回消息一手进食,当她拿起手机,季尧会自觉接替她的刀叉、筷子。

书房的电脑在她坐下之前打开,等她落座,一杯馥郁的花茶适时落在手边。

她微微抬手,季尧便低头钻进她的掌心,眯着眼享受她的嘉奖。

一切都安稳、有序。

她不再需要忍受不稳定的厨艺和生涩的反应。

中午吃了饭,季尧帮她挑选好了衣服配饰。

邱芜澜时常觉得该自己穿衣服了,无奈季尧动作总是抢先一步。

浴衣的系带已被解开,她回味着刚才的红糖凉糕,思绪慢了半拍,今天的拒绝又没能说出口。

待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提起脚后跟,季尧也已半跪着帮她穿上了鞋子。

“姐姐,可以出发了。”他抬头,眉欢眼笑的表情撞入邱芜澜眼中,令她心情也变得愉悦。

“走吧。”她坐上了副驾驶,看着兴致勃勃的季尧,恍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很久没有陪他出门了。

游戏展在郊区,这样长的距离,路段又堵,如果不是周围没有停机坪,邱芜澜绝不会坐车过去。

距离场馆五公里的路段果然堵得一塌糊涂。

正午阳光直晒,车里开着空调也燥热难捱。

车子停在路中,季尧轻叩着方向盘,忽然开口:“姐姐。”

“嗯?”

“后备箱有应急轮椅。我推着你跑过去吧。”

“真有趣。”邱芜澜抬眼,“你疯了么。”

想想那个场景,大排长龙的马路旁,她坐在轮椅上,打着阳伞,被季尧推着狂跑。

真是疯癫和优雅并存的画面,值得一个热搜。

季尧蹙眉:“对不起,耽搁姐姐时间了。”

“今天是休息日,我不需要工作。”

可她午饭前还在工作。季尧趴在方向盘上,侧头看邱芜澜。

邱芜澜就见他看着看着眼眸弯了起来。

“笑什么?”她问。

“喜欢姐姐。”那双玻璃糖似的眼睛在正午的阳光下融出甜味,“阿尧喜欢姐姐。”

“我又不是第一次和你去游戏展,用得着这样阿谀奉承么。”

季尧眸光微动。

她说的是“和你”,而不是“陪你”。善良体贴得细腻至极。

无端的,他想起了那天韩尘霄身上的违和之处。

韩尘霄如此消瘦,已是为爱痴狂,姐姐想要驯化他,就一定会奖励他的这份痴情,鼓励他继续保持。

为什么那天没有让他上床呢。

季尧其实并不完全清楚邱芜澜和那些男人相处的细节,他不是邱泽安,没有资格对邱芜澜的伴侣评头论足、诉说不满。

他必须回避,以免惹她厌烦。

这些不是他该想的事。

半年之前,他的愿望只是做好一个弟弟,在距离邱芜澜最近的地方看着她而已。

可邱承澜对他、对邱芜澜的态度转变,让季尧看见了渺茫的希望。

如果田烨、韩尘霄这些人可以,那他为什么不可以。

他会比那些蠢笨的公狗做得更好、更讨姐姐喜欢。

车流缓缓动了起来,最后五公里花费了近一个小时。

进入会馆,那窒闷的尾气、皮革、汽油以及被晒得发烫的沥青味终于远离。

会馆人头攒动,好在冷气开得很足。

摊位琳琅,各家游戏公司、各类COSER、网红聚集一处。

进入室内,季尧戴上了口罩。

邱芜澜粗略扫过,和往届大同小异,便由季尧引路,跟着他逛。

“这是去年的‘黑马奖’。”

季尧一如往届,洞悉了邱芜澜感兴趣的一切,向她提供资料,“YT评分9.8,同时拿到了去年的金摇杆和开发者选择奖。”

邱芜澜站在屏幕前,看了一会儿宣传PV,“确实吸引人,以前没怎么听说过这家公司,制作成本看着不低,推广做得怎么样?”

“的确不是大公司,钱都拿去做游戏了。”

“净利润率是多少?”

“14.8。”

“都不营销,怎么会这么差。”

季尧道,“缺乏经验,试错花费很高,制作时间也拉得很长,中途主创还跑了两个。”

邱芜澜颔首表示知道,让季尧带她去下一家。

她不止看游戏,也看人。

“今年《K09》的COSER格外多啊。”

季尧噗嗤笑了声,在邱芜澜不解的目光中,解释道,“过年的时候,他们论坛里出了个爆帖,两个COSER奔现的绝美爱情故事。可能是因为那个帖子的缘故吧。姐姐看,是不是年轻的女孩占多数?”

邱芜澜若有所思,“软文值得重视。”

她乐意跟季尧来游戏展,因为季尧能为她提供大量有效信息。

他一直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堵车的时间是值得的,和季尧在一起的所有时间,都让邱芜澜感到值得——

除了逛美食街吃垃圾。

“姐姐,你答应过我了,‘和我一起吃垃圾’。”

看见怼到面前的奶茶,邱芜澜已经从粗吸管口子里嗅到了香精勾兑的化工品气味。

“不,我不会喝的。”她别过头,忍耐着,“你也不许喝完一整杯。”

她难以想象,整整五百毫升的、不知成分的化工勾兑液体居然要灌进季尧健康的身体里!

这东西和稀释过的油漆有什么区别——至少油漆桶上还贴着明确的成分表,这杯东西连配料表都没有显示。

那么一大杯全部喝下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邱芜澜后退了半步,心生恐惧。

“不,”季尧扬唇,“我就要喝完。”

“阿尧。”邱芜澜加重了语气。

“之后吃什么呢,”季尧叼着吸管望向远处,“嗯,我想吃凉皮卷。”

邱芜澜死死盯着那半透明的吸管。

她看见吸管里有模糊的块状黑影进入了季尧的嘴唇。

那是什么——不透明的纸杯、不透明的吸管,这种无人监管的连锁店,谁都不知道这杯化工品里有没有生出一只蛆。

“扑哧…”

清朗的笑声蓦地溢出,季尧笑着,肩膀耸颤。

晚霞绮丽绚烂,他的笑亦是如此,携着暮春初夏的几缕暑气。

“姐姐,你的瞳孔在地震吗。”那对尖利的犬牙露了出来,他笑得揩去眼泪,“抱歉,我不该戏弄你的。”

邱芜澜愣了下,随即眼角微耷,透出点冷意。

戏弄她?

她该生气的,可那点冷意在瑰丽的晚霞和少年烂漫的笑中冰消融化。

这几年来,季尧很少这样肆意欢笑了。

自她给他布置作业开始,他便越来越活泼开朗。

邱芜澜不忍心再度收走这份笑容。

她嗔视他,心里却冒出了几项可以留给他的新“作业”。

“姐姐,别生气。”季尧追了上去,那杯奶茶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对邱芜澜和男友们相处的细节不甚了了,只是从前偶遇过一次她和华君润逛街。

「芜澜,我们去小吃街解决午饭吧,看电影前要买奶茶吗?」

「抱歉君润,我最近在减肥。你替我吃吧,多吃一点。」

「你一点都不胖啊,尝尝看,真的很好吃。」

「我更喜欢看你吃东西的样子。」

“太可怕了,我还以为你真要把那一瓶香精糖浆喝下去,”邱芜澜轻斥,“拿这种事来戏弄我,你以为我担心的是谁的身体。”

“姐姐,原谅我吧。”

邱芜澜睨他,“出来玩就这么高兴么。”

季尧灿笑:“嗯,阿尧好高兴。”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晚上六点, 太阳褪去,天色还未暗,邱芜澜和季尧走出了公司。

年初的忙碌过去, 季语薇和华君润这两个重点项目都已走上了正轨。工作不那么忙的时候,邱芜澜也会做一下护理。

她常去的护理店开在湖城商圈, 距离秋叶娱乐所在的CBD不到五公里。

晚高峰路堵,他们索性徒步过去。

“姐姐, 早上的那两份资料,我已经比对完了。听说他们最近股东有大变动,但股东权益的数据和去年相差无几, 那些资料要么是滞后, 要是就是虚的。”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 看完游戏展回来, 邱芜澜又给季尧发了几份作业。

这个决定没错。

看着活力四射、侃侃而谈的季尧, 邱芜澜想, 自己早该这么做了。

处理这些事情并不会让季尧获得邱家的权益;

他所有成果都封锁在她手上, 对邱家没有任何影响,只会成为她的功绩。

这不算背叛,她没有背叛母亲, 没有背叛兄弟, 没有让季尧获得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如果季尧以后独立创业, 那这些作业会为他提供帮助;就算他不去创业、一辈子保持现状,这些事也能让他消磨时间、感到充实。

唯一的缺点是, 最近的季尧太活跃了, 她被他调动起了情绪,偶尔异常亢奋。

正如此时此刻,看着神采飞扬的少年, 邱芜澜欣慰的同时,生出了黏腻的渴欲——

她想扯着他的头发,把这张漂亮的脸压去身下。

他的一切都是她给予的,得体的服装、健康的身体、高超的能力,他有多意气风发,就该对她有多崇拜感激。

这念头刹那划过,邱芜澜闭了闭眼,压下翻腾的躁动。

“姐姐。”

姐姐……

这是她的弟弟、是家人,她不能这么做。

“嗯?”

季尧停了下来,邱芜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经过公寓的路段上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韩尘霄。

时隔一周,这是他们初次见面。

他站在路灯下,昏暗未黑的天色模糊了他的身形。隔着口罩,他神形憔悴,双眼像是发脆的枯叶,稍稍用力就会被碾碎。

“芜澜,”他站在远处唤她,“终于等到你了。”

邱芜澜感到了麻烦。

培养一段关系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结束一段关系也要耗时耗力。

永远都是这样,她的休息时间不能去充实自己、不能陪伴家人,总是耗费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上。

囿于恶病,邱芜澜烦透了永远无法结束的轮回。

她对韩尘霄点头,“你好。”

你好?

韩尘霄瞳孔微缩,他宁愿邱芜澜对他面露厌恶,也不能接受这上司偶遇下属的口吻。

“芜澜,我们谈谈好么。”他萧瑟地哀求,“求你了。”

二十万?五十万?还是一百万?

邱芜澜不胜其烦,如果她给韩尘霄一百万,他能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闭嘴,抹去和她交往的所有记忆么。

大概是不能。

邱芜澜很不安,钱无法解决和男人们相处之后残留的隐患。

“说吧,你的诉求是什么。”

公事公办的语气让韩尘霄一阵刺痛。

他倏地低头,对着季尧鞠躬,“对不起季尧,请你原谅我。”

季尧微讶,那双圆眸睁大后像是好奇的猫科动物。

他捏着下巴思忖,露出一侧犬牙,俯视韩尘霄的后脑。

“尘霄哥,你不用感到抱歉,那天被打的可是你呀。”他说。

韩尘霄抬眸,“你原谅我了吗。”

“我说了你不用抱歉。”

“那…”“那又谈何原谅呢。”

韩尘霄在季尧的笑脸上看见了露骨的恶意。

华君润没有故意引导他往坏处想,他说的全部都是事实:季尧就是在切切实实地恶意针对所有“姐夫”。

“尘霄,不用这样。”邱芜澜道,“这件事确实是季尧错了,该道歉的是他,不是你。”

“可是,”韩尘霄低语,“你不要我了。”

“与对错无关。不匹配岗位,不代表你有错。”

邱芜澜自他身边走过,她的袖子被轻轻扯住。

韩尘霄没有拉她的手,只是扯住了一点衣袖。

“芜澜……”他再度哀求。

季尧眸中划过戾色。

邱芜澜驻足,“尘霄,这半年我也累了。”

韩尘霄垂眸,“我知道……我知道自己总是让你失望。”

“不,你不知道。”

“我没有对从前的你失望,不管是艳照还是爽约又或者别的什么,我都不失望,我失望的是,你居然会因为短短几个月的恋爱把工作搞得一塌糊涂。”

邱芜澜抽回袖子,“RNI这个团队,我唯一抱有希望的就是你。那一届选秀,我撤掉了投资方推荐的人,力排众议把冠军颁给了你。我向投资方保证、向股东们解释,可不过三年,你就颓废至此。”

“韩尘霄,你太让我失望了。”

韩尘霄错愕地抬眸,望着她的背影。

“芜澜,我、我不知道!”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韩尘霄疾步上前,“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私下保了我。芜澜,我错了,我不会再请假了,我会好好工作!”

难怪她不赞同他退圈,原来、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

邱芜澜转眸,冷淡回睇。

她一言不发,那抹眼神令韩尘霄陡然清醒。

她不需要他的道歉和保证,她只看接下来的业绩。

韩尘霄咬牙,转身往公司跑去。

他要销假、他要立刻营业、他要如她所说成为下一个ASHS。

走出一段路后,邱芜澜在红灯前牵住了季尧的手。

季尧收拢五指,知晓她是在安抚他看见韩尘霄的情绪。

“姐姐,”他俯身将下巴搁在她肩上,“你太善良了。”

她完全可以不管那个小偶像,却不忍他为了这段感情荒废事业、堕落下去,不惜说谎也要刺激他振作。

“这不是善良,”邱芜澜淡淡道,“他要是没事可做,我就会有很大麻烦。”

她和韩尘霄牵扯的太多了,放任这样一个和她有过深度接触的人在外面乱晃,风险太大。

刺激他全力工作,几年以后,等韩尘霄回过味来时,他也已和秋叶娱乐密不可分,利益捆绑在一起。

“我说的也不全是假话,RNI里面,我唯一抱有期待确实只有他。”

他还年轻,正是上升期,有点实力又肯努力,花期之内至少还能为她再赚几个亿。

“傲娇。”

邱芜澜诧异扭头,“你说什么?”

“我说,”季尧拉长了声调,“姐姐傲娇。”

邱芜澜难得无语,“……你对我太有滤镜了。”

他过度合理化她的一切行为,季尧眼中的姐姐,如救赎的天使完美无瑕。

邱芜澜并不妄自菲薄,但也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多善良。

至少,一个善良的好人是不会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在别人家里装满摄像头的。

一周后的出差途中,邱芜澜看着摄像头传回来的画面,食指叩了叩屏幕上的人像。

八个隐藏式摄像对准了季尧的卧室、游戏室和书房。

未免他不回自己的房子,邱芜澜在她的别墅里也装了几个。

季尧有陈列周边的爱好,安装摄像头十分容易。

C国回来时,邱芜澜就感觉到了强烈的违和。

她想不到季尧绝食的理由,季尧也不停地转移话题,拒绝正面回答她。

这次出差前邱芜澜特地做好了准备,打算亲眼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天过去,八个监控画面里的季尧行为十分正常,偶尔漏吃早餐,偶尔吃点让邱芜澜皱眉的垃圾,总体来说没什么大问题,手边也再没有出现过布洛芬。

是她想多了?

一次的数据太少,实验需要三次以上的观察,只这一次的出差样本远远不够。

但季尧会拆装周边,也上过反侦察和排查监听设备的课程,那些摄像头不能放置太久。

一无所获,要就此收回么……

“邱总,”简在门外提醒她,“王总到了,我们可以过去了。”

邱芜澜嗯了一声,正要放下平板,指尖倏地一僵。

她抚上蓝牙耳机,目光游移几寸,又慢慢回到了屏幕上。

“姐姐……”

模糊的低吟传入耳机。

少年跪在她的床上,叼着手腕上的发圈,闭眼闷哼,“哈…姐姐,阿尧好想你……

邱芜澜扶额,她看他进了卧室,点了自己惯用的香薰,还以为是要午休。

“姐姐、姐姐……”

潮湿的少年音自耳机直传进她耳朵,羽毛般搔刮着大脑皮层。

水色自少年漂亮的唇角流下,濡湿了他口中咬着的发圈。

他眼角绯红,柔软的卷发晃得有些凌乱,当他掀起眼睑时,那双浅色的瞳孔氤氲迷离,流泻出惊心的妖冶。

“哈……”

邱芜澜的手指挪去了屏幕上,在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身体上滑动,将画面放大、再放大。

红色的欲蛇自她脚踝向上缠绕,她眯眸,呼吸急促,全身的血液如岩浆般稠腻滚烫。

看见韩尘霄握着裙子思念她时,她只是觉得有趣,由此衍生出改造他的灵感;

可此时隔着屏幕,监控仅仅只是照到了季尧的后背,听见他喑哑动情地唤她,邱芜澜便兴奋得椎骨酸痒。

画面已被她拉大到极致,她又接着调高了音量。

啊…啊……

她的季尧,越来越出色,越来越漂亮。

他本就动人,最近开始工作的他更像是镀上了火彩的宝石,焕发出华美耀眼的泽光,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自私的占有欲。

“邱总?”

简在外面敲门,“邱总,可以出发了吗?”

“嗯……”邱芜澜哆嗦地去找药瓶。

她吞着药,视线却始终被钉在监控中央。

邱芜澜左手握住水杯服送药丸,右手抚摸着屏幕上的季尧。

他弓着腰痉挛了一下,脸上泛着玫瑰般的瑰色。

这是不利于季尧独立的行为,她该制止他随意出入自己的居所,没有哪个姐姐看见弟弟做出这种行为后不会生气。

可即便吃了药,对着暗昧的监控,邱芜澜心中也只萦绕着一个想法——

真可爱。

她的弟弟,可爱极了。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清醒后, 邱芜澜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以为新药能控制住病情,没想到还是不稳定。

韩尘霄不在了,她没空也没耐心再去培养新人。

季语薇是她最早用的药, 遗憾的是她欣赏不了季语薇的厨艺,也不舍得让季语薇搁置事业。

只能如此了么……

邱芜澜第二次走进了这套同小区的别墅。

“芜澜?”

迎接她的, 是惊讶的华君润,“你找我?”

邱芜澜打量了番他的神情。

签回华君润半年了, 他除了打压未遂韩尘霄外,再没有做过什么。

“打扰你了么?”她问。

“不,没有。”华君润侧身, 请她进门, “只是有点意外, 你居然会在公司以外的地方找我。”

“来不及准备, 喝点麦茶吧。”他将瓷杯放在她面前, 邱芜澜嗅到了浓郁的麦香。

“谢谢。”邱芜澜扫过几处角落。

她没有提前通知, 是突然上门, 确保华君润没有提前做准备的时间。

还不能掉以轻心,就像季尧也不曾想到,她会在自己的卧室里安装监控。

“今年第一季度的数据出来了, ”邱芜澜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华君润, “按照公司传统, 会有一次ASHS面谈。”

华君润接过,这份清单上只有排名, 没有其他ASHS的具体数据, 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内容。

他和季语薇是代替宋折凝的重点项目,目前的几名ASHS,季语薇独占鳌头, 其次是宋折凝在时就稳居第二的乔尹,第三便是他自己,Q1签约额达到了七千一百万。

华君润没有接太多广告和综艺,考虑到要承担的风险,他宁愿绩效差一些,也只代言自己有把握的品牌。

“这个数字,你自己还满意么。”邱芜澜问。

华君润合上文件,“公司方面有什么想法?”

“你比语薇落后了一点。”

“她出道比我早太多,资历和赛道都不一样。”华君润笑道,“好吧,听起来像是借口。我看了上面写的Q2规划,会尽力达成的。”

邱芜澜下颚微收,“看来这些年你真的成长了很多。”

他始终在和她绕圈子,连一句他对这个业绩的自我评价都问不出来。

华君润笑而不语。

邱芜澜偏首,柔顺的发丝倾斜,露出一侧圆润的海螺珠耳坠。

她轻声问:“君润,连这种事你都不能回答我么。”

那温和的笑意瞬间凝冻。

华君润指尖蜷拢,眼睫颤动了两下。

“我觉得自己做得还算可以……”

他听见了清浅的笑声,像是一颗露珠自竹叶上滑落。

噗通——

他的心跳随之响应。

“我很感谢你,愿意在公司最尴尬的时候出手相助。”邱芜澜挽发,愈显露出那浑圆可爱的海螺珠,让他看个清楚,“你找上我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

她倏尔抬眸,直勾勾地盯着华君润,“君润,去年是你最风光的一年,为什么还要回到秋叶娱乐?”

华君润苦笑,“你不是知道么。”

“我不知道。”

华君润沉默,片刻后,开口,“因为我想见到你,芜澜。”

“为什么呢,”邱芜澜确认了下手机还在录音,“你已经是风头无两的亚缇丝影帝了,身边的女人不计其数。我能给你的,其他富家千金一样能给你——不,你已经不缺钱也不缺资源了,用不着借女人的力。”

厌恶和痛苦同时出现在男人身上,“芜澜,找一个恋人很容易,但找伴侣不是。我用不着她们的钱、她们的地位和她们的美貌,我需要的是精神上的支柱。”

“支柱?”

这是充满了华君润风格的答案,他的答案总是出乎邱芜澜意料,让她感到茫然。

邱芜澜从小受着艺术熏陶,可大概有些事情非得要天赋不可,她始终没能习得华君润的浪漫主义。

她不解其意,华君润却没有再解释。

“都过去了,芜澜,我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了。”他冲她笑了笑,“中午在我这儿吃饭吗?”

邱芜澜抿了口麦茶。

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华君润满眼爱意,无比迫切;是那份检验报告把他打痛了、不敢再作它想了么。

“好。”她搁下杯子,“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华君润扬唇,笑得一如他们在一起时的纯净。

他们像是老友重逢一样吃着饭闲聊家常,“我回来后都没有见到泽安了。”

“他毕业了,正式接手了工作,现在基本待在分公司,做独立项目。”

“还好有季尧陪着你,”华君润道,“过几年你进入集团,季尧还会留在秋叶娱乐当艺人么。”

“看他自己。”邱芜澜就着话题随口问道,“你呢,这么多年了,有人陪着你么。”

华君润自嘲,“有的话,你早该见到了。”

“你已经功成名就,有选择的权力了,何必过得这么清苦。”邱芜澜瞥过客厅,“你不是偶像,不用管恋爱合约那一套。”

华君润停下筷子,饶有兴味,“芜澜,你今天特别在意我的感情生活。”

“我不仅在意你的,也在乎语薇、泽安和季尧的。”邱芜澜舀起滑蛋,“怎么我身边所有人都一片空白,显得我另类似的。”

银色勺子挖断了滑蛋,邱芜澜感到了新奇。

她知道华君润变得世俗圆滑了,可他此前依旧对她卑微入尘,和那些求她不要分手的男人一样。邱芜澜从没见过和她打太极的华君润。

“你的焦虑症看起来好多了。”她换了个话题。

“你非要我去检查,我也就吃了一段时间的药。”华君润道,“现在已经很少感受到那种焦虑了。谢谢你。”

邱芜澜指尖一斜,柔嫩的滑蛋被勺子碾烂。

“恭喜你。”她祝贺。

华君润拿起水杯,借着喝水的动作,余光扫见将蛋和米饭一起送入口中的邱芜澜。

杯中的水晃荡了几番。

他用尽所有力气控制面部表情,想象着桌旁架着摄像机,这是一场他需要克制情绪的戏。

邱芜澜咀嚼后咽下,发现华君润正盯着自己:“怎么了?”

华君润放下杯子:“没什么,只是很高兴你这么赏脸我做的菜。”

轻而易举就脱离疾病的华君润固然让邱芜澜嫉妒,但华君润做的菜是无辜的,她很喜欢。

她本以为只要自己透露出一点意向,华君润就会立刻欣喜若狂地贴上来,现在看来,事情暂时无法推进。

邱芜澜也就不浪费时间,告辞离开。

“这就要走了?”华君润礼貌挽留。

“嗯。”邱芜澜前脚迈出门,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她扭头看向他,欲言又止。

“东西落了么?”

“刚才吃的焗奶米布丁,是切块的。”

“嗯?”华君润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邱芜澜盯着他:“所以你做了不止那些。”

华君润微愣,旋即虚握掩唇,失笑出声。

“我明白了,你等一下。”他转身走进厨房,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纸盒。

“是切块的,但本来也没做多少,剩下都是边角料了。你拿回去给季尧吃吧。”

邱芜澜当着他的面打开,捡了一块碎边塞进口中,“我不是拿剩饭羞辱弟弟的恶毒继姐。”

“我不是这个意思。”华君润好声好气地解释,“材料很简单,给他尝尝,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Godless.” 邱芜澜充耳不闻地又捡了一块吃掉,“你可真贴心。”

“我还能再来吃饭么。”她问,“阿尧不在的时候。”

华君润失笑,“随时欢迎。两人份的饭,比一人份好收拾。”

“随时?”邱芜澜瞄向智能门锁,翘起拇指,上面还沾着一点米布丁的碎屑。

华君润从玄关抽了张纸,包裹住她的拇指,仔细地擦拭。

他清理干净她的指纹,在密码锁上增添了新成员。

“录吧。”他侧身退开,让邱芜澜把拇指按在指纹屏上。

指腹压在了屏幕上,伴随着“设置成功”的提示音,她获得了自由出入这间房子的权限。

这之后,邱芜澜可以随时出入华君润的私人领地。

华君润目送她离开,回来后看见了桌上尚未收拾的碗盘。

他走去邱芜澜的座位,拿起她用过的勺子。

无人的别墅内,他脱下演技,再也抑制不住低笑。

“呵…哈哈……”

捻转勺柄,勺底映出华君润的半张脸,他的笑被勺面弧度所扭曲,泄露出的几声轻笑逐渐高亢。

韩尘霄,那个蠢货。

年少成名可不是一件好事,华君润深谙这一点。

今天的韩尘霄就和当年离开邱芜澜的他一样,太过年轻,懵懂无知,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得到了多么珍贵的宝物。

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爱芜澜,从一开始就抱着极强的目的性。

他的心思不在芜澜身上,所以整整半年都没有触动过芜澜一次。

像他这样的空壳一旦触犯到芜澜的底线,自然容易被她销毁丢弃。

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韩尘霄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芜澜对待他和那些前任是不一样的。

她厌倦了那些轻浮的男人,花费心血培养了一个丈夫,可他如此不知好歹,让她忍无可忍。

抛弃韩尘霄的邱芜澜会再去找新人么——很难了。

她要为进入集团做准备,要帮扶邱泽安在公司独立,还要为日渐长大的季尧担忧前程。

她没空再重零开始塑造新人,为图便利,邱芜澜一定会从过往的情人中筛选出一个最符合她心意的旧人,在已有的基础上进行调整。

“芜澜……”华君润跪坐在餐椅旁,膝盖开叉,双手紧握勺柄,低头含住了银勺。

他想起邱芜澜坐在沙发上,略带不满地歪头,问他为什么不肯告诉她真心话。

那模样可爱得华君润心脏融化。

他就知道,抛弃韩尘霄之后,她一定会选择他。

只有他是真心爱她的——这些空碗便是证明。

华君润的这份用心,邱芜澜感受到了。

数不清的前任里,华君润是最在乎她本身的那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希望她无权无势、只是个普通女孩的人。

因此哪怕华君润变了很多,邱芜澜的首选对象也还是他。

今日的见面有点糟糕,但也不坏,至少她从来不用在华君润这里饿肚子,每次还能有点意外收获。

快到家时还剩下两块边角料,邱芜澜合上纸盒,听从华君润的建议,把它拿给季尧去分析。

“邱总?”

温润的声音自后传来,邱芜澜回眸,正对午后斜阳,阳光刺进眼中,逆光的人影让她疑惑:

华君润怎么追来了。

待眼睛适应光线,邱芜澜才辨认出了对方是谁。

“易蒲。”

她颔首致意,“好久不见。”

男人弯眸,“是啊,难得在小区看见邱总。”

他朝她走来,步态身形几乎和华君润没有差别,五官长相亦有五分相似,连双方粉丝都有认错的时候。

“这个时间点,邱总不是在散步吧?”他笑着调侃。

初夏的暖阳穿过蓊郁的树叶,投下细碎斑驳的光荫,空气中有了暑气。景色、温度,和眼前的男人形成了绝妙的配比。

邱芜澜提着纸盒,转身面向他。

“易蒲,有兴趣接我的戏么。”

易蒲眨眼:“嗯?”

“《红丝鸳》的男二,男一的弟弟。”

“我听说过这个组,”易蒲微讶,“当时我在山上拍戏,没能赶上试镜,现在角色早就定下了吧?”

“不要紧。”邱芜澜展眉,“你很合适,我可以安排你进去。你要是愿意,周一上午来我公司,我约导演制片人一起面你。”

“我倒是有空……”易蒲思忖着,像是在权衡着些什么。

婆娑的光影在他身上晃动,片刻,他和煦地对邱芜澜致意,“好,谢谢您,我会去的。”

他们相互道别,各行其路。

邱芜澜踏入院子时,大门就被打开。

“姐姐。”季尧接过她手中的纸盒,“你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邱芜澜很好奇为什么季尧每次都能估准她到家的时间。

“我在阳台晒衣服,刚好看见。”季尧说。

邱芜澜没有在这点小事上多做纠结,她换了鞋,示意季尧打开纸盒:“尝尝。”

盒子里是两块甜点碎块。

季尧眸色微沉,这不规则的边角料便证明了它的来历——它不是商店出售,是家庭手工制品。

他将微硬的表层咬碎,瞳孔有些发虚。

韩尘霄离开后,他的头痛减缓了很多,听见邱芜澜对简说暂时不需要伴侣后,季尧的状态愈好,哪怕邱芜澜出差四天,他都能按部就班的正常生活。

为什么,她这么快又找上了华君润……

他明明提醒了她,华君润背地里对韩尘霄做过什么。

他不再是那个清高、单纯的年轻人了,现在的华君润市侩恶毒,俨然是个日渐衰老的中年男人。

冷却后的米布丁略显干硬,季尧嚼蜡般咀嚼着,颌骨牵扯着神经,每动一下,大脑都隐隐抽痛。

“可以复刻么?”邱芜澜问。

她的声音近而远,像是茧上剥下来的丝,季尧听不太真切,却又切实理解了她说的内容。

“应该不难。”

“你要是有空,就试试吧。”邱芜澜走向书房,“我处理一会儿工作。”

随着她走远,本就轻若蚕丝的声音愈发遥远朦胧。

季尧甩了甩闷胀的头,他接收到了邱芜澜的语言信号,比起“听见”,更像是“意识到”。

也许,他是有点中暑。

季尧抱着盒子,久立在门口。

他分明和邱芜澜共处一室,却没由来的情绪低落,提不起任何兴致,甚至连手指都不想动。

不该打韩尘霄的。

季尧恹倦地将纸盒捏成一团。

比起华君润,还是韩尘霄留在姐姐身边更好一些。

……

……

“华老师。”助理推开门,“邱总问您现在有空去一趟练舞室么。”

“知道了。”华君润将电脑锁屏。

他没有舞蹈类活动,最近也没有武指要过来,叫他去练舞室,十有八.九是和季语薇磨戏。

这不该是芜澜叫他过去。

想来周末那次见面,让她感到了困惑。

毕竟前不久,他还像狗一样驮着她在地上爬行。

回忆起邱芜澜手滑碾烂滑蛋、面无表情大口咀嚼的样子,华君润不由得抚唇抑制笑容。

他的芜澜,怎么能越来越可爱了。

华君润的欣悦维持到推开练舞室门的那一刻。

等待他的不是季语薇,而是《红丝鸳》的导演制片人,以及一个人他再熟悉不过的后辈——

易蒲。

“君润老师!”

易蒲的咖位、资历低于他,又比罗浩炆、韩尘霄等人高出几筹,因而尊称他为老师的同时,又亲切地直呼名字。

那张和他有几分神似、又比他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友善。一如多年前的那一天,彬彬有礼的青年热情地朝他伸出手,向他问候:“好久不见了君润老师。”

似曾相识的场景华君润一瞬间回想起了很多。

他和邱芜澜分手后的第一次重逢,就是借由易蒲之手。

那次,他隔着车窗听见了邱芜澜的声音;

这一次,华君润直接看见了坐在易蒲之后的邱芜澜。

目光交错,她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又一次汇集于易蒲一身。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你好。”他态度平和地与易蒲握手。

和他稍显冷淡的反应相比, 易蒲显得尤为高兴,“《红丝鸳》的角色都定下了,没想到还有机会能来试镜。”

“男二?”华君润看向导演和制片人, “王轩退出了?”

“没有定。”制片人道,“男二是男一的亲弟弟, 那么从角色适配度上考虑,易蒲确实比王轩更合适。”

华君润深谙, 一个化妆师就能解决的问题,显然不是临时换角的真正理由。

导演靠着椅背,笑呵呵道, “邱总强烈推荐易蒲, 我们就说先看看他的表现力。”

“是啊, 多亏了邱总。”易蒲侧身, 望向邱芜澜, 眼眸噙笑, “我本来以为会彻底错过这部戏, 没想到周末散步时碰巧遇上了邱总,她邀请我来试镜,还为我搬动了您来搭戏。”

华君润沉眸, 看向坐在内侧的邱芜澜。

她似乎没有听出易蒲绵里藏针的炫耀, 只是看了眼表, “开始吧。”

秋叶娱乐不仅为《红丝鸳》提供了拍摄场地,同时也是这部剧的最大投资方, 她坐在这里, 代表了投资方的意见。

“好。”易蒲将剧本拿给华君润,“君润老师,我试的是这一场, 您需要点时间来准备么。”

华君润一阵窒息。

现在不过早上八点半,看易蒲熟稔的姿态,至少提前一晚就拿到了试镜的剧本。

他有充足的时间练习;而在进入这间练舞室之前,没有人通知过华君润要试戏。

他措手不及、没有任何准备,导演、制片人以及邱芜澜都已就位,即便他们给他时间当场看剧本,在三方压力下也很难静下心。

这份对易蒲的偏爱,以及对他的刻薄,泾渭分明,令华君润心口发麻刺痛。

“好,”他接过了剧本,“不好意思,稍等我一会儿。”

他站在门口,目光从第一行往下,扫视审阅。

两分钟后,他将整页纸看完,没有还给易蒲,转手倒按在桌上。

“可以了。”

易蒲眼见,前一刻还谦逊温和的男人倏地没了笑意,他单手扯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双膝打开,大刀阔斧;下颚微收,目光集中向前。

整个人气势为之一变,锋利沉冷,全然是剧中那位枭雄武王的模样。

这眼神令易蒲一凛。

他在某些时刻明目张胆地踩在华君润头上,可不得不承认,在演戏方面,自己望尘莫及。

邱芜澜很照顾他,提前把剧本给了他,又特意没给华君润时间准备。

尽管如此,华君润入戏的状态和速度还是让易蒲气短了一截。

他是怨恨的,明明自己的水平、长相不算差,又得到过邱芜澜的赞助,可从进入艺校开始,“小君润”的绰号便如诅咒一般,压得易蒲永远低人一头。

小君润?

可笑,他才不是谁的替代品。

易蒲蓦地后退数步,深吸一口气,进入剧情。

“王兄!”待他睁眸,脸上已是一片喜色。

他朝华君润快步而来,臂膀微晃,穿着短袖,却让人看出了笨重的盔甲形状,“王兄,摩契已率众投降,西北三百里土地尽奉于我大昭。潃岐门户大开,王兄夺取中原的霸业指日可待了!”

导演眼睛一亮,能把四方步信手拈来的年轻演员着实不多。

易蒲的功底相当扎实,不需培训就已有了架势。

“好。”

这一声好,抑扬顿挫。

华君润扶膝起身,双眸先露精光,随后才附笑意。

“四弟辛苦,我方伤亡如何?”

“轻伤不过两千,牺牲不过五百。”易蒲单膝跪地,双手上举,“摩契舆图国印在此,奉于王兄!”

华君润疾步拿起,侧身展图赏阅。

他脸上的勃勃野心表现得淋漓尽致,仔细看完地图上每一寸土地,才记得拉起易蒲。

这段戏对易蒲和华君润来说难度同等,都有一次情感转变。

从大获全胜的喜悦激动,到谋划后续的深思沉稳,情绪上由动到静,台词更是复杂。

短短三分钟,讨论战况局势、诸国势力,近两千字的台词,易蒲错愕地眼见华君润居然一字不卡的说了出来。

他花了心思准备这次试镜,背下了所有台词,因而听出华君润说错了几次,可他面色自然,语气恰当,大致意思也没有偏离,除了熟背全文的易蒲,连导演和制片人都没发现错处——

他不过是来到这里之后,通读了一遍剧本而已啊。

“好,很好。”最后一句台词结束,制片人率先夸赞了起来,“易蒲,你表现得相当不错。”

易蒲低头致意,“谢谢您。”

导演没有发话,直到邱芜澜侧身询问他,“您觉得怎么样。”

“我…哈哈,”他摊手,“我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可惜没把摄像机带来,不然能省个场次。”

“是啊,这段直接拍都没什么问题。”制片人感慨不已,“亚缇丝不愧是亚缇丝,又优秀又努力,华老师,您已经把整部剧的剧本都背完了?”

“不,还没有。”华君润道。

“天呐,那你是过目不忘吗!”制片人震惊,“看一遍就全记下来了?”

“我之前看过几遍,了解了设定。”华君润坦言,“有五六处忘词了,我按照上下文自己填了词。”

制片人由衷感叹,“太厉害,太厉害了。”

邱芜澜截断了她的赞叹,对导演道:“那就麻烦您去和王轩那边沟通了。”

导演点头,“没问题。”

她复看向易蒲,眉眼柔和,“我没看错人。辛苦你来这一趟,中午一起吃个饭。”

“邱总盛情,当然好。”易蒲笑着,余光扫向华君润。

华君润定定地望着邱芜澜。

无论是表现力、情绪爆发力以及台词功底,他都不输精心准备后的易蒲,然而对于方才的表演,邱芜澜一字未评,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易蒲身上,未曾施舍他一缕。

“呀,真热闹。”

练舞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探出半边倩影。

季语薇扶着门,向内打量,“打扰了,来看看我的男人们。”

“哦,女一号来了。”导演和季语薇打了招呼,“正好,季尧在吗?”

邱芜澜意会,“去我公寓吧,我让阿尧简单做两个菜。”

她提前离场,把空间让给剧组。

简在办公室等她,“易蒲的试镜还顺利吗?”

邱芜澜将今天试镜的剧本丢去桌上,“‘小君润’怎么肯在华君润面前丢脸呢。”

简笑道,“真是一箭双雕,‘小君润’和华君润扮演兄弟,冲着这点,就足够有噱头了。”

“韩尘霄安分了么。”邱芜澜拉开办公椅。

“上周开始复工了,接了不少活,行程排得连轴转。”

“真幸福。”邱芜澜落座。

简明白她的意思,“是啊,多少艺人想接活都接不到呢。”

“不过,”她将一个盒子和一把钥匙放在了桌上,“韩尘霄托我将这两样东西交给您。”

邱芜澜扫过,“这是什么。”

“去年您让我买礼物,我给他选了一辆车和一只表。”

邱芜澜偏头,思考了一会儿:“是么。”

这样琐碎的小事,她记不得了。

“都半年了,也退不掉;二手东西,又不能再去送人。”邱芜澜戴上眼镜,“你拿给他吧,告诉他,我更想收到等价的业绩。”

“好。”

“不急,先让人把鸟拿来。”

“那只鹦鹉?”

邱芜澜“嗯”了一声,“中午我带他们去公寓吃饭。”

季尧收到邱芜澜的信息后便往公司赶,即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抵达公寓也预计超过十二点。

他来不及做饭,在路上从农场订了肉和菜,让人把别墅里的六宫格黄铜火锅桌送去了公寓。

季节不太对,但冷气开得很足,在场一大半又都是要控制饮食的人物,比起精致碳水和糖油混合物,更能接受清汤火锅。

季尧将最后一盘沙拉送到桌上,邱芜澜搭着他的小臂,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辛苦了。”

易蒲拨弄着碗里的前菜,无可奈何地发笑。

不管邱芜澜身边的男人换了几轮,她对待这个远房表弟的态度倒始终如一。

远房表弟呵——

在座的三人很清楚一个事实:

邱芜澜另眼相待季尧,并非出自家族观念。

邱家的远方亲戚多如恒河沙数,只有季尧长久留在了她身边。

这是韩尘霄和那些嫉恨季尧的前任们所看不清的事实:他们以姐夫自居,先入为主了邱家重视家人的观念,也被季尧轻佻天真的外表所蒙蔽。

六个宫格,七个人,四格都是清汤,对准了在场的四位艺人。

“借着邱总的地,咱们敬易蒲一杯,就当是欢迎会了。”导演举起杯子,乐呵呵地伸到了冒着热气的铜锅上。

“干杯。”季语薇笑着附和,对坐在身旁的易蒲眨眼,“我从没有当过主演,君润和阿尧是知道我演技的,我已经提前跟他们赔过罪了,易蒲老师,之后有拖累你的地方,多担待。”

“不敢不敢。”易蒲双手托杯,“在座都是前辈,我也就敢和阿尧闹一闹了。”

季尧举杯,隔空敬了易蒲后,抿了口杯中的果汁。

“多少年了,多少观众期待你俩一起出镜。”制片人有意帮易蒲破冰,为他找了个话题,“你们一起演过戏吗?”

“嗯,有的。”易蒲道,“我第一部爆剧就是和君润老师合作的,他演养父,我演养子。”

“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从那部剧开始,你被叫小君润嘛。”

“网上还说你俩有父子相。”

华君润将肉夹给了易蒲,“来儿子,补补。”

“欸,谢谢爸。”易蒲抱着碗,弯眸笑着,斯文和气。

只是到饭局结束,那块肉都留在了碗里。

季尧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罐装果汁。

他注意到了那片肉,吃完饭,导演制片人打车回去,邱芜澜亲自送易蒲,留下秋叶自家三个艺人收拾残局。

季尧做的饭,收尾工作就交给了华君润和季语薇。

“真不好意思,”季语薇将手背在身后,“我新做了指甲,能麻烦你吗,君润。”

华君润收着筷子,“哦?弹琴的手居然做了美甲。”

季语薇笑容愈甜,他将空碗垒起来,“开玩笑的,你歇着吧,我来。”

“谢谢。”

季语薇从冰箱搜刮了罐剩下的啤酒,坐去季尧身边,看他打游戏。

咔——易拉罐打开,响起细微的气泡声。

她吃了一顿寡淡的水煮菜,此刻却喝着菠萝啤。

“玩什么呢。”

季尧眼也不抬地回道,“死亡宫。”

“怎么玩的?”季语薇靠去沙发背上,瞄向他的手机。

黑乎乎的一块,画面很暗。

“宫斗题材,恐怖解密。”

“这八个字居然能放在一句话里。”

“宫斗的刻板印象本就和恐怖解密差不多,悬疑、死伤、谎言、推理。要进组了,选款古风游戏感受一下气氛。”

季尧放大了漆黑的角落,在墙壁上找到了一小块卫星状溅落血迹。

“看来陈贵人是在这个角落被人袭击了,”他自言自语,“出血量不大,没有移动的痕迹,凶手精于此道,出手精准且谨慎,陈贵人未察觉就糟了暗算。”

季语薇支着下巴,“根据你的推论,会是谁做的?”

季尧道,“不管是谁、不管是恐怖解密还是宫斗题材,最终boss不都是皇后么。早晚要对上。”

“我倒不这么想。”季语薇摇晃着啤酒罐,壁上的水珠落下了几颗,“电视剧也好,游戏也罢,一部好的作品一定具有现实意义,而现实里的皇后,有什么必要去针对区区妃嫔呢。”

季尧余光睨向她。

季语薇轻笑,“人们总是给皇后套上悲情的设定,这不过是皇帝的金锄头——平民不允许世上有既尊贵又幸福美满的女人,非得让她有点不好过不可。”

“可惜事实正好相反。前朝皇后们的权力至高无上。”

“她们掌控着选秀名单,有生杀予夺大权,皇帝不能废后,皇后却能把皇帝从她不喜欢的妃子床上拖走,就算当着皇帝的面给哪个妃子一巴掌,皇帝原则上也不能干涉皇后管教妃嫔。”

“一个是妻子,其他的只是玩物。”季语薇勾唇,“皇后作为人,怎么会恨玩具呢。”

“语薇姐,真理智啊。”季尧将注意放回了游戏,“可要是皇后爱皇帝入骨,那么玩具也会碍眼。”

“不,那算不上爱,只是自私狭隘的占有欲。”季语薇抚胸,语调轻盈,水眸潋滟,“真正的爱,是爱屋及乌。要是皇后爱皇帝入骨,那么皇帝的一切都会让她爱不释手,包括那些玩具:她玩那些玩具时在想什么、感受如何,那些玩具为什么会吸引到她——好的皇后该想这些才对。”

季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么好的皇后,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理解她的用心良苦。”

“真正的爱本来就是默默无闻的。既然是好皇后,就不会向皇帝邀功:自己为了她都做了哪些努力。”

季语薇的语气、声音和表情都呈现出微妙的怪异,像是过分虔诚的教徒。

那份对信仰的狂热,让普通人难以接受,毛骨悚然。

“只有这样,才算得上‘爱’,不是么。”

“是么。”季尧不置可否。

游戏弹出了选项框,要求玩家选择杀害陈贵人的凶手。

季尧没有立刻选择,在他思索的间隙里,季语薇倾身,双臂交叉着,搁在了他肩头。

“没想好么?”她提议,“选第二个,华妃,如何?”

“听语薇姐的。”季尧从善如流,按上了第二个华字。

猩红的血浆顿时炸满屏幕,选择之后,鲜血淋漓的一个「殁」字出现在手机中央。

咔哒……

“我切了点水果,” 瓷盘落于桌面,发出轻响,从厨房出来的华君润温声道,“一起吃点吧。”

季语薇歪头看着那个「殁」字:“什么意思,我猜错了吗。”

季尧抬眸,看向温雅的华君润。

“没有。”他叉起了华君润送来的苹果,“是选错了。”

“哎呀,真可惜。”季语薇掩唇,讶色间没有半点歉意,反而笑意盈盈,“不好意思,我不懂游戏。”

切成块状的苹果保留了部分红润的果皮,做成了兔子造型。

季尧咔嚓咬断了兔子的头部,只留下两只鲜红的兔耳。

“不要紧,”他咀嚼着果肉,不甚在意,“我有很多存档,每一步都能回溯重进。”

“游戏是游戏,也别忘了现实里的事。”华君润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阿尧,听说之前你和你们队长闹了矛盾,现在和好了么。”

季尧叹气,“君润哥,你是我哥,又不是我爸,说话别那么老气。”

“是叫韩尘霄?”季语薇眼藏笑意,“他看起来对芜澜是真心的,怎么说分就分了呢。”

“邱总不缺真心,”华君润道,“待在邱总身边,还需要能力。”

“这话说得可真功利。”

“爱可抵万难。”季尧重新开局,“他没有抵挡住,说明没有爱。”

“呀,”季语薇愁僝蹙眉,“你们也太欺负后辈了。”

韩尘霄的话题在三人随口的闲谈里提起,又在这句可有可无的感叹中草草结束,无人再提。

客厅静默下来,L型的沙发,三人各占一块,相安无事地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事。

“嗯……”

秋叶娱乐最大的练舞室内,年轻男女密不可分地搂抱着。

白皙柔软的双臂勾着男人的脖颈,女人腰抵着舞蹈镜前的把杆,迫切痴迷地与身前的男人相吻。

“哈…好棒。”空灵的声音如琴弦颤动,她爱恋地抚摸男人温润的脸庞,目光着迷,好似在透过他看向别的什么。

“听说您是邱总最好的朋友,”男人哂笑,“语薇姐,邱总请我来,可不是做这个的。”

“可我想做。”季语薇伸出舌尖,沿着男人侧颈动脉舔舐,“你也想试试芜澜最好的闺蜜,不是么。”

男人眸色微沉,伏在季语薇耳畔道,“语薇姐,提醒您一下,墙上有监控。”

这句话后,他等待着季语薇惊慌失措的表情,然而,季语薇却是笑了。

她嗌嗌低笑,指尖挑开男人衬衫上的纽扣。

“那你猜猜,这里的监控,正对着哪里?”

柔若无骨的五指滑入衬衫,季语薇啄吻着男人喉结,她在他喉咙前呵气,“芜澜在看我呢……易蒲,别弄乱我的发型。”

易蒲眼眸微眯,下一刻,他掐着季语薇的腰,将她压在把杆上,粗暴地吻了下去。

隔音绝佳的舞蹈室内,前后上三面镜子同时照应出纠缠的人影。

墙角倒挂着的监控亮着微弱的红灯,如实记录着室内的靡靡之景。

第70章 第七十章

尽管易蒲成为了《红丝鸳》男二, 作为外部人员,他来秋叶娱乐的次数也太过频繁了。

更频繁的,是他和邱芜澜见面的次数。

“我吃醋了。”

季语薇隔着椅背, 圈住邱芜澜的脖子,“不让你走。”

邱芜澜也没有走, 照旧做自己的工作,“韩尘霄你不吃醋, 易蒲又有什么醋。”

被她戳破,季语薇顺势坐去她腿上。

“芜澜,为什么是易蒲?”她问。

邱芜澜没有回答。显示器右下角有红点闪烁, 她将其点开, 一张十六格的监控画面弹了出来。

左上角, 华君润从办公室出来, 往电梯走去;

中间的格子里, 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间照到了易蒲。

两间电梯, 他们按下了同一楼层——练习室的楼层。

邱芜澜起身离座, 季语薇自她腿上滑去座位,她愣怔地看着十六格监控,继而揪住了邱芜澜的衣摆。

“芜澜, 我的呢?”她仰头问。

“什么?”邱芜澜垂着眸, 兀自整理袖口。

“我的监控呢?”季语薇的笑有点发涩, “你不看着我么。”

“最近要看的人变多了,只能摘掉一部分。”邱芜澜回眸俯瞰她, “我出去一会儿, 你走的话,记得关门。”

她迈步离去,季语薇呆坐在座位上, 指间残留着布料抽离的感触。

电脑没有锁屏,她蓦地回神,在监控后台翻找。

没有、没有、没有——

她翻遍了邱芜澜后台系统所有监控,近百个画面没有一个分给她!

是因为她信任她?

不……

那张柔美的脸阴沉如水,她坐在电脑前,眸色暗戾无光。

她不关注她。

她不在乎她。

监控画面中出现了邱芜澜的身影。

她从电梯下去,静立在电梯间。

电梯面板上的数字不断跳动上升,没有多久,电梯打开。

华君润迈出电梯的刹那,便对上了邱芜澜。

他眸中涌现错愕,旋即面色如常地颔首致意,“邱总怎么在这儿?”

“等人。”

华君润顺着邱芜澜的目光看向另一部电梯,面板上是即将抵达的楼层数字。

这是艺人排练的楼层,邱芜澜等在这里,要么是为下一项目的重点目标,要么是等季尧季语薇。

数字停止,看清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男人时,华君润呼吸一屏。

“邱总。”易蒲笑着,脸上无有讶色,像是一早知道邱芜澜会在这里等他。

“走吧。”邱芜澜冲他颔首。

她带他开了一间练习室,递出临时工牌,“杀青前,你都可以用。”

“谢谢。”易蒲余光微移,看见不远处的华君润后,缓缓补充道,“其实,你不必特殊照顾我的。”

那张温润如玉的脸眉舒眼展,像极了华君润的招牌,又携了隐忍柔情。

他放轻声音,对她私语:“入行的时候,你就帮了我许多,芜澜,我已经能独当一面,承担主役的责任了。”

“这不是为你,”邱芜澜直视他,“是为了我、为了我们。”

“芜澜…”易蒲前迈半步,倾向了她,他注视着她,欲言又止。

半晌,他收回了那半步,后退回身,拉开了练习室的门。

“好,”他咽下了某些言语,向她保证,“我会珍惜这次机会。”

邱芜澜轻轻嗯了一声。

她做完接待,回到电梯间准备上楼,华君润依旧站在原地。

邱芜澜按下电梯键时,他兀地开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主演都在这,他过来方便找你们聊戏。”

“那么,你想要和他复合么。”

邱芜澜睨向他。

“不一定。”她说,“易蒲很有分寸,所以我有挖他过来的想法。”

“不一定?”这三个字在华君润口中绕了几圈,“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和前任纠缠的么。”

“你现在不也站在这里么。”

华君润语塞,他压抑着翻滚的情绪,佯装玩笑,“我以为,比起和睦的父子营业,相似的两个男明星相互撕扯,才会更有看点。”

“谁说同一家公司的艺人一定要和睦呢。”

电梯打开,邱芜澜步入轿厢,对华君润颔首告别。

脚下的地面倏地一沉,赶在关门之前,华君润踏入了电梯。

邱芜澜疑惑地看向跟来的华君润。

华君润凝视她,那双黑眸里的神情如纸中之火,再也忍耐不住,焚烧而出。

“‘小君润’的外号名不副实。”他沉沉开口,“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华君润都不会在你的公司里,和你的闺蜜苟合。”

头顶的电梯监控亮着微弱的红外灯。

邱芜澜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华君润眼睑半瞌,“作为股东,我不建议你签私德有亏的艺人。”

邱芜澜沉吟,“你是要我开除全公司80%艺人——特别是你么?”

华君润双手紧握,继而松开,强行让自己放松。

他控制住了肢体,但神经上的反应无法削减。

电梯抵达26层,发出提示音,这声音在华君润脑中无限拉长,像一条直线,从耳蜗穿过大脑,形成晕眩的耳鸣。

他没能大声反驳;

华君润早已不是那个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的年轻人了。

邱芜澜抬步越过他,“‘小君润’,名副其实,不是么。”

她回到办公室。

季语薇已经离开,走之前帮她锁屏了电脑。

邱芜澜拂过办公椅椅背。

椅子被推入桌下,可角度有些偏斜。

她离开时缺了点时间。

……

自邱芜澜邀请了易蒲后,易蒲一周至少来秋叶娱乐签到一回。

“易老师。”“易蒲老师早。”

前台的接待们已同他相熟,他有着自己的休息室和练习室,俨然成了秋叶娱乐半个艺人。

作为如今四小生魁首,易蒲极具亲和力,迅速与秋叶娱乐的员工打成一片,在公司里人气颇高。

“早。”他从秋叶娱乐大门进来,门外停着一辆面包车。

三名穿着制服的人员正从车里搬卸小纸盒。

装着甜点的纸盒摆满一小推车后,他们便将其送去各楼层茶水间。

“稍等。”易蒲在他们进电梯前挑了两个出来,放去前台,“来,你们的份。”

“哇!我们也有吗!”年轻的接待惊喜道谢,“谢谢易老师!”

“这多好不意思啊,您来我们公司,还帮我们补充茶点。”

“就当是交房租。”易蒲笑着同她们挥手,“我先上去了。”

目送他离开,两名接待拆开纸盒,里面是小小一块提拉米苏。

“看着好好吃。”

“他真的一点都不耍大牌,要是能和我们公司签约就好了。”

“人家已经是工作室老板了,怎么可能再当打工仔呀。”

“话是这么说,”接待压低声音,“可华君润不也是放弃了自己的工作室,来和我们签约了么。”

“网上都说是他工作室撑不下去了,才被我们接手的。易蒲看着不像有经济困难啊。”

“就是说啊,这么贵的蛋糕买了整整一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给自家员工发福利呢。”

第三支叉子伸了过来,两名接待的笑容戛然而止。

那柄塑料叉自然而然地切下提拉米苏一角,她们顺着叉子向上望去,看见来人是谁后狠狠松了口气。

“季尧,你吓死我们了。”

“怎么了,”季尧含着蛋糕,“‘易老师’来了,我就不能和姐姐们一起玩了么。”

“你知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接待们笑嘻嘻地从抽屉里拿出饼干小零食,“别走,待在这里。你也在这边吃东西,主管就骂不到我们了。”

季尧将叉子扔进垃圾桶,“嗯……可是你们一直围着易蒲转,让我没什么吃东西的心情。”

“哎呀,你怎么这么可爱。”她们低呼着,发出看见猫咪的声音,“人家是客人,当然要热情点咯。”

季尧眨眼:“他是客人,那我是什么?”

“你说你是什么。”年长些的接待红着脸道,“我们有什么秘密都只告诉了你,你怎么还吃人家的醋呢。”

季尧吃醋样子让两名接待极为受用,像他这样年轻漂亮的美少年,既是邱家的表少爷,又是明星偶像,却时不时地冲她们撒娇。

她们当然明白季尧未必真的把她们放在眼里,可就像被猫咪亲近的人类一样,哪怕知道猫咪的举动是为了乞食,也不妨碍她们自满得意。

季尧视线微垂,看见女人若无其事地在他吃过的地方切下一块放进嘴里。

她没有咀嚼,用湿滑的舌头碾开了甜腻的奶油。

烂糊的蛋糕融合唾液,粘在口腔壁上,她再度开口,嘴巴便发出糖分分解的酸臭。

那股腐烂的反酸感从女人的舌苔冲入季尧口鼻,其中融合了口红浓烈的香精油脂味。

喉结微滚,剧烈的反胃感令他差点当场呕吐。

恶心至极。

“是吗,我才不信。”他眨眼,转身离开大厅。

姐姐……

姐姐、姐姐……

“姐姐……”

邱芜澜猝不及防被拉起了左手。

她正和邱泽安以及分公司几位负责人开线上会议,季尧突然进门,他蹲跪在座椅旁,拉起她的左手,贴于面前深嗅吸气。

邱芜澜不能离开摄像头,眸光微瞥,用眼神询问季尧:“?”

季尧没有看见她的表情,他轻瞌着眼,戴着呼吸机般专心嗅闻着邱芜澜的手。

少年温热的气息洒在掌心,掠起微弱的痒意。

清雅的兰草气救赎了他,待季尧从那浑浊油腻的酸味中挣脱,邱芜澜已结束了会议,侧身盯着他看。

“怎么了?”她问。

“易蒲哥带了蛋糕来,”季尧保持着那温驯的姿势,“太难吃了,差点让我吐出来。”

邱芜澜很能理解这种感受,绝大部分甜品都难吃得让她想吐出来——她通常也的确会吐出来。

但她同时也清楚,季尧和她不同,他并不挑食。

“阿尧,”她深感无奈,“你不该这么关注那些没用的东西。”

韩尘霄刚走,她的弟弟刚恢复几天活力,竟又被易蒲夺去了心神。

“你最近的注意力太分散了。”贴在季尧唇鼻前的手掌顺势后移,抚上了他的脸颊,“难道公益活动和我布置的作业不足以充实你的生活么。”

季尧回避了她的目光。

良久,他轻声道,“姐姐,那有可能是我未来要相处的家人。”

“你的家人只会是我。”

这句话脱口而出,邱芜澜和季尧同时一顿。

邱芜澜迅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早已决定放季尧自由,他的家人该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不能像没断奶的小狗一样永远跟在她脚后。

可与这一决定相反,这半年来,她优柔寡断、拖沓反复,到如今,听见季尧说他将韩尘霄、易蒲等人视作家人时,一股被背叛的愠恼不自觉腾升窜起。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声带已发出强令——

“别再为这种人和事浪费精力,去做我给你的数据分析。”

“邱总!”

办公室门倏地被推开,简神色匆忙地闯入,“出事了。”

“华君润参加活动时,失手把一名行为过激的女粉丝推进了江里。对方溺水,已送往医院,华君润现在被警察带去了局里。”

邱芜澜回眸,余光落在桌面右下角的监控程序上。

“患者情况如何?”她问。

“活动现场人很多,因此抢救及时,但呛了点水,需要在医院观察一下。”

简汇报完,蓦地一愣。

艺人闹出如此恶劣的事件,她却看见邱芜澜唇畔浮现出欣慰的满意。

“我知道了。”她将电脑关机,“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