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辆军用卡车和越野车整齐地排列在帐篷外围,轮胎上还沾着未融化的冰碴,引擎偶尔发出几声低沉的轰鸣,像是巨兽在打盹时的鼾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仿佛在积蓄着随时出动的力量。至少有上百名敌军在营地内活动,他们身着厚重的冬季作战服,头戴深蓝色钢盔,领口和袖口都紧紧扎着,却依然挡不住从领口冒出的白气。
有的士兵背着步枪在营地边缘巡逻,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脚步匆匆且警惕,眼神像鹰一样扫视着四周;
有的围坐在铁皮桶改装的火堆旁,双手凑在火边取暖,嘴里叼着烟卷,一边用俄语交谈着什么,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粗狂的笑声,那笑声在恐旷的山谷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嚣张。
而最让林泰心头一紧的是,三辆 T-72 主战坦克像三头蛰伏的钢铁巨兽,停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
那黝黑的装甲在雪光反射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炮管高高扬起,炮口斜指天空,仿佛随时都能喷射出致命的炮火。坦克履带碾过的雪地形成深深的沟壑,边缘结着冰壳,无声地彰显着它们的威慑力。
“就是这里了……” 林泰心中暗自思量,指尖因用力而深深掐进掌心。这规模远超预期的集结,绝不是普通的巡逻部署,敌军必定在策划一场大规模行动 —— 是突袭己方补给线?
还是要对附近的哨所发动攻击?无数猜测在他脑海中翻腾,这情报,无论如何都得送回去,哪怕付出任何代价,都要让总部早做应对。
想到这里,他急忙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作战地图。地图的边角已经被反复折叠磨出毛边,有些标注用的红蓝铅笔印记也因受潮而晕染开来,却依然清晰地记录着他们一路走来的每一个关键坐标。他小心翼翼地将地图摊开在雪地上,用几块冻硬的雪块压住边角防止被风吹动,冻得发僵的手指在地图上慢慢滑动,指腹摩挲着那些细密的等高线,努力辨认着山谷在地图上的精确位置。
他从防寒服内侧口袋里摸出一支铅笔,那铅笔只剩下不到三厘米长,笔杆上的漆皮早已磨掉,露出里面的木质纹路,握在冻僵的手里格外费劲。
他低下头,呵出一口白气暖了暖手指,然后集中全部精力,用近乎颤抖的手在地图上标记:
帐篷群的范围用虚线框出,坦克的位置画了三个加粗的十字,巡逻路线则用箭头标注…… 每画一笔,他都在心里祈祷着:“一定要准确,一定要让总部看明白……”
可当最后一笔落下,准备核对标记是否完整时,腰间那台 R-168 野战电台突然闯入脑海。他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窖,连忙伸手去摸电台的位置。
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外壳时,那熟悉的、微弱的待机震动感消失了 —— 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急切地解开电台的固定绳,将其捧在掌心按动电源键,屏幕却依旧漆黑一片,连一丝微弱的绿光都没有。
他不死心,反复按动开关,甚至拍打了几下电台背面,可现实依旧残酷:电池彻底耗尽了。
“该死!” 林泰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股深深的绝望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没了电台,他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与总部彻底失去了联系。这份足以改变战局的情报,难道要烂在这雪地里?
他仿佛已经看到己方部队因毫无防备而陷入被动,看到战友们倒在敌军的突袭之下……
那画面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神经,他用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是张冲。
林泰猛地回头,只见张冲躺在临时用树枝搭成的简易担架上,脸色比身下的白雪还要苍白,嘴唇干裂得像块龟裂的土地,每一次呼吸都浅得像风中残烛,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他的伤口虽然用内衣布条重新包扎过,却依旧有暗红色的血渍渗出,在雪地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撑不住了…… 老张他真的撑不住了……” 林泰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在这零下三十度的雪原里,没有药品,没有热源,伤口感染加上持续高烧,张冲的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的队员们。蒋小鱼的脸颊冻得通红,颧骨上结着一层薄冰,嘴唇开裂处渗着血丝,却依旧强撑着挺直腰板;
展大鹏半靠在一块嶙峋的石头上,军大衣的肘部磨出了破洞,露出里面的棉絮,他怀里紧紧抱着那挺 PKM 通用机枪,
枪管上的烤蓝因磨损而斑驳,他时不时低头用袖口擦拭一下枪身,仿佛那是唯一的精神支柱 —— 林泰知道,那机枪的弹匣里只剩下不到二十发子弹了。
何晨光蹲在不远处的雪地里,背脊挺得笔直如松,手中的 88 式狙击枪枪口朝下斜指地面,枪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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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用一块麂皮仔细擦拭着瞄准镜,镜片在雪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可林泰清楚,狙击枪的弹匣里,仅仅剩下三发 5.8 毫米子弹。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像纵横交错的蛛网,眼底的红与眼白的浑浊交织在一起,透着难以掩饰的困乏与憔悴 —— 他们已经三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断粮也超过了四十个小时。
林泰的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 “川” 字,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敌军主力就在眼前,情报必须送出;
可张冲危在旦夕,绝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肺腑生疼,却让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
“蒋小鱼、展大鹏!” 他清了清因干燥而沙哑的嗓子,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们带着张冲沿原路返回,找最近的哨所求援。
记住,避开所有开阔地带,遇到岔路就走西边的河谷,那里有茂密的云杉可以隐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张冲身上,语气放缓了些:“老张的伤口…… 每隔两个小时用雪水清洗一次,尽量让他保持清醒。”
展大鹏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像燃起了火苗,刚要张嘴反驳 ——“队长!要走一起走!” 可话到嘴边,却被林泰抬手制止了。
林泰的眼神像淬了冰的钢刀,锐利而坚定,仿佛在说:“这是命令。”
展大鹏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用力咬了咬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松开,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此刻任何争执都是在浪费时间。
蒋小鱼默默从背包里掏出那块被油纸和塑料布层层包裹的巧克力 —— 这是他们从敌军尸体上搜来的唯一 “奢侈品”,已经在背包最深处藏了三天。
油纸解开时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深褐色的巧克力因体温而微微融化,表面泛着一层油光,散发着浓郁的可可香气。
他捏着巧克力的手顿了顿,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 胃里早已空得发慌,饥饿感像无数只小虫在啃噬五脏六腑。
可他还是咬紧牙关,快步走到林泰面前,把巧克力塞进他手里:“队长,你留着。你和晨光哥要监视敌军,耗体力。”
林泰捏着那块带着蒋小鱼体温的巧克力,入手微沉,包装纸上还残留着对方手心的汗渍。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看着蒋小鱼冻得发紫的鼻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 那力道,像是在传递所有的信任与嘱托。
何晨光默默地将三发子弹从弹匣里退出,用干净的棉布逐颗擦拭。
子弹表面的铜壳在雪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把子弹按在眉心处焐了片刻,再小心翼翼地压回弹匣,动作沉稳得像在进行一场仪式。
他知道,接下来的监视任务,每一发子弹都可能决定生死。
展大鹏把机枪的半匣子弹倒进手心数了数,然后重新压回弹匣,咔嗒一声上膛,动作流畅得如同条件反射。
他走到担架旁,弯腰检查了一下固定张冲的绳索,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张冲的手腕 —— 那皮肤凉得像冰。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防寒帽摘下来戴在张冲头上,帽檐压到眼睛位置。
一切准备就绪。蒋小鱼和展大鹏分别抬起担架的两端,膝盖微屈,用腿部力量撑起担架的重量 —— 他们的手臂早已在连日的负重中酸痛不堪。
担架离开地面时,张冲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眉头痛苦地蹙起。
“走!” 蒋小鱼低喝一声,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茫茫雪原,朝着与山谷相反的方向挪动。担架在雪地上拖出两道浅浅的痕迹,很快就被风吹来的新雪覆盖。
林泰站在山梁上,望着他们逐渐缩小的背影,直到那三个身影消失在一处雪坡后,才缓缓转过身,与何晨光交换了一个眼神。
四目交汇的刹那,无需言语,彼此眼中那坚定不移的神色便已明了一切。他们一同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这份默契早已深入骨髓。
林泰从何晨光的眼神里看到了决然与信任,而何晨光也从林泰的目光中汲取到沉稳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