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接下来发生什么不言而喻,而为了荒神屠龙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清理战场。
“呦,太宰,原来你在这里。”冬阳抱着一个被异能整个穿了胸膛,正疼的要失去意识的人移动到了他这边,“无线电还能联系上人吧?”
太宰治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这一刻,他的心情如同众人一般,充斥着不可置信。
相信过了今天,异能特务科对于冬阳的观测档案将会被刷新,而他们要着重记录的一点一定是——打败了自身异能的异能力者。
多么不可思议!
她掉入龙彦之间后用最快的速度把被剥离的异能夺了回来,以此免疫了雾气,并如往常一样以不可挡之势行动!
太宰治将无线电凑近嘴唇,“钢琴人,我联系不上兰堂,跟他说,作战‘拉面’。”
空中的钢琴人很快将这一命令转述给了阿蒂尔兰波,真正的超越者在异能空间之外,蹙眉对着金色方块张开了手。
瞬间,空间内由底部向上延伸出了无数长方体,它们延长,再延长,直至将人托起到雾气之上!
冬阳踩在其中一个方块上,提着那个濒死的人垂直上升,在这处被他扫描控制的空间内,阿蒂尔·兰波能掌握所有人的动向,是迷雾中最高效有用的GPS系统。
“咳!”
怀里的人呕出了一大口血,他们穿破雾层的一刹那,直升机那边传来了高呼,“伤者给我!”
是和外科医生一起过来的与谢野晶子。
冬阳跳跃在那些高耸的支柱间,灵活矫健的朝着他们的直升机而去,中途有不少恐高的人跪趴在地上战战兢兢,“自动电梯”还在托着他们上升,他忍不住计算起来,“雾的厚度有几十米到几百米不等,当下少说也有200米,我的老天……”
很快,他们的面前浮现了异能所筑的阶梯。
本身就是异能者,且在异能特务科有几年工作经验的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突然感到一股彻头彻尾的凉意。
“这种力量……这种控制力,绝对不是普通的异能力者,除非是……”
他的颤抖不再是因为恐高,而是来自对港口mafia未知一面的恐惧,“港口mafia,收容了这么强大的异能力者吗?!”
彩画集的拥有者站在不会被监控到的暗处,碧色的瞳孔映出了一圈金色。
他的肩膀上搭了一只手,金发的北欧神明懒散的靠在他身上,“所以呢,解决掉这件事后就回法国了?这算是直接把身份敞开告诉他们了吧。”
“原本也打算回去了,那是我的故乡。”阿蒂尔·兰波望着空间里那个黑色的影子,目光偏转注视着攻击奇点的中原中也,“中也已经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这次事件过后,她的组织估计也不需要我了,倒不如让他们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港口mafia的首领和法国超越者的关系匪浅,单是这一条人脉,便会往她的身上加码千斤重。
而有个有趣的现象是,人类社会普遍认为同类人才会相聚在一起,就像有落魄者拼尽全力挤进上流圈子,这样在他人眼中,自己就和他们一样成功。同理,能让超越者信服交往的黑雨玫瑰,一定有相当的资质本事。
而可喜的是,在港口mafia几乎没有功高盖主的顾虑,即便阿蒂尔兰波自从升为干部后有好几次卓越的表现,部下们对他的追崇也没有高过冬阳。
至于回法国如何交代?对这次事件中的出手干预作出如何解释?
他在异国他乡受伤失忆被她所救,那么报答一下救命恩人也在情理之中吧,国家高层对超越者向来无尽宽容。
“以及……”
阿蒂尔兰波低笑了一声,“该把位置让给这些年轻人们了。”
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之位,他可占着一个。
这场战斗自开始屠龙后就不再是人力能够左右的,它纯粹变成了力量的比拼,这处废弃场最高的建筑物被中原中也整个拔起,红色的光辉与金色的空间融为一体,几乎要把月亮染成橘红色。
“太可怕了吧……”傻瓜鸟目瞪口呆的看着中也,“这是中也吗?这是我认识的中也吗?”
空中有黑色的粒子在飘动,中原中也的身后凝结出了一双黑色的羽翼,傻瓜鸟更震惊了,他像是痴呆老人一般颤抖的指着这一幕,“鸟!翅膀!鸟!中也变成了鸟人!”
巨龙的身躯亮起了强烈的光,那是粉身碎骨的前兆,拥有羽翼的荒神在空中急飞,巨大的爆破声缀在他的身的,震得人耳朵生疼,没有戴耳麦的大多数人都抱住了头,却仍然肌肉僵硬动颤不得,解决掉最大的威胁后,其他像是刻意被设置布局的能量点便不再是威胁,冬阳听到了一声竭斯底里的嘶吼,然后,黑色的,闪动的,只要靠近便会被撕扯血肉的光球在中原中也的掌心汇聚,随着他一声尾音高昂的呐喊散成了无数条黑色条带。
那些像是异次元的黑带从天坠落,简直像欢庆公司的最后喷出的彩条。
空气,风流,土地,包括声音,凡是在黑色条带的轨迹中的东西全部被吞噬掉了,连带着那些膨胀变形的异能。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寂静,除了安然无恙的直升机。
作出最后一击的荒神呕出了一大口血,身体不可控的开始坠落,可他身上的纹路还在蔓延,没有任何停止的意思。
傻瓜鸟惊叫着站起了身,“中也!他的力量没停止吗?!B……?BOSS?!”
回过头却没见到冬阳身形的傻瓜鸟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钢琴人。
钢琴人朝那边歪了下头,眼神示意,“喏,早就过去了。”
踩着阿蒂尔·兰波铺出的金色道路,冬阳无声的接近了中原中也。
少年在坠落。
很奇妙的,他是轻飘飘落下的,因为周围的磁场在荒神暴动的力量下被改变,他降落的速度也缓慢无比。
冬阳像是在空间站里捞起了漂浮的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做,快速的朝着另一条金色道路跑去。
那条道路上是努力向这边跑来的太宰治。
棕黑发色的少年已经气喘吁吁,却仍然迫切的朝这边靠近,那份急促已经展露于他的脸上。
他伸出了手。
摸到了中原中也的皮肤。
“咳…!”
犹如按上的暂停键,中原中也因疼痛而战栗的身体猛地定住。随后。状态被解除的中原中也吐出了喉咙再次压住的血,喷溅出来的血液甚至沾到了冬阳的下颚和侧脸。
因为这口猝不及防的滚烫液体,她微闭上一只眼睛,却没有半点儿退缩的神态,连条件反射的往后仰都没有,而是靠上了中原中也的鼻尖与额头,由心且无限心悸的说,“太厉害了,中也。”
太宰治也难得没有反驳。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是轻柔的,“像是英雄一样,中也。”
中原中也的眼神有些恍惚。
他倦怠极了,神经犹然留有疼痛的余波,和此时的安心混在一起,绞得他大脑发麻。
冬阳贴上来的皮肤温热且柔软,中原中也抬眸看向她,她脸上的红色触目惊心,于是哑声道,“你受伤了?”
冬阳愣了一下,
随后,胸口处翻腾的热意令她笑得不能自已,
“这是你的血。”她几乎觉得那股热意往眼睛上窜,“干得太好了,中也。”
永远无畏的勇士,永远炽热的心。
战斗几乎没有给冬阳多大的情绪波动,但在这一刻,在中原中也连手指都动不了的时候,她突然感悟到了这份燃烧性命的在所不惜,那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觉悟,令她头皮发麻,呼吸缺氧,整个人甚至陷入了某种不知名的惊悸中。
冬阳发觉自己在抖。
她的双手正在神经性的颤抖着,被她抱着的中原中也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怎么了?”
太宰治看着她。
那双总是试探揣摩他人的眼睛此时映出了一个有些陌生的冬阳。
冬阳像是无法控制喉部肌肉,用气音对中也说道,“我带你去与谢野那。”
她再次奔跑起来,速度快到中原中也觉得耳边传来了两三秒的飓风声,周围的空气都格外的冷,随后风声猛地停止,他的视野内已经出现了与谢野晶子。
“……?”
中原中也瞪大了眼。
他因为这种诡异的移动速度惊愕且懵逼,此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呆。
下一秒,他的脸颊突然被捧住,周围猛地爆发出了吸气声。
“?”
中原中也茫然的眨了眨眼。
他感到额头有些湿润,半晌才用迟钝的大脑分辨出……那是一个吻。
“抱歉,抱歉。”冬阳情不自禁道,“我总该想一些更好的计划,总该行动得快一些,起码减少你的痛苦。”
不,这明明只是……
中原中也以为自己说了什么。
与此同时,他感知到周围投射过来的兴奋视线,这群混蛋此时正兴致勃勃胆大妄为的欣赏着首领的八卦。
但实际上,他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在众人没劲的嘘声中昏睡了过去。
“噫……就这?就这?下一步呢?”
傻瓜鸟眼疾手快的保存了直升机内的监控,“放心吧中也,如此重要的一幕,我一定会给你好好留着的!”
“BOSS可从来没亲过谁,你们俩的事稳了!”
他正这么想着,再次点下了记录键,说不定BOSS之后还会有什么举动呢?
谁知一个男人猛地扑向了冬阳,一把捧住她的手说,“我名叫明盛泉,异能特务科公安部!拥有两处不动产,三辆车,年薪百万以上,这位女士,请让我用一生来偿还你的救命之恩!”
冬阳:“……”
直升机内,中也的亲友:“……”
“………………”
三秒钟震耳欲聋的沉默,傻瓜鸟猛地从座位上蹦起,周围的黑手党也在这时候暴动,一齐冲向了抓住了冬阳的求婚男。
有人拽住了男人的肩膀和手臂,但终是傻瓜鸟果决,他一脚踹开了对方,狂喷道,“你地瓜的谁啊?!谁准许你碰我们BOSS的!你的余生几个钱啊,尿是哑光的吗?!”
现场一时混乱不堪,与谢野警告了一句,“喂,不要殴打我的伤患。”
显而易见,没人听。
求婚男在众人的围攻下坚持不懈道,“你们这些粗鲁的家伙,我在和这位女士说话!我对港口mafia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喂!不准打脸!”
傻瓜鸟将其五花大绑,其他人正好将没怎么参与战斗却仍然被激得热血澎湃难以纾解的心情撒在男人身上,“一边去,一边去!”
“想和冬姐说话的男人已经排队到恒河了!”
“??”
冬阳无视了他们,她问与谢野,“情况怎么样?”
“没有伤口,我也看不出来,回去用仪器查吧。”
外科医生更清楚中也的身体,他道,“正常修养的话,半个月左右就能行动自如了。”
冬阳瞪圆眼睛。“这么严重?”
求婚男坚强的吼了一句,“他废了!我可以!”
傻瓜鸟再次飞踢,“你闭嘴!”
“等等,你在这里,那谁在开直升机?”
“哎?!”
第142章
【龙头斗争的第34天,主谋公之于众,联盟也在港口mafia的反扑下彻底瓦解,至此,横滨史上最激烈的黑社会斗争画上了终止符号。
惨败的其他势力逃窜到横滨各地隐匿起来,据点被港口mafia占领,未逃脱的组织由首领及高层干部决策,向港口mafia支付高额赔偿金以保全身家性命,失去支撑组织的钱财,他们也只剩下空名。
在黑手党因为这次事件陷入疲弊之时,港口mafia以最低的损失挺了过来,并且扩大了版图,更深一步确立了支配地位。
龙头斗争的主谋涩泽龙彦已确认身死,尸体已送往检查处,其迷失的异能至今未归。
当天掉进龙彦之间的三十一名异能力者性命无恙,以检查身体为由被港口mafia控制,由异能特务科总长前去交涉,现已安全回归,港口mafia并未苛待他们。】
——上述便是龙头斗争的始末。
报告者,内务省异能特务科参事官助理,坂口安吾。
【补充——】
【异能者A4206在大战中展现了卓越的能力,基本确定她拥有能够战胜自身异能体的实力,杀伐果断,才思敏捷,战斗经验丰富,上限未知。】
【异能者A5158,中原中也,因为其在对抗异能奇点前后为组织作出的突出贡献,现已成为干部候补,有关其荒霸吐容器的身份,将以其他报告书的形式提交、】
【冬阳与中也,或有首领与干部之外的另一层关系。】
***
一早开完会的冬阳放着雨阵泡好的红茶没喝,急急忙忙去了疗伤室,外科医生提着吊瓶支架迎面看到了她,低头示意。“BOSS,中也醒了。”
冬阳拍了下他的肩,“辛苦你了,作为后勤一直忙前忙后的,快休息去吧。”
外科医生的黑眼圈快要掉到下巴上了,他笑了笑说道,“有与谢野和森医生在,其实我承担的工作量并不繁重,只是这两个人似乎有什么过节,完全不能呼吸同一空间的空气,倒把我当成了工作上的传话筒。”
冬阳知道那段辛秘的往事,她没有八卦这些的心思,再次叮嘱道,“好好休息,奖金三倍。”
外科医生神情微动,对着冬阳躬了躬身,“您才是,BOSS,好好休息。您刚和异能特务科的种田火山头谈完吧,希望他们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冬阳:“是山火头。”
外科医生撇了下嘴,眼神散漫,对此不甚在意。
冬阳推开了伤患的房门。
屋里有两张床,左边中也,右边太宰。
两位在她进门前可是聊得不可开交,从‘蛞蝓和青花鱼竟然又分到了一个病房这是多么不合理的事情’到‘和中也在一起不仅脑子会变笨身高也会停滞不前所以需要现在叫一杯热牛奶外送’又到‘给我点一杯!喂!’
冬阳进门后便忍不住笑,屋内吵吵闹闹的两人听到她的声音,异口同声的唤了声首领,随后气氛完全没有冷下来,太宰治指着中也控诉,“他要半身不遂了,而我只是擦破了皮,我们两个根本不应该待在一起吧!”
中原中也现在浑身都在疼,只有脖子能动,对此猛地支棱起脑袋不满道,“这个问题是我要说的吧,你这个家伙在这里,我完全不能得到静养,伤患要安静的环境,安静!”
太宰治不听,背过身对着手机戳戳点点,“不要吵闹,中也,我要打外卖电话了。”
中原中也顿时熄火禁声,“哦,哦。”不忘了提醒道,“记得给我也点一杯,700ml的那个。”
“你那样会喝吐的吧……”
“少啰嗦。”
冬阳觉得他们的关系甚好,笑嘻嘻的拉过中间的椅子坐下,“把我的份也点上,太宰,要1000ml那个,两杯送小纪念物,所以点两杯。”
太宰治:“嗨嗨~”
中也:“怎么到了阳这里你就不说她喝得多了,双标。”
太宰治:“BOSS是不一样的,BOSS是一位稳重的女性。不会逞强。”
中原中也抿唇闭嘴,他躺在床上,被子老老实实的盖过了肩膀,因为浑身上下只有脑袋在活动,看着竟然有几分喜感,又显得很是窘迫可怜,冬阳替他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发丝,发现他更安静了。
中原中也看天看地不看她,“组织内已经……”
“完全没事了,我们可是很能干的。”
“大佐大叔呢?”
“虽然受了伤,但好在还能领退休金,这应该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参与港口mafia的大事件了,怎么样,我两位得力的部下,你们对突然空出来的干部之位有什么想法?”
空气安静了一瞬,随后两人再次异口同声道,“我来!”
“我绝对会比太宰更先成为干部。”
“错!这次事件的总指挥官是我!”
冬阳在一旁几刀给他们削好了苹果,一盘递给了太宰治,一盘切块,用叉子喂给了此时半身不遂的中也。
中原中也动了动指尖,“我应该能自己……”
冬阳定定盯着他,不容置喙道,“给我吃。”
一句命令式的话,让少年乖乖张口,然后顺利的接受了接下来一系列照顾行为。
桌子上端正摆放着中也的手套,太宰治把它保护得很好。
鸢眸少年翻过身,半张脸陷进了柔软的枕头内,蓬松的发丝凌乱的打在额前,遮掩住了他的视线,他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幕,目光尤其落在了两人对视时的眼神上。
“BOSS……”太宰治轻声问道,“你对涩泽龙彦什么感觉?”
冬阳说,“没什么感觉。”
“你有看到他的收藏室吗?”
“嗯,看到了。”
“生气吗?”
“怒不可遏呢。”
“他在寻找某种东西。”太宰治凝视着她的侧脸,“他在最后,找到了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意他有没有找到。”冬阳将中也的被子稍微往下拉了拉,“因为人生总有遗憾,有穷尽一生都追求不来的东西,而人最难做到的就是与自己和解,和解的那一瞬间,也不知是失败还是成功。”
太宰治回应了漫长的沉默。
中也说,“真是麻烦的逻辑,不知道你们这种一秒能想八百回合的人的脑子是干什么用的,可能全在思考哲学吧。”
他们在找人性的光辉。
那种东西,理性上是存在的,
世界上一定有这样的一个个瞬间,但是他们并不满足,他们追求的是,那样的瞬间真实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傲慢又孤独的灵魂,总觉得自己身在地狱。
太宰治低笑了几声,“BOSS,你好像能理解很多东西,但是理解却不参与,稳定得像个不倒翁。”
“那是什么比喻……”
中原中也换了个话题,“话说,悟呢?被涩泽龙彦翻遍了横滨都在找的孩子,你把他藏在了不得了的地方啊。”
冬阳故作沉思,“嗯……是啊,在哪呢?”
……
……
意识再次穿过熟悉的风流。
“五条兰惠”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光线有些昏黄,冬阳喘了两口气,一个月没有回来,她的身体传来了微妙的不适应感。
房间内传来了少年温柔的,像是唯恐惊扰她的嗓音,“欢迎回来,妈妈。”
五条悟反坐在凳子上,脸颊枕在交叠的双手上,用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灼灼的看着她,神情安和,眉眼舒展,与她对视的一刹那,他的面部表情随之变化,自发的牵起了一个欣喜的笑容。
冬阳从书房的沙发上坐起身,抚了抚额头,她深呼吸了两口气,身处绝对安全的空间令她下意识紧绷的身体放松,神情懒散的转头,用同样温柔的嗓音回应道,“我回来了,悟。”
如同完成了某个珍贵的誓约,他们之间的氛围安静却郑重。
明明对五条悟来说,时间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他却好像知道冬阳离开了很久一般。
少年直起腰,撇了下嘴,露出了像是被冷落到一边的不满表情,“所以这次发生了什么?妈妈你回来的时候,看着周围的眼神很陌生哦。”
六眼将母亲的所有神情反馈给了大脑,五条悟悄悄放松收拢的手指。
没有惊惧,恼恨,母亲是在平静的状态下回来的。
不是濒死状态时回来的。
越是长大,越是能意会到力量的悬殊,生死的巧合,由此滋生出更多的彷徨。
和幼时仅是想象母亲身死的担忧不一样,那时的心情其实更多来自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现在的五条悟开始思考起了外界因素,已经能将死亡和客观的阴谋算计及人力极限联想起来,比如冬阳会不会像上次一样遭到暗杀,会不会被属下背叛暗算,会不会能力出错发生意外。
他突然扬起尾音,装作若无其事,像是迫不及待的展示什么一般,“对了对了!这半个小时,我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他拿过桌子上的稿纸,一把伸到冬阳的面前。
上面的标题赫然是,“作文——我的妈妈。”
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的冬阳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第143章
白发少年弯着唇角,眸光闪烁,冬阳瞄了他一眼,发现他自信炫耀的神态下还有几分腼腆和飘然,那张白皙得过分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都掩饰不了红晕,难得的,五条悟害羞了。
他难掩激动迫不及待的向冬阳展示自己的作文,又因为这是被描写的主人公读阅,而感到羞耻与忐忑。
冬阳将作文纸拿过来,竖版的方格纸,按理说是初稿,但是五条悟写的很流畅干净,几乎没有修改的痕迹,说是能立即交给老师评阅的成品都差不多。
“……给我的?”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显而易见的吧。”
他甩了两下稿纸,催促冬阳快点儿接过去,冬阳将那张轻飘飘的纸拿到眼前,然后颤抖着手,像是拿了块烫手山芋。
五条悟疑惑的歪了歪头,“妈妈?”
下一秒,冬阳夺门而出,欢呼道,“甚尔!准备车,我要把这个裱起来!”
五条悟震惊的跟出去,“你看了吗妈妈?!”
“看什么看,就算你写得像勾史一样我也会把它当宝贝供起来!”
“什么勾史啊!我才不会写出那种东西!而且这是要交给老师的,你裱起来后我要怎么给他啊!”
禅院甚尔茫然探头,“发生什么了?”
冬阳用和五条悟一模一样的炫耀表情把作文往他面前一晃,“悟写的,写的我!”
禅院甚尔微微睁大眼,他匆匆一瞥稿纸上的标题,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冬阳的脸上。
她眼神明亮,高兴得像是年轻了十岁!
“哦,哦……”禅院甚尔比她更茫然,“作文?小学生写的那种作文?”
五条悟不满道,“什么小学生啊,我已经国中了,这是国文课的作业——”
禅院甚尔穿着衬衣衬裤出来,“我只在骂人的时候说对方的用词就像小学生作文一样,我又没写过那种东西……”
五条悟光脚往他脚背上一踩。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用他天生般的恶人眼神瞪了他一眼,随后揶揄道,“你写了什么?”
五条悟冷哼了一声,一双猫眼又神采奕奕的看向冬阳。
冬阳轻咳了一声,安静下来坐好,郑重的捧起稿纸。
在她一门心思处理龙头斗争事件之前,五条悟对中学生活已经适应得差不多,自教堂维修之后,他和夏油杰的关系也突飞猛进,五条悟并不是一个完全自我的失礼的人,他很多时候都会参考别人的话,去思考去判断,接受夏油杰的靠近就像踏入学校生活的另一阶段一般,他也开始参与班级活动,与同龄人交谈。
并且,群体生活中自发出现的竞争关系,也时时围绕着五条悟。
五条悟能成为“最强的六眼”,天赋的加成不可忽视,但其自身的努力是一切的桥梁,那些不为人知的血与汗,才是造就如今实力的关键。
他好像一天比一天努力,在各个方面都是,冬阳几乎没有看到他偷懒的时候,唯一有印象的懈怠时刻。是五条悟感染了风寒高烧39度,然后赖在她怀里耍赖时。
大概是十岁的时候。
白发蓝眼的神子躺在她的膝盖上,曲腿抱着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怀里,嘀咕道,“什么都不想思考,什么都不想做。”
他缩在名为母亲的避风港里,任由自己逃避一切压力与责任,甚至说出了“其实生病也没什么不好的啦…”这种话。
冬阳摸上稿纸,有意无意的抚过那一个个端正的钢笔字,神情渐渐有些怔愣。
五条家给五条悟上的国文课,一般就是学词造句,读读文学大家的文章,让他解答一下修辞手法,冬阳听过几节,愣是让她听困了,她对五条悟能写出来的东西是没有任何预想的,但是她也见过一般学生的作文,因为新闻报纸偶尔会刊登那些东西。
那些优秀范文总离不开“雨天倾斜的伞”,“纤细佝偻的背”,“温暖安心的怀抱”。
【标题——我的妈妈。】
【署名,五条悟。】
【“一个女人,不是母亲就是女儿。”——第一次见到这句话时我便不喜欢,即使它从字面意义上来说并没有错,可它片面的总结了一位女性的社会性身份,并且好似是谁的附属一般,谁的母亲?谁的女儿?不管她是女儿还是母亲,两者挨在一起,最直白的链接便是感受母爱或给予母爱,就好像说她们天生便能体会到那种情感,看似歌颂,却好像抹杀了某种独特的性质。我难以描述那种感觉,大概只是觉得这么说很狭隘,无趣,带着傲慢与凝视。
我的母亲是一位强大的女性,各种意义上的,所以她在感受爱与赋予爱的方面总给我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可那只是我的感觉罢了,并不代表她只是从指甲缝里抠出了一点儿爱给我,而是她能毫无保留的爱我,坦荡到让我觉得她没有一点儿不情愿,没有受外界的压力胁迫。
她爱我,是因为她对我的爱不带有社会的规则与认可性,她不是因为众人默认的“母亲应该爱孩子”而爱我;她对我的爱也并没有期望于我未来能回馈她什么,不会幻想着将那些莫须有的成就与荣光披在我身上;她对我的爱出自本能吗?不知为何,如果只是这样,我甚至有些落寞。因为本能多少由基因与激素控制,也就是说她可能会因为本能不再爱我。
她一开始一定是喜欢我的,但是我们不熟。
她是“选择”了爱我。
——在那一刻,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在处境困难到任何能权衡利弊的人都觉得放弃更好的时候,她义无反顾的选择爱我。
我被她坚定的选择了。
因为她勇敢且坚强,智慧且浪漫。】
冬阳的呼吸渐渐轻了下去,一直凝视着她的五条悟也不禁紧张的放缓了呼吸,她的目光极近柔和,唇边含着春风般的笑意。
【简略提一下我那古怪的家族,我的诞生让无数人欣喜,他们试图争夺我的抚养权,这个故事背景就像用脚写的八点档一样狗血,而我的母亲当时无钱无势,大概收到了能把豆腐刺成豆沫的指责,但她还是胜利者,那场‘诡异战争’的胜利者。后来她的朋友还会时不时提起那段经历,称赞她的勇气,称赞她的智慧,称赞她的魄力,然后她就会露出‘天呐,你又在用我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嘲笑我’的表情,并说这实在晦气。】
【晦气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并不对这场胜利沾沾自喜,仿佛这理所当然,这才是对的。她也不想耗费脑细胞去回忆那些人和事,就好像他们都是垃圾,而垃圾,是要被丢掉的。】
【但是她其实也会调笑几句当时的情况,因为真的很好笑,作为饭后谈资实在不错。我能够独当一面后,母亲便不再避讳在我面前提起这些,这时候我就像也参与了那场‘战斗’一样,和她一起谩骂嘲笑故事里的混蛋们。】
令她意外。
冬阳完全没有想到悟的作文是这种风格的。
他的文字甚至给她一种老练的感觉,就像二十岁成年人写的自述一般。
这让冬阳有些心惊,就好像她正面对着一个陌生的五条悟。
她抬头,白发少年安静的看着她,那个目光专注且深情。
他在飞速的成长,人格逐渐健全,思维偏向成熟,与在冬阳面前表现出的孩子气不同,他的内里已经有了可靠稳重的一面。
他锋芒锐利,如不知不觉的经历了一场蜕变。
冬阳不可置信的又看了一眼稿纸。
“我不仅要裱起来,我还要手抄一份。”她扬起稿纸,就像举起狮子王辛巴,“我以后要把你每一篇作文都收藏起来,装订成书!”
这让五条悟脸一红,“还没写完呢,这只是一部分——”
先说后话,这篇文章被老师当成了范文,五条悟被叫到了讲台上,当着全班人的面朗诵。
第一次写长篇作文的学生,总会难以抓住扣人心弦的重点,在“我的妈妈”这个命题里,他们大多数描写了母亲的外貌,用各种辞藻去形容她们的头发,皮肤,眼睛,身形,然后是她们的身份,她们的性格,她们的厨艺,最后总是套路统一,陷入词穷的窘境。
国文导师惊异于五条悟的文采。
他的文章带着日本文青风,夹杂着微妙的颓丧感,流畅又生动,连叙事的口吻都很成熟,完全不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十二岁少年。
五条悟走向讲台时,就像移动的聚光灯,白发少年姿态舒展,朗诵的语气也很舒适,并不干巴,也不造作,他不会紧张到读错字,也不会抑扬顿挫到像是话剧演员,他平静且认真,几乎令人只会关注到演讲的内容。
“【再来说说我母亲这个人,这才是重点。】
【她叫五条兰惠,芝兰慧心。】
【明明是美丽动听的名字,一点也不俗气。】”
毫无疑问,台下的学生已经震惊到目瞪口呆,就像猛然发现朝夕相处和自己一样笨蛋的同学其实已经拿到了教师资格证一样。
“【我的母亲有很多身份,首先她是个出色的经济学家,有很发达的创业头脑,其余人称她为社长,我的舅舅偶尔用玩笑的口吻对我说,悟,以后你就去你妈妈的公司上班了。】”
“【我的心里想的是:真好,这样我们相处的时间能无限延长。】”
“啪嗒。”
夏油杰随意摆动的钢笔掉到了桌子上,他单手捂住唇,用看陌生人的呆滞目光打量着五条悟。
这写得也太……不可否认,太好了吧?!
这是国一能写出来的作文吗?他不是没上过学吗?五条家开的灶这么旺?
“【虽然她是位成功的企业家,面对属下时也极具威严,但只要不工作,或者说在工作并不那么紧张的时候,她是个非常开朗幽默的人,且出了名的大方,经常用升职加薪套牢下属的心,然后用温和的言辞拉近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最后巧妙的止于此。她对我说,虽然上司和下属可以成为朋友,但是没必要全都成为朋友,一是太耗费感情,二是维系他们关系的,是实在的业绩和魅力。她需要的是忠心和崇拜。
她的笑声不拘小节,有时候狂放到被古板的老头子称之为粗鲁,但我觉得那很亲切,自信且张扬。
她的眼睛是艳丽的红色,她很漂亮,哪里都漂亮,身为她的儿子,我当然也很帅气。】”
说到这里时,教室里突然爆发了善意的笑声。
五条悟弯了弯嘴角,抬眸看了眼台下,像是也有些开心。
他这次收到的关注来自于他的文采,完全是他的能力很强嘛~
“【她对我说的每句话,都能叫我印象深刻,那么把时间线拉到最久远的位置,
她对我说,“如果我有孩子的话——那一定是你的模样。”
对此我有回应,但是我好像忘记告诉她了。
“如果我有母亲的话——那一定是你。”】”
第144章
“【我忘记告诉她了,但是好在为时不晚,我把这篇文章兴致勃勃的给她看的时候,她激动到要把它裱起来,由此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多么欢脱有趣的人,而我也再次感觉,我是深刻被爱着的。】
【我深刻被爱着,这个信息渗透到我生活的点点滴滴中,让我连做梦都是喜久福的甜味。】
【我从不做噩梦,不是因为我没有惧怕的事物,而是因为惧怕的一切都会被打败。
我在婴孩时期,曾经历过大概会留下心理阴影的险恶事件,直至今天我已经对那件事没有任何印象了,我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遭受了什么呢?
——那些都不重要,因为名为母亲的身影完全盖过了所有的负面情绪,我对那件事唯一的记忆,就是母亲保护了我。
她不止保护了我那一次,她保护了我千千万万次。】”
讲台下安静异常,学生们专注时的神情甚至有些呆,国文老师看到这幅情景,不免会心一笑。
“【她是个勇敢的人,也是个守约的人。
我和她建立过无数约定,不管是增加勇气的魔法口号,还是犯了错误后真切的悔改,又或者将所拥有的力量施予何方——太多了,但每个她都不会忘,我也不会。】”
说到这里,五条悟换了一口气,他顿了两三秒,确保声音不会干涩,
“【她也是个不知疲倦的工作狂,连她的部下都震惊于她的兢兢业业,然后劝她要注意休息,缓解压力。她说压力是什么,那明明是生活的动力,没有挑战性的人生是多么无趣,当然,说着这种话的她正在偷懒,可在大事上从来没有懈怠过,所以她严苛却不死板,就像由线编织的布,成品很柔软,很实用,还用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虽说如此,但我见到的都已经是历经千帆后的母亲。我不曾接触过五条兰惠的过去,她如今展现在我面前的人格如此完整,如此闪耀,那么她有稚嫩的时候吗?有迷茫的时候吗?我想她也有困惑与无助的时候,只是那时我不在。
不懂人事时,我说出了现在来看很是好笑的话,我说,‘如果我来得早一些就好了。’
母亲说,‘我已经来得够早了。’
【我有一次感念自己没有见过年轻时的母亲,但后来我又想,年轻时的母亲说不定不想见我,她可能没准备好见我。】”
五条悟定定的,一字一顿的说道,
“【年轻时的她存在于我的幻想中,存在于我的憧憬中。】”
教室里传来了吸气声,有人已经奋笔疾书,试图从这篇文章里摘抄出一些精华来。
五条悟的声音染上了些许笑意,
“【写到这里,实际上已经远远超了国文老师规定的字数。】
【希望他不会把我的作业退回来,但是就算他给我退回来了,在母亲这里,我的作文仍然是满分。】
【我的妈妈,我的语言描绘不出她的万分之一。】
【她带我来此间,引我入此世。】
【那么我也会陪伴到她离开的那一刻。】
【我如此期望。】”
“执笔,五条悟。”五条悟落下最后一个音节,他抬头,对上了一张张茫然的脸。
就好像在说“我是谁我在听谁的演讲这应该是我这个年纪写的东西吗”这样的表情。
五条悟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弯起唇角,转头对国文老师用熟悉的散漫语气说,“我念完了老师~那我回到座位上啦~!”
学生们如梦初醒,大喘了一口气,然后一致的鼓起掌,教室里掌声乍现,是能让隔壁班好奇的响度,让抬脚想回去的五条悟愣在了原地。
那一张张熟悉但其实还是陌生的脸庞上,此时竟然是同样的表情,他们艳羡且赞赏的看着五条悟,气氛忽然活络起来,七嘴八舌道,“好厉害啊五条君!这是你第一篇长篇作文吗?你一定读了超多书的吧!”
“完全意想不到,没想到是这么温柔的文字!”
“总感觉他不单单是池面了,形象突然高大深沉了起来……”
“好厉害!好厉害!”
有闹腾的少年吆喝道,“超级动人!五条君,你超级爱你妈妈的!我已经感受到了!”
“完全是新时代成功女性啊!不可思议——这就是五条君的气场总是跟我们格格不入的原因吗,因为他其实非常成熟啊!”
五条悟蹭了蹭鼻子,在掌声中回了座位,然后朝着一直看着他的夏油杰吐了吐舌,嘿嘿。
夏油杰和其他人一起鼓着掌,他眼神认真。“写得真得很好,悟。”
这甚至让他由衷升起了某种敬意,夏油杰还以为悟没上过学,不懂描绘情感。
国文老师用力拍了几下手控制局面,他回到讲台上,“好了,好了,相信大家都很喜欢这篇文章吧,暂且先不说这篇作文的框架结构和修辞手法,五条同学,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五条悟站起了身,“嗨~你说。”
国文老师推了推眼镜,“你笔下的这位女性是真实存在的,对吧?”
“那当然。”
“那么她看到这篇作文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呢?”
五条悟回答时的语气莫名正直,“老师,交给你的作业是我的誊抄版本,第一稿已经被我妈妈给裱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那位女性的欢脱与母子间的互动在此时具象化起来,简直生动的为这篇文章落下了最后一笔,学生们笑成了一团,“天呐!原来真的会被裱起来啊!”
国文老师也忍不住笑了笑,“那这真是一场令人动容的告白,不是吗?”
五条悟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国文老师。
男人温和的看着他,以往,这位老师也会因为五条悟的不合群露出稍显寡淡的神色来,而他更偏爱班上的其他孩子。
他在这篇真诚的文章中看到了白发少年富有人性与爱意的一面,因为其老练的文笔进而联想到,五条悟应该受到过很优秀的家庭教育,他一定读过很多书。
“你向母亲传递的情感,你的母亲也一定接收到了。”国文老师说,“五条同学,这篇作文很出彩,我倒是希望能拿它去参加散文比赛。”
五条悟墨镜下的眼睛微微瞪圆,“散文比赛?”
陌生的领域增加了!
而班上更是响起了更为惊异的欢呼,
“哎——好强!”
“五条同学超强!”
“要成为名人了,五条君!”
五条悟看向了夏油杰,夏油杰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兰惠阿姨知道的话一定会高兴的。”
不,她现在就已经高兴得找不着北了,五条悟从来没见过冬阳那个样子,她甚至高兴到哽咽,然后抱着他泪流满面,在哭泣方面也如此不拘小节。
“呜呜呜呜呜妈妈太感动了!妈妈已经语无伦次不能思考了!悟长大了呜!”
当时能得到这样回馈的五条悟也很开心,他轻拍着冬阳的背,得意的看向了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还在因为印象里的臭屁小鬼竟然能写出优秀文章而震惊,然后他被刺激到了,不甘示弱的说,“我也写,我也能写!”
冬阳感动的看着他,“天啊,甚尔!呜呜呜呜呜!!”她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就算你写的勾史一样我也会觉得它香香的!”
禅院甚尔:“…………”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两个孩子手忙脚乱的给她拿纸巾,冬阳已经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抽噎,一边重阅作文了。
她什么时候这样过,两个孩子看着那大颗大颗的眼泪,五条悟忽然想起了重点,冲回房间拿出了相机,便对着冬阳按下了快门。
“啊糟糕!忘记移开镜头盖了!”
……
“五条同学,先坐下吧。”
思绪回笼,五条悟坐了下来。
国文老师转而问道,“那么,有谁能仅靠这篇文章说说对这位女性的印象吗?”
国一生们积极性极高,“漂亮!幽默!成功的企业家!”
“说到做到!”
“真要说的话,敢于反抗父权?有这层意思在吗?”
“我觉得她的执行力强得可怕,而且如果连轴转的工作的话,要如何兼顾家庭呢?”
五条悟甚至还没有写,冬阳收弟子养子的事,就如他所说,他的语言根本描绘不出真正的冬阳。
国文老师挥手压了压热度,“没错,一个一个的讲,真正优秀的人像文章是能让读者涌现一个熟悉生动的形象的,就好像读者已经了解认识那个人了一般。”
学生们眼神发亮,时不时的看向五条悟。
国文老师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收回神来上课,对五条同学很好奇的话,要下课去,不管是请教还是交朋友。”
“嗨~!”
五条悟搓了搓发梢,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度有些无所适从,但是他不反感。
明明因为开学后对各种事情都很冷淡,班上的同学已经不再热衷于认识他了,结果现在,他们的热情好像回来了,还比以前更甚了。
……、
而另一边,冬阳正把裱起来的作文给五条千风看,“看看,看看,这我儿子给我写的!”
五条千风惊异到连连夸赞,然后吃味的说,“我也要悟写个我,呜呜呜我也要悟写我!”
冬阳揶揄的打量他,“你觉得他会怎么写你?”
五条千风挺起胸膛,轻咳一声说道,“成熟有魅力的男性!我在悟的成长过程中也一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不。”早春犀利的发出感想,“是妈妈的跟班。”
“哎?哎?”
第145章
“噔噔噔噔噔——接下来登场的是,帝光中学文学界的king!king!”
五条悟站在沙发上披着桌布,正在考斯普雷国王。
禅院甚尔笑得差点儿把嘴里的零食喷出来,他狂捶沙发,指着五条悟说,“KING!哈哈哈哈哈哈KING!你的中二病终于犯了啊悟!”
五条悟挥了一下他的国王披风,噘嘴吹了一下自己的刘海儿,“这可不是我自封的,是宣传社团那帮家伙制作的海报,还给我PS了一个超级大的王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日本向来喜欢用“球场上的帝王”“无敌的六边形战士”“冰面上的绝对掌控者”等令人羞耻的夸张称号来介绍表现优异的的人,运动漫画里那些主要角色的中二代称可不是漫画独有的风格,而是取材于现实,自那篇对于整个国中生来说都极为优异的文章有了散文“青文杯”的入选资格后,学校的宣传部就了他这样的称号。
不是“六眼”也不是“神子”,让五条悟的实感非常微妙,他的作文不管有没有在竞赛中得奖,现在也已经登上了学校的宣传栏,事情发酵的一切后续展开都像是人生模拟游戏里突然开启的支线一般,让五条悟感到陌生且新奇,他放学时相继拒绝了国文研究社,电影赏析社,以及阅读社的邀约,一路躲着人离开了。
而在这之前,向他抛出橄榄枝的社团大部分是某项运动的,因为五条悟的体格在初一新生里比较显眼。
禅院甚尔没经历过普通的中学生活,他问,“除了给你一个王者称号,还有别的吗?”
五条悟推了一下微微滑落的眼镜,从书包里抽出了一张海报,递给了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第一反应:“你把你们学校宣传栏上的东西给偷回来了吗?”
“不是啦不是,这是那个新闻宣传部同学直接给我的,说是让我过目一下,然后就只是给我看一眼,让我提前知道有这么个事情而已…其他人已经去更换宣传栏了。”五条悟像冬阳一样往沙发上一瘫,“他们好像学会了狗仔那一套,但幸好报道的都是一些正面的东西,据说社团内有小组考核,会记录每个新闻发布后的关注度,就像公司评业绩一样。”
那个海报上印着烈火特效,热血满满的用艺术字标着“文学天才横空出世!年轻一代的KING——五条悟!”
配图是一张五条悟的证件照,虽然只是端端正正的大头照,但因为没有戴墨镜,出色的五官完完全全显露了出来,因此在大标题下还跟着无数个小标题,“被墨镜封印的神秘帅哥!”“拥有绝色眼睛的美男子!”“仿佛王子一般的美丽存在!”
禅院甚尔觉得更好笑了,他把那些称号念出了声,“拥有绝色眼睛的美男子~他们平时看不到你的眼睛吗?”
“当然看不到。”
深知集体尿性的禅院甚尔随口说道,“你不会被当成异类吗?戴墨镜的怪胎之类的。”
“那个啊,好像是因为这个学校生源还不错,目前这么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不如说,那些孩子私下里觉得戴墨镜的五条同学很酷很有个性。五条悟多少能猜到他们的想法,但是自小就受到众多关注的神子并不在意普通人在想什么。
突然,禅院甚尔又崩不住笑了一声,“KING……哈哈哈哈!”
五条悟露出了一个痞坏痞坏的笑容,他对着禅院甚尔轻飘飘道,“你的作文怎么样了~?”
“哈哈哈噗咳!咳咳咳……”外界传来传去的天予暴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撇开视线,扯出了一个轻狂的笑,“呵,那种东西……”
“所以呢?写了吗?”
禅院甚尔义正言辞道,“我还得准备一下。”
“准备一下什么啊!你已经准备了快一周了,我的散文都修改了三版去参赛了!”五条悟挑衅道,“除非你不会写。”
“……”禅院甚尔把脸别得更开,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后颈。
五条悟定定道,“你每次心虚的时候都会按住自己的后颈。”
“啰嗦。”
“你肯定写了吧,害羞吗?”
“我才不是那种心脏蚂蚁大小的男人。”
“你不好意思给我妈妈看。”
禅院甚尔看向五条悟,对方的身形长开后,他已经不会再有俯视小不点的微妙感觉,“是兰惠没有时间看。”
“没大没小,你又叫我妈妈的名字。”五条悟站起身,他微微留长的白发轻盈的在空中晃了一下,“你最近也早出晚归经常看不到人影……你不会是那个到了吧,甚尔?”
禅院甚尔紧张且警惕的抬眸看他,声音微微发紧,“……什么?”
“青春叛逆期!”
“……”
“就是那个!听说人只要长到一定年纪就会不听长辈的话,不服管教还向外自由!”
禅院甚尔顿了大概有三秒钟,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解释什么,最后却只是懒懒的往沙发上一滚,他的体重要比五条悟重,所以沙发压下去一大块,像是陷入了软垫的黑豹,“才没有呢,就算我有青春叛逆期,也早就过了,我都成年了。”
五条悟愣了一下,“对哦,差点儿忘记这件事了,你已经二十岁了嘛。”
他眼睑一挑,眼神明亮,“别想转移话题,你到底写了没有?”
“……”禅院甚尔目移了一下,“写了。”
五条悟来劲了,他兴致勃勃道,“快给我看看!”
半分钟后,他们来到了禅院甚尔的房间,此时正是周末下午,按以往的安排,今天是冬阳的工作日,但是五条悟如今上了中学,冬阳给自己规定的工作日与五条悟的休息日相撞了,她有意识的开始调整,只不过今天实在有事。
五条悟在垃圾桶里看到了一堆废稿,他揶揄的看向禅院甚尔,“呦~你还怪用心的。”
禅院甚尔沉默的打量了他两眼,发出了灵魂质问,“你……是不是开始进化了?”
“嗯?”
“性格越来越放飞了。”禅院甚尔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之前是面瘫神子,上国中之后,你死去的面部肌肉就好像活过来了一样,真是让被祓除的咒灵看到都会当场活过来的表情。”
五条悟:“……你的修辞手法用得相当糟糕啊。”
禅院甚尔拿出了自己的作文。
也是用方格稿纸写的,打眼一看便知字数比五条悟的少得多,五条悟笑嘻嘻的接过,“没关系的甚尔,就算你写得像小学生一样我也不会嘲笑你的。”
禅院甚尔:“你已经开始嘲笑了,你这个性格恶劣的小混蛋。”
五条悟将墨镜推到额头,认真看向稿纸,“别这么说嘛,我真想要嘲讽你的话会……嗯?”
【作文——五条兰惠。】
“你为什么要起这样的名字啊……”
【这是一篇介绍人物的作文。那个女人叫五条兰惠,一个刚一见面就说自己是大猩猩的女人。很强,变得更强了,让我想要打败她。很强,不用我思考台词和她交流,她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以前我没怎么和女人说过话,男人就更不用说了,说的都不是好话,但是和她没有沟通障碍,让我觉得很轻松,她很聪明。我和她住在一起,她的力气非常大,把家里的所有家具都变成了定制款,水杯有十斤,马桶盖有二十斤,如果可以,她会把吃的饭也做成几十斤,这样就能在锻炼外部肌肉的时候锻炼内脏的承重能力。她对我很照顾,我应该想办法报答她的恩情,唯一有的就是我也很强,但是她比我还要强,好像并不需要我的强,但我还是希望我的强能够帮助她,可是她的身边有很多强者,我好像不被她当成同伴,而是需要被保护的孩子……】
五条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禅院甚尔从漫无目的看天看地到将目光聚焦在五条悟的脸上,最后紧张的开始观察他的微表情,整个眉头不知不觉的锁了起来,“喂……发表下看法。”
五条悟:“……”
他捏住了下巴,露出了仿佛老师般的沉思表情,禅院甚尔突然明白了考试时卷子被监考官拿起时的心情。
“好就是好,差就是差,你这什么意思?”
五条悟抬起蓝色眼睛打量了一眼禅院甚尔,转而又落在了稿纸上,周而复始,甚尔被他看得发毛,五条悟用迟疑且微妙的语气说,“就是觉得……嘲笑你的话好像有些恶劣。”
“哈?”
没有修辞,没有分段,甚至没有清晰的逻辑,连语法都有不通顺的地方。
很显然,文章作者绞尽脑汁的想要描绘出更多的内容,但是却陷入了初学者的词穷困境,他脑子里想的东西无法落实到有形的文字中。
笨拙,混乱,词不达意。
这哪里是作文。
但是——
五条悟没有对内容发表任何看法,他笑道,“哈哈哈,但是你的文笔真的有够差的,甚尔!”
“那不是废话吗,我小时候又没怎么看过书……”
“错,我妈妈收藏了这么多的书,你一本都没有看过,明明就是不愿意学习的肌肉脑袋,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禅院甚尔打趣他,“知道了,KING。”
“下次叫我心灵之子。”
“哈?”
“我昨天离开的时候,听到宣传社的前辈正在吐槽那个海报做得太烂了,KING太霸气粗鲁,要给我起一个文雅的称号。”
禅院甚尔更崩不住了,他不可置信道,“文雅?你吗?”
五条悟摆出了一个美少年之忧郁表情,“怎么了?不贴吗?”
“呵,到底为什么要文雅?”
“啊,那是因为——”
散文比赛“青文杯”的评审人员一边翻阅着这次的入选名单,一边和同事闲聊着,“听说这次有十二岁的孩子参赛?”
信息面格外广的同事回道,“嗯,虽然青文杯仅限22岁以下的人参加,但是有史以来能过预选的,最年轻的也十六岁了吧。”
“他的文章叫什么?”
“——《冬阳》。”
第146章
“冬阳。”
评审人员的笑声内敛而温和,“冬日的阳光吗,令人一下子就联想到清冷的金色,火热又疏离的人呐……”
“但是同时又很可贵。”同事对这篇散文很看好,连聊起来时眼睛里都带着星星,“枯寂的寒冬,一成不变的寒冬,单调灰暗的寒冬,唯有阳光能强势的入侵它,覆盖它,成为万物之生的希望——而最重要的是,太阳永远稳定。”
“看来你很喜欢它嘛……这难道有什么隐喻吗?”
“嗯……”他低吟了一声,放下了刚刚回复上级的手机,页面上显示着‘东京·窗·2组’。
他低浅的笑道,“谁知道呢。”
……
……
冬阳处理完任务后就去了总监部,没有什么特殊目的,纯粹日常视察。
她一个人走过漫长的阶梯,到了某个节点时,被她一手提拔上来的五条家长老恭敬的站在路边对她低头问候,冬阳嗯了一声算作回应,这么些年了,她也总算看惯了他们喜欢穿的和服,对方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冬阳问,“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没有,族内一切安好。”男人低垂着眉眼,“不管是修炼还是接委托,都和以前一样。”
族长并不坐镇族内,他们其实对这点颇有异议,但族长能够决定自己的去处,因为她是权力的最高者。
即便不在族内盯着,由五条兰惠带来的压力却只增不减,一个强者的概念形象和一个生活在身边的强者,很难说这两者谁的影响力更大,但是五条兰惠自从成为家主后就有些神出鬼没,神秘度直线上升的同时,逼格好像更高了,这也导致她的传闻开始变得浮夸,她的形象越来越有距离感,对族内不了解她的年轻一代来说,她神秘得只存在于“英雄传说”里。
偶像效应。
憧憬强者的家族,会将那个人的一切行为美化。
总监部一切如常,宫野兴高采烈的请她喝茶,冬阳不赶时间,就和他聊了聊。
“让咒术师组队祓除咒灵的安排似乎初具成效了。”宫野将他近期的发现说给她听,“任务过程中的痛苦和压力将由两个人承担,彼此磨合战斗风格和术式,互为对方的老师和同伴,然后在一次次深入的交流中变得惺惺相惜,成为挚友。”男人对这种发展感到意外和惊奇,“要知道,他们以前独来独往,是一群傲慢的家伙、”
“傲慢的家伙。”冬阳戏谑的看着他,“是你如此觉得的吧,因为他们向来对你没什么好脸色。”
非术师+高层,两个身份叠加在一起,宫野的形象在他们眼中就像是弄权的冷漠自利者,他既不会参与危险的祓除任务,又不会感受到底层术师奔波的劳累和压力,而在实力说话的圈子里,他更是异类了。
对如此扎心的话,宫野只回应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你最近忙吗?”
“还行。”
“我的女儿该上国中了。”
冬阳:“哦,那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