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天十夜之后,偶然路过此地的谢怀卿觉察到了灵力的异动,才在死人堆里救下了濒死的孟长赢。
可是这是他的识海,现在谢怀卿不在。
他的世界里,只有铺天盖地的雪,还有匆匆闯入这片大雪的陈慕律。
“孟长赢!醒醒!你给我醒醒!”
谁在叫他?
不对,大家都死了,没有人。
“孟长赢你别装了,我看见你睫毛动了!”
好吵……好吵啊……到底是谁呢?
怀中的孩子懵懵懂懂地睁开了眼,脸颊上终于泛起一点红晕,他发现自己被一个少年紧紧地抱着,那个人身上很暖和,有着一种熟悉的香味,让人心安。
小孟长赢窝在他怀里,福至心灵地喊出了他的名字:“陈慕律。”
少年被他吓了一跳:“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其实我也不知道。”小孟长赢已经恢复了淡然,黑漆漆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少年,“但是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喊你。很吵很吵,把我吵醒了。”
他醒过来了,看到了这个企图用拥抱来焐热自己的人。
他身上有孟长赢熟悉的味道,有孟长赢熟悉的名字。
小孟长赢低下头,在脑海中朦胧的记忆里找到了陈慕律的影子,只是那些破碎的片段很少,而且断章的画面里,有的是少年和另外一个男孩的影子。
【系统,这又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认识我,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系统的电子音卡了卡,下了判断:【看来还是有救的,这说明他还有点记忆……但是只记得你。】
陈慕律看小团子低着头一直不说话,急得团团转:“你这是怎么了?头疼吗?怎么不说话呀?”
小孟长赢偷偷瞥了一样他着急的神色,冷不丁开口:“小鹂是谁?”
“你在说什么东西?鸟吗?”
“小鹂,那个小鹂。”
陈慕律顿了顿,把这个名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将这个名字和记忆中的那个梵镜城的小男孩对上了。
是楚衾研的孩子。
那个当街入魔、现在又被关进镇魔佛塔的孩子。
系统刚刚的后半句还在陈慕律耳边回荡:【他现在记得的,都是他的执念。】
孟长赢为什么不记得其他,却独独记得他呢?
思及此处,少年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你为什么突然提到小鹂了,是他出什么事情了吗?”
他这提到小鹂忽然变差的面色落在小孟长赢眼中,却是切切实实的关心则乱,他耷拉着脑袋,声音都闷闷的:“你很喜欢他吗?”
“啊?还好吧。”陈慕律有些莫名其妙。他心中腹诽着,这小孟长赢虽然可爱,但到底还是孟长赢本人,这忽然就变脸的样子从来都没变过。
【他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啊?】
“哦,所以你真的喜欢。”小孟长赢头低得更低了,“可是我比小鹂好看,你也能不能多喜欢我一点呢?”
陈慕律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没想到孟长赢小时候居然这样会撒娇。
对着小孟团子皱巴巴的小脸,陈慕律克制住了自己想去捏人家脸的手,没有去欺负小孩。
算了,他叹息一声,先哄一哄吧。
少年很耐心地蹲下身来,伸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喜欢小孟,我当然也很喜欢小孟啦,可以了吧?”
谁知道听他这么一说,那小孩直接泪眼汪汪,眼眶红得像兔子一样:“不要说也喜欢,要说最喜欢。”
“好好好,我最最喜欢你了。”陈慕律叹了口气,继续哄孩子。
不料那小东西鬼精鬼精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流,还在问:“谁喜欢我?你说清楚。”
少年啧了一声,结果那小孩眼里像装着一条河一样,眼泪不要钱地淌出来。
系统着急地出声:【宿主,你快哄哄他!】
【……知道了。】
“好好好,”少年败下阵来,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发顶,“陈慕律喜欢你。”
“是,陈慕律喜欢孟长赢。”小孟长赢眼里闪着泪花,还在不依不饶地纠正。
陈慕律麻了,直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对,小孟说得都对,咱们别哭了成吗?”
陈慕律,喜欢孟长赢。
那小东西眨巴眨巴眼睛,眼泪立马止住了:“孟长赢也喜欢陈慕律。”
对着那小不点倔强认真的眼神,陈慕律忽然失语了。安静了片刻后,他才叹息着低下头,似乎是拿他没办法:“行,我们小孟喜欢谁都行。”
小孟长赢皱起眉,他听出来了,这个陈慕律在敷衍他,明明说了喜欢他,却还是这样对他。
好坏。
第46章 幻雪其二 为什么可怜他不可怜我?……
46.
陈慕律有点烦。
他稀里糊涂被拉进了识海走剧情, 虽然找到了孟长赢,但孟长赢变成了个烦人的小孩子。
烦人的小团子还在不停地叭叭:“那个小鹂很坏,他把手上的糖蹭在你身上,而且还一直抱着你。”
半蹲下来的陈慕律顿了顿, 他其实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但还是很识相地选择了附和小孟长赢:“嗯嗯嗯对, 他很坏。”
“那你为什么不推开他?”小孟长赢仰起头, 为了营造出一种咄咄逼人、气势很足的样子, 甚至踮起脚尖,把自己的脸凑到少年面前, “为什么?”
陈慕律闭了闭眼,他突然知道孟长赢之前看自己为了走剧情天天发癫的时候是什么心态了。
“因为他很可怜。”少年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小孟长赢的脸颊肉,“他没有家了。”
小团子皱了皱眉:“你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甚至给了他很多钱,还为他们留下了庇护的结界, 这些都是因为他很可怜吗?”
“什么?”陈慕律忽然蹙起眉。
小孟长赢认真地复述了一遍:“他把糖浆抹在你衣摆上,一直叫你姐姐,你原谅他了, 还对他笑。”
陈慕律越听越不对劲, 面上的笑容愈发淡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 当时他是一个人遇到这些事情的, 孟长赢又是怎么知道的?
【系统,这就是孟长赢的执念?】
系统显然也没有想到主角的执念会是这种事情,电子音卡了卡:【没事宿主,这不重要。我已经在帮您定位凰灵玉的方位了, 你只要把孟长赢带过去,帮他继续炼化就能完成任务。】
【好。】
“你怎么看到的?为什么记得这个?”陈慕律神色莫测,孟长赢不记得炼化凰灵玉,却在斤斤计较谁弄脏了什么衣服。
小孟长赢那双黑眸又蒙上了一层粼粼的水光:“我就是知道。”
不过虽然他很嘴硬,系统还是极为负责地查到了原因:【宿主,我知道了!当时孟长赢和监市令站在高处,可以看到整个市集。】
陈慕律一愣:【那结界的事情,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孟长赢不但看到他和楚衾研一家交谈,而且在杀楚衾研时,也知道是他出手阻止了那些毁坏糖人摊子的官兵。
系统一五一十地解释道:【虽然保护的结界早就散了,但是孟长赢在楚衾研身上发现了残留的灵力。】
【所以他知道,我一直在现场,是吗?】陈慕律笃定道。
系统顿了顿:【不错。】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陈慕律感觉自己后背在隐隐发凉。时隔多日,他才终于从孟长赢这连环套里跳了出来,豁然开朗。
无论是在鸡鸣村还是在济民堂,孟长赢都游刃有余,因为他早就发现了自己。所以他才会对一切了如指掌,还提前安排了慧慈来拖延时间。
少年垂眸,脸色难看得不行。若是没有小孟长赢这次意外的自爆,他怕是这辈子都要蒙在鼓里了。
这才是孟长赢。洞悉全局,隐忍蛰伏,只等着一击制敌的机会。
“所以……为什么你能原谅他?”小孟长赢定定地盯着面前的姝丽少年,明明是质问,却像一身悠长的叹息,和纷纷扬扬的雪一同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匆匆忙忙就要被风霜掩盖。
“……却要那样对我呢?”
陈慕律眨了眨眼,雪落在他的睫毛上:“你说什么?”
小孟长赢还维持着那个仰头的姿势:“你可以可怜他,为什么不能可怜我?”
“可怜谁?”陈慕律哭笑不得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你心疼他家破人亡。”小孟长赢冷静地分析着,“正好,我无家可归,不知父母是何人,自记事起便被被野兽养大,后来遇到了那一队逃亡的流民,才有了一个名字。”
对着孟长赢稚嫩却淡然平静的脸庞,少年哑然,久久不知道如何开腔。
的确,孟长赢无父无母。
因为他根本不是人,他是天道之子,是灵州大地上灵气的化身。
求仙问道者,说白了就是修炼灵气,汲世界之灵以淬炼己身,败者消弭为灵气养料,胜者飞升成仙,一身凡人骨血反成累赘,体内的灵气会在重煅仙躯之时回哺天地,再度轮回。
开鸿蒙至今,灵州逐渐发展,暂分为三域:仙域,魔域,凡域。三域修道者前赴后继,但千万年来,飞升者寥寥,灵气也盛极而衰。
到了原书开头时,背景已是灵气式微之岁,世界即将走向倾覆,天道感应灾祸,降下了天生剑骨的孟长赢,让这位天道之子去拯救世界。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所以天道给了孟长赢一身剑骨,却把他弃在了荒山暴雪中;送了孟长赢一段拜师机缘,又让他遇见陈慕律。
都是孽缘。
那个孩子还在问:“陈慕律,你什么不可怜我呢?”
陈慕律低着头,和小孟长赢对视着,在纷飞的雪花里看清了他眼中的失落。
为什么唯独不接受我呢?
小孟长赢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却先得到了一个拥抱。
陈慕律的怀中带着些许凉意,也有一种很淡很淡的香气,是忍冬花的味道,让人想起崇礼学宫花廊里的灼灼暖阳。
小孟长赢的身子僵了僵,他低下头,悄悄把下巴贴在少年的肩头,一双小手不是很熟练地环上了陈慕律的后背。
“陈慕律,你怎么了啊?”他干巴巴地问。
陈慕律的声音也变得闷闷的:“太冷了,取暖而已。”
“哦。”小孟长赢很开心地贴着他,“我还以为你也哭鼻子了呢。”
陈慕律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不自然:“只有你这个烦人精会哭个不停。”
小孟长赢撇了撇嘴:“那我也可以叫你姐姐吗?像那个小鹂一样。”
少年心烦意乱:“随便你吧,爱叫什么叫什么,你别哭了就行。”横竖都女装这么久了,他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说完,他干脆把孟长赢抱了起来。
陈慕律把这小孩抱在怀里才发现,十岁的孟长赢太瘦了,身上根本没几两肉,全是骨头。
他皱起眉,掂了掂这小孩的重量,太轻了,比一般五六岁的孩子都少。
“姐姐,你干什么!”小孟长赢惊慌失措,生怕自己掉下去,下意识就贴近了陈慕律,手也搭在了他的脖颈间。
少年有些不自在,但也怕自己抱不稳摔了这小屁孩,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他们总是针锋相对,虽然也有过亲密无间,有过意乱情迷,但单纯的拥抱着还是第一次。
没有争吵和矛盾,该死的任务和蛊毒也被短暂地丢在一边,只是在雪中这样互相依偎着,安安静静的。
陈慕律闭了闭眼,笑着回他:“姐姐……带你去找个不下雪的地方。”
刚刚磨蹭了这么久,系统已经帮他定位了凰灵玉的位置,就在附近不远处。
陈慕律抱着小孟长赢,和神邪剑灵一同继续向着东方走。
凰灵玉,听名字便知道与凤凰神兽有关,而神兽血脉只生于华京仙境。凰灵玉是华京仙境独有的极品仙灵玉,现在也只有几座受到古凤血脉泽备的灵矿山才会生出凰灵玉,且数百年才可能出一块,极其珍稀,怕是连律家都没存几块。
也不知道碧仙坊上面的人是怎么办事的,居然会让这种重要的宝贝流出华京仙境。
不愧是主角啊,陈慕律低头看了眼怀里安安静静的孟长赢,捡漏这种天大的机缘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可真是眼红死他了。
【宿主,向前五十步左转,再走一百步,凰灵玉就在那里。】
【好,我知道了。】
大雪纷纷,将他们来时的印迹尽数抹去,温和激荡的剑风吹来一阵又一阵,把少年的衣摆轻轻扬开,像是雪地上唯一绽开的淡黄色的花。
神邪剑灵忽然发出轻响,该转弯了。陈慕律微微侧身,看见了漫天大雪里,百步外的崇山峻岭。
山前是望不到头的绿竹,浓雾与白雪齐飞,像是翡玉里积淀的灰白云絮。
竹海茫茫,陈慕律一步一步走近,天边的雪当真慢慢变小了,等他抱着孟长赢走到了竹海之前,只剩下一点棉絮般的小雪还在缓缓地飘荡着。
“这是倾月宗后山?”陈慕律很是诧异。他只在穿书的第一天,见过夜晚的竹海,这还是第一次面对白日里的归月禁林。
可为什么凰灵玉会藏在这里?孟长赢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系统解释道:【凰灵玉会藏在他潜意识里,最为危险的地方。】
【可为什么会是归月禁林?】陈慕律沉默了。
系统顿了一下:【宿主,您身上带着我的自动防护功能,不会被归月禁林影响,所以您感觉不到它的危险。】
少年下意识看了眼怀中的小孩:【有多危险?】
系统有些为难地踌躇了片刻:【这样吧,我后台这边暂时为您关闭一下防护功能,您可以自行体验感受。】
剑气轻轻撇过那片安静的竹海,竹影婆娑,风声萧瑟之间,凛冽强劲的一道黄色剑光在刹时忽然劈下!
叮的一声,身旁的铁剑已经动了,几乎是在禁林发难的那一瞬间就挡在了陈慕律面前。
冰蓝色的光芒大甚,陈慕律把怀里的小孟长赢抱紧了。两道剑气在半空中纠较量着,铁剑铮鸣着,竹海之内又有无数道剑光接二连三地袭来,顷刻间便把这两人一剑完全包围在了剑光之中。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直面了隐藏在倾月宗后山禁地里的这场巨大杀阵。
【宿主,是否再度开启防护功能?】
第47章 幻雪其三 姐姐,别怕我。
47.
禁林剑光灼灼, 劈天盖地而下,首当其冲的便是神邪剑灵,那柄光秃秃的铁剑低鸣一声,剑身上已经出现了不深的划痕。
陈慕律怀里还抱着小小的孟长赢, 对上那些危险凌厉的剑气完全没有胜算, 他咬咬牙, 腾出一只手单手结印, 凝成一道泛着淡淡金光的护体结界。
【系统你别磨蹭了, 快开防护啊!】
【好的宿主。已为您重新打开防护功能。凰灵玉就在归月剑冢之中,请宿主努力探索~】
沉沉压在身上的无形威压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慕律劫后余生地呼出一口气,下意识低头去看怀里的小团子。
“金光罩,这是佛修的功法。”小孟长赢睫毛一眨一眨的,像是丝毫没有被方才的剑光吓到,反而冷静对他发问,“姐姐,你为什么会这种结界阵法?”
陈慕律眸光微动, 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贴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缩小版的孟长赢,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像是平静的潭水,能吞噬一切的情绪。
“姐姐?”孟长赢歪了歪头, 将自己的脑袋完全靠在少年肩头, “如果姐姐不想说, 不告诉小赢也可以的。”
孟长赢还是孟长赢。
即便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 没了记忆和修为,他也永远有一种让人心惊的敏锐直觉,一针见血地发现那些疑点。
“因为有个大坏蛋,他和另外一个很坏的秃驴串通好了, 就用这个结界困住了姐姐。”陈慕律慢慢移开了些视线,意有所指道,“所以呢,为了再也不被那些坏蛋困住,姐姐就偷偷学会了这个功法。”
这个金光罩就是济民堂里慧慈用来困住陈慕律的那种结界,也是完成支线后系统给予的奖励之一。他想着能学一点保命是一点,便偷偷学了,这还是头一回在别人面前使用。
陈慕律垂下眼眸,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如此火急火燎地召出金光罩。明明这里只是孟长赢的识海,那些剑光只是他心中恐惧的幻影,也不会真的伤到谁。
可他还是那样不假思索地做了,平白在孟长赢面前露出了破绽。
少年心绪正乱,手心的灵气一闪,外头狰狞的剑光早已虎视眈眈,霎时当空劈下,一道叠着一道的凶狠,不过十余下,那金光罩便碎成了齑粉。
散出的剑气划向铁剑后的二人,像是没有感应到陈慕律的存在一般绕开了他,千百道凌冽剑光一路而下,直直地射向小孟长赢的左胸心脏部位。
“小心!”陈慕律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抛出一个护体的法宝,才算勉强挡住了那些来势汹汹的剑光,但还是有不少剑气已经飘到了他们身侧。
孟长赢左胸前的衣料被划开,露出一道狭长的血痕,原本白净的小脸上也被擦出了一抹红,堪堪卡在他左眼尾下,差一点就伤到了眼睛。
“没事……没事的。”陈慕律把小孟长赢往上抱了抱,视线落在那碍眼的伤口和流出的鲜血上,他急忙想出手帮他疗伤,却被始终平静的孟长赢阻止了。
他说:“姐姐,没关系的。”
少年皱起了眉:“怎么可能没关系,都出血了,你别……”任性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眼前的一幕惊得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小孟长赢脸上的伤痕正在一点一点地飞速长好。割开的皮肉重新愈合,只有他的唇色肉眼可见的淡了下去,比地上的雪色还要苍白。
或许是陈慕律的忽然沉默太过突兀,也可能是他现在的脸色也和怀里的受伤的小团子一样差,小孟长赢仰着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姐姐,你怎么了?你也害怕吗?”
陈慕律叹了口气,看向他:“我怕什么?倒是你,都受伤了,难道你不怕吗?”
“我怕。怕姐姐害怕我。”
小孟长赢抬眸,眼中澄澈一片,黑瞳上映出少年的影子:“这里的风很大,割在身上很痛,但是痛完了,那些伤痕就会消失的,不用担心。姐姐,别怕我。”
说着,他拉起陈慕律的手,放在自己的右胸前,一道缓慢的心跳声在胸腔里轻轻地奏响,顺着少年的掌心一路向上:“我的心脏在这里,他们杀不死我,不用担心,我是个小怪物。”
归月禁林的剑光无法困不住他,奉宿十一年的雪也无法掩埋他,那些陌生的恶和善都无法阻拦他。
陈慕律闭了闭眼,他现在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姐姐?”那烦人的小孩还在试探他。
少年掀起眼皮,冷冷瞪了他一眼:“闭嘴,谁教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心又不是不跳了,也不是死了。现在这个世道,就是死了也能改修鬼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都是小事。”
他这劈头盖脸的一大段话下来,比那些吓唬人的剑光都厉害,小孟长赢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嗫嚅半天还是不死心:“姐姐,你真的不怕吗?”
陈慕律扯了扯嘴角:“我不怕,小赢也别怕。你抓紧我,姐姐带你出去。”
说完,他重新调整了一下抱人的姿势,在系统和剑灵的掩护下疾步向竹海深处冲去。
归月禁林歧路无数,千变万化,唯一一条正确的通往剑冢,正是陈慕律穿书当晚一点点摸索着寻找孟长赢的那一条路。
孟长赢的识海中幻化出了纷纷扬扬的暴雪,也幻化了禁林竹海和漫天的剑光剑气,却只凝聚了一条偏僻小道,蜿蜒曲折,陈慕律抱着小孟长赢一路狂奔,将那些剑光剑气都甩在身后,穿过重重迷雾与风雪,跌跌撞撞地跑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剑窟。
这一次不用南沧夜明珠,剑窟正中心早已悬起了一枚未经雕琢的玉石,散发出的柔柔暖光足以照亮那满壁的图腾纹样,还有各种各样的古老剑法。
那些剑气都被隔绝在洞外,缄默地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见到了凰灵玉的真容,陈慕律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笑着把怀里的孟长赢放下,心里的大石头也彻底落下了。
几乎是在陈慕律冲进剑窟的那一刻,系统的播报也适时地在他响起:
【叮咚——当前任务进度:70%。请宿主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完成任务~】
陈慕律轻轻喘了几口气,算是缓过神来了,接下去,他只需要再教着这小屁孩念念咒语和继续凰灵玉融合就大功告成了。
想到这里,少年面上的笑意更真实了几分,他伸手摸了摸那小孟长赢的发顶。
过不了多久,只要孟长赢彻底炼化了凰灵玉,这个十岁的小团子也就自然会变回那个讨人厌的主角师兄。
摸一下少一下啊,陈慕律想着,又好玩似的捏了把小孟长赢的脸颊肉。
该说不说,十岁的孟长赢虽然瘦巴巴的一个,但脸上却干干净净的,安静盯着你的的时候,满眼都是你的模样。
十岁的孟长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什么剑修天才,只是个很漂亮、很乖巧的可怜小孩。
他很矮,很小,骤然失去了温暖的怀抱也不吱声,只是人都还没站稳就很自然地又贴了上来,心满意足地抱住了陈慕律的大腿。小孟长赢不哭不闹,仰头望着少年,好像拉住了世间唯一真实的浮木。
小孟长赢一直盯着陈慕律,目不转睛,似乎是想将那人刻入记忆中。敏锐的直觉再一次展现,他轻轻叹了口气:“姐姐,你要走了吗?”
陈慕律心下一惊正想否认,但在对上孟长赢视线的那一刻,他不知道为何还是将已经到了嘴边的糊弄咽了回去。
孟长赢的眼神像是飞入剑冢的雪,丝丝缕缕,虽然细碎,却也冰凉,停留在他身前的时候像是带来了一场残雪。
少年再一次蹲下,和小孟长赢平视:“是的,我要走了,你也是。”
小孟长赢敛眉垂眸:“那我们要去哪里呢?”
“去一个没有雪的地方。”陈慕律摸了摸他的脸,现在小孟长赢眼尾的伤痕已经完全愈合了,一点淡淡的疤痕都没有留下。
“看到外面那一场雪了吗?”陈慕律为他指了指洞外尚在纷飞的雪花,“只有你能让它停止,只要雪停了,我们就能出去。”
小孟长赢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少年,良久,他才低低地开口:“那我还能见到你吗?”
“当然。”
黯淡的铁剑在窟洞中亮起耀眼的光芒,以神邪剑灵为引,一道护法之阵在地上亮起,陈慕律与对面之人合掌相并,缓缓念出咒语。
洞穴中央的凰灵玉终于从沉睡着醒来,磅礴充沛的灵气在这方天地间不停的运转,源源不断地涌向阵法中心的孟长赢。
柔光如水,在整个洞窟里荡漾开来,争先恐后地向阵法中心冲去,一群一群的光点融入那个孩子的右胸,像是鱼群入海,唤醒了这一处寂静结冰的深潭。
几乎是凰灵玉失去光泽的那一刻,冰蓝色的光芒自孟长赢身上散开,陈慕律咬紧牙关,把全身的灵力都送进了护法之阵里。冷汗如雨而下,遮盖了视线,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少年看不清眼前与他合掌之人的模样,只感觉那小小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带上薄茧,比他的手还大了一圈。
那个小孩,真的消失了。
【叮咚——当前任务进度100%,恭喜宿主帮助藏身碧仙坊的主角顺利炼化极品凰灵玉,顺利完成任务!奖励正在后台结算发放中……】
目眩神迷的一片白茫茫之后,耳边还有残存的呼啸风雪声。眼神聚焦了半天,陈慕律看清了头顶帐子上坠着的那一颗散发着幽幽光芒的夜明珠,还有披盖而下的粉色帷帘。
满室异香幽幽,他眨了下眼,转了转酸痛的脖颈,视线落在了还在沉睡的孟长赢身上。
被他去了衣衫的孟长赢。
第48章 幻雪其四 解绳,任君赏玩。
48.
春宵帐暖, 衣衫半去,和散开的帷幔一同逶迤在地,平添了几分暧昧之色。
如果对面的人不是孟长赢的话。
陈慕律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抓过旁边的锦被往自己身上盖。
盖了半天才想起来他的衣裳都穿得整整齐齐, 倒是对面昏睡着的孟长赢还被那金色细绳捆得不能动弹, 上衣还被陈慕律给扒了个光。
当时情急之下, 陈慕律也不做他想, 现在瞧瞧……金灿灿的细绳松松垮垮地绕在他身上, 宽肩窄腰,突显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并不止为了捆绑着限制孟长赢的动作, 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打扮的意味,旖旎又隐晦,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嵌了隐隐约约的金痕,触手生气温,细腻平滑,任君赏玩。
陈慕律狠狠叹了口气, 也不管那绑着的绳结,慌不择路地把被子丢到孟长赢身上,先把那人露出的肌肤都遮了个严严实实。
何衔枝这馊主意出得也太馊了点, 生怕他们华京仙境的这些炮灰命太长, 上赶着要羞辱主角。
一套动作下来, 陈慕律不累也被吓出了点汗, 好在孟长赢一直也没醒,安安静静地仍由他摆弄。
【系统,你能不能帮我把孟长赢身上的绳子给解了?】
空中浮着淡淡的香气,陈慕律没有得到没有任何回应。
【系统?】
陈慕律无奈地垂下眼, 它这是又下线了。
只能靠自己了。
他要趁着孟长赢还在炼化凰灵玉的空挡,把这个乱七八糟的现场打扫完,伪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还要把这个死绳子也解了。
不知道孟长赢具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陈慕律一刻也不敢耽误。他攥着那锦被的一角,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才一点一点重新掀起一点被子,露出孟长赢捆得结结实实的一双手。
如果说孟长赢身上的绳子是缠着当作装饰的,那手上绕得这一圈又一圈的绳,还有最后那个繁复的结,就是完完全全的桎梏。
陈慕律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动手,只能先把那绳子下面坠着的那把小金锁卸了下来。
幸好方才去识海的那一遭很快,现在窗外都还是一片漆黑,看着距离日出还有些时候。陈慕律挑起金线的一角,试探性地往外扯动着。
那细细的金丝绳果然松了松,少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手上的力道愈发轻了,他低头凑近那结,慢慢地把绳结最上面的小耳朵上的绳一点点抽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
“解绳子呢,你没眼睛吗?去去去一边去,我正解到关节处,别打扰我!”陈慕律蹙着眉,手上一点不敢放松。
好在他的尝试是有效的,没一会儿,他就又解开了上面的结。
好好好,很好。陈慕律笑着拍了拍胸脯,继续谨慎地和孟长赢腕上那个复杂的结做斗争,他已经解开一大半的绳子了,成功近在咫尺。
“还要多久啊,师妹?”
少年低着头认真地盯着那结,脸上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快了快了,马上……”
等等,谁在说话?
拉着金丝绳的手停在原地,陈慕律整个人都僵住了,头低得死死的。
孟长赢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不抬头,师妹?”
手上一抖,才松开的绳结猛地一抽,彻底成了个死结。
完了,全完了。
陈慕律绝望地闭上眼:“我不是陈慕律,你认错人了。”
孟长赢轻轻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点疑惑:“这样啊,那道友你怎么知道我喊的师妹是陈慕律呢?”
“难道你还有其他师妹?”陈慕律猛地抬头凑到那人面前,语气很坏,皱着眉,还怒气冲冲地瞪他。
可是对面的孟长赢只是挑了挑眉,目光里带着点淡淡的戏谑,就这样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慌乱。
明明被捆着脱/了衣衫的人是孟长赢,可狼狈的人却是他。陈慕律暗道一声不好,他这是被孟长赢套路了。
“没有。”那人淡淡道。
陈慕律哑火了,孟长赢被绑着居然还有心思回他,也是奇了怪了。
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少年逃避似的低下头,却看到孟长赢的手腕搭在下//腹处,压着某处隆///起的蛰伏之兽。而他自己,则以一种跪在榻上的姿势压在孟长赢上方。
孟长赢哂笑:“师妹,你在看哪里?”
这太糟糕了。少年咬着牙撇过头去,眼神飘忽。此时此刻他只想赶紧起身跑路离开这张该死的床,也赶紧离开这个让他眼睛都不干净了的孟长赢。
怎料他一起身,下首那人立刻唤起灵力将缚在身上的绳索震开,而后伸手在陈慕律腰腹侧的铭感处轻轻一按,少年的身子立刻软了半边。
陈慕律在识海里早就把灵力花了个精光,现在是一点力气没有,哪里经得住孟长赢这一按,只一声惊呼,他直直地跌入孟长赢的怀抱。
他听见孟长赢在笑:“不继续了吗,师妹?”
“继续什么?”陈慕律气得脸都红了,他的手正好搁在某人露出的胸前,摸也烫手,不摸也尴尬,只好按着孟长赢的肩支起身拉开点距离,“你这个登徒子!暴露狂!”
孟长赢垂下眼眸,遮住眼底掠过的那一抹暗色,扶在少年身侧的那只手也适时地撤下了:“真是委屈师妹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贼人把我绑到了这里,还不分青红皂白扒了我的衣服。”
“这……我也不知道是谁啊,一进来就看见你这样可怜的一个人躺着。”陈慕律慌不择路地从他身上爬起来,这下他心底的心虚更甚了。
等等,这宅院何衔枝已经送给他了,孟长赢的衣服也是他亲手扒的,若真的要论起来,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师妹现在怎么不讨厌我,反而可怜我了?”孟长赢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陈慕律干笑两声,飞快离他一丈远:“你……孟长赢你先把衣服穿好吧,我去外面等你。”
眼看着那人畏手畏脚地爬下床,鞋都没穿就小媳妇似的跑了,孟长赢躺在床上,淡然冷漠的脸色莫名带上了些笑意。
陈慕律抱着腿坐在外间的软榻上,咬着牙继续联系系统,可系统没联系上,等到了穿好衣服的孟长赢。
“你怎么怎么快?”陈慕律声音很低,耳朵后面的红都还没消下去,看到孟长赢手里的东西的时候,脸上红得更是变本加厉。
“现在寅时两刻,若是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明日学宫的早课。”
孟长赢手里提着一双缀金镶玉的绣鞋。他弯下腰,轻轻把鞋摆在了陈慕律面前:“你跑得太快,鞋都落下了。会穿吗?”
陈慕律忍无可忍地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孟长赢心里到底树立什么奇葩形象,他居然以为自己连穿鞋都要人伺候?
孟长赢已经穿戴完毕,再次变回了那个一丝不苟的冷淡剑修:“还没来得及问,师妹为何会深夜出现在这里?”
陈慕律呵呵两声,将自己编好的那一套说辞搬了上来:“说来复杂,宋无尽来我去碧仙坊看热闹,结果那坊主是华京之人,认出了我的身份,就主动说有一宝物要赠予我。”谁知道这宝贝是他该死的主角师兄。
“或许他说得是这个。”孟长赢眉梢微动,并没有刻意追问,只是手心凝着一股灵气,慢慢聚拢成了一块未经雕琢的白玉。
陈慕律瞥了眼,熟悉的灵力熟悉的光芒,是凰灵玉。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玉已经认主了。”他一边穿着鞋,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可这东西应当是我的,所以……”
“所以什么?”孟长赢没有反驳。
陈慕律抬眸:“所以你要赔我。”
“当然可以。”孟长赢定定地望着他,似笑非笑,“只不过若师妹想要的补偿太过天方夜谭,我也不介意让诸位师兄师姐们瞧一瞧这条红线。”
一道灵力所化的红线在顷刻间显形,一端栓在孟长赢的指尖,另一端在陈慕律的左手无名指指根处,纠缠着绕了好几圈。
陈慕律想笑,但是最后只是扯了扯嘴角,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但也很好。
孟长赢不和他计较到底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至少明面上不会撕破脸皮,甚至还能答应他一些小小的补偿以达成这场短暂的休战,而且现在系统都不在线,没人能限制他。
“这是自然。”陈慕律勉强笑着,瞪了对面的人一眼。
但是,他还是很不舒坦。
孟长赢弯下身,与他平视:“师妹想要什么,不如现在就给我一个答案,也好方便我及时兑现。”
陈慕律脸色变了又变,整个人都缩在软榻上,他思考的时候会轻轻晃腿,连带着绣鞋上坠着的小流苏也在空中荡漾,像一朵小花。
孟长赢没有催他。
陈慕律把头贴在膝盖上,琉璃坠像一边斜着,露出眉心殷红的痣:“这次学宫大考,你要帮我过关。”
“好。”孟长赢没有半分犹豫。
“呃……还有,”少年卡了卡壳,“还有,之后你要继续给我端茶递水,帮我放哨。”
“可以。”孟长赢点了点头,“但是你不能出去罚站,也不能上课时间天天跑去花廊晒太阳睡觉。”
“可是寒玉桌那么冷,一点都不好睡,太阳下面暖和。”陈慕律叹了口气,毕竟他还只是个筑基后期。
丝毫没有意识到上课睡觉的错误性。
孟长赢这次没有回答了,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他早该知道,在陈大小姐的脑子里根本没有纪律可言。
“你就说答不答应!”
“都行。”孟长赢罕见地叹了口气,“已经快卯时了,我们能回去上课了吗,陈大小姐?”
第49章 幻雪其五 你手怎么这么冷?
49.
苔云镇, 碧仙坊。
屋内的香烛已经燃到了一半,沈椿龄在桌案前落下最后一笔,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一扭头,写完的卷轴已经在旁边的桌子上摆了一大摞, 宋无尽就瘫在那一堆写完的卷轴里, 对着传音玉令发愣。
沈椿龄垂眸:“无尽, 小师叔还没有消息吗?”
宋无尽抬头望着他, 唉声叹气:“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说我这传音玉令是不是坏了啊,可这是表姐上次才送我的, 不可能就这么坏了,那为什么收不到消息啊?”
他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一脸色生无可恋的样子总是会让沈椿龄想起戒律堂前那只爱偷仙鹤灵草吃还装睡的小狗。宋无尽的眼形很圆,皱着眉的时候,眼尾眉梢都耷拉下来,水汪汪地盯着你,无辜又无害。
沈椿龄一时语塞, 只好又取出一份空白的卷轴,开始默写那些他方才已经誊写了十几遍的倾月宗门规。
“小椿,你快别写了, 想想办法呀!”宋无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表姐都走了快好几个时辰, 一点消息都没有, 发传音给她也不回,这碧仙坊还要拦着我们,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吧。”
沈椿龄无奈地笑了笑,手下的动作不停, 笔尖流淌的墨色化作一排工整的簪花小楷:“碧仙坊好歹是华京仙境所属的铺子,总不可能对你们自己人出手。”
宋无尽眨了眨眼,满脸诧异:“什么华京仙境?”
“方才无尽你不是一直说眼熟吗?我也瞧了两眼,内间的装潢独特繁丽,富贵非常,不是倾月宗这一带的习惯,却与你和小师叔的喜好很类似。”
沈椿龄抬头,对他温和地笑了一下,“我一开始也只是猜测而已,后来看到了梁上的飞鸟纹图腾还有师叔的反应,便确认了这个猜想。”
宋无尽眼中的疑惑更甚,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猛地跑到了桌案前,端起了沈椿龄照明用的那一方烛台。
“这是怎么了?”沈椿龄停了笔,关切地问着。
宋无尽此时和他离得格外近,只隔着半卷尚空的卷轴。他端着烛台,那点小小火光在他的脸上漾开,照出深邃立体的五官,长睫浓密,眨眼时正好在脸上遮下了一片小小的阴影,像是谁落下了一处吻。
沈椿龄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轻了几分,他不敢眨眼,轻轻撂下笔,深怕抖落墨痕毁了这半份已经写好的门规,也惊动了看得入神的人。
宋无尽其实和陈慕律长得有三分像,只不过后者姝丽张扬,而宋无尽的眉眼生得温和,安静时瞧着也更无害。面若好女,明眸善睐,一看就知道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宋无尽越看脸色越沉:“烛台上雕的这对鸟尾两翼狭长,一方尾羽拖曳,两翼皆饰眼状斑纹,是青鸟无疑。”
“现任青鸾血脉以何家为尊,他们素来以律氏为主,想来并无大碍?”沈椿龄眸色微变,声音依旧温柔和缓。
他伸出手,轻轻贴上宋无尽撑在桌案的那只手。一开始只是指尖相触,但宋无尽没有反应,他也垂下头,大着胆子继续。
微凉的指尖覆上那人白皙的指节,沈椿龄笑道:“我想小师叔也是摸清了幕后之人的身份才去赴约的,她自然有她的打算,我们不添乱便是最大的帮助了。”
他本想宽慰一番,不知为何宋无尽的脸越来越臭,听到最后还冷哼了一声:“就因为是何氏,这事情才难办了!那何家老三可不是个老实的。我走之前,他就已经搭上了我小表哥的船……嗯,你手怎么这么冷?”
宋无尽的小表哥,就是陈慕律的三哥律乘风,目前已是元婴中期,早早便接手了律家的一部分对外事务。
一想到他小表哥对何衔枝的百般宠信,宋无尽就烦得要命。
沈椿龄面上的笑意不改,任由宋无尽放下那烛台,捧着他的手继续絮絮叨叨地数落自己,不该抄那么久的门规云云。
“没办法,师父已将上次我们私自出山的惩罚记录在案,再过几日肯定要来收缴罚抄的门规。”沈椿龄叹息了一声,看着宋无尽低着头翻出块暖烘烘的玉塞进了自己的手心,心知这人肯定是半个字没动过。
宋无尽满意地看着他握住玉:“送你了,这东西其他用处没有,就暖手最好。”
沈椿龄定眼一看,差点手抖了。华京特有的上品凤凰暖玉,品级只在凰灵玉之下。这种全天下也没有几百块的东西,宋无尽就这样随手掏出来塞给他了?
“别!这东西太贵重了,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拿出来?我不敢拿,快收回去。”他好气又好笑,端着那玉无所适从,就怕摔了。
“给你了就是给你了,你是我在倾月宗唯一的好朋友,送块石头而已,这有什么不敢拿的?”宋无尽皱着眉,将玉包在沈椿龄的手心里,故意岔开话题,“不过你素来乖巧,肯定不会拖到最后几日才开始动笔,怎么这一次想起来要赶工了?”
“只是突然想到我们今日又逃课下山了,师父必然会很生气的,多少弥补一下。”沈椿龄的目光落在手上,能送到宋家小少爷面前的暖玉自然是百里挑一的好东西,那玉中的暖意和灵力自掌心散开,源源不断,一点点滋养着他的经脉。
可舌尖翻来覆去地碾着那句朋友,再如梦似幻的情绪也无端变得有些低落了。少年垂下眼眸:“到时候若是师父再罚你,你总要有些能交差的东西递出去。”
宋无尽听得直皱眉:“什么意思?这些都是你替我写的?”
握着暖玉的青年望着他,点了点头。
若是换了平时,宋无尽大概早就感动得一塌糊涂,扑过去对着沈椿龄鬼哭狼嚎了。可现在看见沈椿龄懵懂又认真的脸,对上那如水般的目光里倒映着的灼灼烛火,他只觉得喉咙干涩,刻意撇开头:“你管那些干什么?”
“随便抄抄,反正闲来无事,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沈椿龄见他躲闪,知趣地挪开了些距离,低下头去理那桌上的东西,顺势也把那块暖玉搁在了桌上。
看着面前的人又提起笔继续写了下去,宋无尽把随手撂下的烛台望里推了推,开始自说自话:“小椿,你知道何家吗?”
沈椿龄蘸了下墨:“听说过,怎么,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那何老三……”宋无尽眉头紧锁,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他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小表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把赌坊生意都交给他了。”
“我知道,何家三子何衔枝是你的未婚夫。”沈椿龄的声音很平。
“谁和你瞎说了?”
沈椿龄停了一下:“我师父同我说的。”
宋无尽愣了愣:“不是啊!谁又瞎说了,我又不喜欢男人!这都是他们长辈小时候随便乱说的,早就不作数了,小椿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女孩子。”
沈椿龄提笔的动作顿住了,一滴墨落在了空白的纸上,晕开一处难看的墨团。他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对,你喜欢女孩,我知道。”
“那何衔枝可坏了,明明我都和他说过了我不喜欢男的,结果前两年那何家家主还腆着脸到我家来提婚约的破事。”宋无尽冷嗤道,“就是因为还闹到我姨母面前去了,最后还是小表哥出来帮我的,说让我跟着表姐来倾月宗避一避风头。”
沈椿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笑不出来,又不想宋无尽觉察,只好低下头去,徒劳地擦着纸上的墨痕。
在尴尬的沉默溢满整个房间之前,咚咚两道敲门声打断了这场拉锯。宋无尽转身去开门,沈椿龄也顺势收起了那些纸笔和已经写完的卷轴。
“我靠!何衔枝你怎么在这里?”
随着宋无尽的一声大叫,沈椿龄猛然抬起头,看见了躲在门后的那个局促的羽衣少年。
“好久不见,无尽。”何衔枝小声地问好,又笑着仰起头看向屋内的沈椿龄,“椿龄师兄你也好。”
“你你你,你不许叫他师兄!”宋无尽眉毛皱得都能打个死结了,何衔枝也快缩回门后了。
“无尽你别这样,冷静点。”沈椿龄叹了口气,上前将两人分开,“何三公子是吗?我就是沈椿龄,你喜欢称呼什么都可以,别怕。”
“那那……那椿龄师兄喊我衔枝就好。”何衔枝冲他感激地笑笑,总算是从门后走出来了。
宋无尽皱着眉:“何衔枝你到底想干什么,追来追去的烦不烦?”
“我……我……是三爷让我来的!不是我自己想来。”何衔枝紧张地闭上眼,直接躲在了沈椿龄的身后,“我是来看大小姐的,才不是来见你的!自大狂这个皱眉的表情真的很丑!”
“哎你这人!”
“我不是人!我是青鸟!”
“放屁!有点血脉就当自己是青鸾鸟了,何衔枝你脸皮现在怎么这么厚了?”
“没你厚脸皮,追着大小姐来倾月宗,你以为我不知道宋家想干什么?”何衔枝闭着眼大喊,“你连大小姐一根羽毛都配不上!”
沈椿龄徒劳地劝架:“别这样……别……”
“你胡说什么!那是我表姐,表姐!”宋无尽脸气得通红,叉着腰就要追他。
但何衔枝小小的个头,躲在沈椿龄后面根本看不见,三个人在房里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转来转去,像是一场老鹰捉小鸡,不过老鹰已经恼羞成怒,理智都快没了。
“好了!宋无尽你给我冷静点!”沈椿龄受不了了,忽的提高了嗓门。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旁边两人都定住了。
宋无尽满脸不可置信,声音都颤颤巍巍的:“你为了何衔枝吼我?”
沈椿龄叹了口气,先给了宋无尽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又看向何衔枝。
“听无尽说这碧仙坊也算是你的产业,衔枝你每天都要管这么多事,怎么突然有空来找我们了?”窥着少年的脸色,沈椿龄福至心灵,“是不是陈小师叔有什么事情托你转告?”
宋无尽此刻也反应过来了:“所以之前也是你在故弄玄虚啊,好你个何衔枝,你到底把我表姐怎么了?快说!”
“对,就是大小姐有事。”何衔枝小心翼翼地笑着,躲开宋无尽的视线,“大小姐取了凰灵玉,已经先行一步和孟长赢孟道友一同回山,让我转告你们学宫相见。”
“不可能……”宋无尽这下是真的快要哭了,“表姐怎么可能抛下我和孟长赢一起回去?何衔枝你一定是在骗我!”
沈椿龄垂下眼,抓起宋无尽腰上挂着的传音玉令就开始翻,果然,陈慕律在不久前回复了消息。
他把最近几条的回复放到宋无尽面前。
【表姐:先行一步,学宫早课见,小沈照顾好这傻小子,看紧点,别逃课了。】
下面两条很短,一看就知道不是陈慕律的风格。
【表姐:卯时一刻,沈的剑术课。】
【表姐:会点名,别迟到。】
宋无尽对着玉令愣了半天,只想闭着眼昏死过去。
第50章 夜剑其一 真衰,撞到孟长赢了。……
50.
晨光熹微, 校场上已经慢慢聚集了不少人。
“为什么会有教习发癫把剑术课安排在早上……一大清早的天都没亮,到底谁有力气舞得动剑啊。”一名岚台峰的药修弟子一边往校场中心赶,一边连连叹息。
旁边,另外一名药修闻言, 吓得左顾右盼了一阵子, 才压低声音开口:“贺兰师弟, 你可别闭眼了……待会被沈大师姐发现你没有彻夜修习, 还这样没精打采, 小心加练伺候。”
倾月宗里分支旁系很多,但沈大师姐只有一位, 掌白虎印的戒律堂堂主沈青云,多年前在大战中因单挑一方魔君成功而声名鹊起,算得是当今天下年轻一辈中,当之无愧的元婴第一。
“哈哈,那可太棒了。”贺兰蕴苍白着脸惨笑道,“本来我剑练得就烂,拖着好久不选, 结果现在被强制分配到了大师姐的课,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能不能把剑术课给过了。”
倾月宗虽然以剑修名扬天下,但到底不是剑宗, 门派底蕴深厚, 也有不少其他道法的传承, 比如岚台峰怀盈一脉的药修, 还有云肃峰的丹修等等。
但倾月宗的崇礼学宫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无论弟子选择何种道法修习,都要在元婴之前,学会入门的倾月剑法, 否则便不算倾月宗弟子。
有些偏科的弟子本就基础薄弱,偏偏排课也差了点运道,直接撞到了要求严苛的沈青云手里,也算是倒了大霉了。
更倒霉的是,剑术课倾月宗人人都要上,他们药修不只要忍受来自大师姐的关爱,还必然会面对来自剑修弟子的降维打击。
贺兰蕴皱着眉,目光不自觉便落在校场另外一边的人影上,冰蓝色剑光浮动于空,行云流水,一剑衔着一招,一看就知道是个剑修。
不远处也有不少人在围观着,贺兰蕴咂舌:“我去……孟师弟都练了多久了还不停啊,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知道剑修卷,但这也卷得太变肽了吧!
他的视线在周遭一圈联练习的弟子里转了一大圈,孟长赢完全是鹤立鸡群。
一群及格分里头混入了一个满分的,直接显得旁边的那些人都黯然失色,即使是剑修,也没有一个比得过孟长赢。
“别提了,之前他们不就老说这位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剑了,当时我还不信呢。结果我今日到的时候,就看到他就已经在这儿杵着了,到现在都没停。”
说话的那位药修师兄啧啧称奇。要知道他今日还特意早来了些,打算临时抱个佛脚练练招,没想到人家比他还勤奋,一大早就在这儿练上了。
闻鸡起舞的天生剑骨,这谁还敌得过?那师兄心里犯嘀咕,怨不得人家能脱颖而出,拜掌门为师呢。
校场一角,陈慕律面色不渝地靠在旁边的山石上,没有闭目养神,反而眯着眼睛看着面前才练完一套剑法的人在原地半点不停,又挥剑继续下一招。
眼瞅着旁边几个越聊越放肆,陈慕律烦躁地闭上眼:“说够了没?说够了就闭嘴。让不让人安生了?”
陈大小姐一开口,周遭立刻安静得不像话。谁都看得出这尊瘟神刚刚早起,心情差到了极点,这个就是灌满火药的炸药包,一点即炸。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上赶着凑过去惹他不痛快,除了孟长赢。
闭目养神的陈慕律在假山上还没靠多久,五感忽动,一阵温和也不失攻击性的剑气直向他面门而来。
【宿主小心。】
琉璃坠随着闪避的动作摇晃着,他猛然睁眼,直对上孟长赢送来的一剑。
少女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我靠,孟长赢你有病?今天起太早了没吃药啊!”
“不是要我帮你吗?那就拿剑。”比起他的大喊大叫,孟长赢的声音低了很多,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陈慕律神识一动,从储物戒里召出那把通体潋滟紫光的灵剑,横斜着剑身挡下铁剑一击 ,他咬着牙压低音量,“我是让你帮我那个,不是这个。”
“潋虚剑蒙尘已久,古剑有灵,师妹怎忍心看它一直无主?不如早日练会了剑法,早日与它结契。”
“这事何须你来管?看剑!”
紫光激荡,与冰蓝剑光狠狠纠缠在一起,校场上一片骚乱。
贺兰蕴拉着旁边的师兄抱头跑远了点,躲到了偏僻开阔的角落才停下:“天爷啊,这两人怎么又打起来?”
师兄一脸魔幻:“不知道啊,难道是孟师弟练剑练得走火入魔了,我刚刚居然看到他拿剑刺陈师妹了?”
“你没看错。”贺兰蕴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对倾月宗知名死对头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升华了。不再是陈慕律单方面挑衅外加挑衅不成的气急败坏和孟长赢的无视与包容,而是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相看两厌。
“你看,陈师妹拿剑就往孟师弟左心口砍!一来就玩这么刺激?”
“孟师弟躲开了,反手一个弹剑!”
……
剑光往来间,孟长赢微微侧身,挡过了对面人送来的重重一击,腕上使力,带着老旧铁剑转起剑花,轻轻一拨,便把陈慕律手中的剑挑离了手。
紫光一闪,潋虚剑被震得在半空中翻转了数圈,炫目的剑光混着失控的灵气向四周炸开。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另外一道深蓝剑光自不远处疾驰而来,直接吞噬了四散的灵力剑气,把潋虚剑困在了半空中。
陈慕律瞪大双眼:“我的剑!”
像是听到了她的呼喊,被困在那团剑光中潋虚抖了抖,但到底没能挣脱。
“课前切磋本不算违纪,但你们两个搞得如此声势浩大,干扰了其他人练习,实在该罚。”
沈青云一袭紫衣,缓步而来。不同于往日的简便劲装,她今日穿着长老品阶的月纹宽袖长袍,腰带上挂着白色月珠和白虎印,明显是才从戒律堂处理完事务赶来的。
她头都没抬,打了个响指,天边的灵气立刻消散,潋虚剑也直直地落回了陈慕律怀中。
陈慕律欲哭无泪地低下头。
“本该赶出校场禁课一天——”
陈慕律又抬头,眼睛都亮了。
禁课好啊!
他高兴得太过明显,面前的沈青云似笑非笑,话锋一转:“念在初犯,便不禁课了,只算再加十遍门规。六师弟七师妹,你们可认?”
“啊?”陈慕律眼神诚恳,“不不不师姐,着太严重了,我可以禁课的,我自愿禁课!”
“这样啊?”沈青云颔首,目光移至孟长赢身上,“那师弟怎么看?”
她方才冷眼旁观了半天,怎么回看不出孟长赢先出剑时的轻松。这两人看似砍得火热,实则都避开了要害。
一个是准头不好,基础差到压根砍不中;另外一个则完全是在谦让,一直默不作声地给人喂招。
果不其然,孟长赢冲她笑了一下;“不日,长赢会将门规送至戒律堂,让师姐烦心了。”
陈慕律被他拆了台,愤愤道:“孟长赢!”
孟长赢不卑不亢,偏头望着他:“怎么了,师妹?”
“咳。”沈青云轻飘飘一个眼神过去,两个当众交头接耳的人瞬间熄火,乖乖站好。
“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列队,看我演示一遍倾月剑法。”沈青云不紧不慢地说道,“然后照旧分散训练,下课前我一一考核。”
散落在校场四周的弟子很快聚集在了一处,看沈青云唤出本命剑,一丝不苟地使出一招一式。
大片的紫在空中荡开,沈青云没有调动灵力,动作干脆熟练,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处处到位。宽袖长袍被剑风带起,没有半分累赘,反为她增添了不少潇洒之气。
剑毕,沈青云面色如常,没有一点气喘:“大家自行练习,我会一路指导。”
宋无尽和沈椿龄还没赶回来,陈慕律只能一个人浑水摸鱼。他抱着潋虚剑刚想溜,却被沈青云提着衣领抓了回去。
“师姐!”
沈青云点了点头:“七师妹,师尊嘱托我好好照顾你。既然如此,你先练一遍剑法给我看看。”
“啊这……”陈慕律心虚地眼珠子直打转。
那些心法咒术他尚且可以靠着记忆力背下理解融会贯通。可他身穿而来,身体素质本来就差了一大截,虽然靠着系统作弊直接修炼到了筑基,但他其实根骨薄弱,根本没办法完完整整地练完一遍剑法。
“不练,就永远只能原地踏步。”沈青云指尖微勾,一道灵力直接飞入潋虚剑,自动带着陈慕律开始舞起了倾月剑法的第一式,“跟上你的剑,全神贯注。”
陈慕律有苦难言,感觉整个人都被剑提溜了起来,只能被迫赶着追着,一挑一翻一拨,他舞得满头大汗,眼冒金星,很狼狈。
第一式都没结束,他就忍不住松了手,被还在动作的潋虚狠狠顶住了手肘,整个人都踉跄着向后栽倒,还撞到了旁人。
完全是一塌糊涂。
陈慕律不敢看沈青云的脸上,也没力气去看后面那人的脸,只是下意识说了一句对不起,声音微乎其微。
“还好吗?”很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点温和中带着关切,似乎还有一些颤抖,应该是错觉。
陈慕律懵懵地想,真衰,撞到孟长赢了。
沈青云没有生气,上前探过陈慕律的心脉确认无碍后,她平心静气道:“学宫大考不只是理论,剑术也是考核的科目之一,师妹不能再这样懈怠了。单靠上课肯定不行,看你这身体,每日至少要挥剑三百下,才能赶上了。”
“多谢师姐教导。”陈慕律眨了眨眼,看清了沈青云的面容,也看见了那些由远及近的同门。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面露不忍,也有人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好了,你先歇会儿吧,六师弟,我记得你入门第一个月便融会贯通,就麻烦你先照顾一下师妹了,待会儿看着她练习,避免灵力紊乱。”沈青云很放心地把孟长赢留了下来,陈慕律垂眸,避开了旁人探究的目光。
沈青云没有多待。两个时辰的剑术课,她要管足足有百余人,一个一个指点过去也来不及。
孟长赢没开口,陈慕律怏怏的,被他扶到了一边的山石旁歇着,刚好隔绝了其他人的窥视。
他垂目低声道:“你若真想练剑,也不必如此心急。”
耳边嗡鸣阵阵,电子音和孟长赢的话语重叠着,陈慕律只觉得胸闷心悸。
【叮咚——检测到新剧情节点个人成长支线任务已激活!请宿主注意查收~】
【个人支线:通过学宫大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