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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明亮到仿佛白昼的灯光,近几年流行的音乐,干净到能反光的桌子,店员轻声细语结账的声音,以及鼻尖萦绕的烘焙香气。

年轻的咒言师规规矩矩的缩在角落,瞥了一眼菜单上的价格,好贵,对于有经济能力的人来说应该是合理的,但是对于他这个每月只领一点零花钱的学生来说……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啊,还有这个,剩下的就是老样子啦。”

坐在他对面的五条悟非常熟练的跟店员点单,神情自在且自信,狗卷默默默数着“这个”出现的次数,然后一脑袋撞在桌面上,自闭了。

好贵……

本来以为只要请几个小蛋糕就好的…他们三个人能吃完吗?

甜品被批量端上来后,狗卷默的眼神变得更死寂了,但他的表情更接近于自暴自弃的失望,而僵硬的肢体语言和情不自禁往旁边挪动的行为,简直在明目张胆的告诉别人他无所适从,还有些窘迫和惭愧。

桌子上摆满了漂亮的蛋糕,而坐在狗卷默旁边的夏油杰面前则是一碗咸口的拉面,两人看向狗卷默,询问的意思很明显,问他要吃什么,而咒言师把头摇得慌张又坚定。

他的钱包已经空了!

五条悟问,“不吃吗?”

狗卷错开了那双眼睛的视线,有些僵硬的拿起勺子,戳了一口最近的布丁。

“啊,你动了,这个布丁的价格是500日元。”

狗卷默一顿。

旁边的夏油杰在吸溜汤面,而他对面的五条悟用一动不动的眸子盯着他,“先排除加餐的可能,目前这一桌子的总价是15500日元,啊,还有饮品。饮品是后结算的,那就再加800日元。”

咒言师放下了勺子,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开始算他的存款,他每月的零用钱是2500日元,是从成为初中生后才开始给的……不!就算再怎么算都不够啊!

“付不起吗?”五条悟弯起唇角。

狗卷默沉默的放下手,默认了,而一直注意着他的夏油杰看他那表情,朝五条悟使了使眼色。

五条悟:“你的眼睛抽筋了吗杰?”

夏油杰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被五条悟一歪躲过了。

夏油杰叹了一口气,“别吓唬他了,真要哭鼻子了。”

五条悟吸了一口汽水,姿态懒散的撑着脸颊,歪头看着狗卷默,“是不是觉得像是无妄之灾一样,承受了莫名其妙的经济压力?”

狗卷默抿了下嘴唇。

实际上他应该说这是救命的谢礼,付出金钱算情理之中,但是理智如此告诉他,不堪承受的感觉却让他态度不明。

强制他请客不算另一种程度的霸凌吗?就像有一些不良会自导自演,让被害者上交保护费。

抽离陷入自毁旋涡的糟糕状态后,狗卷默大致能正常的思考了,但是后遗症还没走,他现在阴暗得像是能冒出泡来的漆黑泥沼。

“让我想想,如果我刚才没拉住你,撞到你的司机大概会赔偿这个数。”

他伸出了五根手指,狗卷默不解的挑了下眉,五条悟晃着那五根手指说,“是五千万啦,五千万。日本的交通事故赔偿标准是根据《道路交通法》和《自动车辆责任法》来规定的,交通事故赔偿主要包括医疗费,伤残赔偿金,死亡赔偿金,精神损害赔偿金等,还会面临罚款,扣分,吊销驾照等处罚,而以上这些,是在你没死掉的情况下,稍微再算上司机买的保险吧。”

他每说一句话,狗卷默的脸色就白一分,最后已经自闭到摇摇欲坠。

然后他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写到,[如果我死了呢?那些医疗费伤残费就可以消掉了吧!]

五条悟静静凝视着他,“那要更糟糕一些。尤其你还是个十二岁的初中生。”

狗卷默再次写到,[为什么?]

夏油杰若有所思道,“你是真的不懂啊。”

“哎?”

“那位司机可能会死哦?”

[报复?不可能,没人会报复他。]狗卷默写到,[没有人管我。]

五条悟放下了叉子。

他的唇瓣抿起,唇角微耷,即便不看最能传递情绪的眼睛,都能意识到他神色凝重。要比刚才试探轻快的状态严肃太多。

“已知,现在是车流量最大的晚高峰时间,你的事故一定会第一时间上新闻。”

“一位司机撞死了一个本应拥有未来的十二岁初中生,他必定受到社会的谴责,不管他驾驶时是否违规,即便第一时间交了罚款,他也会受到邻里的谩骂,同事的议论,亲属的眼泪。这是外界赋予他的经济与道德压力。”

“然后,杀死你的愧疚感会让他日夜难安,噩梦连连,他可能会失去工作,失去朋友,失去配偶,失去一个清白干净的身份,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自己,他的日后永远抹不去的阴影就是你,会无数次回想杀死你的那一刻——他的未来已经被毁了。”

狗卷默怔怔听着,身体已经止不住的发冷。

“最后——这位司机或许会通过自杀来结束这漫长的精神折磨。”

“以往有好多这种案例,肇事者自戕谢罪,然后还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他们说。这种人就该死啊。”

狗卷默手指颤抖,慌张的打字道,[我没想过!]

“所以一时冲动是魔鬼。”

神子平静的看着他,那双仿若映着天空的眼瞳里并没有审判与指责,也没有宽慰与包容,他只是平和的,平和中带着一丝悲悯的叙述道。

狗卷默用发凉的手指插入发间,抱住额头无声的张开嘴,发出了一声无谓的低吟,随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向墙角缩去。

过了几秒钟,他又猛地拿起手机打字,[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我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当时觉得完全能自己一了百了,抱歉,抱歉,我没有牵连别人的恶意,抱歉,抱歉,抱歉……]

他像是遭到了辱骂一样恐惧,无数的抱歉出现在电子屏幕上,却好像没有终点,所以也没有拿起来展示给任何人,但是两个窥屏的少年咒术师已经意识到了他现在的状态。

夏油杰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惹得狗卷默一抖。

“好了,这不是都没发生吗?也有可能你跨过栏杆就后悔了,就停住了,不要因没发生的不幸陷入这么大的恐慌,也不要将没有实在施加在身的罪责揽过,只要反思警醒就够了。”

狗卷默愣愣回头,夏油杰才发现他眼睛都湿乎乎的了。

“哎!”

夏油杰惊得睁大眼,身子后仰,“我什么都没干!”

“噗哈!”五条悟笑了起来,“真的哭鼻子了啊。”

狗卷默响亮的抽噎了一声,然后自觉羞耻的把脸埋了起来。

他的哭泣可能并不只是愧疚,而是无数情绪积压在了一起,被咒灵追逐的惊恐,被家族咒言师视为目标的无助和愤恨,自毁时的失意和绝望——但是发泄出来就好了,比一直沉默忍受着要轻松许多。

五条悟打量着他,他露出了思索的表情,食指在下巴上打圈,“你没有自主练习过咒言吧,但是咒力却很惊人,常年积压的负面情绪反而给你打了个很好的基。”

狗卷默吸着鼻涕抬起了头,不太理解自己的咒力有什么不同。

“杰,他的咒力比你还厚。”

这句话让夏油杰一懵,随后,他看待狗卷默的眼神微妙的变化了,带上了同类人的打量和竞争感。

“这么强的咒力,按理说咒言的水平很高才对。”

五条悟推动一个空盘子,“现在,用咒言把它打碎。”

他非常巧妙且自然的把话题一下子转到了咒言的训练上,狗卷默不知不觉的平静下来,甚至下意识照做了。

“【碎裂吧】。”

盘子碎了。

但是,盘子下面的桌子也碎了。

狗卷默摇摇欲坠的心彻底死了,他虚弱的问,[多少钱?]

“不要钱。”五条悟弯起唇角,笑道,“你只要把咒言练好,就不用你赔了。”

他的眼神有些兴奋,就像发现了一个不被人看中也未经打磨的宝石,“嗯……要先从控制咒力开始,你现在的咒力操控糟糕得要死,就像捏橡皮泥的幼稚园小朋友,他们捏一个星星就会被老师夸奖,而你要捏出一朵菊花来才算初步合格。”

他的口吻像是经验老道能力成熟的老师,狗卷默下意识想答应,然后猛地反应过来,[不对,我为什么要锻炼咒言?]

“哈?”五条悟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锻炼这个东西?我又不想当咒术师。]

夏油杰也有些费解,“你有很好的天赋啊。”

[天赋就一定要抓住吗?]狗卷默打道,[我讨厌它。]

五条悟拍着桌子笑了起来,然后他神采飞扬的抬起头,“最简单的理由就是——你妈妈被你诅咒了,对吧?你讨厌你的能力。”

狗卷默眼神一暗。

“但——你无意之间诅咒了她,而你也能给她解咒。”

咒言师的表情凝固住,随后,他眉眼的肌肉松动,眼神先是空白,后是恍然,最后呈现出了不可置信的希望之色。

他眼神明亮的看着五条悟,无声了比了个口型,[解咒?]

“对啊,所以你得先掌握好自己的能力啊。”五条悟理所当然道,

“你对你妈妈说再也不想和她说话了,她现在的状态是咒言的作用。那么理论上来讲,你也能用咒言否定这个结果。”

狗卷默再次战栗起来,这次是激动的。

“所以嘛……”五条悟敲了敲桌子,“犯错也没关系,只要能弥补就好,你一定还有话要对她说吧。”

他缓缓眨了下那双璀璨的眼睛,姿态自信沉稳得如同优越的前辈,令人信服的领导者,狗卷默莫名生出了无限的安全感,似乎只要跟着他去做就能……

就能……

就能让这个烂到无可救药的现状全部粉碎。

年轻的咒言师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莫名觉得……

五条悟好像真的还挺帅的,难怪会被学校的宣传部大肆夸赞。

他捂住酸涩的鼻子,两个少年笑嘻嘻的拍着他的肩膀,

“快吃吧快吃吧,桌子上这些可都下单了,退不了了,不吃还能干什么?”

“?!”

“我也会稍微分担一下账单的啦~”

“呼……”

“哈哈哈!”

***

还在出差的冬阳接到了店内属下的电话,对方给她完整复述了一遍几个少年的会话,听得冬阳笑出了声,“挺好,你记性也挺好的。”

店员腼腆的蹭了一下鼻子,“希望他们不会觉得这是糟糕的监视。”

“悟肯定知道你在听,况且我们的行为就是监视,只不过主要对象是那个咒言师。”冬阳倚在辅助监督的车里,旁边正是新鲜的化妆品购物袋,长时间的旅途让她坐得有些麻,她随意的换了一条腿翘,继续道,“他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感觉悟少爷在牵着他走。”善于观察情绪的店员收回目光,“他们离店了,大概要送狗卷回家,氛围看上去挺好的,”

“嗯,你忙吧。”

“好的,兰惠大人,您也辛苦了!”

冬阳挂了电话,辅助监督立刻说道,“我的同事给我发消息,他们已经在狗卷的门口等着了。”

“动作比预想的快了一点儿啊。”

“嗯,他们昨天去医院取了证,确定狗卷默用咒言伤害了普通人,单是这一点就足够他们暴力将其带走。”辅助监督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瞄了一眼冬阳,“根据条规,这样的人一缕按诅咒师判刑,他又是掌控不了自己能力的状态,有可能被判处长期监禁,再加一条手动禁声。”

“手动禁声?”

“药物毒哑,或者手术切除声带。”

“喔。”

“如果医院里的那位女士死亡,他的刑罚会立刻改为死刑。”

冬阳捏了捏眉心,闭目养神,“没关系,悟会撞上他们。”

她唇角的笑容带着些许深意,“让悟去解决吧。”

“他该有自己的势力了。”

第152章

狗卷默的家门口停着一辆商务车。

大概是看到了他们几个人的身影,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普通的辅助监督打扮,一个则是穿着禅院家的族服,腰间别着刀,环着胸,目光有些傲慢。

几乎是一眼的来者不善。

三个少年定住了脚步,本来心情转晴的狗卷默仿佛听到耳边轰了一声,他看着那个武士打扮的人,脑子里已经自动构思起了逃跑的路线。

但——

他真的能逃掉吗?

五条悟上前一步,揣着兜又拽又酷的打了个招呼,“呦。”

禅院冷哼了一声,而他身边的辅助监督则躬了躬身,“晚上好,五条同学。”

跟着冬阳的辅助监督不会这么称呼五条悟,他们一开始想叫悟大人,但又因为悟的年龄发觉不妥,最后统一为又显尊敬又彰显亲密从属关系的“悟少爷”。

而总监部的辅助监督和他关系寡淡,只会表面客气一下。

这位辅助监督说,“我们有重要的事找狗卷同学,希望你们不要打扰我们的工作。”

“哈。”五条悟对他挑衅的挑了挑眉,“谁管你们,来干什么的?”

稍显不耐的禅院摆了两下手,“大人工作,是你能掺和的吗,神子也不行。”

辅助监督安抚了他一句,然后对五条悟说,“五条同学,我们在按规矩办事,总监部在昨天正式对狗卷同学下了通缉令,这点,我想你母亲也是知道的。”

夏油杰愣了一下,他立即转过头去看五条悟,白发少年微微睁圆了眼睛,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激动的表现了。

辅助监督继续说道,“现在总监部的很多安排都会通知一下诸位高层,兰惠大人对此没有异议,当然,你可以说她现在正在出差,没有精力和时间,但是现在已经不比之前了,一个电话一封邮件就能阐明事情经过,所以,这件事情兰惠大人是默许的。”

五条悟皱了下眉,他垂下眼睑思索了片刻,再抬起眸时,所有的郁色和疑惑都一扫而空,他语气清朗,“那我旁听一下,看看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

说着,他伸手揽过个子矮小的狗卷默,低声说道,“完全不用担心。”

神子用了绝对的措辞,落在额前的碎发也没有遮住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是他们这些傻瓜蛋的风格。”

傻瓜蛋……

咒言师情不自禁的发散了思维。

他看着对面那两位要气势有气势要威压有威压的成年人。

……傻瓜蛋?

***

冬阳当天晚上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京都,十一点的时候,禅院甚尔给她发来了短信,大致意思就是五条悟还没有回家,也没有在family,不知道去哪里了。

言辞中没有恳切的担忧,但这条短信发过来就是因为担心。

五条悟十二岁之后,能够打过他的诅咒师少之又少,而五条家族也没有什么能教给他的了,他的成长速度是历代六眼里最快的,现在修炼咒术时全靠那些前辈留下的手札自学。

他被攻击被抓走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但冬阳仍然会时常给他准备新的定位器,时不时瞄一眼,不是因为窥探欲,单纯是确定他没有突发危险。

冬阳回复禅院甚尔,[没事。他在往我这边来。]

禅院甚尔:[啊?他想你了?]

冬阳笑了一声,那边确认没事的禅院甚尔迫不及待的又发来一条短信,[我今晚不回家了昂。]

冬阳:“…………?”

冬阳斟酌了下,用一种开明家长的口吻,装作很不经意很不在意的模样回道,[记得做好保护措施。]

正在镜子前一手拿手机一手刮胡子的禅院甚尔抖了一下,那种秘密冷不丁被捅破的感觉让他有点儿毛骨悚然,他自认应该藏得很好,除了最近骚包了一点儿……禅院甚尔平复了一下复杂又惊慌的心情,还是觉得和冬阳聊这种事情有些羞耻,即便在外是个让混混们见了就要弯腰九十度的街霸,还会时不时说粗话,但果然……

禅院甚尔非常正经的回复道,[。]

看到这里的冬阳笑得直拍十神的肩,把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拍到面目狰狞眼神惊恐,“哈哈哈哈我跟你说我跟你说,甚尔谈恋爱了,但是他藏着掖着就没敢跟我们提,总感觉他现在的反应应该很有意思,真可惜啊没有在他身边,不能拍照记录下来了。”

十神努力的挣脱开她的魔爪,一边摸着自己的肩膀怀疑自己有可能从此高低肩,一边一本正经的回应着冬阳的话题,“那位您的弟子吗?嗯,的确,他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只是体感很玄幻,我搜集到的有关他的传闻都不太好。”

冬阳弯起的眼眸微微拉平,倏然变得有些冷淡,“哦,让我听听,有什么传言?”

十神知道这份冷淡不是对自己,“大概就是说他冷酷且暴虐吧,因为贫瘠的童年所以催生了恶魔的人格,听到这样的话时我不禁想到,原来那些人知道甚尔君幼年时过得不好,原来他们都知道那些行为会毁坏一个人所有健康美好的一面,将他的心蹂躏成不会诞生爱的土壤。”

将他的心蹂躏成不会诞生爱的土壤。

冬阳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的恋爱情况怎么样,我还真想听听啊……”

“有坚实的后盾的话,他在恋爱时或许会更为自信一些。”

“自信呐……”冬阳将手插回兜里,带着笑意走过咒术高专的大门,“他最近一直在接任务,像是对赚钱非常痴迷,个人消费却没怎么提高,完全是一副为未来做准备的模样。”

为一个安稳富足的未来。

真好。

这份责任感,这份蓬勃的希望。

冬阳慢悠悠的说,“要不要把临边的房子也买下来呢?”

十神掐指一算,“西边的房子售价大概1.5亿日元,以近几年房价上涨的规律,明年就要1.6亿日元了。”

凭禅院甚尔接任务的速度不知道还要拼多久。

冬阳心情很好的和十神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题从房价到股市,又从股市到五条家的产业盈利额,直到他们进了高专后方的总监部,话题才算告一段落。

正在等待她的高石迎面走来,

“兰惠大人,现在是十一点半,会议将在十二点开始。”

“好。”冬阳活动了一下肩膀,“有茶吗,我先喝点儿,要熬一整宿呢。”

高石怔了一下,“有关狗卷默的判处会议定在了早上七点,您不睡了吗?”

“这个觉不用补了。”冬阳嗓音略沉,“以悟的性格,七点的会议他一定会参加。”

“这可是他在高层面前的第一次‘露面’——以影响他们决策、堪比政坛交涉的谈判。”

***

凌晨一点,狗卷默被逮捕回了总监部,随行的还有五条悟和夏油杰。

三个年龄相仿的少年挤在了车辆的最后一排,五条悟和夏油杰一左一右的坐在了他旁边。

因为五条悟的关系,狗卷默没有戴上看着就很屈辱的锁舌器。

夏油杰在车上就有些昏昏欲睡,在悟的确定下放心的闭上了眼睛,下车后不知是因为休息得恰好还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太过紧张,他清醒得不得了。

凌晨一点半,狗卷默已经坐到了刑讯室,椅子还没坐热乎就被带到了普通的关押室。

这个房间没有咒符,没有画奇怪的纹路,就像非术师的监狱一样。

门开了,五条悟走了进来。

上次来到这种氛围的地方,还是五条千风中了术式要死不活不时。

白发的神子抓了两下头发,把拿进来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听着,我们现在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准备,你的事情我基本已经了解了,简单来说,现在的主流思想是——将你判处死刑。”

他说话时的语调向来抑扬顿挫,不会平板得像木偶一样。

狗卷默眼皮一跳。

五条悟说,“但是呢,还是有反转的余地的。”

他伸出食指,眼神里带着势在必得,“照我说的做,阴郁脸。”

狗卷默一呆,阴郁脸,谁?我吗?

白发少年拿出了数个易拉罐,“开始吧~”

***

离七点还有一刻钟时,高层已经陆陆续续的到了。

会议室外的走廊已经有了攀谈的声音,冬阳错开人群,朝着会议室后面的休息室走去。

不出意外,五条悟正在那里。

冬阳目测了一下他的个子,忍不住吹了个口哨,“你是不是又长高了,现在有一米六五了吗?”

“妈妈……”

五条悟站起身,他还穿着帝光中学的校服,墨镜放在了桌子上,冬阳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虽然整来整去好像没有什么该抚平的褶皱,“好孩子…会紧张吗?”

五条悟笑了一声,他的眼角弯起,白色睫毛下的蓝眼睛泛着星星一样的亮光,“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害怕过。”

他搭上母亲的手,直直的凝视着她,“倒不如说我还蛮期待的,更何况你就在我的对面坐着,我现在就要和那些橘子们嘴炮。”

冬阳捧住他的脸,“这次事件关乎到普通人,所以态度不可以恶劣,这样不利于以后会发生无数次的交涉。”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粗鲁的不良,态度要强硬但不能胡搅蛮缠……而且我还知道,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根本看不起我。”神子低声嘟囔了一句,“一个原因很显而易见,我在他们眼里还只是小辈,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们只是敬畏我的力量而已,但这种敬畏就像人类忌惮狮子,他们根本不在意狮子的诉求和意见,因为狮子没有选举权。”

这个形容把冬阳逗笑了,她说,“但是你可不是动物,悟。”

“我当然不是。”

五条悟抬眸看着她,神色狡黠,带着些许骄傲和向往,“我是妈妈你的孩子。”

他是五条家家主的孩子,是五条家少主。

是当代唯一的六眼。

第153章

高层会议。

冬阳参加无数次的场合,有时候甚至能一天三场,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搬上来议论一番才定性,除去一些形式主义,高层会议是必须的,因为这是掌权者实施权力最清白有效的手段,他们会通过会议进行决策,咨询,议事,是非常直观袒露的政治交锋。

七点,会议准时开始。

这场高层会议由咒术界和政府方组成,陆陆续续有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声与旁边人聊天,冬阳走到了五条家的主位上,左右两边到身后一排,以她为中心,五条家来了总共六个人。

见她到来,刚刚落座的几个人纷纷站了起来,跟在冬阳身后却因为座位靠后而最先停住的五条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冬阳的动向,等冬阳稳稳坐在位置上后,其他人才相继坐下。

五条悟将这一幕收入了眼底。

他站在场地的中央,却不是被包围的状态,身前弧形排列开了座位,他就如同被审判者,也像是与所有对抗的人。

冬阳的眼神和他对上了,她露出一个浅笑,然而这个笑容显得很是陌生,在这个特殊的场合,她的笑意疏离且冷淡,仿佛仅是礼节性的问候,剔透的红色眼瞳泛着难辨其色的微光,在五条悟眼中仍是熟悉且温和的,但锋利上挑的眼尾,严肃的微表情,皆使她通身的气场更为厚重且冰冷——毫无疑问,那是掌握绝对话语权的上位者透出的气质。

五条悟不可抑制的扬起的唇角,他凝视着冬阳,眸里的神采犹如火烧一般灼灼。

强大,高贵不可侵犯,难以拒绝的吸引性。

这是母亲在外人面前展现的样子。

简直在向五条悟讲述倾倒犹如实质般的蓬勃生命力,及如山如海般不可撼动的地位。

五条悟给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了所有人目光直视之处,看上去像是在自己家一般松弛。

他曾听过冬阳讲她的工作,当时她说了一句很直白的话,“实际上,所谓的高层会议根本没有那么高深复杂,有时来往环节潦草到犹如草台班子演情景剧,有些人还会全程看手机根本不关注会议进展如何。”

“因为他们都是一群顽固守旧的老家伙。”五条悟发表感想,“他们很傲慢吗?”

“不,他们只是‘不那么厉害’罢了。”而千风站在她的旁边,补充道,“老实说,我第一次参加高层会议的时候,表面上…也就是露出桌面的那部分身体可谓端正得体,但是桌子下面的那双腿就一直在抖。“

“你紧张什么啊?”

“没办法不紧张嘛,只要想到坐在我身边和对面的那些家伙都是上级领导,我的膀胱就在收缩。”千风坐在沙发上模仿了一下他双腿抖如筛糠的姿态,惹得屋里笑声一片,他道,“但是呢,他们说得也是日语,演讲内容都很容易理解,作为会议的参与者,我同样拥有发言权,所以只要讲话就好,根本没那么恐怖。”

“但是你为什么坐在桌子后面?”当时第一次接触这部分知识的五条悟问道,“老橘子们不都喜欢坐在屏风后面嘛。”

“不一样的。”千风说,“每场会议会因为主题,参与人员做不同的调整,还会有不同的位置安排。”

“位置?”

“听好——”

……

五条悟的目光轻轻扫着座位安排,这场会议的主题是“做出伤人行为的咒言师的判决”,所以参会人员不单是御三家,通常,咒术界内部的事情,参会高层会选择坐在屏风后面不露脸,而涉及到政府方面,特别是咒术界理亏时,他们就会采用现代议会厅的风格,只不过可能出席的人是他们的心腹,但效果是一样的。

更简单点儿来解释,领导者的权力包括开会权,御三家召集的会议便选择黑漆漆的传统会厅,政府召集的会议便是敞亮大厅——这一特点在冬阳带头搞出了政府监察机关后变得尤为明显,已成了没有放在明面上的条规。

七点十分,人才差不多到全。

五条悟收回目光。

这个弧形的座位排列,左边是御三家,右边是政府,作为主要调查此次事件的加茂及辅助监督坐在最中间,大致区块是这样,但五条悟还发现,作为政府方的宫野坐在了冬阳的身边,有几位加茂坐在了右边。

神子将手插进兜里,没有选择端放在膝盖上这么老实的坐姿,他暗自思索:

现代会厅,政府方是会议发起人,那么重点在咒术师伤害普通人。

法国式会场安排,不像英国式那样左右对峙排列突显对局双方,各势力混着坐,那么难以分清谁是敌人谁是盟友,但这也代表咒术界并非所有人都对狗卷默不利,政府方的态度也并不绝对坚决。

七点一刻,会议终于开始。

调查此次事件的辅助监督开始讲“前情提要”,他复述了一遍狗卷默犯下的“罪行”,特意点了咒言师非总监部监管的特性。

非总监部监管,便是不对总监部效忠,不为日本政府效力。

“出身于咒术师家族的狗卷默,于两周前使用咒言伤害了其母狗卷千戴,致使狗卷千戴昏迷不醒,性命垂危,后经调查,又于四天前使用咒言伤害了同学,违背了咒术师的保密协议。本人无法掌控自身咒言,且有过明确的攻击意向,对周围事物抱有负面情绪,对家族及总监部,国家政府怀有怨恨心理,年龄虽小,但正是因为小,才更具危险性。”

“伤害普通人的事实已成立,依照律法不得再自由行动,故判处十年监禁。”

“因没有对社会做出重大恶劣影响,暂不判为诅咒师。”

“十年监禁即刻执行,后续处理方式以他的危险程度再做决定。”

这个再做决定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十年监禁已经把人关废了,到时候要么是一个精神错乱的狗卷默,要么是一个没有任何营生能力,身体孱弱,对外界变化难以适应的狗卷默。而那时如果他的咒言仍存在,暴力的处罚方式依然会降下,这只是一个体面些的,外界看起来公平公正的判决罢了,实则将人推向了与死亡相近却痛苦万分的另一个深渊。

加茂看向了五条悟,然后才向诸位介绍道,“五条悟,总监部实施逮捕行为的阻挠者,本次事件的参与者,大家可以将他看作……嗯,狗卷默的辩护律师。”

这个称呼一出来,会议室内传出了几声压抑的讽笑。

这是五条悟参会的身份。

他的定位如同刑事案件中的当事人,证人,顺理成章的被审理,这是五条悟自己选择的,他主动阻碍了禅院,又在之后妥协,任禅院把狗卷带回总监部,这样他的话在政府那边才有真实性,才有足够中立的立场,以一个合理的身份对会议结果提出抗议。

虽然他倒是能完全跟着妈妈出席会议啦,但是妈妈并没有给他那样做的授意。

五条悟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咒言师撇清了和咒术界总监部的关系,他跟在冬阳身后,代表的就是五条,整个家族主动保人便会给人把柄,成为众人喜闻乐见的出头鸟。

但同样的——他的身份在如今场面也能说话,但和家族却是相对划分的。

“六眼…五条悟,你说你有参与这场会议的严肃理由,是什么?”

坐在顶光之下的神子姿态舒展放松,语气沉稳到像是在和自家侍从说话,“理由就是——有关狗卷默的惩罚过重,我对此事判决的公正性及结合相关事实对待的合理性提出异议。”

众人没什么异样,一人问,“六眼,总监部派人逮捕狗卷默时,你为什么阻拦?”

五条悟说,“很简单,禅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而我如果眼看着他们把我的同学带走的话,不就太冷漠了吗?”

“也就是说你承认你们的亲密关系。”

“没错。”

“那么你的抗议怎么可能有效?警察局都不会找犯人的亲属当证人的。”

“拜托,我们只是同学,不是朋友更不是亲属,我一开始保护他是因为我很善良,我后来不是也让你们带走了嘛。”

一位政府人员问道,“那么在你看来,应该怎么处置狗卷默?”

五条悟直戳了当的说,“放了。”

“噗。”正在喝茶的宫野连忙拿纸巾捂住嘴,震惊的看向五条悟。

政府人员哽了哽说,“……你在开玩笑?”

五条悟直视着他的眼睛,“第一,根据日本刑法,负刑事责任的年龄为14周岁,而狗卷默如今12岁。”

政府人员立马要说什么,而五条悟立刻道,“因为他是咒术师,难道这点就作废了吗,现今总监部对于咒术师设立的所有法律法规都没有标注这条,但他却是日本的合法公民,应当受到刑法保护。如果不对,那么你们设立的条规就是有漏洞的,不具备绝对的参考性。”

“补充一句,他不隶属总监部,没有签订咒术师的保密协议。”

政府人员的表情稍微凝重了起来。

很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的确没有意识到狗卷默只有12岁,他们得知这件事的第一反应是,拥有高规格力量的咒术师伤害了非术师。

五条悟有条不紊道,“第二,判处狗卷默监禁的其中一条评测原因是,他具有不可控性,及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这点我这个专业人士有足够的话语权吧,我的评价是,狗卷默已经初步掌握了咒言的控制方法,他只是还没有系统接受过训练。”

五条悟拿出了刚才的录像,“这是他能掌控咒言的证据。”

这段录像很简单,是易拉罐在一声声“命令”下作出相应形态,明显受不可见的力量操控。

不得不说,证据很简陋,真实性也有待考量。

但是,对待政府方足够了,在这个会议上呈现出这个东西就足够了。

录像在会议桌上挨个传递,到五条这边时,冬阳作出了非常敷衍的查阅姿态,这让一直关注她的人立刻明了了她的态度。

“果然,她会支持自己的儿子……”

“肯定的。”

“哪有什么肯定,她可是不顾一切都要留六眼在身边的女人,你以为她当时那样做是因为爱孩子吗,不是,六眼可是她的权力筹码,这个女人连丈夫家主都敢杀,她什么不敢做。”

“说得没错……”

“况且她今天就看着六眼来这个会,拜托,真要是偏袒她儿子,六眼应该坐在她身旁的席位上,而不是坐在那。”

“看来她的态度是中立,她对这个狗卷的过去和未来都不感兴趣。”

“真的吗?哪会这么简单……”

窃窃私语在证据最终传回主持方手里才停下。

五条悟说,“他的误伤其实应该看作为力量显现的依据,按照规定,他要在十五岁的时候入学咒术高等专校,这是咒术界对人才的保护措施,咒术界应该保护术师的未来,让他们不受邪恶诱惑。”

冬阳用手肘碰了一下身边的宫野,

宫野眼神一动,出声道,“保护术师的未来吗……的确,不应当只对入学的年轻术师进行引导,还需要对那些迷茫的,对力量认知不能明晰的孩子提供保护,在这个阶段,他们难免会犯错……”他瞥了一眼冬阳,忽然说道,“对了,之前窗人员发现了一位拥有‘咒灵操术’的孩子,他本来住在偏远的乡村,现在被五条家主带到了东京,就近看护,这的确是对他未来的一种保障。”

平时和宫野往来颇多的官员连忙和他保持一致,“是啊,可以对这些新生术师一次免罪的机会……”

“免罪?”一人反驳道,“他的罪免了?那受害者怎么办?我们如何保证非术师的安全?任这样一个危险的炸弹行走在社会上?!”

他的言辞和语气都代表他是激进派,也得到了应和声,“没错,非术师的安全才是最主要的,更何况他不受总监部监管……”

不是我的力量,不能为我所用,那么——

“这要牵扯出另一个话题了,造原先生。”冬阳在这时说道,“不受总监部监管,是咒言师家族主动提出的分割申请,而延续到这一代,咒言师几乎绝迹,父辈决策影响后辈,总监部无权干涉他们家族内部的事情,狗卷默本应遵守分割规则,但是委员长好像没有了解到全面的事实。”

负责陈述事件的辅助监督愣了一下。

冬阳看向了五条悟,五条悟接收到暗示,趁机说道,“狗卷默的父母早就带着他离开家族了,他还遭到了家族术师的追杀。”

说着,五条悟展示了一下他手上打斗时留下的伤口,那个不赶快处理马上就愈合的划伤,“今天下午的战斗,敌人已经被高石先生带到了审讯室。”

“……”

稍微用了些时间确认事实,隶属政府一方的辅助监督有一瞬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叛出家族,那他的背景资料要换一下了……”辅助监督的气势当场弱了些,他的细微差错在这些掌权者眼中都是大错,耽误了他们的精力影响了他们的决策。

“所以,他本人可以签署加入总监部的协议。”五条悟说,“他表现出了这个意向。”

从能力到身份,狗卷默的危险性再次降低。

然而,会议内容却没有进一步的推进,无人提及狗卷默的处罚决策应该变动。

有人突然揪着咒术师保护法不放,开始询问冬阳要不要改进一下条规,对幼年咒术师也进行监控和引导,有人立刻反驳说没有那么多的人力,有政府人员问身边的术师五条悟呈上来的证据可不可信,对方耸了耸肩不做评价,还有人提到了咒言师进入咒术高专就读的话应该去东京校区还是京都校区,场面一时混乱得像菜市场。

熟悉这种场合的冬阳环胸靠在座位上,闭目露出了些许不耐的表情,时刻注意她的某些参会人员立刻止住了声音,这也使得一声调笑般的话异常刺耳,

“六眼到底是什么来头?真有你们说得这么神,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做足功夫好好上课的小孩子,哈哈……”

说这话的是一位任职期较短的政府人员,坐在右边,冬阳对他印象最深,他简直是反对术师第一人,私下称术师为一群徒有蛮力粗鲁无礼还自大的傻瓜。

现场突然一片寂静。

有些东西,私下里胡天海地肆意妄为的说都没有关系,放到明面上就太难看了。

那位政府人员的脸色变了变,他看了一眼冬阳,随后看向了五条悟。

不少人都在来回的瞄冬阳和五条悟,更有甚者摆好了看戏的姿态。

轻视,讽刺,傲慢,在这一刻具象化在了五条悟眼前。

没错……

即便五条悟有这个认知,但还是第一次亲身感受到——

对他毕恭毕敬,捧他去神坛的是五条。

而坐在这里的高层,是掌权者,是烂橘子。

他突然回想起了冬阳说过的话,

【“普通人是很讨厌会议的。

因为他们是会议的客体,是被议论审判的一方。他们会远离会议,逃避会议,讨厌会议,痛恨会议,然后呢,最后只能无能为力苦中作乐的调侃会议。

比如骂会议的参与者都是一群脑袋里长满了草的狗东西。

但是——

不管给予会议参与者什么样的骂名,他们都是难以撼动的掌权者。”】

五条悟站起了身。

众人的视线随之升高,头颅扬起的同时,好像某个忖度的界限也跟着动摇起来。

他们莫名感到了某种压力。

五条悟的脸色阴沉了下去,他的眉宇间一片郁色,神情染上了面对弱者时的嘲讽,嗓音不再平稳,他强势中带着轻微傲慢的说道,“搞搞清楚,老家伙,咒术师的未来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对狗卷默的处决默认了无数年幼犯错的咒术师不会有未来,在这么多条需要参考的前提下还无视这件事的重要性,你要把咒术界和日本的未来葬送吗?”

这句话让在场的无数人脸色大变。

当话题从个人上升到国家的维度,当这次会议的重要性超出了他们能担责的范围,便是让他们心惊肉跳需要辗转反思的话题。

另一位政府人员语气凝重的说道,“但是,他的伤害事实已经成立,那位女性的状态……不做遮掩的说,她很快就会死去。”

“我知道你们会紧咬着这个不放,但是,你们是专家还是我是专家?我说能解咒,那么就能!”

神子的瞳眸泛着惊人的光辉,那眼神咄咄逼人到令人难以直视,“是把罪魁祸首关进牢房导致受害者丧生,还是救人,你们选择了前者!”

不做辩解与谈判,这直白强硬的质问让一位政府方的辅助监督擦了擦汗,不少人面露僵色。

“究竟是漠视非术师的生命,还是——”还是自己胆小怕事想要满足一己私欲!

后半段话,五条悟没有说。

他倏然对上了冬阳警告的眼神,意识到后面的话会让这些老家伙恼羞成怒,把他视为胡搅蛮缠的家伙,然后终止会议。

但是,有些话不明吐出口,意思也能传达。

“但,但是……”有人颤了两声,勉强平稳的说道,“这些话都是你的个人说辞,即便你是六眼……”

“我是六眼,这难道不够证明什么吗?”五条悟转而仅仅盯着他,被注视的人情不自禁的绷紧了全身肌肉,肾上腺素飙升。

多么奇怪,他们刚才还觉得这孩子很无害,现在却……

这就是——六眼吗?

一个人皱起了眉,望了眼手机,发现迟迟没有消息,他说道,“你是六眼,可你拿不出让我们信服的证据,你只是说有这样的可行性,但毕竟事实没有摆在我们面前,受害者并未苏醒。”

“啊啊,这样,需要我立束缚吗?”

“不,不不不不……!”

那人猛喘了一口气,条件反射的飞速看了一眼五条兰惠,还好,还好,她的表情正常……

五条悟弯起嘴角,这个笑容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心神愉悦,只会让人感受到话题在他的引导下跑,“那我给他当担保人,如何?”

担保。

那真是顺杆爬的好事,也是对方主动送出的把柄。

担责即意味着五条悟和狗卷默绑定,狗卷默如果再次犯下恶行,那么五条悟一定受罚。

但是……

在场的人一致的想到——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处罚六眼!那是五条兰惠的孩子!

这不是走投无路孤注一掷的担责,这不过是在拿后台说话,可是表面上,这是行得通的!

有人低声说了一句,“但是你也12岁,你没有到负刑事责任的年纪……”

“嗯?”五条悟顷刻锁定了说话的人。

那人闭嘴了。

五条悟没到,狗卷默就到了吗?

自打自己脸。

那位总抓着受害者不放的高层又说道,“那么受害者如果死了怎么办?”

“你怎么老想着她死?”五条悟反问他,“一般来说,都得盼着人活吧。”

高层默不作声的看着他,那个眼神冷酷且幽深。

五条悟倏然对他露出了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

灿烂的,庆贺胜利的笑容。

“你一直在看手机,大叔。手机这么有魅力吗?”

高层说道。“只是有一些其他工作的消息。”

“正好,我也有消息。”五条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上面正好是一则留言,“我公放,没关系吧?”

得到肯定的点头后,五条悟播放了那条留言,

里面传来的五条千风的声音,“喂,悟,我在狗卷夫人这里呢,刚才有两个强盗闯进了病房,被我和羽生制服了,现在应该怎么处置他们?”

场内哗然。

如果说刚才混乱的议论只是菜市场,此时就是沸腾的油锅。

“什么?!怎么回事!”

“强盗试图攻击病人?千风大人怎么会在那里……”

“狗卷夫人应该已经转移到特殊医疗室了,由专门人看守才对,地点哪是强盗能摸进去的。”

“嚯……!”

黑手。

在场谁都知道的,有人在用黑手。

暗地里杀死某个关键人物,是会议政治的经典手段。

只要杀死了重要受害者,狗卷默的死亡将没有反转余地。

关键是谁用的,会不会查出来。

而显然,目前会议上还没有撕破脸到那个境地,威胁到受害者的是两位“强盗”。一般来说,那发射出的黑色子弹就是会议的终止键。

会议委员长,一位几乎没怎么发表言论的加茂已经在转变的局势中洞悉了这场会议的结果,他轻咳一声,这个信号让高层渐渐停止了议论,适时对这场会议做出了总结,并问五条悟,“你对狗卷默的处置结果有异议,可是,放人是否也是一种不负责呢?”

他的声音温和且有力,“这不合规定,虽然会议之前的决策如今看来严苛且冷酷,但你的诉求也温柔得不合常理。”

“哦,不能放了。”五条悟眨了一下眼睛,极为轻巧的说道,“那么改为缓刑吧。”

“……哎?”

“这样如何,由即刻处刑改为缓刑,看他表现。”五条悟坐回了椅子上,“缓刑,是目前来说最折中的方案了吧。”

宫野简直怀疑这是冬阳坐在那里。

太奇妙了,神态,口吻,甚至姿势都很像。

就连先提出一个不合理的要求,在主动让步这一点都很一模一样。

“这……”

会议委员长看了看各方的表情,露出了然之色,“诸位没有异议,对吧。”

他抿唇微笑了一下,“那么,我宣布此次会议的结果——”

渐渐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和之前的会议尾声时没什么不同。

但冬阳看到右方人员个个脸色凝重,他们有的插手作塔状抵在鼻前,有的垂头记录着什么,还有人眼神交流脸色凝重,看向五条悟的目光隐晦极了,像是怕被发现自己正打量他一般。

敬畏从不敢被人意识到存在感开始。

那个打量的眼神一定在悟看来非常明显,漏洞百出。

而神子并没有无视他,却也没有正视他。

这个初展锋芒的少年极为冷漠的瞥了他一眼,那是一个轻飘又犀利的眼神,如同闪烁在寒风里的冰锥刺了过来。

打量他的人,及周围被波及的所有官员都觉得身体麻了一下。

会议委员长的声音缓缓传来,“以及,是时候开展新的议题了,即,探究和完善对年轻术师的保护对策。”

至此,五条悟不再是某个代号。

神子,六眼,天才咒术师,这些虚幻的称号终于有了实体。

他生生撞开了高层的眼睛,重重踩进他们心里。

冬阳率先站起身,准备离场,众人的目光随之转移到她身上。

五条悟也看向了她,但只见她对自己露出了一个浅笑,这个笑容是温暖的。

五条悟情不自禁的舒了一口气,他抬起眉,本就圆润的眼型又睁圆的几分,神情舒展,嘴唇微张,像是受到了褒奖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他无声的唤道,妈妈。】

第154章

会议结束,各回各家。

屋子里的出口不止一个,它甚至贴心的设置了左右两边的安全通道及一个正中央的大门,五条悟转身从来时的正门出去了,等了两分钟左右发现冬阳还没有出来,便意识到她可能被其他人缠上了,从今天的会议情况来看,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在意着。

“悟少爷。”一位较为脸生的辅助监督找到了他,是位年轻的女性,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兰惠大人正在和今天的会议委员长拟定下次会议的几项要点,可能要聊个一刻钟,你要不要先去休息室?”她全程参与了会议,负责记录重要的内容,“她好像很高兴。”

五条悟轻轻扬起头,“是吗,她从头到尾都可严肃了,和出任务时不同,和在五条家开会时也不同。”这句话听不出主体情绪是抱怨还是感慨,但是五条悟的语气很轻快,听上去就像单纯在和旁人分享经历,辅助监督莫名听出了几分炫耀,还看到那张尚且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格外明朗的自得表情。

啊……

她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私下里是这么可爱的孩子啊……

五条悟从她身边走过,方向却不是休息室,而是关押室。

“那边是……”

“我知道,我来这边的次数可不少。”

辅助监督了然,“那么我去告诉兰惠大人一声。”

关押室外,夏油杰坐在门口盯梢。

因为狗卷默不能说话,还被没收了手机,所以他们两个已经就这么沉默相对了一个多小时了,悟离开的时间越久,气氛就越凝固,到了现在,夏油杰都难免紧张了起来,

悟那边什么情况?

高层会议,是电视上新闻播报里那样吗?

父亲之前看过新闻,夏油杰跟着听过一两次,嗯,一点儿都看不懂。

但是悟很有信心,更何况还有兰惠阿姨。

发散思维时,夏油杰在走廊的尽头听到了脚步声,他转过脸去,来者却不是五条悟,而是两个穿着西装的成年人,他们和关押所的人交谈了些什么,夏油杰顿了两秒,悄悄的动了下手指。

一只蝇头大小的我咒灵飞向了他们的方向,从屁股那里分裂出了一只幼虫般的生物,夏油杰捧着那只幼虫,眼神挣扎了一分就把它放进了耳朵。

由偷听者的龌龊心思和惊恐紧张的情绪催生的咒灵,没想到还能用在这个地方。

听了一会儿,夏油杰眼睛亮起,有些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没事了。

他们好像在聊放人的事宜。

十分钟后,狗卷默出来了,他被带到了关押室之外的休息室,领着他的辅助监督的意思是,“你现在需要由担保人带走,在这里等着吧。”

担保人?

咒言师看着自己双手的桎梏,既没有点头示意也没有眼神交流,这让要离开的辅助监督嘟囔了一句,“真是孤僻的奇怪家伙,怪不得……”

好巧不巧,这句话被刚走进门的五条悟听到了,白发少年当场怼了回去,“真是个小心眼儿的嘴碎男。”

“!!”男人错愕的看了一眼五条悟,随后脸色一窘,加快脚步飞速离开了。

陪着狗卷默的夏油杰站起了身,“悟,怎么样?”

“OK啦OK啦~我说过完全没有问题的。”五条悟在狗卷默身前的沙发上坐下,伸手在桌子上拿了一颗葡萄,“默,简单来说呢,你的刑罚从监禁改为缓刑了,只要不再出问题,缓刑也可以当作不存在,再过一阵子,也可能是一两年,缓刑也会因为制度的完善而废除,所以把这段经历当成人生新奇体验就好。”

狗卷默抬头凝视着他,他的眼睛是深紫色的,嘴唇谨慎的蠕动了一下,吐出一个词,“……担责?”

“嗯?是有这一层。”

“你?”

五条悟点了点头。

“为什么?”

“哈?”五条悟张开嘴,费解的歪了下头,“因为要保你啊,要不然你就要被关十年了,在那种黑漆漆的小屋子里,连监狱的条件都不如,监狱起码还有劳作时间和放风时间呢。”

狗卷默在刚被换回来的手机上写到,[为什么由你保我?你为什么要保我?]

[我本来也就没想活,从那天开始你就一直缠着我。]

[说我会给母亲解咒,但万一我不行呢,我不能呢?]

五条悟瞪大眼睛,忽然一手指着他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夏油杰,那架势和告状一样,像在对杰说“你看他”!

夏油杰也被这个问题整得一懵,但黑发少年好像天生就有更为纤细敏锐的情绪感知能力,也比五条悟更容易与狗卷默共情,他试探的说道,“他好像心情不太好,大概觉得这是无妄之灾吧,莫名其妙被处刑又突然被放了,现在还欠了你人情……他应该在闹别扭。”

五条悟随意的坐姿变得正经起来,他垂下眼睑,沉思了一会儿,他不是很懂狗卷默的心态,反反复复,拧巴复杂,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与人沟通这一块毫无长进一样,这是不是就进展到了妈妈说的那个……互相谈心,相互理解的地步了?

五条悟说,

“你有没有看过阿蒂尔·兰波的诗集,我还蛮喜欢其中一句话的:

【软弱或者强大吗,这就是你,就是力量,你不知投奔何处,你不知到哪里去,也不知为什么要去,你无往不在,无所不应——

反正是死尸一具,你是杀不死的。】”

咚。

简直心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了一样。

狗卷默的脑袋轰了一声。

他震撼又无措,继续编辑道。

[我不明白。]他打字速度飙升,[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的能力也很差劲,对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我也是才知道你的姓氏意味着什么,才得知六眼是多么高贵的存在,我哪值得你这种人替我担保啊,真是抱歉,之前我还攻击你,对你不是很礼貌,我道歉……]

“砰!”

一声突然的巨响吓得狗卷默手一抖,屏幕上显示的文字随之停下。

五条悟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气汹汹的瞪了狗卷默一眼,然后冷哼一声揣着兜离开了房间。

生气了……

狗卷默突然茫然且愧疚起来,他好像生气了。

白发少年的怒气如此明显,眉宇压下,最佳微耷,圆润的眼型变得狭长凌厉,眸色像是雪川之上的天空,仿佛透出了实质性的冷意。他的哼声从鼻腔里溢出,短促,却带着明显的失望。

狗卷默看向夏油杰,黑发少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神色似乎也带着几分愠怒,他说,“默,你觉得我们为什么帮助你,悟什么这么认真的救你?”

年轻的咒言师其实有个答案。

但是,他觉得那对他而言很是奢侈,比被惊喜砸中还要让他惶惶不安。

“悟把你当朋友,我也是。”

夏油杰定定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在普通人的社会里是很特殊的,突出,格格不入……而术师之间更能惺惺相惜,更何况我们是同龄人……悟在上学之前根本没交过朋友,这是他跟我说的,他在努力去学怎么成为一个有魅力的人。”

狗卷默结结巴巴道,“有魅力?”

“像兰惠阿姨一样。”夏油杰的声音变得轻柔,“你还没见过兰惠阿姨吧,她是悟的妈妈。”

外面在这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个少年站起了身,夏油杰说,“我们先去找悟。”

狗卷默点了点头。

他们出了休息室,又经过了这条走廊,然后在拐角的尽头看到了一位缓缓走来的女性。

狗卷默定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大衣,拥有墨色长发的美丽女性。

干练,高挑,笔挺的西装衬出如松般的身姿,皮鞋踏在地上时的声音沉闷且均匀,像是每一步都在心头击鼓,她的五官清晰且立体,侧脸被晨光勾勒出清透的弧线,眼尾上挑,眉宇微压,眼神坚定且有力,莫名让人不敢直视。

她垂落到胸前的蓝宝石在黑色的衬衣上显得光彩夺目,银色链条泛着无机质的金属感。

不是一个人。

她的身后有不少跟随者,但只有她走在最前方。

狗卷默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夏油杰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位就是兰惠阿姨,是不是有些意外,她和悟长得不是那么相像,但她就是悟作文里的妈妈。”

黑发红眸的女性停住了脚步,脸上忽然浮现出了温暖的笑容。

原来她看到了坐在栏杆上的五条悟。

她张嘴说了什么,即便不听声音,也能分辨出那是在叫悟的名字。

神子正在生闷气,听到她的呼唤后惊喜的抬起脸,脚一蹬从栏杆上跳下,毫不犹豫的跑向了她。

两人一同落入了狗卷默的视野。

咒言师轻轻的说,“不。”

一字一顿,“他们。”

“——一模一样。”

夏油杰有些惊讶的转头,狗卷默也回眸与他对视,定定的重复了一遍,“一模一样。”

神子与他的母亲,五条悟和五条兰惠,明明一模一样。

他们的神态,他们的站姿,他们相望的眼神。

一看就是母子。

第155章

“呀,这是谁惹我们的谈判家生气了?”冬阳捧住悟的脸,“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这位大帅哥此时伤心百分之三十,郁闷百分之三十,气愤百分之三十,还有百分之十是什么~哦,是委屈。”

揶揄又宠溺的语气让身后跟着她的几个人几乎要瞪掉眼珠子,连五条悟的目光都呆了呆,他瞥了一眼冬阳身后突然变得很忙碌的五条家高层,小声嘀咕道,“妈妈你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什么伤心郁闷气愤委屈,他的脸是扇形统计图吗?

冬阳笑了笑,转头给了身后几个人一个眼神,几人立刻接收到了暗示,自觉离远了一些。

五条悟在外人面前从来不输气势,关于这点,禅院甚尔深有所感,并老早就吐槽他也太能装了,说什么在外高贵冷艳生人勿近,在家是嚣张小霸王,在妈妈面前就是乖小孩儿。

装吗?那当然是要伪装的,冬阳自己也在伪装,谁都会有不想展示给他人的一面。

五条悟又哼了一声,这声和刚才那满是失望听着让人心头一凉的冷哼不同,又轻又黏,像撒娇一样,他撇了下嘴,抬着清亮的眸子盯着冬阳,冬阳拇指微动就能触到他微颤的睫毛。

“交朋友的游戏,我好像要玩输了。”

“怎么呢?”

“他一知道我的身份,立刻就退得远远的。我都要怀疑我的选择是不是对的了。”五条悟垂下眼睑,“你说人的情感可以跨越阶级,跨越无数鸿沟,果然没这么容易嘛,我可能对他期待太高了。”

五条悟与绝大部分人之间都有一条显赫的鸿沟。

这份隔阂来自于他的身份,来自于他与众不同的视野,他做什么都会成功,轻易就能选择正确的那条答案,至今为止的人生里屈指可数的需要自我反思的事情便是涉险……就连这件事也是看在不要让所爱担忧的份上,那件事本身他完成得很出色。

人情往来于他而言是最虚伪的东西,他出生就站在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处,但神子天性悲悯,他愿意主动跨过周围人为他筑起的高墙,去试探和接近所谓的真情。

冬阳问,“可是你和杰不就很好嘛。”

“杰……还是不一样的。”五条悟说,“杰不会想那些复杂的东西,他知道我的身份后还会吐槽我大少爷做派,而且杰对力量的认知和渴望都很正向……我可能是和杰呆得久了点儿,就以为谁都这样。”

五条悟并不缺少朋友。

这并不是说他的朋友很多,而是他的人生目前并不需要朋友这个角色,或者说他不需要普通人的陪伴。他不孤独,能成为他朋友的那个人一定在哪一方面很独特。

他的生活围绕着母亲,后来冬阳带回了甚尔,贴切来说,甚尔就是他第一个朋友,如今是朋友也是亲人。

与夏油杰的结识也是顺理成章,好像一切都为他们安排好了,他们年龄相仿,天赋相似,还一同离开原本的生活迈入了人生新阶段,彼此都会为对方的咒术感到惊艳,随后便将这份欣赏成倍加到自己的训练当中去……他们之间即便是拌嘴吵架都是积极的。

而狗卷默不同。

那是五条悟主动去结识的人,而他碰壁了。

五条悟哪见过这种人啊,吝啬于给予他人目光的神子又是救他又是教他咒术,还为了他去和烂橘子们嘴炮,结果对方不领情!

冬阳将手放在他的肩上,轻轻摇了摇,五条悟软绵绵的任她晃,还配合的甩了甩头。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冬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莫名有些垂头丧气的五条悟登时抬头看她,“你知道什么了?”

他的母亲好像总能第一时间理解他。

冬阳说,“我们悟的眼光可高啦,能被他看上的孩子一定有哪点引起了他的兴趣!”

“什么啊……”

“你觉得狗卷哪里吸引你,因为他是咒言师吗?”

“…一开始是这样。”

“然后让你决定去接触他的原因是什么?”

五条悟顿了一下,定定吐出两个字,“作文。”

那篇有关母亲的作文。

它反应了狗卷默的现状,狗卷默的心境,五条悟第一次看到那篇作文的时候就想,他过得真是悲惨,连他都不能坐视不理的悲惨。

就像他能在地震中感受到弱者的痛苦一般。

世界上所有人,除他和母亲之外都有随时随地死亡的可能性,五条悟拥有这双眼睛起,就深刻的意会到这点。

但是……虽然不会强揽那些不属于他的责任,但是神子也会对身边人升起恻隐之心。

冬阳继续问,“再然后呢?”

五条悟说,“…然后就……就……”

白发少年怔了一下。

冬阳唇边的笑意渐深,“他很有趣,对吧?”

“不同的经历造就了不同的性格,他的个性与你所见的很多咒术师都没有相似之处,总是躲着你,对你们避恐不及,像只刺猬,可你已经看透了他的绝望和挣扎,也透过他看到了咒术界的黑暗和腐败,他便不再是一位人群中偶然被你发现的咒术师,而是一个确切的人,是一个性格鲜明,态度转变,和你产生联系,可以由你更改影响命运的人。”

尚且稚嫩的神子还不知道如何与一个没有任何环境铺垫,没有机缘巧合协助,也不会主动敞开心扉的人成为朋友。

“这只不过是成为朋友的第一步,互相吸引,两者交织。”冬阳抬起两只手,手指相交,“而下一步才是最关键的,便是你们能否接受对方的真实,忍受对方的缺点,能否宽容和改变。”

五条悟耸了耸肩膀,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那我们这算是凉掉了。”

“嗯,如果他不来给你道歉和感谢的话,的确能凉掉了。”

五条悟抿了下嘴唇。

冬阳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是人之常情,是很多人都会遇到的难题,交付出去的好意不仅没被人接过去,还遭到了冷落和质疑,又或者在某天发现对方做了令自己极其失望的事情……那时候的心情可真是复杂,扇形统计图都不好统计。”

五条悟低声嘟囔了句什么,“你也会吗?”

“我想想,我遇到的事情也很让人头疼,”冬阳思索了一下,说道,“比如我和泽之结婚。”

哦。

呕。

五条悟的关注点顿时变了,他脸色臭臭的说,“又是那个整容男,和他一比狗卷默可爱得过分。”

“哈哈哈哈哈他起码还有脸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