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他竟还有一种难言的失望。……
他放缓了呼吸,凝神听她们二人接下来的对话,她骗了自己什么?
只听见她如莺啼般的嗓音传入他耳中:“宝嘉,你说有没有可能,他知道那天晚上其实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只是把他迷晕了,然后骗他说我们有什么之后,他不会生气。”
傅宝嘉沉吟片刻,笃定地回答:“我觉得没有这种可能。”
陆朝朝小脸一垮,声音哀怨:“那怎么办?我现在真的好内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而且我也不是故意的呀,我本来只是想捉章安澜为婿,谁知道他那天跟章安澜在一块还搞错了。”
陆朝朝话音未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寒霜般的话语:“你说什么?”
陆朝朝被这一声吓得魂飞魄散,身形一颤,僵在原地不敢回头。
好好好,这回是真的完蛋了。
他不是在雅间里待着么,怎么会突然走出来了,而且他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但好像也有好消息,至少不用纠结怎么告诉他了……
陆朝朝看了眼傅宝嘉,小声询问:“他看起来脸色怎么样?”
傅宝嘉看了眼谢妄,诚实回答:“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
陆朝朝:“……”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呵呵呵呵,你怎么出来了?你的手不痛吗?”
她的笑容从来没有这么僵硬过,而面前的谢妄的脸色,的确如傅宝嘉所言,前所未有的难看,一双眼直直盯着她,周遭的空气温度仿佛都低了几度。
一道惊雷落下,闪电映在他脸上,衬得他整个人更可怕了。
陆朝朝解释道:“你都听见了是吗?好吧,我可以和你解释。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那天真的是个意外,我本来是想捉章安澜为婿,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你被迷晕了送进宫里来了,我当时发现搞错了,本来想赶紧把你送回去的,可是那天晚上刚好杨将军当值,你也知道他一向一丝不苟的,我怕解释不清楚,就只好先让你留下来了。
第二天的时候,我看见你,就想到你老是跟我过不去,老是爱说一些很气人的话,我又想到那天在跃龙池的事,我越想就越生气,就想小小的报复你一下……所以我才骗了你。”
她越说,声音越低下去,全然没有底气。
她没把宝嘉说出来,毕竟当下的情形看起来谢妄非常生气,若他日后要报复,还是只报复自己比较好。她是公主,谢妄再怎么报复她,也不能真拿她如何,可宝嘉不同,万一他给宝嘉家中穿小鞋怎么办?
谢妄视线钉在她身上,冷冷开口:“公主还真是豁得出去,为了报复我,竟连这种事也可以用来扯谎。”
他从一开始便以为,她不会用这种事骗人,所以未曾怀疑过她,可到头来,她竟然真的在骗他。
陆朝朝继续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会很快就发现的,谁知道你竟然一直相信……”
谢妄道:“是,怪臣愚钝。”
他阴阳怪气的语气让陆朝朝听着很不舒服,但此刻她确实做得不对,只好垂着脑袋,小声反驳说:“也不能全怪你愚钝,也得怪你以前老爱气我,你要是以前没这么讨厌,我就不会想报复你了。”
她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说着偷偷瞄了眼谢妄的表情,他的表情还是很难看。
“哦,原来还怪臣从前总惹公主生气。”他声音好像更冷了。
陆朝朝眨眨眼,虽然有些心虚,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知道就好,所以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吧。不过总而言之,我还是要向你道歉,对不起,谢妄,我不该欺骗你。”
谢妄冷笑一声,一言不发,只从她身侧越过,似乎要下楼。
陆朝朝看着他的背影,看了眼窗外的天气,阻拦了一句:“你要走了吗?可是外面还在下大雨,大夫说了你的伤口不能碰水的。要不你等雨停了再走吧?”
谢妄一步都未曾停下,只留下一句:“公主厌恶臣至此,臣就不碍公主的眼了。”
陆朝朝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下了楼,走到了茶坊门口,而后千山撑开伞,他走入伞下,便消失了。
这会儿的雨比方才小了一些,但还是有些大。陆朝朝叹了声,侧身看傅宝嘉,“怎么办?他好像真的很生气。”
傅宝嘉摇头:“我也不知道。”
陆朝朝接连叹气,罢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只好且行且看了。
谢妄回到谢府后,阴沉着脸将替林娇取的项链给她。林娇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他脸色很是难看,身上还有些湿,胳膊上更是多了一道口子。
“怎么了这是?怎么下着这么大雨赶回来了?我又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这胳膊上又是怎么了?”
谢妄一言不发,只是冷着脸往外走。
林娇又气又急,看向他的两个侍从,千山也是个闷葫芦,她问万山:“他这是怎么了?”
万山道:“小的也不知道怎么说。”
林娇急道:“一五一十说!”
万山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说给林娇:“二公子今日原是替夫人取项链,岂料在芙蓉阁门口遇上了常宁郡主,常宁郡主说有事与二公子说,便和二公子去了茶坊。至于常宁郡主和二公子说了些什么,小的不得而知,只是常宁郡主临走之时似乎哭过。后来,昭阳公主也在那茶坊里,与二公子吵了起来。昭阳公主一气之下要走,却因下雨不得行,只好折返。茶坊里有人发生了争吵,大打出手,混乱之间,有匕首差点刺中昭阳公主,二公子替昭阳公主挡下了那匕首,所以胳膊上才受了伤。之后属下和千山替二公子包扎了伤口,又请了大夫来。昭阳公主与二公子又吵了一架,至于为何争吵,属下不知道。吵完那架,二公子便离开了茶坊回府了。”
林娇没想到这一个上午竟如此曲折,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捋了捋,喃喃自语道:“又是常宁郡主,又是昭阳公主的……”
她以为谢妄是和昭阳公主吵架所以才脸色难看,想到他的伤口,又问了万山几句,知道大夫说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又命府里下人赶紧去炖补汤。
“都给他说了,让他哄着让着人家,怎么又跟人家吵架,吵完架自己也不开心。”林娇叹了声。
回到明心堂后,谢妄将自己关在了书房。
他身上衣服湿了些,但他没有立刻去沐浴更衣,他只是脸色阴沉地坐在桌案边。天色仍旧昏沉,书房中没有点灯,晦暗不明的光线里,谢妄兀自坐了许久。
原来陆朝朝是骗他的,原来他们之间压根什么也没发生过。
……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自己的情绪。
这很好,这件事是假的,说明他与陆朝朝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他不用再听她的摆布,做那些他并不想做的事。他不用再对她负责,从此之后可以同她划清界限。
他为此高兴、庆幸、释然,他也为此愤怒,因为他受到了欺骗,只是这些情绪之外,他竟还有一种难言的失望,和隐约的迷惘。
他方才……真的很愤怒,他一向是个情绪并不重的人,爹娘和兄长都说他太冷淡了,喜怒哀乐都比常人冷淡许多,更遑论愤怒这种情绪。
可是方才他觉得自己快被愤怒烧没了,因为陆朝朝骗了他,陆朝朝用这个欺骗的理由,迫使他学狗叫,迫使他为她端茶递水,捏肩……他为此愤怒,因为这些事都是他从未做过的,他像戴上了屈辱的镣铐,一切都是因为他以为他真的和陆朝朝发生过什么。而现在,她告诉他,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那些事他本可以不用做。
他当然应该感到愤怒,可是除了这些,好像还有别的愤怒。
谢妄觉得心烦意乱,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这些莫名的情绪。
他捏了捏眉心,不
管怎么说,这一切都结束了。
雨似乎停了,不知何时停的,窗外的天光又一点点亮起来。林娇端了补汤过来,在书房门口说话:“缜之,我给你炖了些鸡汤。”
谢妄整理好情绪,开门。
林娇跨过门槛,将手里的汤碗搁在桌上,观察着谢妄的神情,见他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心下稍安,思忖着开口:“听说你又和昭阳公主吵架了?”
听她提及陆朝朝,谢妄脸色当即一沉,冷声道:“母亲,以后不要再提公主了。”
林娇心下一惊:“怎么了?吵得这么严重?吵架嘛,很正常的,今天吵了明天就和好……”
谢妄打断她:“母亲!”
他语气严肃,林娇意识到他没在开玩笑。
谢妄正色道:“我与公主之间并无任何关系,此前的事,皆是误会。今日公主已经与我说明白了,还望母亲和兄长也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林娇问:“误会是什么意思?”
谢妄道:“就是我与公主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公主仍是清白之身,是我误会了。”
他终究没说是陆朝朝骗了自己。
林娇没想到竟是这样,“啊,那你与公主……”
谢妄重复了一遍:“我与公主没有任何关系。我不喜欢公主,公主也不曾喜欢我。还请母亲日后也勿要再提此事,免得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林娇没想到自己到嘴的儿媳妇竟然飞了,还未从愕然中反应过来,已经被谢妄推出门外-
雨又下了两刻钟才停下,陆朝朝和傅宝嘉二人没了再去逛买首饰的心思,待雨停之后便各自散了。
陆朝朝回了宫后,去见崇光帝。
崇光帝搁下手里的政务,见女儿神情沮丧,有些失魂落魄,忙问发生了什么事。陆朝朝想到今天的事,只和崇光帝说了今天谢妄救了自己的事。
“父皇,你赏他些什么东西吧。”
崇光帝听罢,后知后觉地心惊:“你没事就好,缜之护驾有功,朕自然该赏赐他。你日后再出宫,还是带上两个侍卫吧,万一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也好保护你。”
陆朝朝嗯了声,没有推辞,她自己今天也是吓到了。
崇光帝以为她是吓到了所以才无精打采,让她赶紧回宫休息。陆朝朝和崇光帝告退后,就回了曦光殿。
她撑着下巴,又叹气,本来她以为她告诉谢妄真相的时候应该是趾高气扬的。告诉他,你竟然被我骗了这么久,你这个笨蛋。
可现在她一点也没觉得得意,反而感觉心里并不好受。
对谢妄舍身相救这件事,她真的觉得很意外。
以前也有过一些类似的事,小时候她快要摔倒,谢妄根本连扶都不会扶她一把,只会任由她摔倒,然后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还要说一句很难听的话。上次跃龙池不也是,他直接就躲开了她的手,让她掉进了水里,还生了一场病。
可今天,他竟然宁愿自己受伤也帮她挡住了那把匕首。
难道是因为今天真的太紧急了?以前那些她都不会伤到?
陆朝朝一直到躺在床上,还在为这件事心绪翻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想到今天谢妄手上的伤口,血肉模糊的,虽然谢妄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但她还是觉得肯定很疼。
唉,明天给他带点伤药吧。陆朝朝翻了个身。
夜色幽寂,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还有谢妄。
他有些睡不着。
今晚他没有做梦,但还是睡不着。
因为前面的梦,他今日特意让万山点了安神香,安神香的香味飘散在整间卧房里,按说有助于睡眠,可好像没有一点用处。
他只好想些什么,自然而然想到陆朝朝。
从前因为他以为他们之间有过什么,所以常做那些旖旎梦境,如今真相大白,以后不会再梦见她了。
谢妄阖眸。
因着心中愧疚,次日陆朝朝特意等在谢妄会经过的路上,带了上好的伤药想给他。
不一会儿,谢妄的身影便出现了。
陆朝朝等着他走近,再开口:“谢妄。”
谢妄脚步一顿,没想到她会出现,他面色冷峻,拒人于千里之外:“参见公主。”
陆朝朝看见了他的表情,知道他不想看见自己,长话短说:“你的伤还好吗?”
“多谢公主关心。”他语气冷淡。
陆朝朝有些尴尬,让风荷把伤药给他:“这是我从御医那里讨的伤药,给你,应该会好得快一点,也有止痛的效果。”
谢妄看了眼那伤药,却没有接。
“公主如此讨厌臣,难保不会再给臣下些毒药。”他这张狗嘴,果然吐不出象牙。
陆朝朝脸色一垮,瞪他一眼:“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恶毒的人吗?我知道我骗你是不对,但是我现在是真心实意希望你的伤快点好的。”
她没好气地说完,已经不想给他药了,在心里偷偷骂他,臭谢妄!
陆朝朝带着风荷转身:“不要就算了。”
她气呼呼地拎着裙摆往前走了好一段,气不过,又拿起那瓶药扔向谢妄的背影:“对,没错,我就是下了毒药!我毒死你啊!你这个超级大猪头!”
陆朝朝骂完,转身就走。
谢妄忽地被药瓶砸在背上,又听见少女气急败坏的声音,一时脚步顿住。
他回过头,少女已经气鼓鼓地走了,光看背影也能看出她在生气。
那瓶药落在他脚边,谢妄目光落在白色的瓷瓶上许久。
他从来没觉得她是恶毒的人,甚至于,觉得她连坏人都算不上。相反,他一直认为她底色是一个善良的人,只是有些娇纵脾性,而且不太聪明,所以他没有想过她会用自己的清白欺骗他,只为了报复他,所以他在听说她动手打人的事后,也觉得应当有隐情。
万山见他看着那药瓶,便打算伸手捡起来,被他呵止:“不许捡。”
谢妄说罢,提步往前。
万山看了眼那白瓷瓶,这不太好吧,这毕竟是公主赏的东西,就这么扔在这儿啊……
可公子都开了口,他也不能违逆,默默地移开视线,跟上谢妄的步伐。
“公子,等等我。”
陆朝朝气得直跺脚,仿佛脚下的地砖是谢妄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她就不该关心他,他分明还是那么讨厌!讨厌死了!
正生着气,忽地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是章安澜。
章安澜也看见了她,行礼:“臣参见公主。”
他如今已经入了翰林院做官。
陆朝朝又惊又喜:“你怎么在宫里?”
章安澜道:“太后娘娘召臣入宫。”
陆朝朝哦了声,太后召他入宫做什么?她正想着,听见章安澜主动解答。
“太后娘娘听闻臣曾在佛寺修过几年佛,故而今日特意召臣入宫探讨佛法。”除此之外,太后又一次问了他,是否愿意尚二公主。他的答案与上次一样,太后似乎有些不悦,让他离开了。
章安澜温柔地看着她,没有告诉她这些。
“原来是这样啊。”陆朝朝知道太后崇尚佛法,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五台山礼佛,“那太后娘娘应该挺喜欢你的。”
章安澜笑笑:“臣对佛法并不精通,想必不能讨太后娘娘欢心。”
陆朝朝安慰他:“太后娘娘要是不喜欢你,你也别伤心,太后娘娘她也不喜欢我。”
章安澜似乎有些惊讶:“是么?这世上竟然会有人不喜欢公主?”
他这话就说得太好听了,陆朝朝唇角翘了翘,心说,可他就不喜欢她啊。
想到他有喜欢的人,陆朝朝不禁问起:“上回你说,你有喜欢的人,那你跟你喜欢的人是怎么认识的呢?”
章安澜脸上的笑意更温柔几分:“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和两个哥哥一起出门,那两个哥哥不大喜欢我,便诓骗我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想要欺负我。就在这个时候,她出现了,她身份比我高贵许多,我那两个哥哥见到她也得恭敬行礼,听她的话,她呵斥了他们,把他们赶走了。我被两个哥哥欺负得鼻青脸肿,甚至脸上也脏兮兮的。她一点也没有嫌弃我,走到我身边,伸手拉我起来,又用帕子把我的脸擦干净。她又带我去放风筝,从那之后,我便一直记着她。”
原来是青梅竹马啊,陆朝朝垂下眸子,不禁有些难过。
听章安澜的描述,他的心上人似乎是个极好的人,那她就更没什么希望了。
她走神之际,听得章安澜唤她:“公主?”
陆朝朝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真好,希望你们终成眷属。”
章安澜的目光仍是温柔地盯着她:“臣也希望如此。”
不远处,去而复返的谢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第25章 第二十五“你吃醋啦?”
阳光明媚,给那二人都笼上一层浅金的光,任谁看了不说一句登对。
万山沿途找了两遍,终于寻到那只小巧的白瓷瓶,因着昨日下过雨,白瓷瓶在地上沾了些污泥,他小心拾起,用袖子擦了一遍,长叹一声。他家公子也是会折腾人的,方才他要捡他又不让,结果都走出去这么远了,又忽然折回来找。
万山匆匆靠近谢妄,恭敬将白瓷瓶奉上:“公子,找到了。”
谢妄收回视线,看了眼那白瓷瓶,忽地觉得很不顺眼。
“不要了,扔了吧。”
万山看着自家公子的背影,狠狠地咬牙,合着不用你自己找呗,说扔就扔,说捡就捡。
万山这回可学聪明了,他才不扔,只把白瓷瓶收进衣袖。若是待会儿公子又改主意,他直接拿出来。
万山追上谢妄的脚步,出宫的一路上,谢妄步伐飞快,万山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脸色更是难看。万山想了想,还是本着侍从的准则开解道:“公子,您别生气了。”
谢妄睨他一眼:“我何时生气了?”
万山:“……”
您揽镜自照,看看您的脸色再说呢?都阴沉得要下大暴雨了,还没生气呢?
但他是一个合格的侍从,他要顺着自家主子的话说:“好的,您没生气,是属下会错意。”
谢妄:“知道会错意就闭嘴。”
万山闭了嘴,只沉默地一路小跑,跟着谢妄出了宫。谢妄登上马车,心道,他有什么可生气的?
陆朝朝并不知道谢妄去而复返,她看着章安澜,为他的话而沮丧不已,并未注意到章安澜看自己的眼神,只勉强笑了笑,便同章安澜告别。
章安澜看着她的背影,忽地又唤了一句:“公主,河西的春日很美。”
陆朝朝回眸,不知他为何说起河西的春日,她只好说:“那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去河西看看。”
章安澜笑着嗯了声。
谢妄回到刑部的官署,叫他们拿了最近的案卷卷宗来看,看了会儿,又问起他们近来手中在做些什么,挑三拣四地,比往日还要严格几分。
宋恒被他挑了错处,正训斥着:“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宋恒不敢反驳,只连连应是,胆战心惊地退下了。
众人都暗暗觉得今日谢大人心情不好,却又不知他为何心情不好,只好都打起精神来应付,不敢触他霉头。
因着谢妄今日格外严肃,众人下值的时间也比往日慢了些,好容易送走这位煞神,大家皆松了口气。宋恒亦是精神紧绷了一日,待到下值,面上终于露出了些欣慰的笑容。
宋恒走到官署门外,眼前更是一亮,小敏竟在门外接他。
小敏小跑着走近:“夫君,我给你带了些吃的。”她过来的路上特意买的。
小夫妻举案齐眉,官署其他年纪大些的官员皆是打趣,宋恒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
谢妄走出来时,便看见小夫妻俩在一旁说话。
他记得宋恒上次说过与妻子的故事,还说像他和陆朝朝。他眸色一沉,移开视线。
宋恒感知到什么,背脊一僵。他今日出了好些错处,被谢大人训斥了几回。
小敏也暗自打量着谢妄,悄声和宋恒说话:“夫君,那位就是你说的谢大人么?”
宋恒点点头:“今日谢大人不知怎么,心情不大好,训了我好多次,吓死我了。”
小敏若有所思:“他生得好生俊俏,就是瞧着冷冰冰的,不大好相处的样子。你说他今日心情不好,会不会是因为与昭阳公主吵架了?”
宋恒摇摇头,谢大人的私事他们一向知之甚少,主要是谢大人本来也没什么私事。他想起什么,和妻子说:“不过今日一早,谢大人胳膊受了伤,不知怎么弄的。听说昨儿在茶坊里有人生事,谢大人也在,制止了事端,昭阳公主也在。”
小敏也摇摇头,心中却忍不住构思起自己的话本来。用谢大人和昭阳公主本名的话本说书人那边都不收了,她便换了个名号,只仍按他们二人写。
谢妄这日回到家中,林娇记挂着他胳膊上的伤,他一回来便过来关切。
他今日忙了一整天,中间原该换次药,也忘了。林娇叹气,似乎早有预料,督促着他换药。他又不是武将,虽说自幼习武强健身体,但到底没受过什么大伤,林娇看在眼里,还是心疼。
“千山万山,你们俩日后得督促他按时换药。不按时换药这伤哪里能好得快?”林娇絮絮叨叨地,“听见没有?”
千山万山二人应下。
拆下细布,伤口看起来竟比昨天还要严重些,林娇眉头皱起来,“怎么不见好啊?是不是昨天那些伤药不好?我记得陛下赏了好些伤药,千山你去找找。”
万山见状从袖中拿出那白瓷瓶:“夫人,这里有。今日上午,昭阳公主特意拿来的。”
谢妄见那瓷瓶他没扔,睨他一眼:“我不是让你扔了?”
万山装死。
林娇瞪他一眼,拿过瓷瓶,倒在他伤口上:“扔什么扔?你就不想好是不是?”
谢妄抿唇不语,任由林娇把那瓷瓶里的药膏涂在他伤口上。那药膏有种清凉之感,一涂上去,疼痛之感顿时减轻几分。
他知道伤口为何更严重了,伤在右胳膊上,他今日还用了右手写字,批了许多卷宗。
将伤口重新包扎之后,林娇勒令他少用右手,不想再听林娇唠叨,谢妄只得应下。
右手伤了,有诸多不便。沐浴的时候便是。
谢妄不喜旁人服侍自己沐浴更衣,右手不能沾水,只好将右手搁在浴池边缘,用左手擦拭身体。擦拭到后腰的时候,谢妄动作有些不便,他忽地想到那时候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后腰处隐隐作痛让他相信了这件事。
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他当时为何会觉得后腰隐隐作痛。
算了,再想这些没有意义。
他擦拭干净身体,换上寝衣。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梦到任何和陆朝朝有关的事,可这天夜里,他却又梦见了。
应当是在官署门口,他刚下值,陆朝朝掀开马车帘栊,唤了他一声:“夫君。”
他有些愕然,愣在原地。
陆朝朝已经下了马车,朝他走近:“你怎么还愣着,快回家啦。”腔调又是那种软甜黏糊的。
她伸手牵住他,他任由她牵着,与她上了马车。
再之后是一些细碎的串不起来的场景,紧跟着,又是陆朝朝和章安澜站在一处说笑,他在一侧站着冷眼旁观。
忽而那正笑着的少女转过身来,朝他走近:“怎么啦?你吃醋啦?”
梦里的谢妄没有说话,少女用小指勾住他的小指,纤细的手指在他手心里挠着,“别吃醋啦,我只喜欢你。”
梦里的画面再一转,是他把少女揽进怀里,反复品尝她的唇瓣,唇齿交缠,肢体交缠。
谢妄睁开眼,失语良久。
“……”
明明已经没有关系了,为什么他还会梦见这些?
他失去了那个为自己辩白的理
由,只剩下一层苍白的窗纸笼着另一件事。
谢妄不愿戳破它,有些自暴自弃。
没有,他并不喜欢她。
一点也不。
所以他也不会吃醋。
这只是一个梦,梦只是虚幻,而非现实-
大齐建国在四月初四,故而每年四月初皇室将携朝臣前往京郊的社稷坛祭祀,为期三日。
社稷坛在京郊的灵山之上,灵山是京城附近最高的山,大齐人认为在高山之上便可以和天神对话,因而最适合祭祀,向天神祷告,祈求天神降福,庇佑国家庇佑百姓。
今年出发的日期定在四月初二。
这天要早早出发,陆朝朝早早便起来了,让风荷水月给她梳洗装扮。祭祀这种事不好穿得太鲜艳,所以她只让风荷给她挑了一身浅碧色的襦裙,首饰也以简约大方为主。
没多久,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出发了。
这不是陆朝朝第一次去,她已经轻车熟路,到达灵山大约需要半日,但从灵山山脚上山还需要两个时辰,等安顿好,就该到晚上了。好在一路上都可以乘坐马车,不会太劳累,所以她只需要在马车里睡上一日就好。
秉持着这个原则,陆朝朝一觉睡到中午休整的时辰。她在车里伸了个懒腰,才步下马车。
因着祭祀也算公事,故而只有官员可以来,家眷却不能,所以傅宝嘉没能来。皇室宗亲里的公主郡主县主之类,陆朝朝跟她们的关系都一般,她不想凑上去,索性去找崇光帝。
不出意外见到了谢妄。
谢妄毕竟是风头正盛的天下宠臣,和几位年纪大的官员站在一处,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陆朝朝还在记那天的仇,本想无视谢妄,可他和他们站在一块,实在引人注目,她没忍住还是看了他一眼。
在她看过去的时候,谢妄竟然侧过了视线。
陆朝朝努努嘴。
崇光帝到底上了年纪,又整日里操劳国事,没有太多锻炼的时间,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身子骨有些酸痛。陆朝朝便替他按了按肩,捶了捶背,又哄他开心。
陪了崇光帝半个时辰,陆朝朝回自己的马车。
临走之前,她又想起谢妄。
距离谢妄受伤已经有五六日了,不知道他的伤有没有好一点,虽然他很没有礼貌,但是她还是善良地记挂着他的伤。陆朝朝在人群中搜索着谢妄的身影,找了一圈没找到,倒是看见了章安澜。
章安澜官位不够高,所以隔得很远,陆朝朝只能遥遥冲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待收回视线,终于找到了在树下站着的谢妄。
陆朝朝犹豫片刻,还是上前:“你的伤好点了吗?”
谢妄方才看见了她和章安澜的眉来眼去,语气有些不善道:“公主放心,臣死不了。”
他说话夹枪带棍的,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她就多余关心他。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祸害遗千年,像他这种祸害,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陆朝朝耐着性子说:“你的伤没事就好。”
说完,她转身欲走。
正巧此时一阵和风拂面,吹动头顶的绿叶沙沙作响,将一缕熟悉的味道携至陆朝朝鼻尖。她嗅出这是她那天给谢妄那瓶药膏的味道,“你还是用了我的药膏嘛,怎么,不怕被我毒死了?”
谢妄一时有些无言,维持着面上的冷淡:“……万山捡回来的。”
陆朝朝勾唇一笑,转身走了。
谢妄看着她的背影凝眉。
想到昨夜的梦。
吃醋?
吃她和章安澜的醋吗?
他不认为如此。
吃醋的前提是喜欢,可他并不喜欢她。
至于他为什么做那些梦,他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一直清心寡欲太久了。
上山的路没那么平坦,又有些曲折,因而不如上午舒坦,陆朝朝坐在马车里颠得睡不着,煎熬地等到上了车,赶紧下了马车。
这一趟行程颇为顺利,到达山上时还未天黑。
社稷坛修建在山顶,但他们落脚的地方并非在社稷坛,而是在半山腰的灵山寺。灵山寺是为守护社稷坛而建,虽说是寺庙,但寻常人并不能在此烧香拜佛,每年也只有在祭祀的时候热闹些。灵山寺的僧人们每年定时会上社稷坛清扫,整理,而皇家会保证灵山寺的香火,故而这里虽然没有别的香客,却有皇室这么富贵的一个香客。
灵山寺的住持早早就带着僧人们守候着他们的到来,见他们到来,便引领他们入寺住下。崇光帝问了些灵山寺与社稷坛的情况,住持一一答了。
陆朝朝与其他女眷们被小沙弥领着往厢房去,临走之前,被太后叫住,太后看了眼陆朝朝,道:“昭阳,你今夜去佛堂抄经,为明日的祭祀做准备。你身为公主,理应为大齐做些贡献。”
陆朝朝当然知道这是一个故意磋磨她的借口,同样是公主,她怎么不让陆皎月去呢?还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么。
可她的理由很有力,就是崇光帝,也不好说什么,陆朝朝无法反驳,只好应下。
“是,皇祖母,孙儿明白。”
夜里用过斋饭,陆朝朝便带着风荷去了佛堂抄写经书。佛堂的小沙弥已然得过太后吩咐,将她要抄写的经书拿出来,嘱咐道:“昭阳公主可慢些抄写,字迹要好看些。”
陆朝朝瘪嘴点头,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便开始抄写经书。太后故意刁难,要她抄写的经书很多,她抄得手疼,眼睛也疼,又不能抄快了,心里暗暗叫苦。
不知不觉夜色便深了,山中的夜色寒露重,夜风吹来,陆朝朝不由得瑟缩了下。风荷见状,关切道:“殿下稍等,奴婢去取件厚实些的衣服来。”
陆朝朝点头,她手都有些冷了,放下笔搓了搓手。
原本还有个值夜的小沙弥陪着,这会儿也不知哪儿去了。偌大的佛堂里只剩下陆朝朝一个人,和几尊威严的佛像,虽说佛应该会保佑人,不会害人,可还是看得陆朝朝心里发怵。
那萧瑟的风吹在门上,门吱呀作响,忽地一声动静响起,一道黑影从陆朝朝身边窜过。
她吓得站起身来,四下打量,却不见任何踪影。
陆朝朝头皮发麻,赶紧推开门跨出佛堂。廊下两盏佛灯在风里打着转,夜色静谧到荒凉的程度,她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忽地看见一道身影提着灯笼从黑暗中走来。
陆朝朝仿佛看见救星一般,快步往前,靠近了光亮。
待走近了才发现,来人竟是谢妄。
不知怎么,见到谢妄之后,她心里的恐惧消散了几分,竟觉出几分心安。虽然她平时很讨厌谢妄,可是看见他还挺有安全感的,可能是因为他老是冷着一张脸,看起来谁也不放在眼里吧。这种气质在平时看起来很讨厌,但在这种时候就显得恰到好处。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了一句。
这会儿按理说他们都睡了,他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边来干嘛。
谢妄:“梦游。”
陆朝朝刚想说他还有这毛病呢,忽地感觉身后又窜过一道黑影,近到贴着她的裙边,陆朝朝心猛地一跳,整个人弹了起来,本能地往她有安全感的地方扑。
陆朝朝一把抱住谢妄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谢谢谢谢妄……”她语无伦次地说话,“是什么?是……吗?”
谢妄:“……不用谢。”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身形僵在原地,他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
第26章 第二十六难道他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她……
她的胳膊因为害怕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甚至让他有些喘不上气。这种距离让他更清晰地嗅到了她陆朝朝身上的幽香,淡淡的,又带着一点香甜。
她抱他太紧了,所以胸口几乎也贴在他胸口,如今气温回转,衣裳也轻便,故而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口的柔软。谢妄僵硬地站着,意识到这件事后,只觉得浑身仿佛有
种细碎的电光蹿过似的。
他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殿下可以从臣身上下来了。”
他的用词怎么这么怪异,陆朝朝撇嘴,低头看了眼自己。
好吧,她好像确实有点无礼。
陆朝朝迅速从他身上跳下来,可周遭的风阴恻恻地吹过来,她又很害怕,又往谢妄身边贴了贴。她想伸手挽住谢妄的胳膊,想了想,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我只是太害怕了而已。”她为自己方才的失礼解释,“你看见了没?刚才有个东西从我裙子旁边飞过去了,好恐怖。”
她抓他的衣袖也抓得赶紧,几乎让他胳膊都动弹不得,谢妄瞥了眼她,还是没有出声提醒。他将手中的灯笼往前送了送,灯光照亮四周,露出一只黑色的小猫。小猫警惕地盯着他们,眼睛里映着灯光,往后退开。
陆朝朝松了口气:“……原来是野猫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她拍了拍心口。
谢妄道:“世上本就没有鬼。”
陆朝朝睁大眼:“啊啊啊啊你不要说那个词,好可怕,我等会儿会睡不着的!”
她松开手,捂住耳朵。
谢妄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继续说:“比起佛寺,皇宫里死的人更多,公主在宫里住着都不怕,又何必在这里害怕?”
陆朝朝:“……”
她瞪了他一眼,什么话啊,等下她回宫也要害怕了!
谢妄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这本来就是实话。
她说自己嘴巴臭,讲话难听,所以这么多年每次和他见面都甚少有相谈甚欢的时候,反观章安澜,她每次和章安澜见面都挺开心的,想必章安澜说的话她更爱听。
谢妄无端想到这,开口:“公主若是嫌臣说话不好听,可以听章大人说。”
陆朝朝面露怪异地看他一眼,他干嘛突然提到章安澜,他们有哪句话和章安澜有关系吗?好莫名其妙,搞不懂。
“这和章安澜有什么关系?你好莫名其妙。而且你听起来很不喜欢章安澜,他哪儿得罪你了吗?”陆朝朝直言。
谢妄:“没有什么关系,臣也没有不喜欢章大人。”
陆朝朝眯了眯眼:“虽然你平等地不喜欢所有人,但是你的话还是听起来对他很有敌意。”
陆朝朝真的不解,章安澜在翰林院,谢妄在刑部,他们两个人在公事上总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吧,章安澜待人也一向和颜悦色的,更不可能得罪他了吧。好奇怪。
他对章安澜哪有什么敌意?谢妄否认:“臣没有。公主这么晚了为何在此处?”
他不想继续和她探讨他喜不喜欢章安澜这件事,转而提起另外的事。
陆朝朝努努嘴:“在抄写经书,太后娘娘说了明日祭祀需要用。”
谢妄哦了声,沉默下来。
陆朝朝低头看了眼谢妄手中的灯笼,灯笼把他们俩的影子拉得很长,风似乎刮得更厉害了。风荷还没有回来,如果谢妄走了,她就要一个人等在这儿,还是感觉有点吓人,所以她决定和谢妄再聊几句。
“你的梦游之症严重吗?我只听说过这种病,没想到你竟然会得,梦游的话会干什么吗?”她问谢妄,不是在讽刺他,而是真的想知道。
谢妄沉默了,这很显然是他信口胡诌的一句。小公主真的很不聪明,他抿唇。
他才没有梦游之症,他只是夜里有些睡不着,便想出来走走,结果在路上看见她的婢女急匆匆地走过去,不知道要干嘛。
她的婢女半夜不睡觉,该不会她也在这儿吧?
谢妄看见她的婢女时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走到了这儿。
没想到她真的在这儿,还直接扑了他满怀。
在满怀二字在心里落下时,他的脑海中闪过方才被她抱着时的触感,柔软的触觉,淡甜的香味,那种细碎的电光再次在他心头绽放,蹿过周身。
这回更甚,隐隐勾动了他的情思。
夜风晃动少女的裙角,她似乎有些冷,胳膊往里收紧了些,单薄的身体被风勾勒在他眼帘。她的身材很好,窈窕有致,尽管有衣料遮挡,他也并未见过任何,但他在梦里见过。
他也见过一些,她雪白的后颈,那里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那时候,他曾经肖想过她。
正如此刻。
这种举动显然很不礼貌,虽然他也没有多少礼貌。好在她并不会知道,谢妄不自然地侧了侧身。
陆朝朝对他的沉默很不满,目光盯在他身上:“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我在跟你讲话诶,你就算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也可以说一句你不想说吧。”
他的确很没有礼貌,比她想的还要没有礼貌。
谢妄喉头微渴,垂下长眸,已经忘了她的问题:“公主方才问什么?”
陆朝朝更为不满:“你都没听我说话吗?”
哦,梦游,谢妄想起来了,“会提着灯笼到处乱逛,然后被人说没有礼貌。”
他又开始阴阳怪气了,陆朝朝甚是语塞,缓了缓终于意识到他在打趣她,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梦游吧……
难怪他阴阳怪气她,意思又在说她愚笨了。陆朝朝有点生气,谁让他要说自己在梦游啊,正常人谁会天天讲反话阴阳怪气别人!
“谢妄,你这个人真的很不会说话!章安澜就是比你会说话啊,至少章安澜说话不会天天惹人生气。”
谢妄冷淡地哦了声:“那公主现在可以去找章大人说话。”
陆朝朝又瞪了他一眼,不想再跟他讲话了,她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谢妄,心想风荷怎么还不回来。
就在她和谢妄僵持沉默的时候,风荷终于回来了。
“殿下,奴婢回来了。”风荷一怔,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男人。
谢大人怎么会在这里?好奇怪的一幕。
风荷不敢多问,给陆朝朝披上斗篷。风荷回来了,这个讨厌的男人也就没有用了,陆朝朝硬气起来:“时辰不早,谢大人还是早点回去睡吧。”
说罢,便带着风荷进了佛堂,又让风荷把佛堂的门关上。
谢妄静静立在廊下,待心绪平静下来,才提着灯笼离开。
回到厢房里,谢妄在灯下静坐,想到今天的事有点心烦。
他以前对她有所反应,是以为她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可现在已经知道没有,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反应?
他好看的眉头拧在一起,别人也许会单纯因为美色起反应,但谢妄清楚自己不会,他不是这种人。
他想到一种荒谬的不愿承认的可能,难道他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陆朝朝吗?
谢妄眉头皱得更深,这真的很荒谬。
他揉了揉眉心,决定不再想这么荒谬的事,吹灭了灯躺下。
他闭上眼,隐隐知道自己今晚的梦又将荒谬而旖|旎。
诚然如他所料,这天夜里,他梦见他吻过小公主后颈上那颗红色的小痣,小公主在他的吻里颤|抖不已,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回头看他,声音更是娇柔婉转,好听极了。
她说别,说不要,但是他没有听,一边吻她,一边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