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征然叹了一口气,四下张望了一下才继续低声安慰他:“往年里,九成以上的内门弟子都会进前一千名,更何况你们这一届有三千人,比过去几年都要多。听上面说,今年的卷不怎么难,你放宽心。”
贺兰蕴哭都不哭了:“当真?”
他师兄无奈地点了点头。
贺兰蕴这下彻底放心了, 李征然可是戒律堂下派到学宫戒律处里主管刑罚的弟子,级别与一众教习相当。有他的内幕消息做保障,哪里还愁通不过考核?
他眼珠一转, 想通了其中利害, 便又恢复了笑脸。
李征然是得了师父的任务才来送人的, 他今日本就有场外巡考的任务, 不能久待。应付完自己的便宜师弟后他便匆匆离去,正好错过了他这位好师弟跑进人群里,左拐右拐进了一处偏僻角落,凑到了一伙捧着书闲聊的人面前。
若是李征然还在, 必然会惊讶地发现这一群人全是戒律处里常见的熟面孔。
师子昌懒懒瞥了他一样:“打听到了?放心了?小爷说了有门路就是有,包你稳过考核绝对没问题。”
“就是就是,子昌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人!”一旁站着的两个人忙开口附和。
“多亏了子昌师兄。”
贺兰蕴视线一扫,那矮胖的像冬瓜叫方见缘,另外一个瘦得像竹竿的是翟怀仁,这两位只是普通人家出身,但日日跟着师子昌呼朋引伴,倒把那纨绔狗腿样学了个十成十。
贺兰蕴慢条斯理地看了眼这群人,笑得雀跃:“好,那就全仰仗子昌兄了。”
……
“表姐,你看什么呢?”
看着少女趴在栏杆上,把一个小方盒举在眼前不停地张望,宋无尽不禁嘀咕道。
他认得这个小方盒,那是个可探听百里的法宝,名字就叫千里耳目。可陈大小姐看着的方向偏得很,那里只有角落里的一群世家纨绔子。
“这不是师子昌那群人吗?”宋无尽皱了皱眉,实在不懂这些浪荡子弟有什么值得人看的。
但此时的陈慕律却看得很是认真,甚至看得顾不上站在一旁的表弟:“你快一边去,别挡我光……你要不还是去找小沈玩吧?”
被敷衍的宋无尽撇了撇嘴,老老实实地转身走向另外一侧,沈椿龄还在那儿看书。
“小椿,你觉不觉得我表姐最近怪怪的?”宋无尽蹲下来,欲哭无泪。
“马上考核了,小师叔压力肯定很大。”沈椿龄慢慢道,“而且六师叔不出意外还是第一名,人言可畏,肯定对小师叔会有些影响吧,毕竟门内那些好事之徒……”
“该死的孟长赢,都是因为他!”宋无尽忿忿不平,但碍于另一边的陈慕律在场,还压低了声音,“明明表姐她每日天不亮都爬起来学,还要被那些人说,这也太不公平了。”
沈椿龄垂下眼,视线落在书页上:“世人多如此,宽以待己,却爱苛责他人。”
宋无尽抿了抿唇,看向正在低头温书的沈椿龄:“小椿,那你师父有对你提要求吗?”
“师父已经多日未回宗门,但她一向宽容,想来不会在意这个的。”沈椿龄头都没抬起来,声音轻轻地,随着翻书声一同响起。
宋无尽重重叹了口气:“没想到沈堂主人还挺好的,可她为什么每次都对我这么凶?”
沈椿龄眸色微动,合上书,又换了一本:“你好端端地叹什么气?”
“叹我命苦。”宋无尽垂下头,一边在地上画圈一边说,“要是到时候我还没拜师,岂不是要被遣返回家了?”
“只要你愿意,我想应该会有不少人愿意收你做徒弟。”沈椿龄抖了抖书,有些好笑。
华京仙境的宋公子,怎么会无人问津呢?
“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跟着表姐,一直赖在倾月宗!再说了,要是我回家了,不就见不到你了吗?”宋无尽眨巴眨巴眼,“总之,我现在才不回去。”
“可你以后还是会回去,倾月宗不是你家。”
宋无尽又问:“倾月宗是你家吗?”
沈椿龄放下书,认认真真地想了想:“算是吧……其实戒律堂是我家。”
“那好吧,本来想说你家就是我家的,但戒律堂……”宋无尽一脸惊恐,“还是算了吧。”
沈椿龄被他逗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你也少说几句,快复习再说吧。”
……
沐魂钟响过三遍,考核即将开始。
学宫大考只有一日,分为上下两场,上午一场是综合各种心法的文试,下午一场则是专考剑术的武试。
还没走到座位上,陈慕律便已经皱起了眉。
【叮咚——最新主线任务成功解锁!】
【当前任务:帮助主角避开作弊事件。】
陈慕律脚步一滞。
装死多时的系统抓住时机,立刻开口:【宿主,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事实就是这样,这无法改变了。】
陈慕律冷冷一笑:【你少说点废话吧,小心后台又卡出新bug了。】
学宫文试的考核虽然刻意分开了座位,但到底还是两人一桌,中间隔开。和他同桌的那人已经早早地在位置上坐下了。
墨发高挽,遮不住宽肩窄腰。那人身挺如松,不是孟长赢是谁?
系统小心翼翼地开口:【宿主啊,刚刚师子昌那个情节本来应该是主角发现的,但……】
陈慕律扶额无奈:【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带上我了是吗?】
【事出紧急,只能靠你了。】系统也很无奈,机械的电子音里透着可怜,【只要上去和孟长赢说说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让剧情回到正轨上就行了。】
陈慕律闭了闭眼,他大概能猜到原因,无非是因为他前几天不但没接到那些给主角使绊子的任务,还天天扯着孟长赢陪自己练剑罢了。
眼看着他态度松动,系统趁热打铁,继续劝他:【宿主宿主,这次空降任务的奖励里不止有十天存活时间,还有一颗渡劫丹哦!】
【渡什么劫?】陈慕律不解。
系统热情推销道:【当然是雷劫啦!无论是金丹雷劫还是元婴雷劫,只要有一枚渡劫丹,都能100%保命!这任务可划算了宿主做一个吧!宿主求你了做一个吧!】
【行行行,你先闭嘴。】
陈慕律被它吵得头疼,一脸官司地往位置上一坐,开始思考怎么和边上这位主角师兄开口。
自从上次剑术课后,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见面了,更别提聊天。
这要怎么开口……他垂下脑袋,紧张地盯着桌面上放着的那份未开封的考卷,脑子里一片空白。
还有一会儿才开考,殿内已经落座的人并不算多。陈慕律正胡思乱想着,一道低哑的男声轻轻响起:“座位是按照师门和辈分排的,所以我们才会分到一起。”
陈慕律猛地抬头,顺着声音侧身看去。
孟长赢低着头,好像在看手里的书,像是怕他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又解释道:“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坐在一起,但文试的时间不过两个时辰,忍一忍,就过去了。”
陈慕律咬着下唇,把薄薄的唇扯成了一片白:“哦。”
“你昨夜在院子里练剑,我路过看到了,只要第四式第三剑的时候别忘记中间的抬手,拿个丙等问题不大。”孟长赢的书翻过一页,话却还没停,“没教你练完倾月剑法,是我之过。凰灵玉一事我很抱歉,若师妹还有其他要求,孟某定会答应。”
这下陈慕律也低下了头,用飘忽的视线去找书,声音干巴巴的:“那个啊……到时候再说吧。”
“你想好了,直接与我说便是。”
“知道了。”陈慕律眨了眨眼,让睫毛盖住眼前模糊的黑白小字,急切地转移了话题,“哦对了,你自己小心点世家那群人。”
他有些漫不经心,语气轻飘飘的:“今日,我看见他们一大群人挤在一处偏僻角落里,似乎不是很担心这考核呢。”
他说得隐晦,但聪敏如孟长赢,一听便知其中内情。
少年面上挂了些淡淡的笑意:“师妹这是在担心我吗?”
……神经病。
陈慕律不回复,只是默默闭上眼,抬手挡住朝着孟长赢的那半张脸。
【宿主,我是错过什么了吗?】
“住嘴吧。”陈大小姐忍无可忍。
孟长赢语气里带着些戏谑:“师妹是在同我讲话吗?”
只是迟疑了一下就被孟长赢抢了先的系统:【宿主,你怎么把主角调成这样了?】
陈慕律吐出一口气:“……别给脸不要脸。”
你们两个都是。
“好,我知道了。”孟长赢从善如流地应着,目光却悄悄落在了陈大小姐烧红的耳畔上。
装都装不像。
明明是想当个恶人,却总忍不住心软。
第57章 心墙其三 古代也有选择题吗?
57.
沐魂钟响起六遍, 考核即将开始。
设作考场的地方很大,一间便能容纳数百人,台上摆着巨大的青铜鼎,还有一座香炉。炉内的凝魂香可助人平心静气, 台前那一炷特制的凝魂香能燃上两个时辰, 正好烧到文试结束。
戒律处的弟子依次上台, 卡着最后一段钟声点燃了计时的凝魂香。
陈慕律听着耳边系统结算奖励的播报音, 深吸一口气, 学着左右弟子的动作,慢慢将自己的灵气注入桌上的卷轴。
卷轴闪过一抹紫光, 缓缓展开于桌前。卷轴的最右端上方浮起了“陈慕律”三字,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系统的机械电子音响起:【可以了,宿主。我会为您实时提示时间的。】
学宫文试规则严苛,为了防止徇私舞弊之事,文试所用的特殊卷轴需要考生注入灵气激活,相当于神魂绑定, 无法伪造。
此后作答全程糊名,字迹也会统一。收卷时,所有卷轴都会投入青铜鼎中, 随机打乱后交由教习批阅, 直到归总成绩时才会重新激活储存在卷轴里的灵气, 作为分辨考生的依据。
陈慕律展开卷轴, 粗粗扫视着整张卷子。两个时辰的考试时间,几百道题,虽然数量多,但总体确实不难。
他的目光停顿了一下:【等等, 古代也有选择题吗?】
除了选项用了甲乙丙丁来替代,卷子上的题目形式都和选择题相差无几,亏他还以为只有各种长篇大段的默写和自由发挥的申论,背书背到怀疑人生。
系统沉默了片刻:【宿主,这里是修真世界。】
【……行。】
陈慕律叹了口气,没有多纠结,继续往下看。
虽然题目的形式看着不同,但内核与上辈子的题型其实大差不差,只是把考试科目换成了各种心法剑谱内功。
看着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原文填空,陈慕律捂着胸口,压下了唇边的弧度,面露安详。
系统很紧张:【怎么了宿主?是蛊毒又影响你了吗?为什么后台数据没有变化,是不是又出bug了?】
陈慕律含笑摇头:【不,是这把稳了。】
全是背过的考点,全是简单的题目,老天爷都在给他送分。穿进来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做任务这么有安全感。
学宫考核其实有两道坎。
一道是武试等级需要达到丙等及以上,不合格者需要重修;另外一道则是考核总分必须高于六十分,不合格的弟子直接降级,降级的名单甚至会在学宫外张榜贴出。
考核的总分为一百分,文试武试各占五成。武试成绩按照甲乙丙丁戊五等划分,甲等为五十分,乙等为四十分,以此类推。况且武试由倾月宗的剑心石判定成绩,外物不可干扰,这就使得大部分的不专于剑道的弟子落了下风。
而文试虽然也分等级,但在计入总分时会按照实际卷面分折算。
估计学宫上层也知道很多弟子本不精于剑术,武试成绩上不去,便在文试上放宽了些要求,题目一年比一年简单,即便是死记硬背,也能拿不少分。
对着那些毫无难度的原文背诵题,陈慕律提笔便写,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多时,便答了个七七八八。
台上的凝魂香才燃到一半,他已经撂下了笔,只对着不确定的那几处反复斟酌。
系统为他展开的光屏上时间刚刚过了两个小时十分钟,当前个人支线的任务栏泛着蓝光。
【个人支线:通过学宫大考(进度81.33%)】
光看这完成度,他都能算出手里这份卷子的得分,文试甲等已经稳了。只是他闲着也是闲着,便对着那一两个空处发呆。
凝神香飘满室内,陈慕律用手托着下巴,头一点一点如小鸡啄米,眼皮也打起了架。也对,他忧心题目,凌晨便偷偷起来背了大半天的书,只睡了一两个时辰。
【系统,半个小时后叫我。】
他干脆换了个姿势,头贴着胳膊,整个人都趴在桌上。
只是在他陷入梦乡前,却被桌上传来的动静惊醒了。
陈慕律猛地抬头,顺着声源微微侧目,只见身旁的孟长赢左手搭在桌上,四指曲拢,只余下食指在桌上敲了敲。
注意到他的目光,那人默不作声地抬手,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在桌上横着划了一笔。
一。
陈慕律揉了揉眼睛,低头看了眼自己空着的那道题,正好是道选择题。
选第一个。
他眨了眨眼,刻意忽略了他,收回眼神专心对着那道题,仔细想了想,答案还真是选甲项。
【宿主,孟长赢他……】
【我知道。】
孟长赢的眼角余光一直落在少女身上,他看着身旁的人轻轻抬眼又故意移开,低头思索后终于落了笔——填了个丁项。
正好是所有选项中错得最为明显的一个。
孟长赢放在桌上的手顿了顿。
片刻后,他慢慢收回了手,引出灵气默念字诀,封上了卷轴。
戒律处的弟子走到他身边,检查了封存的卷轴,将那卷卷轴带回了台上,当众投入了香炉边上的青铜鼎里。
青铜鼎发出一阵温和的紫光,鼎中升起一道淡紫色的烟,缓缓凝成了本场文试里的一行字。
整个考场——不,不只是这一殿的人,淡紫色的烟在每座青铜鼎上浮起,即使不同考场,所有考生也都能看到那一行字:提前交卷。
虽然隐去了姓名,但有人提前了一半时间交卷了。
死寂一片的室内忽然泛起了一丝骚动,不只因为有人提前交卷,更因为那一行字后,紫烟缭缭,还跟着绽开了九朵梅花印记。
“是那位啊……”
“肯定是那位,没跑了。”
陈慕律懵懵地盯着那几朵浮在空中的梅花,与那一行字不同的是,这些梅花泛着淡淡银色,在一片烟雾中格外显眼。
系统还在他耳边负责地解说:【那是凌霜榜榜首的标志,一朵梅花便代表着一次登顶。】
凌霜榜,学宫大考后按照总分依次排名的弟子年榜。一般来说,倾月宗弟子若无留级情况,应在学宫内修习满十年,每一次派榜都不限年纪资历,所以凌霜榜前列,多为年长弟子,但榜首却不然。
顶端的位置,已经九年没有换过名字了。
入学宫九年,蝉联榜首九年。如今学宫之内,能有九花齐绽之景的,唯有孟长赢一人。
主角光环太强大,系统的电子音都停不下来:【宿主你知道吗,其实上一次学宫盛况还是几百年前八花齐绽的沈青云,你知道……】
陈慕律叹了口气:【我还真不知道,可为什么只有八朵?】
梅花散去,他的视线和许多人一样悄悄瞥向了正在整理东西的孟长赢。
系统的声音压低了些:【因为最后两年,沈青云的二师妹也进入了学宫,接替她成为了新一年的魁首。】
陈慕律蹙起眉:【二师妹?】
系统卡了卡,后台似乎都搜冒烟了,连光屏都收起来了。不一会儿,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再次响起:【生年不详,卒于昭玄一百七十五年。】
怪不得他对这位二师姐一点印象都没有,原来是他一样的原书背景板。
这就是主角吗?陈慕律垂眸,眼神依旧落在少年的身上。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孟长赢这一次也会是第一名。
顶着一众复杂的视线,孟长赢安静地理好东西,转身时轻轻扫视了周围一圈,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陈慕律身上,正好捉到了某个正在偷看他的人。
陈慕律呼吸一滞,立刻回过头去盯着卷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把戏让他玩了个明白。
孟长赢眉心松了松,大步流星地向外走。
殿外很安静,只有几个巡考的弟子偶尔经过。
他漫不经心地绕着路,不一会儿便避着人回到那条熟悉的金银花廊。这片距离考试场地比较远,很是隐蔽。
“来了?”路屏山倚靠在廊柱上,“你别说这花廊上太阳还真挺不错的,睡起来可舒服了,这陈大小姐眼光还挺好的,这种地方都能给她找到。”
孟长赢掀起眼皮:“说正事。”
“兄弟啊,你还是这么古板。”路屏山拍了拍孟长赢的肩膀,有时候他真不知道他们两个谁更像剑痴,如果是按那种话本里那种冷漠路数,感觉孟长赢才是。
“你是不是最近教陈大小姐练剑练得道心不稳了?”路屏山笑道,“我看你火气很旺嘛?”
孟长赢淡淡道:“你看错了。”
“陈慕律才坚持了几天就半途而废,还浪费你的时间。早知道我当时就该拦……”
“屏山,说正事。”少年顿了顿,又道,“他练得挺好。”
路屏山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叉着腰叹了口气:“行吧,我长话短说。姓师的领头的那群小混账知道武试不能作弊,打算在文试做手脚。”
“他们打算如何行事?”孟长赢淡淡道。
“这个嘛……不如你先猜猜看?”路屏山耸了耸肩,开玩笑道。
少年神色冷淡,白了他一眼,但到底还是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偷梁换柱,移花接木。”
只不过对面听的人显然注意力全在他的白眼上:“你这白眼……和陈慕律学的?有点怪啊。”
路屏山很诚实:“怪嘲讽人的。”
孟长赢站在原地,定定盯着他看。
“好了好了我错了,不逗你了。”路屏山推了下他的肩膀,忽而正色道,“你猜得不错,他们盯上了几个成绩中上游的外门弟子。”
文试糊名,字迹统一,都是为了防止他人认出身份,但也为某些不怀好意之人提供了可乘之机。
“上面是谁在运转?”孟长赢垂眸。
路屏山揪了揪走廊外那颗常青柏树的叶子,笑道:“自然是咱们的老熟人,至少表面上是。他才欠了赌债,可不就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孟长赢挑了挑眉:“这又是许了什么好处?”
“人家给许教习送了这个数。”路屏山伸出五个指头在空中晃了晃,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了,“懂吗?最蠢的是,他不只要换自己的那几份,还点名要动你的卷。”
少年轻轻颔首,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路屏山扫视了一周,声音低下来:“师子昌说,要把你和陈慕律的卷子互换。”
他的眼神停在孟长赢身上,看着那从容悠闲的少年忽然抬起头,眼神霎时变了,像一柄才出鞘的利剑。
等到凌霜榜一公布,有心之人在背地里散播了消息,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他与陈慕律的成绩被调换了。
陈慕律的风评本就已经被妖魔化,到时候他更会被当成心术不正之人,替那些真正的蛀虫背下这一口黑锅。
孟长赢已经恢复了平静,面上甚至带着些笑意:“他们是打算毁了陈慕律。”
路屏山看着他,不自觉地有些心惊。
他稳稳了心神,接着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孟长赢轻笑了一声,抬手抚上了垂下的忍冬花枝,眸色幽幽:“自然是让一切恢复原样。”
第58章 心墙其四 剑在心中,也在万物之中。……
58.
午后, 日光正毒,把树上的绿叶都晒得滚烫。光透过罅隙,在地上照起了一片光斑。
树下,少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第四式的动作, 把那满地的光都打散了。
陈慕律今日没带什么珠钗簪饰, 细长的发带穿过发髻, 绕得繁复却不累赘, 深深浅浅的紫色丝绦垂在墨发间, 与他那身紫色校服相得益彰,反倒更添了几分灵动。
“表姐, 你歇会儿吧,还有几个人就要轮到你了。”宋无尽叹了口气。
文试和武试的时间本就相隔不远,陈慕律才从考场里出来没多久,几乎是一刻不停便练起了剑。他自己不觉得累,可宋无尽看都要看累了。
“临阵磨枪不快也亮。”陈慕律又挥出一剑,“谁像你一样排这么前面,那倒是不必挣扎了。”
学宫武试在校场旁的问剑台上举行, 考核弟子按照名册依次上台演示,由台上的剑心石当场判定。
尚未拜师者会被排在名册前列,所以宋无尽早早地就上了台, 水了个丙等就下来了。
宋无尽撇了撇嘴:“那剑心石也太邪门了, 表姐你知道吗, 它给我的批语居然是‘马马虎虎’!”
“谁让你在台上走神, 第五式省略了好几步动作。”沈椿龄在一旁笑着叹气,“剑心石乃倾月宗开山先祖所铸,灵蕴无穷,估计是看出你心绪不定了。”
宋无尽抬手遮住太阳, 往问剑台上望去:“我看有些人练得也马马虎虎啊,怎么就拿了乙等甲等了?”
“剑心之石,不但观人之剑招,还能洞察修者之心。”沈椿龄笑了笑,耐心地解释着,“武试考核最为玄妙,若合了剑心石的眼缘,那剑招便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剑道之心。其实剑心石并不严苛,只要态度端正,基本上就能合格。”路屏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走了出来,抬手便毫不见外地搭上了宋无尽的肩膀,“不然照你那狗爬式的剑法,估计拿个丁等都够呛了。”
“路屏山你这人怎么说话啊!”宋无尽皱着眉想拍开他的手,却发现根本推不开。
路屏山毫不在意地抬手,靠在树上:“行了,陈大小姐你也放宽心吧,那破石头估计挺喜欢你的。”
陈慕律收了剑,回头冷冷看他:“你是那石头里的蛔虫吗?这也能猜?”
“也是,你年纪小不知道。”路屏山耸了耸肩,“当年你父亲上台的时候,他剑都还没拔出来,剑心石就已经给他批了甲等,看在你姓陈的份上,它都不会让你不及格的。”
听着路屏山荒谬的安慰,陈慕律扭过头去,只觉得心中更乱。
系统也开了口:【放宽心吧。】
陈慕律没有回复,反而轻轻叹了口气。
武试不比文试,死记硬背便能获得回报,更看重天赋和持之以恒的“心”。可他没有剑骨,也不是真正的剑圣之后,连剑术都是现学现卖,又该拿什么去赢?
【宿主,下一个轮到你了。】
“下一位,凌阳峰,陈慕律。”
场内的监察台上正好点出了下一位弟子的名字,被灵力放大的声音在校场上荡开,与耳边的电子音在瞬间重叠了。
陈慕律恍惚了一下,提着剑往场内走去。
走到中途,一群不速之客从旁边围了上来,陈慕律抬眸一扫,是以师子昌为首的那群世家弟子。
“这不是陈师妹吗?”一旁的方见缘笑得散漫,“你初次参加学宫考核,还不知道下一名弟子要在问仙台旁等候吧?难怪姗姗来迟,差点耽误了上台的时间。”
陈慕律强压下心中的烦躁,反讽道:“那你们这群人挡在我面前,不也是在扰乱秩序,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不是我说你啊陈慕律,既然学艺不精,不妨就谦……”
一道凌冽带着紫光的剑气劈来,直接将这群涌在路上的人震到了一遍。
“滚开。”陈慕律脸色沉沉,“好狗不挡道。”
“你这死丫头!子昌兄你没事吧——”
路屏山带着宋沈二人匆匆赶来,直接替他拦下了这群人,但没有挡住源源不断的干扰之声,陈慕律抬眼看了看旁边的监察台,心下了然。
武试持续时间很长,主持监考的教习都是轮班制替换的,好巧不巧,现在台上站着的人是许柏,也难怪这些人敢这样明目张胆。
幸好武试成绩只由剑心石判定,不然落在这位许教习手里更完蛋。陈慕律叹了口气,看来孟长赢的速度还不够快啊。
他继续向前,赶在监察台下一次催促之前登上了问仙台。
问仙台不大,只占了校场东侧的小小一角,周围站满了弟子,有等待考核的,更多的是凑热闹的。
“哟,这不是咱们的剑圣之女吗?千呼万唤始出来啊!”许教习坐在监察台上不屑地笑了笑,“开始吧,别想动什么歪主意。”
他说得起劲,台上的少女压根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一上台,系统就帮他开了屏蔽,现在陈慕律耳边只有指引的电子音。
【宿主,走到那块圆形玉砖的中心。】
陈慕律嗯了声,向前一步。
几乎是站定的那一刻,脚下的玉砖散出一阵淡紫色的光芒,剑心石上忽然卷起一道剑风,直直地冲他而来,却只是吹起了青丝与发带。
陈慕律合手作揖,提着剑向面前的剑心石行了一礼:“弟子陈慕律,前来叩问剑心。”
剑心石上,金光闪烁。
【开始吧。】
潋虚剑亮起一道灼目的光,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他敛眉正色,手上轻翻,送出第一剑。
“第一式,是开剑的关键之处,当以雷霆之击攻之,”月下,某人的话语恍然出现在他耳边,冷淡中带着锋芒,“起势要猛,抢占先机。”
潋虚剑在空中划开一道紫光,正与剑心石上荡开的剑气缠斗着消散。
“第二式,当稳中求进,起手要低,稳住下盘,才能挡住攻击。”
他反身侧转,堪堪躲开面前的剑风。
“转招必须连贯,这里——要多练。”
“第三式,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侧身之后,陈慕律忽然借着惯性向后一仰,直臂自后方向上翻起,再次送上一剑。
剑光与剑气在半空中炸开,残风卷起发带,其中一两条蒙上了少女的眼睛,大半的视野被挡住。
“只要勤加练习,即便失去五感也能跟着习惯使出那一剑。”
“……第三剑的时候——别忘记中间的抬手。”
陈慕律闭上眼,没有一刻的犹豫,顺着肌肉记忆接下了迎面而来的那道剑气。
光线被遮掩在外,他像是回到了夜深如墨的角落。盈盈的月色照不亮寂静的东崖,唯一的光明是手中翻涌的剑光。
剑在心中,也在万物之中。
他不知道何时停止,只是随着心中那道默念了千百次的意识,一次又一次地挥剑。
直到最后一道剑气被狠狠劈开,灵气却散向四周,被问仙台边骤然亮起的保护结界尽数吸收。至此风平浪静,只剩下温和的光芒环绕在他身旁,为他补充着灵力。
【宿主,已经结束了,收剑吧。】
风止剑停。
陈慕律慢慢地睁开眼,灼目的日光在眼前闪烁成着模糊的光点。
“……结束了吗?”
他迟缓地回过头,看见台下的宋无尽和沈椿龄站在一起,冲他挥手点头。
系统道:【结束了。】
但任务还没结束。陈慕律擦了把汗,重新在玉砖上站定,垂眸等着剑心石的结果。
剑鸣声愈发响了。面前的剑心石上金光聚现,缓缓浮起了两行批语:「命魂归鞘,重明残骨;剑从心魄起,神至而身慢。」
“嘶……这是目前为止最长的批语吧?”
“这场景可正是闻所未闻啊……等等,为什么没有评级?”
众人都伸长脖子向台上看,果不其然,批语之后是一大片的空白。
没有评级。
“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剑心石为什么没有显示,难不成是弄坏了?”
在一旁监管的许教习觉察了异样,拨开人群走上了台;“这是怎么回事?陈慕律,你又在扰乱秩序!”
“许教习,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什么叫又?”陈慕律也不恼,他抬手挽了个剑花,将许柏逼得后退了几步。
“你!你竟敢……”
陈慕律立于台上,正色道:“我陈慕律今年也是第一次参加学宫考核,文试武试都未有违规之举,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屡教不改之徒了?”
少女神色严肃,语调也拔高了不少,一下镇住了下方混乱的人群,也把许柏的话堵了回去。
陈慕律抬起下巴,乘胜追击:“许教习,你身为学宫教习,不在第一时间排查问题,反而逼问参与武试考核的弟子,这就是你的为师之道吗?”
许柏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怒不可遏地指着面前持剑的少女:“你……你真是朽木不可雕!”
“武试场中,人声自静。如此喧哗,诸位是在破坏考场纪律吗?”
人群里最后一丝杂音也消散了。
强大的威压当头铺下,压得整个演武场顷刻间便是一片死寂。众人如游鱼鸟兽般散在两侧,戒律处的弟子开道在前,包围了整个场地。
许柏抖着身子,不可置信地自台上回望,看见了许久未曾露面的沈青云。
台下的沈椿龄垂眸,当即躬身行礼:“参见堂主。”
被威压定住的人群感觉到来自大能的气息,纷纷跟着他一同行礼:“参见堂主。”
陈慕律提着剑,也拱手行了一礼:“参见堂主。”
他低下头,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光,视线错开一步,停在沈青云之后的那位少年身上。
孟长赢赶到了。
【宿主,孟长赢已经动手了。】
终于来了。陈慕律轻轻呼出一口气,心中大定。
沈青云缓步走到台上,陈慕律也适时地瞥开眼神,转而笑吟吟地看向身侧的许柏。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许教习此刻脸色难看得很,但也只能憋着一口气老老实实向沈青云行礼。
“发生什么事了?”沈青云的目光扫过剑心石上的批语,语气严肃。
许柏还未回过神来,陈慕律已经将潋虚剑收至身后,率先开口:“见过堂主,弟子方才已在台上将所学尽数展示,但剑心石上只显露了批语,未出结果。”
“未出结果?”沈青云淡淡盯着面前的这位小师妹,“陈师妹,你是在说剑心石有误?”
“弟子不知内情,不敢擅自揣测。”陈慕律不卑不亢地与沈青云对视:“只是许教习一上台便咄咄逼人,斥责弟子恶意破坏,也不知是何缘故?”
方才慌张的许柏已经换了一副面孔,无奈道:“明明是你不尊师长,破坏考场纪律,哪里还有其他原因?陈慕律,你素来嚣张跋扈,屡教不改,我今日不过说了你两句,你便又出言顶嘴,真是叫人心寒。”
台下,方见缘和翟怀仁互换了个眼神,开始一唱一和:“就是啊,谁不知道陈大小姐日日逃课,总是被掌教训斥?”
“前几日连整套的剑法都练不下来,怎么今天在台上就忽然开了悟呢?”
“诶呦,这还有什么缘故啊,”一旁看戏的师子昌也半阴不阳地插嘴,“别是陈师妹的剑舞得太气人,剑心石都评不出比戊等还低的等级了。”
沈青云抬眼,往台下轻轻一扫,才卸下的威压如潮水再次翻涌而上,直接封住了所有的杂音。
她回头,看向陈慕律:“陈师妹,你扰乱纪律,顶撞教习,依照学宫守则,考核总分当扣除五分,你认是不认?”
陈慕律从容道:“弟子认罚。”
“好。”沈青云点了点头。
许柏咬着牙:“沈堂主,陈慕律可不止是扰乱了纪律,您看那剑……”
他话都没说完,沈青云便抬手引出灵力,直接打向那块剑心石。
那道深蓝色的灵气涌入石中,荡开一片剑气。石上的批语被打散,淡淡的金光在空中再次凝聚。
“剑心石不会有错。只是面对故人之后,有些迟缓罢了。”沈青云淡淡道,“只需重新注入灵气,助它反应一阵子便可。”
一阵惊呼忽而蔓延在人群之中,像是平静的潭水中落入了一块石子,荡起了层层的涟漪,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威压,而是因为剑心石上再次显现的内容。
批语并未改变,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金光灿灿的评级:
「陈慕律,武试甲等。」
许柏瞪大双眼,怎么都不敢相信,他快步上前,伸出手就要触碰石面,却被剑心石上的浩然剑气震开了好几步。
“这不可能!陈慕律怎么可能会有甲等?”他失声大喊道,视线在台下胡乱地飘着,最后转到了沈青云身上,“对,差点忘了,你沈青云和陈慕律师出同门,怎么可能不帮着自家人?堂堂戒律堂之主,居然也会徇私舞弊!”
沈青云看着他,直接抬手向天:“我沈青云在此以剑起誓,若有任何有碍公平之举,便叫我此生不再拿剑。许柏,你可敢向天发誓,说你从未因私怨针对陈慕律,也未曾徇私舞弊?”
许柏的脸色惨白,他动了动唇:“我……我起誓……”
沈青云轻笑了下,手在空中一挥,直接封住了许柏的经脉。两名戒律处的弟子上前,压着许柏向台下走去。
“沈青云,你这个疯子!”许柏恼羞成怒,被两侧的弟子架着往演武场外拖去。修士极重天地因果,不敢轻易立誓,他怎么也没想到沈青云居然会立这么狠的誓。
“我心无愧,自然无惧。”沈青云挑起右边的眉梢,又下了个禁言咒,“你这等德不配位之徒,尸位素餐,本就不该留在学宫之内。今日,便由我来清理门户。”
一旁安静了许久的孟长赢目光一扫,启唇点出了在台下浑水摸鱼的那群人:“方见缘,翟怀仁,师子昌,还有旁边那几位师兄,明明已经考完了武试,却还留在场内扰乱秩序,嘲讽同门,不妨先行离场?”
戒律处的弟子抬头,见沈青云轻轻颔首,也不再客气,直接将这一群世家子弟全堵上嘴,一并带离了演武场场。
“教习许柏违反门规,停职查办,暂由我代行监考之责,武试继续。”沈青云转身走向监察台,衣袍在空中掀起一道风。
陈慕律抬眸,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台下的少年,在视线交汇之前又挪开。他收起潋虚剑,一步步走下问剑台,逆着人群与孟长赢擦肩。
手中铁剑泛着冷光,孟长赢垂着眼眸,鬼使神差地回头时,只看到青丝荡起,与那坠着铃铛的细长发带一同纠缠在风中,和主人一同远去。
“下一位,凌阳峰,孟长赢。”
……
少年身上的忍冬气息浓郁,陈慕律走出几步,鼻尖还萦绕着那阵熟悉的清幽香气。
他走出人海,一直走到演武场的尽头才忽然转过身去,望回那喧嚣之中——问剑台上剑鸣铮铮,一招未出,剑心已成。
那双泛金双瞳里,倒映出孟长赢的背影。
第59章 心墙其五 大小姐心地善良!
59.
苔云镇, 碧仙坊。
赌仙石的风还没吹下去,新一轮的押宝已经开了盘。学宫大考正热,宗门大比在即,连带着最近的赌场里都开了盘, 还引得不少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轮番下注。
碧仙坊赚得盆满钵满, 直接在坊内新修了二层的包间, 还顺道在边上开了个酒楼, 连着人酒菜钱都一并赚了。
酒楼一层, 人头攒动,不止有三三两两的散修和外门弟子会关顾, 还有不少其他宗门的新面孔。现在学宫武试文试都考完了,就等着出榜,许多弟子都放了假,往来间甚至还能看到不少出来放松的内门弟子,腰间挂着的月珠碧绿如翠。
角落里,一群外门弟子聚在一处,酒过三巡, 正聊得起劲。
褐衣男子叹道:“这次凌霜榜,你们投得谁啊?我看后头还专门为了这个开了个赌盘呢,争得那叫一个激烈啊…… ”
“欸, 现在最多人押的是谁啊?”
“最多的是九花, 还有……”那人压低了声音, “也有不少人押那位姑奶奶, 不过不是押榜首,是押得不及格。”
“都姑奶奶了,他们居然还敢消遣人家?”一旁穿着蓝衣的挤眉弄眼了一番,“怕不是活腻了, 这位可是真会动手啊!”
倾月宗何人不知,华京仙境来的那位剑圣之女,也不读书也不练剑,就知道日日铆足了劲欺负自己的师兄,据说前阵子她还举着剑要和人单挑。
一旁年纪最大的弟子看着已经快四十往上了,闻言笑道:“天地良心,说起来这碧仙坊还是华京人开的,他们都不顾着主子,我们这些小鱼小虾的怕什么?”
“该说不说,有这位在,今年这看头可多太多了!诸位都下了吗?”蓝衣男子问。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褐衣弟子笑着摆手,“我可不敢赌了,就看各位兄弟下谁了!”
“那还用说吗?要赌就赌一波大的。”其中最年轻的那位一直在吃菜,才放下筷子,“我就押得十花齐绽。刚刚在隔壁居然还有人在唱衰孟师兄?真是见了鬼了!”
旁边那位年长些的弟子闷了口酒:“去去去,一边儿去!全场就孟长赢那小子赔率最低了,还押大的?真求刺激怎么不去押华京那位姑奶奶啊!”
“这谁敢啊?”年轻弟子连连摆手,“这个月我家那口子只给我留了这些钱,赔完了连酒都没的喝了!”
“你小子……”那年长弟子摇了摇头,“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就那样呗。”年轻人笑了下,“武试还行,混了个丙等,至少不用明年重修了,也不知道文试怎么样,忙活了大半年,就等下午放榜见分晓了。”
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在修习一道上总是落后于那些天之骄子,即使倾月宗的学宫也无偿面向外门弟子,给予了他们选择的机会,但天赋所限,能通过考核又留在内门成功拜师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所以不少人最后都还是安居在这苔云镇上,年纪到了,也就成了家。若是能成功通过考核,他们也能带着全家人进入内门生活。是以每年都有不少外门弟子拖家带口,举家都供着他考试。
“你还年轻着呢,这才第二年吧?”那蓝衣的也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都第六年了,看开点啊,即便学宫那头文试没过,不是还有大比吗?”
宗门大比只看实战对决,不考教诗文心法,因此也会有一群经验丰富之人脱颖而出。
和学宫的考核不同,大比一般会持续上三个多月,外门的比过一轮,提一部分加在内门弟子里再接着比上一轮,一层一层地筛,到最后才会诞生魁首。
“现在,也难呐。”褐衣弟子叹了口气,“矮个子里面挑高个还行,到了第二轮,那些内门的不是打不过便是打不起,剩下点能搏一搏的,在台上一看——喏,就是前两年从外门升上去的老兄!”
“你管那些做什么?能出第一轮不就进内门了吗?”年长弟子推了他一把,“怎么,你还想和那些世家小姐公子比?我看你也是真喝糊涂了!”
年轻的弟子忽而想到什么,懵懵地放下酒杯:“对了,不是有小道消息说,那位昨日武试还拿了甲等吗?或许啊,他们内门的也是真有些本事,只是未曾显露罢了。”
“在座各位,要是能有……有那姑奶奶的半点背景,莫说内门,亲传也使得!”褐衣的弟子酒气上了脸,嗓音都高了,“凭什么?老子兢兢业业读了大几年的书,练了这么久的剑法,到头来,连……连……”
“行了行了,大哥你也少说两句吧。”那年轻人叹了口气,忙开始安抚他,“下午放了榜,就什么都知道了。”
一群人这样闹哄哄地又喝了一轮,那位年长的弟子默不作声地低下头,腰带上系着的黄色玉珠格外刺眼。
……
水晶垂帘被轻轻撩下,撞出一片叮叮当当的脆响,正遮住了二楼包间里那位贵客的一声轻笑。
“大小姐,要把那些人请出去吗?”一旁的侍女春浅皱着眉,低声问道。
这些外门弟子眼高手低,却还在这里编排主人家的是非,实在是可恶。
陈慕律平静地把帘子盖回原处:“不必了,把他们的这一顿的酒钱免了吧,记在我账上。”
或许原主会为此跳脚,可他不会,况且……陈慕律看了眼光屏,更加心安理得了。
【当前人设偏离值:???】
【系统核算测验中,该偏离值仅作参考。】
没办法,系统太鸡肋了,不是这里bug就是那里出了错,上报错误的流程周期也长,这狗比系统还能撑到现在,全靠拆东墙补西墙。
既然如此,他偷懒钻个空子也不是不行。
透过帘子,他看向一楼的角落,再说了……这些只能挤在一楼的人,和过去的那个拼死拼活只为了活着的“陈慕律”又有什么区别呢?
陈慕律闭了闭眼,那些带着淡淡的霉味的过去被灰色充斥着,被一层雾蒙蒙的意外挡在了记忆里。
过去是一潭死水,他涉水而来,即便靠了岸,记忆也会变成一排潮湿的脚印。
其实他已经潦草地死了,又作为一个格格不入的人活在这个书中的世界里,可记忆像脚印一样被其他的东西慢慢覆盖着,好像上辈子的事才是一场梦,现在才是真实。
他都有点记不太清那些日子了,脑子放空的时候,时不时蹿出的不是什么背过的心法口诀和剑招,就是某位疑似出了大bug的主角。
指尖蜷缩了一下,陈慕律顺势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挡下了复杂的神色。
“是。”一旁的春浅垂眼应下,转身便向外出去吩咐了。
“大小姐还是这样善良。”何衔枝笑着,看向陈慕律的眼睛亮亮的。
宋无尽坐的离何衔枝远远的,闻言开口:“你少花言巧语了!”
“衔枝没有。”何衔枝还是看着陈慕律,“大小姐就是这样,以德报怨,心地善良。”
陈慕律:……
他战术性地咳嗽几下,想了想自己的人设,看来何衔枝对他真的叠了八百层滤镜。
实在受不了少年那真诚又炽热的眼神,他侧头躲开了些:“只是觉得他们说得也不无道理,倾月宗的那些世家,确实该管一管了。”
“大小姐说得是。”何衔枝眨了眨眼,“既然如此,可有什么事需要衔枝做?”
“这个……”陈慕律瞥了他一眼。
华京仙境里,身负先祖血脉之人虽然表面和凡人修士无异,但会长出一点返祖的征兆,比如陈慕律情绪激动时会露出的金色重瞳,还有何衔枝的脸上与脖子上的羽毛。
当然,这些外表上的明显痕迹在修习之后都能被很容易地收敛控制住,比较难收敛的反而是遗传多年的习性。
就好比以律氏为首的神鸟一脉,普遍都爱囤钱财,喜欢把亮晶晶的玉石珠宝往身上挂,往家里藏。同时,信仰重明的律氏宋氏崇尚明黄之色,而青鸾鸟的何氏则更青睐青绿色,各有不同。
何衔枝今日就特意换了一身简单的青衣,身上的羽毛也尽数收起了,一脸孩子气,看着就像是十六七岁都没有的娇俏少年。
陈慕律默了默,虽然知道何衔枝其实已经二十多岁了,但他还是莫名有一种欺负儿童的感觉。
“没事,你只要继续管好碧仙坊就行。”他叹了口气,“我看这赌盘就挺好的,你也不用多顾虑我或者宋无尽,能赚钱就行。”
何衔枝用力点了点头:“好的大小姐,我会努力的!”
正聊着,方才出去的春浅脚步匆匆地回了包间,附耳对着何衔枝说了些什么。
那小少年瞳孔一缩,又接连眨了好几下眼遮掩了过去,桌下的手攥紧了衣摆,再松开时,那天蚕丝的料子都泛了皱。
“何衔枝,怎么了?”宋无尽皱了皱眉。
何衔枝像是才缓过来神来,忽然站起来:“没什么,就是有个很重要的客人突然提前到了,我……我可能要先去招待一下。”
“你忙你的吧。”陈慕律点了点头,“过会儿我也要走了,下午放榜,总不好迟到。”
今日他本就是不想待在倾月宗里胡思乱想,才拉着宋无尽跑出来吓逛的,他们三人也是碰巧遇上的,没道理还挡着人做事。
何衔枝笑了笑,与他们告了别,便急匆匆地往外走。
“怎么到得这么早啊。”他忧心忡忡,声音灌在风里,传到后边的春浅耳边都有些变调。
“好像是那位主子自己先来了。”春浅道,“没见着其他人。”
“知道了。”
何衔枝垂眸,顺着小路拐来拐去,一路小跑着过了连廊,往里屋的小阁冲去。
他跑得太急切了,以至于在门槛处还被绊了一下,他扶着门,格外狼狈地停了停,还换得了门后一声散漫的轻笑。
“主子……”春浅追了上来想扶他,却被他摆手制止了。
“没事,你们都……都……都先退下吧。”何衔枝低下头,理了理衣衫,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再次走进屋内。
几乎是他进了门的一瞬间,阁外便落下了一道霸道的灵力结界。
春浅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识趣地止步在门前,其余人一同守在了结界外。
阁楼之内,是大片大片的黑。
只有那扇屏风后,一道烛火还在悄悄地跳动着,映照处一道修长的人影,勾着何衔枝向前,又在几步之遥时归入了寂静的黑。
烛火被吹灭了。
黑暗里,呼吸声变得格外明显,何衔枝一步一步向前挪着,一下子抵到了台阶。
“公子?您在哪儿……您…啊!”
下一瞬,一双手扯住他的小臂,把脚步踉跄的何衔枝向内狠狠一拽。
第60章 正名其一 只要你这次忍着哭得小点些。……
60.
他被那片黑暗吞噬。
“三公子, 大小姐他们在外面,还有宋……唔!”
“午后学宫放榜,他们不会留太久的。”那人眯着眼,手上摩挲着小鸟颈间的羽毛, 留下了一片挤压的红。
“不过一些日子不见, 怎么连人都不会喊了?莫不是倾月宗风水不好, 把我家的小雀儿都养傻了。”那人语气轻佻, 一双大手如蛇游走着, 一下便找到了何衔枝的命门,“你想不想我?嗯?说话。”
“公……公子……”大片的黑暗里, 一阵泣音混着水声,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呓语和喘/息,“律……乘雪……”
那人没回应,手上的动作愈发快了,换来了一道断断续续的哭声和潺潺流水。
黑暗里,他很明显地笑了一声:“看来是想了。”
片刻后,律乘雪终于大发慈悲找出了照明的夜明珠。温和的光芒里, 他再次看清了怀中人的模样。
被他扣在桌前的何衔枝不自觉地仰起头,眼神都失了聚焦,面目痴/红, 小小的身子止不住的轻颤着。
上面的衣衫倒还马马虎虎套着, 长长的衣摆挡住了混乱。他双颊和颈间都露出了青白色的羽毛, 整个人看着都毛茸茸的。
那人似是挑了挑眉, 状似惊异道:“怎么还是这样不经弄,连原形都露出来了。”
何衔枝低下头,胸膛起伏了几下,眼睛定定地盯着来人明黄/色衣摆处的栀子花:“公子怎么来了?”
律乘雪随便扯了块帕子, 正擦着濡湿的两指,唇边才弯起的弧度又在瞬间消失了。
他抬眼,把帕子丢在一边,欺身把人压/在了屏风之上:“何衔枝,你教不会啊。”
“三……三哥……我知错了!别!别……”
小东西看着老实,但在这些事上古板又倔强,偏要受了罚才知道乖。
律乘雪轻嗤一声,手上还是不饶人地往里面钻:“这才像个小鸟样。”
小鸟眼眶里盈满了水,雾蒙蒙的,话里都带着水汽:“外面有人……大小姐还……”
他俯身凑近何衔枝的唇,嗓音低哑,闷笑道:“只要你这次忍着哭得小点些……没人会知道。”-
午后的天变得很快,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便阴了下来。
成片的乌云遮蔽了烈阳,黑沉沉地压着天,连带着不远处的人群里都被压得闷了几分,一阵无言的焦躁烦闷悄悄蔓延在学宫里。
“平日里上课不见得有多积极,到了放榜日倒是急了,年年都要把这儿堵得水泄不通。”路屏山远远望着学宫门前的人群,不免摇了摇头。
凌霜榜刻在一块灵玉碑上,就立在学宫门口,一年换一次名单,对胜者是一场巨大的表彰传颂,对那些不及格的弟子来说,无疑是反复的凌迟。
可修道一事向来残忍,实力为王,已是最为公正的标准。
一旁,孟长赢闭目养神:“学宫考核事关重大,重视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重视?谁比得上你孟长赢啊。”路屏山呵呵一笑,阴阳道,“本来时间就紧张,还偏要去找沈青云,连武试都差点错过,我看你是真想留级了。”
“……”
孟长赢撇过头,闭着眼拒绝交流。
“你为了陈大小姐做了这么多,人家知道吗?”
少年沉默不语。
路屏山歪了歪头,从头顶的树上拽了片叶子下来:“好好好,是我心思龌龊,误会了你和陈师妹的关系,你们只是普普通通、爱好互相攻击的师、兄、妹罢了。”
孟长赢皱了皱眉,还是装哑巴。
“不是,我年纪大了,真有点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孩子,”路屏山故作叹息,“绕来绕去一大圈,搞得这么迂回,最后人家压根不理睬,还躲着不见你,孟长赢你到底图什么呢?”
“路屏山。”少年掀起眼皮,心平气和地开口,“你今年二十五岁,不是二百五十岁。”
“那怎么了,你都没及冠呢!可不是小孩子吗?”路屏山耸了耸肩,“师兄只是关心你,怕你被那些情情爱爱绊住了脚,弄得道心不稳。”
孟长赢实在听不下去了:“……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让那些人得逞罢了。”
路屏山一脸“你骗鬼话也别骗得这么敷衍”,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对对对,你从头到尾都只想着拨乱反正,反抗世家强权,保护平民弟子的利益。那你怎么不彻底把他们捶死呢?”
孟长赢露出一点笑意,看了他一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今日处置了那些人,也不过是伤其表皮。”
那些深藏在根脉之上的蛀虫谨慎又胆小,按兵不动,才能彻底将其一网打尽。
少年垂下的睫毛遮住幽深黑瞳,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尽数压下。
天又阴沉了几分,学宫前立着的那一块巨大的灵玉碑上的内容都消失了,忽而变成了一整面的空白,只剩下篆刻的寒梅纹路。
“变了!这是要变了!”
“凌霜榜公布了!”
路屏山回头看他:“走吧孟九花,去看看你的十花战绩?”
“什么东西。”孟长赢低头笑了下,两人悠哉悠哉地往那人堆处走去。
“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路屏山揶揄道,“碧仙坊开了赌盘,几只大热的股都会有个诨名代称。因着你连摘了九年的榜首,九花齐绽,所以啊,人家都喊你——九花!”
“那估计叫不久了。”孟长赢平静地回他。
“怎么说?”
少年挑了挑眉,示意他往那凌霜榜上看:“因为,现在已经是十花了。”
看榜的弟子太多了,他们只是站在外围,借着修士的视物能力,不用费多大劲儿便看清了榜上的字。
“我靠,这榜首还是人吗?”
“不是……总分多少?啊?”人堆里的弟子神情恍惚,拉着边上的师兄求证,“这是不是百分制吗?满分不是一百吗?”
他师兄艰难地点了点头。
前面的人堆吵得快要翻了天,一阵炸开一阵。无数人如路屏山一般好奇地看向榜首——文试甲等,武试甲等。
「凌阳峰,孟长赢 ,一百分」
“兄弟啊……”路屏山僵硬地扭头,看向身旁淡定自若的榜首本人,抬手都不知道该拍他哪里,“你这……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此刻,凌霜榜上十花齐绽,围绕着“凌阳峰孟长赢”六个小字,亮起了金光闪闪的一圈。
“还好。”孟长赢点了点头,“这次难度比往年降了些,写得比较顺手了。”
向来文试只徘徊在丙等丁等的路屏山:……
这是顺不顺手的问题吗?这是难度的问题吗?路屏山徒劳地放下手,他的视线实在太过哀怨,引得一旁的青年弯了弯唇。
“不错。”
“什么不错?”路屏山已经快要失去一切力气和手段了,“只是不错吗十花兄?你知不知道上一次十花……”
要知道,上一个在倾月宗十花齐绽的人,早在三四百年便已经纵横天下,一剑封圣了。
孟长赢嗯了一声:“知道,是陈慕律的父亲。”
“是当今剑圣。”路屏山麻木道。
少年看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某人考得不错。”
“谁?陈大小姐吗?”路屏山下意识在玉碑后半段从后往前找了找,只在一千八百多名找到了宋无尽,然后是密密麻麻的其他名字。
难道陈大小姐真的开窍了?
他嘶了一声,慢慢看到了第一页的末尾,在九十多名里翻到了第二个带着凌阳峰的前缀的名字,但也不是陈慕律,而是沈椿龄。
“奇了怪了,陈慕律不是武试甲等吗?怎么可能没进前两千?”一连看到五十多名还没看到熟悉的名字,路屏山皱起眉头,又重新往后面一千名开始看去,“她总不能文试连丁等都考不到吧?”
孟长赢好笑地瞥了他一样:“错了。”
“什么错了?”
孟长赢轻笑:“你该学学我,从头开始看,别舍近求远。”
“等等……什么意思?”
顺着少年的视线往下挪了挪,路屏山很快找到了那个与榜首整整齐齐排在一处的名字。
凌阳峰,孟长赢。
凌阳峰,陈慕律。
路屏山一脸魔幻地指着陈慕律的成绩:“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阴天。”孟长赢指指天上乌压压的云,“快下雨了。”
陈慕律,榜眼,文试甲等,这几个词它就压根不着边啊!
路屏山是知道陈慕律的德行的,剑术还能用玄乎的眼缘来解释,但这文试除了勤背和过目不忘,根本不可能有其他的捷径。
“她才翻了几天的书啊……”路屏山的脸色一言难尽,“你们凌阳峰的都是怪物吗?”
他下意识看向第二名后缀着的分数,总分九十分,这样换算下来,她文试卷面的分数也极其恐怖。
显然,孟长赢也想到了。
少年的面色变了又变,最后都化成了一声轻嗤。
“我们孟大师兄,怎么又气上了?这不是双喜临门吗?”路屏山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没一会儿便消化了“陈慕律也能考第二”这个惊天大冷门消息。
“你看错了。”孟长赢垂眸。
他看过陈慕律的试卷,当然知道分扣在哪里。他……故意改低了分。
但即使如此,陈慕律也还是排在了第二名,只是和第三位的差距小了些。
嘈杂的人群之中,也很快有人觉察了端倪,开始往前排的成绩上看,一大堆熟面孔里,大咧咧地躺着一到腥风血雨的名字。
“这……这不太对啊!刘兄你看,这第二名是什么情况?”一名年长弟子皱着眉,冲旁边穿着褐衣男子小声道。
“什么……大家看看这是谁啊?居然有九十分!”褐衣的外门弟子被身旁的友人拉着指了指,瞬间便像发现了什么惊天丑闻一般,“看看!都仔细瞧瞧啊!”
“不,第二名怎么是……”
“陈慕律怎么在这么前面?”
一旁的年轻弟子急得满头大汗:“刘师兄……你别……”
刘宁哲甩开他,尚未完全散去的酒气用上心头,咬牙切齿:“这是什么道理?凭什么有些人不学无术,声色犬马,却还如此明目张胆!”
“刘宁哲你发什么疯!”与他同行的蓝衣弟子被他吓得瞳孔一缩,也急忙来捂他的嘴,压低声音道,“你还想不想再倾月宗混了!”
旁边的年长弟子也搀住他,忧心忡忡道:“是啊兄弟,你何必这样,反正改变不了,别犯傻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
人潮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打乱,闹得沸反盈天:“这又什么情况……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