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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野深深的看着她,“你觉得她最好去哪个学校呢?”

冬阳接收到了他的暗示,对方的眼神明晃晃的在说:政治家的孩子会成为政治家,经济学家的孩子也会成为经济学家,那么他的孩子,极有可能继承他的职位。

他的孩子应该去接触现今最强的孩子,接触六眼。

冬阳笑了笑,“这不是太早了吗?”

宫野说,“不,正正好,国中是交朋友的最好年纪。”

“我说的是现在就安排她的未来,有些早了。”冬阳放下红茶,“你尽可以让她去帝光,但是我不会有意识的让悟去接触你的女儿。”

“全凭他心意?”

“全凭他心意。”

宫野低笑了两声,“好吧,好吧,不说孩子们的事情,让我们再转回咒术师。他们现在基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固定搭档,然后呢?”

“然后打乱重组。”

宫野有些疑虑,“重组的话,那些孩子可能并不愿意。毕竟又要接触陌生的人,心里的抵触会……”

“这不是他们愿不愿意的问题。”冬阳定定的看着他,伸出一只手,“这是上头的安排。”

“啊……”

宫野飞快的回忆了一下咒术师守则,“没有这项规定。”

“那就新加规定。”冬阳说,“咒术师不能是一盘散沙,未来不可以是一个人走的路。”

“……”

没有集体概念的组织是多么糟糕,总监部管理咒术师,却也只是将他们记录在案,没有统一的信仰,可能连归属感都没有。

“宫野,五条家的人由我调动,你去委托禅院和加茂的咒术师共同出任务,但是,偏见与隔阂存在已久的他们一定不会同意接这种任务,这就需要我们制造他们相处的局面了。”

“制造?”宫野秒懂,“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在任务地点巧遇?这不是引导合作,这会引发他们的对抗吧,比如为了谁祓除咒灵而大打出手……又或者,他们两个人因为错误的任务情报而当场回家,放着那只咒灵不管。”

咒术世家的咒术师中有这样冷漠恶劣的人。

“很简单嘛~”冬阳微微眯起眼,“咒术师不怎么缺钱,他们缺一些机会和资源。”

宫野怔了一下,随后有些惊讶的看向冬阳,“你打算——?”

“动一下忌库的东西,让他们做任务来抢。”冬阳说,“就是这么简单,做了多少任务达成多少指标就能得到那些宝物,咒术界的资源向来只是守着不外放,也不知道是想当屯宝的龙还是怎样。”

宫野若有所思,“会没人在意吧。武器,咒物,对一些咒术师来说并不是必须的东西,对他们提升实力也没有帮助。”

“不。”冬阳弯了弯唇角,“他们不会变强,但是别人会,如果他们不去争不去抢,就会OUT。”冬阳是看透了这些家伙对武力的崇尚和执着了,尤其是禅院家,“一潭死水,需要鱼。”

“那么……”宫野因为这个决定感到心脏微微发胀,他预感这是一场能调动所有术师的激烈争夺战,对于掌控那些咒术师,他向来畏惧且蠢蠢欲动,“你打算拿出什么来?”

冬阳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有些多。”

“哎?”

早春以富婆身份结交了不少“朋友”,深入黑市内网,得知了许多被窃取的咒具的去向。冬阳暗自把那些搞了回来,如今已经有了可观的数额。

先挑出几件来,搞个夺宝赛。

***

禅院直哉从家族老师那听到这样的安排只有一个想法,这是兰惠的主意,所以没有问题。

“弱者听从强者调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你们都在不满什么?”

他的老师对直哉崇拜五条兰惠的事情深有所感,从小看到大,“所以你要去参加夺宝?”

“不,那个还不是我现在要考虑的,看我老爸怎么说吧,他如果觉得有更好的宝贝适合我的话,会想方设法给我弄过来的。”向来被资源倾斜的禅院家少主放下毛笔,“我现在要考虑的是写作文。”

“咳……”老师睁大眼睛,“你受什么刺激了吗?我记得你之前已经给五条兰惠写很多情书了。”

“那些都太烂俗了。”禅院直哉用失败的耻辱表情,愤恨的盯着稿纸,他上挑的眼尾都是不甘,“虽然我对文学根本不感兴趣,至今为止把它当作弱者强撑自尊的垃圾,但是悟君做到了,有悟君这样的例子在身边,兰惠怎么可能看得上我的情书!”

老师:“……”

老师:“所以你受什么刺激了吗?”

“你不知道?”禅院直哉瞥了眼他,“六眼神子去参加散文竞赛了。”

老师露出了听到外星文字的空茫表情,半晌才非常真挚的问,“……为什么?”

为什么?离谱至极!毫无道理!

为什么高贵的神子会去涉足这么无用的领域?

“那不是废话吗,当然是因为这对他来说是信手拈来,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情。”禅院直哉咬牙切齿,“他做什么都能成功,是毫无疑问的天才!”

毫无疑问的天才此时正在辅导完全没读过书的天予暴君写作文。

是的,五条悟,辅导禅院甚尔写作文。

“这里,开头不要用‘这是一篇介绍人物的作文’,不要这样写啊,开头一般是引用一句名言——当然如果不想的话也可以,我觉得你的文学素养到不了引经据典的程度。”

五条悟认真道,“你要想我妈妈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不是说她很强很强很强。”

禅院甚尔拿着钢笔,“……哦。”

禅院甚尔几度想要放弃,“要不算了吧。”

“算了?你不打算给我妈妈看了吗?”

禅院甚尔又被这句话激复活了,可他虽然不会任何专业知识,但也会看,他能看出自己写得有多么糟糕。

“我只教你框架啦框架,然后给你改改语顺不通的地方。”白发的神子坐在桌前,暖黄的灯光落进他的眼睛中,五条悟的神色带着些许调笑,却显得无比温和,“其他的我全都不会动的。”

第147章

禅院甚尔的那篇作文终究在当天给冬阳看了。

照他的话说,“不管怎么改都烂,明天的我只会觉得这玩意儿更烂,还不如在我觉得它尚且能一看的时候给她、”

五条悟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这可是经过我辅导的杰作!”

“你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出‘杰作’这个词的?”

但是,姑且相信……

冬阳的反应和五条悟给她看时不遑多让,她上蹿下跳,捧着稿纸重重的亲了一口,“我以为你说写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真的写了!甚尔!”

禅院甚尔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能念得这么响亮,他呆滞的看着女人喜不自胜的表情,印象里的确,每一次他们给她准备惊喜的时候,都会得到如此热烈的回应,真是从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大人。

禅院甚尔略显扭捏,“不,你不用安慰我……”

“我说了你就算写成勾史我也会觉得它香香的!”

被文字折磨了半天的文盲甚尔有些崩溃,“……这不还是勾史吗?”

冬阳对他张开手臂,“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我要把它也裱起来!”

“别,不行!”禅院甚尔恐惧的双手比叉,“你会把它传给多少人看!”

“唔。”看着稿纸的冬阳思索了一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还是会收敛一下的,但是写的真得很好嘛,悟,这份有初版吗?”

她似笑非笑的眼睛里泛着剔透的光,让禅院甚尔瞬间意识到,她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作文不是单纯出自他之手。她了解他们。

而五条悟当然不会给禅院甚尔保存秘密,他变魔术一样拿出了甚尔自认为已经丢弃的废稿们,在“喂你从哪里拿出来的”背景音中展示给了冬阳,“看啊妈妈,他改了好几个版本呢,”

禅院甚尔瞬间去抢,他手臂和双腿的肌肉绷紧,气势勃发,被他直冲面门的神子微微睁大眼,那一刹那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但是——

冬阳比他快一步。

“好,到手了!”她轻飘飘的落地,向甚尔笑道,“从我儿子手里抢东西,得问我。”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白色的睫毛颤了又颤,他亮晶晶的看向冬阳,不管发生多少次,他都会因这份展现在他面前的强大而心神激荡。

禅院甚尔长叹一口气,“为什么能一下子看出来……”

“嗯?你说悟帮你修改作文吗?”冬阳在废稿里摸出了他的初版,唇边的笑意加深,“因为你在高专的时候,上课从来不听,作业从来不做,还逃课逃学,都是你的同期给你擦屁股。”

甚尔:“……”

***

散文比赛的评选结果要过一个月才会出来,因为陆陆续续还会有入选名单,得知这点的五条悟吹破了一个泡泡,“办事效率这么慢,那宣传部的那帮人还这么大肆夸我。”

邻桌的夏油杰撑着下巴,飞速做着习题,“入选已经很厉害了吧。”

“杰,你又在学习啊。”

夏油杰叹了一口气,“明天就是期中考试了,你一点儿都不紧张啊。”

期中考试。

没错,第一次上中学的五条悟终于迎来了这一环。

但是白发少年把课本随意的塞到桌洞里,墨镜下的蓝色眼睛如宝石般闪亮,“那种东西不是随便考考就会了吗?”

这句话不知为何异常突出,让班里的其他学生也听到了,他们回头捧道,“对啊,毕竟五条同学在之前的小测试中就是断层级别的第一名嘛!”

“和第二名差了二十分吧。”

“据说那套试卷放到全年级,他都是第一。”

几个人越说越带劲,随后自然而然的朝五条悟走来,围在他桌子周围,特意给他留出了露脸的空隙,数条手臂齐齐伸到他的身边,像抖动彩球一样晃来晃去,“这就是我们二班的KING——五条悟!”

五条悟:“……”

五条悟把墨镜一摘,睁着被盛赞为帕拉伊巴的宝石之眼对夏油杰放了个电。

那神色得意且张扬,他整个人都好像加了一层滤镜般闪闪发光,夏油杰眉角抽动了两下,他压低语气说道,“放学后的社团活动不要走,悟。”

很显然,五条悟对自己受到追捧的现象已经得心应手,然后微妙的乐在其中了。

从那篇作文开始,不少人称赞他成熟且纤细的文采,称赞他冰山面庞(学生语)下晶莹剔透的心,然后对他文中的母亲也惊呼不已,真诚的赞叹永远比挑衅更容易拉近关系,即便是一开始觉得中学生活有些无聊的五条悟,也渐渐被众人的热情磨去了周身生人勿进的气场——要知道,中学生的精力是真的很旺盛。

成绩霸榜带来的优势是碾压性的,学生时代的比拼永远逃不掉班级成绩排名,五条悟的名字一夜之间被学生们深记,KING这种中二之名变成了他们明面上的称呼,带着幽默的打趣和对其“地位”的肯定。

而夏油杰一步一步的见证了五条悟的改变,不管是他对众人的,还是众人对他的。

悟看起来心情很好,他好像开始享受起学生生活了。

那个习惯性漠视普通人的神子,已经会将目光放在家人之外的地方,他偶尔还会对着在他面前眉飞色舞的夸赞他的学生露出看待花朵的温和表情,只是他的脸被挡住大半,能让夏油杰产生这种认知的原因,是神子轻轻牵起的唇角,光芒内敛的侧眸。

冬阳曾对他们说过:要享受你们的青春。

好事。

夏油杰真心这么认为,他翻过习题册,专注的开始了下一题。

与悟相比,他在学习方面要稍稍吃力一些,大概是换了新的生活环境的关系,东京的教学方式和进度让他有些不适,但夏油杰觉得,让他成绩下滑的最根本原因是:他的心根本不在学习上。

他接触了咒灵的世界,隔三差五就会和五条悟一起去做祓除任务,对方是咒术世家的少主,这方面对他的训练从来没有懈怠过,夏油杰是在教堂事件后便和他绑定的。

一切都是冬阳的安排,那双红色的眼睛像是看穿了他渴望力量的迫切,躁动不安的决心。

她说,“杰,以后和悟一起练习咒术吧,你的能力目前看来极高的发展性,吸收掉的咒灵皆能为你所用。”

因为太过专注于提升咒力锻炼咒术,夏油杰有时上课都会走神,成绩出来的那一刻他的脑袋都一凉,少年的自尊心和好胜欲又开始隐隐作祟……就算总成绩追不上悟,但也不能落下太多。

打发走学生的浪潮,五条悟从桌子下面掏出了一个篮球,他随意的丢了两下,目光随着旋转抛起的篮球上移,“虽然是社团活动,但是感觉一直是我们两个打嘛,作为新生,那些前辈根本懒得看我们。”

夏油杰一心二用,边刷题边说,“只是因为新生太多,他们管不过来吧。”

“呼……”

这时,班长在门口唤道,“五条同学!地川老师叫你去办公室哦~”

五条悟把头往桌下一躲,飞速道,“杰!杰!快点儿告诉她我人不在!”

夏油杰意味深长的笑起来,“干什么,你可是国文老师身边的大红人,他特别喜欢传唤你~”

“我不在我不在我不在……”

班长疑惑的提高了音量,又重复了一遍,“五条同学——!”

五条悟猛地伸手,“嗨~五条同学不在!五条同学已经去回家社报道了!”

“噗!”

班里的学生忍俊不禁,五条悟把墨镜一戴,把刘海向脑后抓起,简单且潦草的换了个发型,背着书包朝门口走去,“在这里的不是五条悟同学,是他的双胞胎弟弟~”

“哈哈哈哈哈哈……!!”

杉本的笑声几乎要止不住。“好了好了!不要垂死挣扎了,不就是叫你再写一篇散文参加八月份的‘伏神祭’吗?”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写的,题材是‘神’?神什么啊。”五条悟嘁了一声,“没有灵感,没有热情,帝光文学界的KING就此退位~好,大家都退下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班长掩唇笑了几声,她有些羞涩的撩了下发丝,“那么,我就跟老师说没找到五条同学了。”

五条悟猛地顿住。

他的视线掩在墨镜之下,但即便从下半张脸的微表情中也不难看出,他的神色有些呆滞和凝重,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棘手的事。

过了一会儿,愣是等到班长已经离开,五条悟才把憋了许久的话轻轻吐出,“杰……她不会喜欢我吧?”

沉迷刷题的夏油杰茫然抬头,“啊?”

五条悟半垂下眼睑,冰蓝色的眼睛里滑过一瞬的审视和漠然,他低喃,“不……我的错觉。”

时间很快到了社团活动,五条悟现在正是对中学生活提起兴趣的时期,如果不是他只能加入两个社团,他会把所有社团都申请一遍。

两个人甚至约好,一个社团呆腻了就去下一个,反正转社只是走个流程的事。

路过网球社时,夏油杰突然顿住。

走在前方的五条悟回头,“怎么了?”

夏油杰定定的看着一个方向,表情有些冷,他抬起手指,“那里……”

网球场的后方,几乎没人过去闲逛的区域,有一群人在推搡着谁。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不良?”

他撸起袖子,“原来如此,这个时间段暴走族根本还在猖獗嘛,原来中学也有啊。”

“悟?”

“走吧杰,这还用犹豫吗?”

两人迅速凑近冲突之地,他们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

“说话!哑巴!老大,这家伙其实会说话,他唬你呢!”

“那天他只是一开口,我他妈就完全动不了了,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是狗卷家族的咒言师。

悟,是时候建立自己的氏族了(bushi)

第148章

——这个世界真是腐烂的代名词,处处都是让我无法呼吸的朽味与臭味。

在被不良二次围住时,逃脱失败的狗卷默下意识抱住头,护住了自己的脸,然后在对方抓住自己的脖子时抬眸,用死寂的,看待垃圾的眼神直视着不良的眼睛。

不良因他的表情有片刻的退缩,然后恼羞成怒的用更激烈的言辞侮辱他,推搡着他去往人烟稀少的更深处。

而在这样的处境下,他连反嘴的“权力”都没有。

因为不辩驳不反击不回骂,他更成为了不良们心中能够肆意拿捏的软柿子,他们称他为“软蛋”“阴沉沉的怪男”“装哑巴的消沉变态”,然后以捉弄他为乐,就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真要说的话,他起码能发出嘶吼和惨叫。

狗卷默蠕动了下舌尖,却终究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能】。

使用了语言的话,他会万劫不复。

然后——

就如同从天而降的英雄一样好笑,有两个人救了他,配色特别亮眼脸也特别帅的那个人脚踩着被叠罗汉的不良的脊背,嘀嘀咕咕着“就这就这?下次再被我发现就送你们去少管所哦”,然后抬着眸子,用那双因墨镜微微滑落而显露出的漂亮眼睛看了过来。

五条悟。

这个名字在狗卷默的脑海里滑过,对方的大头照贴在学校的宣传栏上,是靠文采一鸣惊人的出众人物。

那篇文章他看了,只有一个评价——真是个活在幸福家庭的家伙啊。

母亲如此开明,经济条件如此优渥,至今为止的人生应该没有受到过任何的挫折和困难,因为即便有麻烦,长辈也会替他解决掉,更何况还有个抢他的抚养权,但本质为他的诞生欣喜若狂的家族。

【为你的诞生欣喜若狂。】

呵。

狗卷默朝他点头示意,然后就打算转身离开,不然呢?见义勇为又不是我让你做到的,不会还要我低声下气的道谢赠礼吧?

“喂,站住。”

身后的呼唤让狗卷默脚步不停。

对方应该已经过了变声期,嗓音里带着一点儿金属的磁性,难怪会成为“校园王子”。

“我说站住。”

白发蓝眼的家伙快步追到了他的面前,狗卷默后退一小步,回头在自己的身后看到了他的同伴,那个人抓了抓自己的黑色头发,有些莫名的问了一句,“悟,他有什么问题吗?”

狗卷默回过头,下一刻就吓得呼吸一紧,某个差点儿脱口而出的“滚开”被他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

五条悟正在打量他。

不,与其说打量,那更像是审视,像是要把他看穿看透的审视。

而且距离非常近!这么一张大脸就凑了过来!

狗卷默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就听对方说道,“好奇怪啊,你是咒术师吗?咒力的浓度远远高于普通人,这个程度绝对能看到咒灵了,但是到了喉咙这里就卡住了,你是——”

咒术师,咒力,咒灵,几个词直接炸爆了狗卷默的理智,他从刚才起就极差的精神彻底崩塌,应激一般的喊道,“忘记我——!”

简单几个字,五条悟的表情瞬间清空,狗卷默连忙转身,经过猛然警惕的夏油杰身边时再次补了一句,“忘记我!”

他逃窜得比刚才还要用力,就好像身后有人拿着屠刀追一般。

空寂的操场上只剩下了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先后大喘了一口气,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哎?哎?不对……”

记忆突然断层,就算理智还没有排查出原因,心脏也猛地一沉,五条悟愣了几秒,随后,他那被六眼常年磨炼的大脑便本能的破解了这半斤八两的诅咒,他怔愣了一瞬,已经清晰的认知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忽然极为兴奋的扬起眉,“杰,是咒言!”

夏油杰晃了晃脑袋,精神被控制的后遗症是莫名的眩晕,眩晕还带来了躯体上的反胃呕吐感,他拧着眉问道,“咒言是什么?出口及诅咒?”他环顾四周,“刚才……发生了什么?”

过程被五条悟陈述了一遍,夏油杰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茫然逐渐变为清明,他捏住下巴思索道,“刚刚完全没有印象……为什么我好像想起来了?”

神子弯着唇角,因为意外发现了一位咒言师而心情愉悦,“因为他那能力烂得要死,好像根本不会控制咒力一样,所以诅咒被我们破掉了~”

而跑远的狗卷默在拐弯之后便扶墙猛咳起来,他呼吸急促,面露惊慌,转头看向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到这边后才抚摸着喉咙离开。

……

……

“就是这样。”

家里后院的泳池内,五条悟趴在池边和游来游去的冬阳兴致勃勃的复述今天发生的事情,“我看到他的名牌了,他叫狗卷默。”

冬阳从水里某出头来,“狗卷家的啊……”

“咒言师很稀少吧,”五条悟给她扔过去一瓶果汁,“我以为他们都会尽量避免与人群接触,从五条家老爷子给我上的课那听来,咒言师孤僻且古怪,非常讨厌和人交流,当然也是因为他们的能力特质很限制发挥,没想到会有人跑去上学,是因为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冬阳没有多说什么,她的神色有些冷淡,眸子在青蓝池水的映衬下泛着冷色调。

她问,“然后呢?你有去追他吗?”

“早跑没影了,不过因为对他很感兴趣,我去他们班问了一下,你猜结果怎么样?”

“怎么样?”

“他的风评还蛮好的,班里人提到他时都会说,‘啊,是那个话超级少,像是得了心理疾病但是写文章很不错的人’,我就好奇去他们班里溜了一圈,在仅班级可见的宣传栏上看到了他的作文。”

冬阳有些惊讶,“又是‘我的妈妈’?”

五条悟连连点头,“对对,他在他的班级拥有和我一样的形象逆转历程,因为他沉默寡言,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但是写出来的东西却很沉重,和初中生格格不入。”

冬阳慢悠悠的游向他,好奇道,“他写的什么?”

五条悟过目不忘的本事很不错,他说,“先不说文笔,光说内容,他通篇都在写对母亲的愧疚,其实有些跑题了,但因为情绪太厚重,所以也被老师当成了可参阅的范文。”

“【我无颜面对我的妈妈,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

单是这个开篇,就让当时饶有兴致的两个人露出了略微凝重的表情。

虽说只是创作谱写的文字,有一定的虚假性,但却很容易泄露笔者的内核,他们当时就问班上的学生,“那个……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吗?”

学生摆着手轻快的笑道,“不是啦不是啦,狗卷同学说了,他只是喜欢装作高深而已,你们往后看就知道为什么了。”

可文章后面的内容让两人表情越来越认真,在普通人看来就是乖孩子吐露心声愧意满满的话,加上咒术师的视角便变得严肃沉重起来。

“【那天发生了一件平凡的小事,仅是再稀松平常的琐事冲突,我情绪爆发,满怀憎恶与怨怼的对妈妈说:‘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你能不能永远闭嘴啊!’】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不管我再怎么重复这句话,她也没有原谅我。】”

落下尾音的五条悟拨了两下水,池面反射的冷光同样映在了他的眼瞳里,“妈妈,我觉得他大概率把自己的母亲诅咒了,后果是什么还不详,但目前情况一定很糟糕。”

冬阳呲溜上了岸,她把空掉的果汁瓶放在一边,“怎么推断的?”

“这种事情,只靠第一直觉就能判断吧,更何况他看上去已经痛苦到只能写作文发泄了……【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这种念头……”神子看向自己的母亲,“我是绝对不会产生的。”

否定了自己的出生,否定了母亲的期望与爱意。

究竟是过得有多悲惨才会如此,他的母亲有这么认为过吗?

其他的情感五条悟尚不能保证自己像冬阳一样看得通透,他还在学习与人的交往,还在感受人与人的链接,但唯独这一点……他能确认。

冬阳捧住悟的脸搓了搓,“嘿!妈妈也是,从来没有后悔过你的出生。”

五条悟配合的鼓了鼓嘴,“嗨~现在我是喜久福~!”

“哈哈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冬阳用温厚的嗓音说,“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悟。”

“你可以做任何事。”

五条悟的眼睛神采奕奕,“那我去调查这件事了,这是允许的吧,家主大人?”

“只要不像个不良混混一样,就行。”

“说到这个说到这个,我今天打翻了几个不良。”五条悟挥了下手臂,“感觉我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叫作悟哥了!嗯,这个称呼感觉还可以……”

***

当天晚上,五条悟被冬阳勒令到点就睡,“不许偷偷练习,不许熬夜看漫画打游戏,不许和杰发短信聊天。”

五条悟蒙过被子,“妈你好啰嗦~你怎么不去念叨甚尔。”

“甚尔已经成年了。”

五条悟惊愕抬头,“什么,难道我成年后妈妈你就不管我了吗?”

“成年后你就飞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哈哈哈哈哈哈,睡吧,晚安,悟。”

冬阳独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她打开电脑,第一封邮件便是窗的一位成员发来的。

[兰惠大人,他们有动向了,正准备去狗卷家,预计最晚两天后下通知书。]

第149章

有了冬阳的应允,五条悟更为大胆的去接近了狗卷默,他的接近方式也非常的简单直白,就是堵人,邀约。

“要不要去打球啊?”

“要不要吃午饭啊?”

“狗卷同学,听说你英语成绩不错,我想和你开个学习组,一起练个口语怎么样?”

他甚至还用上了“狗卷同学”这样标配的称呼,当初班上的同学来搭讪他的那一套全被五条悟照搬了过来,对此吃瓜的夏油杰笑他是风水轮流转,终于体会到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了。

而被他烦不胜烦的狗卷默从一开始的应激躲避到后来发现避无可避终于忍无可忍的,“What a dick!!”

五条悟:“……”

夏油杰:“……”

两人并排站在狗卷默面前,夏油杰歪嘴蛐蛐,“他说的什么?英语?阿拉伯语?他其实是可以说话的吗?”

五条悟:“他说我是混蛋……你这不说得挺好吗?”

爆了粗口的狗卷默瞪着他,大概停顿了三秒发现两人一切如常后才缓缓松下紧绷的肩膀,他转身就走,下一秒就被五条悟揽上了肩膀。“这不是都好好的嘛,去打球吗?如果真不愿意运动的话,我们聊一聊文学?”

他清亮的眼睛淡淡瞥过对方教室里的宣传栏,其中一抹锐利一闪而过,夏油杰走到了狗卷默的另一边,无声无息的堵住了他的退路,两人的默契让狗卷默完全没了退路,他拧眉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便好似带上了奇异的力量,“【别动】。”

又是咒言。

波及范围很小,离他最近的两个人立刻定住了身形。

狗卷默连忙矮身从五条悟的腋下逃走,他的个子不高,但教程却很快,一溜烟儿的就跑没影了。

当了大概有三秒木头人的五条悟放下还维持着揽肩状态的手臂,皱起了眉。

旁边的夏油杰已经冷汗淋漓,他不可置信的动颤了两下自己僵硬的手指,哑声说道,“不行,刚才我不管用多大的力气都挣脱不开,这就是咒言吗?出口即诅咒,防不胜防,如果他是敌人,或者和敌人合作,那么我们两个已经……”

“这样不行。”五条悟捏住下巴,思索片刻,突然咧开唇角,露出了一个在夏油杰看来不怀好意的笑容,“杰,听我说,我们这样……”

……

狗卷默没有参加任何社团,三点半放学后,他便提上书包出了校门。

今天的回家路和以往并无不同,他一个人走去车站,身旁并无朋友了。

当然了,他如何拥有朋友,因为他连“畅聊”都做不到。

人们天生拥有的语言,用来传递情感和情绪的声音,是他无法逃脱的束缚。

抱怨不可以,猜测不可以,爱也不可以。

那两个莫名其妙跟着自己的家伙也很古怪——他的咒言失效了吗?五条悟是什么来头,其他家族的咒术师?母亲没有告诉过他,他对这些全都一知半解,但唯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要接触,要跑。

跑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倏然,狗卷默定住了脚步,他浑身的血液顷刻凉了下去,就想在冬季泡进了结冰的池水里。

面前是……咒灵?

一只身形巨大的咒灵从接口蹒跚而出,满身的眼珠子齐齐向他转了过来——他们对上视线了!

咒灵猛地躁动起来,原本只是缓慢的脚步也突然提速,简直像是磕了大量兴奋剂一样崩坏,狗卷默吓得脸色一白,想也不想转身就跑,后面的诅咒简直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速度时快时慢,狗卷默回身大吼了一声,“停下!”

咒灵果然停下了。

喉咙止不住的发痒,他紧接着又喊了一声,“爆炸!”

“……”

没有任何动静,咒灵还好好站在那里。

该死!

狗卷默眼前一黑,连忙转身继续跑。

喉咙的不适没有加剧,他刚刚的咒言失效了,没错,他的咒言时灵时不灵的,因此也侥幸的逃过了很多脱口而出的“诅咒”,可是,可是——

最不想发生的诅咒却偏偏灵验了啊!!

少年急促的喘息着,他的呼吸声里渐渐夹杂了泣音,等到了人少的地方,他再次转身,神色中带着怨恨与崩溃,“断裂吧——!”

困住我这一生的束缚,让我如此痛苦的咒言,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刻不起效果了!!

“砰!”

咒灵的双腿忽然断开,身躯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狗卷默撑着膝盖边喘气边咳嗽,他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身旁似乎有清风吹过……那风流中混合着几分甜腻的香气,就像校园门口的草莓巴菲,是带着凉意的。

身前传来了剧烈的声响,就好像他喊出的“爆炸”起了效果一样,狗卷默愣愣抬头,那只追了他一路的咒灵已然在消散,这一击应该是极强的,却好像也轻飘飘的,一切都解决得这么顺理成章毫不费力,而在那丑恶的影子化开的前方,是熟悉的……英雄入目。

五条悟甚至还单手拿着书包,他的拳头上凝聚着墨蓝色的磅礴咒力,攻击掀起的气流将他的发丝与衣摆扬起,他整个人都潇洒得像是能融于光中。

狗卷默怔怔的看着他。

第二次。

这是对方救他的第二次了。

那个在学校里风头正盛的少年朝他走来,蓝色的眼睛璀璨到令人难以直视,“我就说你能看到这些东西吧,现在可不能否认了哦,哎——不许说话,你咳得好像下一秒就把肺吐出来了,给。润喉糖。”

狗卷默呆滞的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没接糖。

五条悟给自己喂了一个,他说话时的吐息顿时带上了薄荷的甜味,“真的不吃啊?”

说着,他再次伸手示意。

狗卷默已经因为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好意无所适从,他本能的接过了糖,沉默了两秒钟,在喉中的痒意抑制不住卷土重来后含了两颗。

五条悟发出了一声笑,他进而将话题更深的推了一步,“你的咒力还挺多的,但是咒言的效果却不怎么好,因为你好像并不会将诅咒的效果凝聚于一点,完全没有锻炼过吗?还是说你无形中给自己下了什么束缚?”

“哎?”

狗卷默因为这些超出认知的话脑袋卡壳,“为什么?”

“问我为什么知道?很简单啊,我看出来的。”

神子轻轻拉了一下自己的眼角,那既是一个有些调皮的微表情,又令人无端感到了某种未知力量的强大震慑力……因为眼神,那家伙虽然在笑,但是眼神力却充满了自信和攻击性。

狗卷默如此想到,然后沉闷的看着他。

五条悟在他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你……不知道我?”

狗卷默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谁?”

“我啊,我。”五条悟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的脸,“你不是咒言师家族的吗?没听过五条?”

狗卷默耿直的摇了摇头。

五条悟咂了下舌,“让我想想,难道自我介绍要追溯到这么久远吗……算了,先说你的问题吧,你是不是把你的妈妈诅咒了?”

他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吐出了惊雷一般的话。

五条悟下一句还想在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你需不需要帮忙”来试探情报,却忽然因为见到的景象沉默下来。

狗卷默露出了极为浓重的恐惧之色,他恐惧到像是罪犯见到了警察,唯一想到的就是转身就跑。

可他没迈出一步就被拽住了,刚才的咒言已经消磨掉了他所有的体力,而抓住他的‘凶手’用莫名其妙的语气说,“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不要……

“不……”

狗卷默唇瓣颤抖,拒绝的声音却因为心理因素怎么也发不出。

突然一股大力袭来,狗卷默被猛地压趴在地上,那力度不容置喙,和山倾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在头顶急呼而过,他的本能叫嚣着危险,就像兔子感知到了鹰。

可是……

稚嫩的咒言师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心安感。因为那一个致命攻击被他躲过了…不,应该说被人带着躲过了,是他刚刚还在害怕的五条悟。

这一举动让狗卷默意识到,他们不是一伙的。

五条悟一手按着想爬起来的狗卷默,冷冷的看着前方,“什么东西?”

“【别动】。”

又是一声咒言。

五条悟被定在了原地——这种中术的感觉和狗卷默的根本不能比。

几个人影渐渐显现出来,为首的拉下口罩,声音像是毒舌吐信一般沙哑,他看着五条悟,命令道:“【把他交给我们。】”

***

咒言是最危险的咒术之一。

这是冬阳最初接触到咒言概念时得到的评价。

它可以操控一个人的灵魂,让他变成傀儡。

“比如‘我爱你’?”当时的冬阳对给她科普的五条千风说道。

五条千风有些哑然,“你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这个?”

“这是最直接最致命的吧,因为这可是让一个人的自我意志被否定,是人世间最悲哀最恐怖的事情。”

青年深深看着她,“你说得没错,所以咒言师向来不被大家喜欢。”

“打住,这个大家是指谁?”

“整个咒术界,以及咒言师本人。”

冬阳微微睁大眼睛,若有所思。

“历史上有出过强大的咒言师,单靠语言就能掌控局面有多么恐怖,他杀你甚至不需要打手,只需要对你说一声‘爆炸吧’‘自毁吧’就能成功,这种能力对普通人更是专攻——而你知道,上头都是普通人。”五条千风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花板,他知道的大概也就比冬阳早三年,那时候他刚刚跟着家族的前辈混,“他们那边透露出了一些暗示,正好总监部这边的高层也有些忌惮咒言师,而你知道,咒言师要稀缺很多,稀缺到这种地步,也就无所谓还在不在了。”

最后一句话冷漠到令人心惊,但是两人全都对此无比习惯。

“所以是……默认排挤啊。”

“嗯,家族术师只要接到高层示意,便会延伸出一系列虽未被明确授意,却比命令更进一步的行动来,所以你知道,咒言师都是一群孤僻的家伙。”

“也就是说他们被整个咒术界排挤了。”

“具体怎么排挤的我不知道,因为我没参与,但是我知道结果。”

“哦?”

“咒言师家族向总监部提出了申请:退出咒术界。”

冬阳在揣摩退出这个词的影响,她说,“他们说退出就退出?咒言师家族也不止一个吧。”

“本身到这一代就没剩多少人丁了,他们也不能百分百继承咒言,即便拥有这种能力,也大多是不成气候的咒术师……嗯,他们没脱离总监部时是没几个厉害的。”

“真脱离了?”

“不清楚,但是其实脱不脱离都没差了。”

“怎么说?”

“——咒言师在自我消化。”

“——他们不期望拥有咒言的孩子诞生。”

五条千风看着冬阳,“我想,当他们灭族绝迹都行了。”

女人思索片刻,

“不。”

“有不期望孩子诞生的一方,就会有反对的一方,会有珍惜的血脉遗落在外。”

……

而此时正按着一位咒言师的神子,用带着兴味与兴奋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敌人,他的瞳孔泛着冰冷的幽蓝色,

“原来你们还玩追杀那一套啊,但是不行哦,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话。”

他的身体已经自行动了起来,但是嘴唇还是自由的,五条悟说,“虽然是咒言,但是解除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笼统形容一下不就像火影x者里的幻术吗?”

将咒力运转,这不过是中术后的解咒过程——

以及,

“杰,上!”

数只咒灵凭空出现,它们钻出那虚无的异空间,争先恐后的朝着这边涌来。

从来没有见过这阵仗的敌人愕然的后退,“什么?!怎么有这么多只咒灵!!”

没有被咒言攻击的咒灵操术拥有者缓缓从藏身地走出,肩膀还挂着书包,他按着后颈不满道,“真是的,你用的什么口吻啊,简直像发号施令的司令塔一样,悟。”

作者有话说:

悟,开始跟着冬阳玩英雄救美收服人心那一套(bushi)

第150章

只用了十分钟,敌人就被五条悟叠了罗汉,他见其中又是主力又是辅助的咒言师因为解决杰的咒灵时咳了一大口血,显然不能再战了,拿书包里的手工胶带对着他的嘴唇贴了上去。

“唔!”

对方红着眼睛瞪他,下一秒身上就又叠了一个人,压得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五条悟拍了拍掌心,“这么不禁打,我以为有多厉害,当街就要噶人脑袋。”

夏油杰沉浸在自己打了贼精彩一架的的喜悦和震惊中,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叠罗汉那几人高大魁梧的身形,暗自握了握拳,“悟,他们就是诅咒师?”

“不清楚,不是冲我来的,但是之前在总监部没见过这些人的资料,就算是个人咒术师也会留档案的。”偶尔会在冬阳的办公室翻资料的五条悟掐起一个人的脸端详,“嗯,完全没有印象,能力半斤八两,能这么自信的出手,大概是因为那个难搞又出其不意的咒言。”

唯一的咒言师垂着头装死。

他不能说话,单靠眼神和表情传输情绪在如今被俘情境中和小丑没什么两样。

没晕过去的人也沉浸在自己竟然就这么败给了两个小鬼的震惊中,他的脸明明白白写着不可置信和打击,让五条悟嗤笑了一声,“怎么?输给我不丢人。”

他凑近那人的脸,唇边分明带着笑意,嗓音却含着几分嘲弄与冰冷的压迫感,“说说吧,什么来头?”

敌人牙齿颤了一下,试图靠语言谈判胜利,“不关你的事,六眼,这是我们咒言师一脉的恩怨。”

“恩怨?”五条悟用拇指撇了下身后表情黯淡的狗卷默,“这家伙或者他亲朋是你的仇人?”

“不是。”

“盗了你金库?”

“…没有。”

“把你暗恋对象拐跑了?”

“怎么可能?!”

神子唇边的笑意越发冷淡,“那是什么恩怨。”

“你不知道?”男人从胸腔里闷出声笑,就像是在看待身处象牙塔的无知小辈,“这个小鬼的咒言能力随着年龄越来越强了,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把他妈妈搞成了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植物人,没错,现在都还在医院里躺着。”

五条悟回头看了一眼狗卷默,狗卷默脸色一变,和刚才一样的烂。

“他有了明显的攻击意向,咒言的能力也变得不可控,如今正在懊悔和痛苦的地狱里打滚,我想他一定无数次祈祷那一天能够重来,无数次在噩梦里声嘶力竭的喊不要,然后恨不得诅咒自己从来没有诞生在这个世上。”

“……”

一段古怪的沉默,男人露出了你听懂了吧的自信表情,转眸看到五条悟指着他和同伴吐槽,“一个垃圾,说话还文绉绉的。”

夏油杰赞同的点头,“文采也不怎么样,很中二。”

男人:“……喂!”

他看到白发的六眼拿出翻盖手机,噼里啪啦的编辑着什么,这让他不由得心里一紧,却又很快放松下来。

没关系,他们咒言师所做的一切都是咒术界默认的,那边无权干涉他们的行动。

“悟,在做什么?”

“在给我妈发消息。”

“要找兰惠阿姨出面吗?”

“不。”五条悟把手机屏幕转向他,夏油杰身后的狗卷默也看到了那上面显示的画面。

红艳艳的……什么?

五条悟笑道,“我妈妈在问我这个月的新品里哪个颜色的口红好看,我说都买都买,正红色很衬她,显得她超级霸气,裸色也很衬她,就是冷淡知性风,透明的也完全没问题,唇瓣亮晶晶的很漂亮~!”

“……”

沉默,沉默是现在唯一的形容词。

狗卷默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风头正盛的“高贵冷艳校园王子”,这?

松散,随性,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去选口红?!

不……

狗卷默怔了一下,

这个场合……严肃吗?

他好像习以为常了?

“啊,我妈全买了。”解决完选择难题的五条悟收起了手机,然后对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

他这举动显得古怪极了,夏油杰看向他招手的方向,有些意外的说道,“现在也有?”

“当然啦,出行的话都会跟着的。”

五条悟轻声回道。

一辆漆黑的轿车开了过来,司机下车,副驾驶座上的人也下了车。

“悟少爷。”两人恭敬的点头示意,围观到这一幕的狗卷默惊异的睁大眼睛,随后谨慎的后退了一步。

“高石大叔,这些交给你们处置了。”五条悟拍了拍叠叠乐,“他们攻击我,把他们带去总监部审理吧。”

男人愕然,条件反射的否定道,“我们没有……”攻击你!我们的目标是……!

倏然,男人的声音消失了。

他看见那个六眼听到他的声音后冷冷瞥过来的眼神,疏离,冷淡,带着几分……目空一切。

他的语言没有任何作用,对六眼来说可能是狗屁不通毫无作用的音节。

“明白了。”高石先生熟练的拿出手机,开始摇人,“人数稍微有点儿多,我和柄押送的话恐怕会出意外,我请求一下外援。”

“好哦~”

责任转移,五条悟撂手不干,“那我走啦!”

高石先生温和的笑道,“和朋友玩得开心。”

五条悟一手按上了狗卷默的肩,把他转了个向,“走吧,耽误这么长时间,还打了一架,我要吃点儿甜的。”

狗卷默脑袋发懵,他心里想到,现在的时间,他乱跑后的地点,步行的速度……等到商业街时,估计已经没有甜品店开门了。

身后传来了争执的声音,尚有力气说话的敌人不甘心的喊道,“这是我们的私事,我们只是在按照我们的规则行驶权力,默的咒言就是威胁!”

狗卷默脚步一顿,他阴郁的神色猛然崩塌,恶狠狠的转身喊道,“闭嘴!”

说话的人没闭嘴,正欲说话的高石闭上了嘴。

狗卷默吓了一跳,“哎?”

他后退一步,“我不是……”

他张嘴却无法解释什么,慌张和愧疚化为酸意一齐涌上了他的鼻腔,最后,他委屈的抿紧了唇,飞快的看了一眼五条悟和夏油杰,转身跑了。

五条悟:“啊……又跑了。”

夏油杰:“追吗?”

“杰,先放个咒灵跟着。”五条悟转身向高石走去,“高石大叔,先给我说说吧,咒言师现在的情况,狗卷他不能说话,估计憋屈得只能哭鼻子了。”

高石努力了半天,终于涌动了唇部的肌肉,他半是惊吓半是新奇的摸了摸嘴巴,然后说,“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但可以肯定的是,咒言师的出生并不被期待。”

***

狗卷默闷头跑出去很远。

咒言师的出生并不被期待。

咒言师家族并不只有狗卷,咒言的效果却极为相似,因为担心孩子继承了咒言,家族里对待新生儿的方式都极为谨小慎微,他们甚至一度不用语言交流,可是语言是必不可少的成长一环,所以记忆的最初,狗卷默总会忘记自己拥有声带,他也分不清各种人称代词。

他经常被检查舌头,嘴唇,每次都会看到父母的神情从紧绷到软化,如释重负。

后来某天,他们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了。

直到他真正有了语言链接自我意识的明晰逻辑后,家族对他进行了测试,让他念出纸条上的单词。

相继是‘易拉罐’,‘爆炸’‘扭曲’‘膨胀’,‘移动’。

前几个都没有效果,母亲的神情明显松懈下来,结果下一秒,在移动这个词说出口后,那轻飘飘的易拉罐便颤抖了一下。

事情发展到如今,他已经忘记了当时的情景,只记得后来母亲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闭上嘴巴,将食指和拇指并起于唇线轻轻滑过,做出拉拉链的手势。

大概是觉得这个手势很形象有趣,就像在和孩子玩规则类游戏,能避免他产生阴影,母亲经常这么做。

可是如今的狗卷默每次回想起那个手势,那个从唇部“缝起的拉链”,都觉得无比狰狞,连母亲的脸也扭曲起来,他情愿那是一个非常死板的禁声手势。

如果说咒言师能自此当个不能说话的哑巴,那么他也不过体会残疾的痛苦,甚至那份痛苦也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失声者的周围可以充斥着盖过所有苦涩的温暖和爱——可咒言师不同。

狗卷默出生的年代,现存的咒言师家族几乎可以称为名存实亡,他们有着历代咒言师的姓氏,但并无咒言之力,因为早在他出生之前,这些人就在疯狂的遏制拥有咒言的孩子诞生,他们与普通人结婚,或者干脆不要孩子,更甚者自我阉割。演变为最后,咒言师家族甚至诞生了暴力断根的势力,他们深受咒言的困扰,不是自己误伤了重要之人就是身边有重要之人被误伤,要不然就是无法忍受同类的霸凌和排挤,认为这样的血脉只会带来不幸,这样的能力不该也无需存在于世。

理解这个境地之时,狗卷默已经被父母带着离开了家族,他记得母亲临行前对那位长者说的话是,“我们不想给家族添麻烦,就这样吧,我们自己离开。”

他的家族并不是残忍的那一方,但也是无能为力的默认方。

在信息略闭塞的年代,随意伤人也不是被允许的,咒言师家族还不会冷酷到就这么杀死一个孩子,他们常做的方法是不让自己拥有后代,过分的便是药物致哑,狗卷默不知道父亲如何在各方势力周旋,大概最后的结果是“监视”“酌情处理”。

只要他不伤人,不犯错,不锻炼咒力,老老实实当个心理问题不能说话的残疾,那么他便能安稳度过这一生。

父母觉得他不能在咒术界生活,那么便在普通人之间生活。

可人格越是健全,越是接触现代的思想和环境,狗卷默越是能意识到——

原来他诞生的家族还遵循着腐旧的制度,那是一种严苛的尊卑礼教,是不受法律约束便能随便决定他人命运的傲慢,他们还没有接受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认为拥有力量的术师和普通人不同,无需去适应普通人的社会,又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力量在他们面前竖起了一面高墙。

而他不被任何一方接纳。

他问过父母,家族抛弃他们,难道没有官方组织保护他们吗?

父母的回答是,没有,他们早已经脱离了官方组织的管理与庇护,现在只是普通的公民。

普通的,受到监视,随时都能被暴力激进分子除去的“公民”。

哈!真是最荒谬的言论!

咒言师家族的内斗是允许的,因为讨厌这种力量就抹杀的规则是允许的,于是斗来斗去,斗得都要族灭了!

狂奔到心脏都要炸裂的狗卷默撑住了旁边店面的墙,摸上自己汗水淋漓的脸。

谁都好,谁都好!

母亲被他伤害,父亲因找解救之法离家,现在无人管他。

谁都好……

狗卷默屏住令肺疼痛难忍的呼吸,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混乱的心跳声。

如果我其实不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狗卷默看向了川流不息的交通公路。

他们说得没错,咒言师的身份本身就是诅咒。

无法打败敌人,也无法保护自己,却伤害了亲近的人。

狗卷默的眼神微妙的变化了几分,他面无表情的垂直朝公路走去,抬脚想跨过低矮的护栏。

“砰”。

熟悉的,不容置喙的力气。

他被人搂住脖子,像是普通朋友之间打闹一般的亲密姿势,被带着向后倒去。

可是他没有摔倒,他只是踉跄了几步。

眼睛被他凌乱的鬓发戳到,空气中传来极清淡的甜腻味道,一切都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差点儿被他鬼探头的车辆缓缓驶去,低矮的视角因为脖颈被迫扬起而上升,于是他看到了日落的艳红天空。

“嗨~抓到了一个试图违反交通法的不良学生。”

五条悟的声音带着戏谑一般的笑意,莫名让狗卷默感到了几分温柔。

“现在罚他请我吃family的喜久福~!”

作者有话说:

冬阳:短暂的出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