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倾诉带着一种异样的理智,也便是全然的认真。
“抱歉,妈妈。”
最后他说,
“我让甚尔去做了危险的事。”
神子毫不避讳的直视着母亲的眼睛,湛蓝的瞳眸比帕拉伊巴宝石还要剔透。
“我也让自己去做了危险的事。”
“这个过程中,我没有想到失败了会怎么样……而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样。”
他若是受伤,无疑会让母亲痛苦。
悟上前一步,伸手拉住冬阳的手。
“我很抱歉,我瞒着你去接触了诅咒师,明明你们都为了保护我倾尽全力。”
冬阳安静的凝视着他。
她在这一刻忽然觉得悟变得格外成熟。
他在向着她的梦中,那个气质稳重,气势惊人的青年逐步靠拢。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幕妈做的梦,具体可见下半部分,全都是不说话的5,5从外表上来看真的很成熟稳重()
第76章
那之后又马上到了初冬。
五条千风装模作样的萎靡了一阵,又是一副成熟大人姿态满血复活了,并煞有其事的对五条悟说,“挫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此一蹶不振,我可是成年人,我的心脏很强大的。”
五条悟:“噫……”
五条悟:“可你趴在我妈妈的腿上哭……”
五条千风顿了一下,竖起食指一本正经道,“即便是咒术师,也可以宣泄负面情绪的,更何况我找我姐姐求安慰,不行啦?”
不知是不是这一变故的原因——冬阳觉得一定是的——五条悟在训练变强方面比之前还要努力认真。
如果说他曾经进行训练是被动接受家族的安排,现在的他已经开始不满足。
他向泽之提出要接更难的任务,更高强度的训练,甚至再次因为偷偷开长时间的无下限而流鼻血,心虚的自己处理干净后假装无事发生,然后谨记照顾好自己的真理,见到极限了便收。
“我想变强。”
五条悟说,“我想变得很强大,能站在妈妈的身边。”
他和禅院甚尔呆在一起产生的奇妙化学反应越来越积极,两个人经常相约一起训练。活在拥有力量甚至靠力量排名的世界,可能谁都想过变得无坚不摧,拿到某种受人敬畏的称号。
其实悟不止一次渴望过变强,之前或许是家族催动,现在估计加了家庭氛围使然,冬阳也从未松懈训练,从这点上,五条悟一直看在眼里。
他们一家竟然一个懒惰的人都没有,某种程度上真是劳模。
也是这个时候,冬阳把禅院甚尔送去了京都的咒术高专上学,她有一瞬间考虑过让甚尔去普通的中学读书,但是这条线很快就被她pass掉了,因为甚尔没有接受过升学教育,不是她需要甚尔考个大学再找份工作,而是在学生时代,尤其是东亚各国,分数很大程度上是一个人的荣辱,甚尔的性子和天赋也不适合局限在课堂上,冬阳甚至能联想到他上课睡觉到逃课到学生们觉得他奇怪的场面。
禅院甚尔成为了咒术高专的插班生,是以家系入学的名义,这个家系还是禅院家,过程倒不怎么困难,冬阳向禅院直毘人提出了建议,对方表示无所谓,并且有些意外冬阳真的会对禅院甚尔这么上心。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禅院直哉得知,禅院直哉愣是跑到了高专堵甚尔,要再次亲眼看看被接到五条家的零咒力者成长到了什么程度,但是被禅院甚尔彻底的无视了,因为那天冬阳去参加他的简易入学仪式,并像所有初次升学的孩子那般,他们两个在校门口拍了纪念照片。
照片中,禅院甚尔穿着深蓝色的高专制服,旁边站着一个身穿西装的黑发红眼的女人。
制服也是增添同期相融感的一大因素,事先便被冬阳准备充足。
那张照片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很梦幻,禅院甚尔在晚上躺在床上,举着被裱起来的照片盯了半天,然后将相框放在了书桌最显眼的地方,旁边就摆着冬阳生日那天拍的合照。
因为不管是五条家还是咒术高专都在京都,所以他往返非常方便,一周中大半时间都会回家住。
禅院直哉被无视后,不知为何对禅院甚尔更感兴趣,照他的话说,那是强者的冷酷,强者的威严。
冬阳从悟那里听到这种话后一阵失笑,“他竟然和你说这个,你们该不会会成为朋友吧?”
五条悟垮起了脸,“妈妈,那个小鬼超级讨厌的,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能成为朋友啊!”
“哈哈哈哈……因为我觉得性格鲜明的人都很有趣,你没发现吗,直哉虽然长在禅院家,但是对甚尔没有恶意,他其实骨子里有不服管教的叛逆心哦~”
“那个张口闭口要和女人结婚的家伙……”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年,冬阳离开了自卫队,她离开时带走了所有地级成员,整个自卫队登时分了家。
地级往上是空,空级往上是天,但人数是3:2:1,她没带走的属于“精英”,所以长老五条一鸿虽然对此现状抓毛火大,但却因为层级管理制度,部下离心等因素,没有做什么反对,他忌惮五条兰惠把其他自卫队成员也收揽了过去,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的将她和她的那伙人打发走了,然后扩招了一批新的孩子,最小的才十三岁。
冬阳并不在意什么天空地之分,因为这些人都有成长空间,实力不会一成不变,就算有些人的术式不适合战斗,但作为后勤也是强大的后盾。
五条家的老家伙们虽然时不时就要刺挠一下冬阳,但是嘴炮冬阳也会,对方说她是妇人心不会成大事,她就说对方老糊涂半只脚已经入土,估计马上就死了还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嘴炮到最后泽之从面目隐忍青筋直冒到无聊的翻白眼,果然人的容忍下限会在无计可施时降低,他们当初还会对口头不敬的五条兰惠感到冒犯,现在竟然习惯了那种与众不同。
刺挠的原因大部分是在揪冬阳做事的“不妥”——比如从总监部那里保下有嫌疑的人。
真正在总监部掺和上一脚,冬阳才发觉被判刑的人比她想象得还多,高层们秉着宁可监禁错杀不可放过的准则,将能看到咒灵惶惶不安意欲揭发这类现象的人标上造谣传谣的罪名,将自小生在偏远乡下,不了解所有相关知识,在十几岁意外动用了咒术的少年判处死刑,从发现到判刑的过程中完全没有给人任何辩解自证的时间,更重要的是,连解释和引导都没有。
很简单,所谓给予这些人解释,引导这些人的未来,就是承担了他们未来可能犯下的罪责,而高层们害怕承担责任。
“可太荒唐了……”冬阳翻到这些烂事时忍不住扶住额头,“一个村子的人在这几年相继得病,现象古怪,于是派人去查探真相,而实情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因为身体特殊源源不断的向外散发咒力,导致村子的人发烧眩晕身体沉重,于是决定将这个‘罪魁祸首’处死……我没看错吧,这孩子明显拥有咒术师的天赋,再不济也是辅助监督,他完全不知道村里人得病和自己有关,就被迷晕带到了审讯室。”
五条千风正好有空在办公室和她一起聊这件事,“这种现象好像一直存在吧,到了近代有了显眼的‘罪名’了而已。总监部需要给政府一些‘实绩’,‘交代’,而他除掉的这些异象就算是能交差的功劳了。”
冬阳问,“你在总监部干活的这几年见到过多少件类似的事?”
“据我所知的大概三件,第一次遇到的是一个无意识诅咒人的上班族,他会把讨厌的家伙的名字写在本子上,然后对着名字大骂三分钟,大概是这个自我纾解怨气和不忿的行为日积月累的为他完成了‘训练术式’的任务,他在某天‘诅咒’成功了。”
“死了?”
“嗯,死了。”
“第二件是货车与公共汽车相撞的事故现场,有个人因为看到货车撞向自己——总之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在一车人都死了的情况下只有他还好好的。”
冬阳睁大眼,“这人也被处死了?”
五条千风点了点头。
“他那应该只能说是用咒力或术式在车祸中保全了自己。”
“对,我也这么猜测的,但是高层怀疑那场车祸是他造成的,因为只有他活了下来。”
冬阳觉得窒息且智熄。
“活下来都有罪了?!”
五条千风定定的看着她,“所有人都死了的情况下,活下来就有罪了。”
“他的罪是什么?”
“我不太清楚,但原因大概有三种——”
“要么是凶手,要么是知情未报,能救未救,要么是保全自己的方法兑换折损了他人的利益,总之是不被咒术界记录和掌控的未知。”
“……那次是秘密处刑,我们这些术师也不知全貌,只知道他有罪。”
冬阳咳嗽了两声,“好……继续。”
“还有一件,是请愿自杀。”
“自杀?”
“嗯,似乎是那人三十岁才知道自己拥有超出认知的力量,把过去看到的咒灵都当作自己的臆想,好不容易接受自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被告知真相后一时接受不了世界观崩塌,就说总监部是一群疯子,诈骗团伙,然后自杀了——这其中究竟有没有高层刺激,授意,还未可知。”
“……”
冬阳深呼一口气,双手交叠抵在额头,过了几秒后才将那口气幽幽吐出。
屋内的青年安静的注视着她,冬阳思索着现在咒术界的局势,得出了一个垃圾煞笔凑一窝的结论,“……完全在自我消化。”
千风沉默了。
“你忙得屁股都不沾地,一个恨不得分成两半用……”
“首先声明一下我的屁股不需要沾地……”
“一级术师可以包揽所有任务,二级可以出二级及之下的任务,但仍然人手不够。”冬阳的声线冷淡,“人手不够,所以咒灵需要排队祓除,而咒灵的成长速度远远超过人类,等待的过程中也会增加意外发生的可能性。”
五条千风闭上了嘴。
他意识到了冬阳要做什么。
于是果然,他的预想成了真,冬阳开始干预总监部的决策,光她一个人的反对票是不够的,所以她开始“拉帮结派”,拉拢也是用的最简单的手段,给钱,或者找保守派。而需要所有高层参与的议会往往是非常严重的事件,一般一个人的惩处需要三到五个高层来决策,所以保下原本会被秘密处刑的人并不算难。
保下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便是引导,分派。
钱的用处可太多了,最耗费的一项便是“招兵买马”。
冬阳也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用,早春深受她赚钱精神(?)的影响,在建立起非常成功的富婆人设后就进入了所谓的上流圈子,那么投资,拉资源的事也变得不再寸步难行……不,甚至可以说她的面前是一片广袤的大海。
家人的忙碌也影响着五条悟,他和甚尔蛐蛐,“我知道,这就是‘富家子弟’。”
禅院甚尔戏谑道,“呦,富家子弟。”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里面的男主通常来自有钱的某某家族,比如一之宫啊这些财阀世家,然后自小缺少父母陪伴,长辈关爱,不会表达情绪,全身上下穷得只有钱。”
禅院甚尔忍俊不禁,“那可太穷了。”
以往的他可能会嘲笑编剧的傻瓜脑回路,出身那么好的家伙已经是成功者了,又怎么会闹个为了爱情什么都不要的蠢样。
但如果真的有值得托付一切的感情的话……
“但是我妈妈很好啦,她每天都会回家,周一和周日还会带我们出去玩……”
没错,周一和周日。
冬阳给自己选的公休日,周一时街上人流量少,很多场合都能预约上,周日时人流量多,适合一些热闹才有趣的活动。
冬阳按时回港口mafia工作,时间的流逝在她的感官中是乘二的,她拥有两份人生,所以竟然一时不觉时光匆匆。
她交给中也打理的宝石走私渠道已经完全成熟,中也还得了个“宝石王”的称号,被冬阳知道后笑了好久,赭发少年脸色微红,略微炸毛又戏谑玩笑的叫她“黑雨玫瑰”,她就叫他“宝石王”。
这段愈加繁忙的日子竟然在结束前,迎来了一个高峰。
——令咒灵如雨后春笋般大量冒出的天灾发生了。
第77章
冬阳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便认识到了,这是个地震频发的岛国,由地震也可引发海啸,山体滑坡,火山喷发,只不过一般来讲地震的级别都不会太高,也几乎次次都有警报,低级别的地震甚至不会激起人们的避难心理,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而这一次的天灾发生在深夜,关东地带。
“关东地带……横滨和东京那边?”
凌晨,冬阳被一通电话叫起,她随意且快速的单手穿好衣服,给她打电话的辅助监督似乎在车上,背景音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播音机的男音,“对,震源在东京湾西南,死伤人数还在统计,正在急速上升中,救援方面不需要您出手,消防员和民间自发组织的救援队已经前往,但是这种级别的灾害……这段时间全国各地都会诞生咒灵的,需要提前调派人手准备好。”
冬阳打开了电视,提前调到了无声状态,她盯着散发幽蓝光芒的屏幕,“……原来如此,地震还引发了火灾。”
“沿海地区还有小部分海啸,海水倒灌进了地下商场,淹死了很多人。”
自然灾害的确是引发负面情绪的一大要素。
就像现在,灾害发生了一小时以后,媒体已经就位,开始给民众报道灾难回顾,直播灾难现场,各个救援部门紧急出动,网络上迅速出现了热议词条。
冬阳也出了门,她悄无声息的去悟的房间看了眼熟睡的神子,然后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趁着夜色出门了。
灾后救援不在咒术师的工作范围内,但是他们需要和政府人员扯皮,为之后的咒灵频发现象做好人员分配方面的沟通,同时还要提防诅咒师趁乱搞破坏,一时间能谈的东西很多。
某些大事情上,高层会意外的团结,因为天灾关系着交通,会牵连一系列贸易活动,会影响股市,且天灾的本质是没有具象化的敌人,他们对这种事情有充足的处理方式,所以一晚上过去,他们的交谈很是像话,第一次让冬阳觉得这些家伙有点儿高层的担当。
各个咒术世家按照比例分派出了固定的人手,酬金相较于平常要低很多,潜伏在人群中的窗会更加警惕,侦查咒灵的动向,同时他们和政府筹划了各种对于受害者和民众的安抚工作。
冬阳听到这儿开始皱起眉头,她对政府方派来的人员说,“叫媒体少点儿宣传,让民众感知苦难,便是在用他们的同理心来制造‘痛苦,恐惧,遗憾’等负面情绪。”
而政府人员说,“这一点,实际上我们有去向电视台示意,但是效果不大,因为我们不能做全面封锁消息的行动,而且……”男人抬眸看着冬阳,“政府需要民众自发捐款。这种规模的灾难,除非断网,不然消息无孔不入,但是那显然不合常理,会让民众产生更大的疑心,从而诞生更大的恐慌。”
“效果不大?明明是为了收视率——我说的少作宣传是少用苦难做文章,对于灾难的公示其实只需要官方便足够了,但是你看看有多少媒体会为了博眼球大肆渲染天灾的恐怖,一张照片会被翻来覆去的传播,一段两分钟的影像会被切成碎片放映好几个小时,这些关注度早已不在灾害本身。”
政府人员面色郁郁,“您说得没错,那么我们会禁止各种杂娱社发相关文章……说到底,主攻娱乐花边新闻的公司播报这些……其心可见。”
冬阳被派去了横滨蹲点,用“镇守”这个词可能更贴切一些。
随行的还有两位二级咒术师,以便应对突发情况。
临行前,辅助监督隐晦的向她提起,“如果有余震……或者是其他还在对人类进行二次伤害的事物,您会出手吗?”
冬阳瞥向窗外,“直白点儿说,你是想问我会不会参与救援?”
“……对,因为您的能力在一般人的眼中,就是体质超人的大力士,您可以徒手举起钢筋铁墙…这可能是高层把你派去那边的原因之一……但我也知道,登记在内的咒术师会禁止参加普通人的一切体育赛事,这便是特意隔绝两种‘生物’的措施。”
他的措辞特别有意思,
隔绝,生物,非术师和咒术师,高层的确在有意的隐瞒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三观动摇的“异象”。
辅助监督没有渴望得到答案,他自顾自的低声道,“你们没有救援的责任……可咒术师就像‘超人’‘英雄’一样。”
冬阳缓缓念出这个词,“‘英雄’呐……”
她当天就到了横滨,在沿海一脉巡逻,用[圆]大范围的感知生命体的活动,在没有发现咒灵时便从废墟里捞人,捞到一半身后有人跟着,回头就发现她那些不良部下跟了过来,大意就是冬姐你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有了人帮忙和打掩护,捞人的效率高了不少,冬阳在横滨镇守的第三天,发现了废墟之下扭曲的咒灵。
第四天,她发现了两只。
第五天,她发现了五只、
第六天,她从早到晚的奔波,发现零零碎碎的咒灵十几只。
“不对劲。”冬阳说,“数量还算常理范围内,但是等级不对。”
她抹了一把脸,戴着咒具的眼睛能够看到指尖染上了大量的诡蓝鲜血,身后刚被她救下来的二级咒术师扶着断掉的胳膊,用长时间苦战后嘶哑难听的声音道,“我也觉得,这些东西繁殖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一些,兰惠,我们得叫专业人士来调查一下,我怀疑地震毁掉了以前某个封印法阵,或者放出了什么大家伙——只是靠以往经验推测的罢了。”
冬阳立刻向总监部反应了这个情况,她申请调派个能用得上的人来,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心里隐隐有个绝对合适的人选。
第七日的凌晨,冬阳背着快要嗝屁的二级术师朝医院跑去,这个时候的医疗资源无疑非常紧张,好在冬阳赶到的及时,术师没有生命危险,他意识到冬阳要给他的伤势作处理,自发聊起了天转移注意力。
“项链……你这条项链看上去就很贵,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冬阳拿着针准备给他缝合伤口,没有麻药,只能生缝了。
“嗯,喜欢?你的眼睛都定在这儿不动了。”
“可太闪耀了,蓝色的,里面像是有发光的东西在流动,像是星星,银河一样。”
“你的语文一定学得很差。”
冬阳声东击西,拿着针线面无表情的对着断骨一接,术师猛地弹起上半身,面目狰狞的继续说道,“原谅我吧,我连高中都没有考上……但是第一次见你带这么显眼的首饰,项链这种东西……不会妨碍你战斗吗,晃来晃去又碍眼又容易丢。”
冬阳垂眸处理着他的伤口。
她说,“我儿子给我的。”
五条悟的九岁生日,冬阳还没把准备送他的礼物交给他,就收到了来自神子的赠礼。
一条宝石项链。
说着送项链真俗套的五条悟,这一次却真的选择了首饰,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和自己的眼睛很相似的宝石——89年发现的帕拉伊巴。
“甚至和我的出生年份一样,感觉有了非凡的意义,所以想送给妈妈。”
冬阳觉得非常意外。
而悟小声说,“今天在书库里发现了生理书,然后想到妈妈生我的那天绝对超——辛苦的。”
他还去问了禅院甚尔,对方再次重复了“初见你妈妈的时候她病恹恹的”的言论,五条悟算了日子,那便是母亲刚生产不久的时候。
他主动去问了早春,早春见证了他的诞生,那么也见证了母亲的分娩。
而五条早春有些羞于启齿那个场面,她没有说细节,只是说,“兰惠大人当时似乎晕过去了一阵子,只是很短很短的时间,我都没有发现,等我怀疑的时候她已经恢复意识了,然后就一口气把悟少爷生下来了哦!”
晕过去了,不管是疼晕了还是虚弱晕厥,都是一场漫长的痛苦。
“还有啊……”早春忽然想到了最重要的环节,她带着愤懑的情绪对悟说,“兰惠大人中途申请过在肚子上割一刀,然后被陪产的人误会成去母留子,差一点儿就……”
后面的话在五条悟的耳中变成了一串忙音,等回过神来后,早春自觉说多了话,因为她发现神子的表情不太对,她用轻快的语气说,“但是幸好,现在不管兰惠大人还是悟少爷都健健康康的。”
所以幸好。
五条悟想,
他没有成为夺去母亲性命的人。
……
“那孩子跟我说,很感谢我坚持了下来。”冬阳和咬牙忍痛的术师说,“还说要送我很多很多礼物,说我好辛苦。”
术师无声的张嘴笑,笑出了一排气音和咳嗽,“那可真是……太可爱了……你有对他说什么吗?”
“我对他说——你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最让我高兴的事情了。”
术师的眸里泛起了一些泪花。
冬阳:“别先急着感动,你又不是要死了,把眼泪收回去留着造血。”
术师:“太感动了,我先预告一下,我要哽咽了。”
冬阳:“……”
她处理好对方的伤口,然后拿起了暂放在脚边的游云。
“我去巡逻,应该还有咒灵没有灭完。”
走出医院,冬阳用指腹摩擦了一下那颗蓝色的宝石,将其又塞回了衣服里,链条垂下的长度正正好好让它落在心脏偏上的位置。
然后,冬阳看到了五条悟。
白发的神子穿着五条家统一的族服,雪白的发丝在风中摇晃着,他站在被伤口,鲜血,废墟,哭嚎混在一起的,满是疮痍的废墟中。
他唤道,“妈妈。”
作为专业人士,神子来到了她的身边。
第78章
灾后第七天,不管是灾民的安排还是救援都已经到了一个井然有序的程度,冬阳第一天来的时候还能在海边被撞烂的船只下捞到挣扎伸出的手,现在基本已经没动静了。
冬阳抱起悟,在歪斜的楼顶之上飞快移动,她在移动的过程中时不时踹一下脚边的钢筋铁瓦制造出声响,然后马不停蹄的继续跑,直到到达一个还算空旷的洼地。
路上她问道,“泽之派你来的?”、
“好像不能单指泽之一个人吧,笼统概括为高层派我来的?”五条悟搂着她的脖子,“妈妈你这次出差好久,而且短时间还回不来的样子。”
“嗯,情况有些严重,你来这里的时候有看出什么吗,这里好像变成了——”
“是啊,就像是‘魔窟’。”神子用平淡且笃定的语气说道。
冬阳一愣,“细说。”
“在车上我就察觉到了,这个地方的咒力就像被一个碗状的屏障给堵住了一样,但那个屏障并不是为了孕育其下的诅咒,而是阻止他们外出——嗯,虽然第一次见,但从阵法来看,是式神的封印松动了吧。”
冬阳停下脚步,将悟放了下来,“式神的封印?”
“有的术师死后,其生前降伏的式神并不会随之消失,而是陷入无人看管任意妄为的状态,于是术师会利用术法将式神和自己的尸体一起盖棺封印,但是经年累月,符文腐化,咒力外泄——现在的情况,是地表的移动让它重见天日了。”
“所以咒灵才会这么多?”
冬阳一棍子捅进身后窜出的诅咒身上,大量的紫黑色血液飞溅,她事先预估好位置偏移了一步,避免那些血溅到身上,“随着式神一起被解封的?”
“砰——”
地动山摇。
被声音吸引而来的诅咒一齐冒出,面容丑陋身形扭曲,那场面比任何恐怖电影都要掉SAN,冬阳面无表情的将游云朝它们投掷而出,然后猛地追了过去,咒具尖端在咒灵的躯体上击打出了一个圆形孔洞,冬阳在那清扫出的干净领域中抓住了游云,在空中腰腹旋转大力挥了一圈,大量咒灵四散开来——这番举动令可能会波及到悟的战圈提前落实了,
五条悟一错不错的注视着这一幕。
他钴蓝的眼睛不时映上诅咒的阴影,可那暗色很快就会被一个身影打破。
速度……好快。
他跟不上。
冬阳在几个回合间解决掉这些咒灵,回来找悟,“看来我们得去把那个式神解决……悟?你在看什么?”
从头到尾连脚都没移动半分的五条悟撇了下嘴,“……其实我也能帮忙啦。”
冬阳失笑,“我知道,但是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一定是我撑不住的时候,所以最好不要。”
灾后第七日正午,日本各地都多多少少诞生了与灾情相关的诅咒,但负面情绪聚集的锚点还是在横滨,因为很多人都抱着“关东地区好可怕好可怜”“住在横滨会被火烧死”的想法,冬阳带着悟穿梭在废墟中,有了他的加入,她祓除咒灵的效率可谓大大提高,冬阳不禁叹道,“你跟甚尔一定也能成为这么合拍的搭档。”
“但是甚尔好像在上学哎……”
下午的时候,冬阳和悟在一个坍塌的超市里一人拿了一个饭团,坐在超市门口的椅子上休息,悟尝了一口干硬的米饭,扭头呸吐掉了,“馊了。”
“我这份也是。”冬阳说着,却面不改色的将饭团囫囵吞掉,“冰箱断电了,所以坏掉了吧,我去找找面包。”
五条悟欲言又止,他看着被冬阳扔掉的包装纸,张口想再咬一口自己手中的饭团。
冬阳却从他头顶伸手把那个饭团拿了过来,“坏了就别吃了,你会拉肚子的。”
“可是妈妈你吃了。”
“我的胃已经习惯了,只要能汲取热量便好,不在乎味道好不好。”
悟拧起眉,在货架上挑挑拣拣的冬阳察觉到他的视线,回头看过来,“怎么了?”
神子挨到她的身边,“妈妈,你以前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还行啊。”
“甚尔以前就过得超——惨。”
“五条还是没有禅院那么烂的。”
“我不信,因为你能接受那个味道。”
冬阳笑了笑,“因为饭团?”
神子一本正经的点头,“就是饭团。”
“我想想啊……好像是因为习惯吧。”
冬阳对食物没那么挑剔,真要说的话,她被困在幻兽森林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活成了野人,什么没吃过。
而悟好像联想到了有关‘欺凌’的东西,他觉得母亲被剥夺本该想有的权力,冬阳发现他好像真的很在意,便用轻快的语气对他说,“好吧,大概如你猜的,我以前过得很不好……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冬阳摸了摸他的头发,“过去的我已经成为了现在的我,苦难,伤痛,这些都已经痊愈了,只不过还会留下一些习惯作为痕迹,我并不觉得这很差劲哦,所以不要担心啦。”
她的语气一定程度的抚慰了五条悟的心。
神子的神情有些恍惚,“其实我刚才便看到了很多人……”
灾难。
摆在神子面前的是一张张痛苦的脸。
“我无法抑制的想……”
悟睁着那双特殊的眼睛,
“他们真的很脆弱啊……”
“是吧,很脆弱。”
冬阳递给了他一个没有到保质期的面包,“但是他们也很坚强,因为他们会面对明天。”
灾后的第八日凌晨,抽空上网的冬阳发现了不对劲,推送页面上有大量灾情照片,最新资讯还详细的描述了人如何被地震引起的火灾活活烧死,地表下陷有多少人被活埋在了里面,她立刻打电话给了宫野,“我不是说尽量只让官方报道灾情吗?”
“不是我们……”宫野也发现了这点,“刚刚我们的人联系了两家新闻社,对方说有人出钱授意多报道这方面的内容…兰惠,这波操作总感觉和你曾经掀起的舆论战有些类似。”
“类似个屁,快点儿封了。”
早上六点,冬阳发现咒灵的数量不减反增。
五条悟跟在冬阳的身边,“横滨已经变成这样了,为什么高层只派你一个人来镇守?”
没错,一个人。
冬阳发现了。
在她向高层示意这里有问题时,高层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这已经不是需要飞鸽传书的时代了,她给辅助监督打通电话就能联系上人,但是那边却说他们正在商议。
冬阳顿了一下,她捧住悟的脸,“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是不是橘子们派你来的?”
“…橘子?是啊。”
“只派你一个人来的吗?”
被捧住脸的五条悟看着冬阳的眼睛,“只有我……因为他们说,你能解决。”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这其中有哪个环节出了错,是信息传递吗?
冬阳知道最看不顺眼她的是五条家的几个老头子,如果他们想让她在咒灵横生的横滨苦战,那么自然不会给她派帮手,但是绝对不会放悟进来。
六眼可是五条家的宝物,是他们最看重的。
秉着对他人的怀疑,冬阳找了千风,对方惊异的说,“魔窟?悟是这么形容那个地方的?可是我这边收到的消息是,横滨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现大批量诅咒。”
冬阳咂了下舌。
“兰惠,发生什么了?”
“那个辅助监督……就是载我来横滨,然后回去报道的那位,还在吗?”
“他回来了?他不是一直呆在横滨吗?”
一阵沉默后,五条千风的声音沉了下来,“我明白了,我去查查他的底细。”
冬阳回忆了一下那人给自己的感觉,没什么问题,对方甚至还在为落难者忧虑伤心。
突然叛变了?
“派帮手来,悟说这里大概有‘地龙’。”
“地龙?!”五条千风震惊的提高了音量,“‘古代人们认为地震是因为地下有大蚯蚓在钻来钻去,为它取了一个威猛的名字’——那种东西不是只在传说里吗?”
“传说就是诅咒诞生的根本啊。”冬阳望着她感受到异象的方向,“挂了,要干活了,快点儿派人来。”
灾后第八日深夜,地龙出现了。
它的躯体是红色的,身长足有百米,盘踞在写字楼之间,一眼望去仿佛神明降世。
冬阳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哦,想起来了,它和在她的感知中投来漠然视线的荒霸吐真身很是相似。
战斗波及的范围很大,冬阳踩着“地龙”的躯体往它的头部冲,它便疯狂扭身想将她摔下去,尾部却袭向了被冬阳放在战圈之外的悟。冬阳意识到它拥有的不只是战斗和厮杀的本能,而是清明的思考——智慧,这只诅咒拥有智慧。
毫不犹豫,冬阳转身便向五条悟的方向冲去,刚刚把他抱进怀里,头顶便落下一阵阴影。
五条悟在风中睁开眼睛。
他的大脑因熟悉的画面而闪现了一个封存的记忆——曾被母亲带着逃亡,险对特级的记忆。
那时冬阳制造出了大型的山体滑坡,也如现在这般地动山摇。
荡起的灰尘,刺耳的轰鸣,被撞碎的玻璃,坍塌的大楼。
两人被埋在了地下一层。
漆黑的地下,坍塌的废墟却怎么也没有落到两人身上。
一道无形的屏障格挡在沉重的石块和肉身之间,五条悟撑在冬阳的身前,瞳眸似乎有光流转,由咒力驱动的无下限罩在他的身周,抵挡了一切靠近的东西。
他面色僵硬,惊惧的看着眼前一幕。
母亲陷在碎石之间,无知无觉。
她刚才为他当了肉垫板。
——昏迷?还是沉睡?
第79章
关东地区,千叶港口。
绕路才能在街道毁坏的情况下赶过来的术师从轿车上走下,仰头望着那块漆黑的屏障。
“帐?不是说横滨的咒灵像蚊虫一样多吗,这种情况下放这么大的帐有什么意义?”
隐约的,他们能听到几声非人的嘶鸣,带着奇异的声波,仿佛耳膜都在震颤。
“这种气息……靠……”赶来的术师两股战战,“真不想进去啊,这帐立的条件是什么,单阻止诅咒大范围移动吗?”
辅助监督从另一侧开门出来,“是这样的,放帐的是六眼,他们母子两人在断联前留下过信息,说地龙盘踞在服装市场……”
“那种大家伙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评级绝对超过一级吧,就算感受不到咒力,单看那绝对有别人一般诅咒的庞大身形……”
术师的指尖颤抖起来,他拿出香烟却没有点燃,视线在灾后一片狼藉的街道上匆匆划过,落在了隔绝了二次天灾的帐上,“滕先生,我只是二级术师,这个我可能解决不掉。”
辅助监督一愣,他几乎没有见过临阵退缩的术师,“……可是,六眼和兰惠女士都在里面。”
“我预感我进去就是送死的……没错,语言也是一种诅咒,我能说出代表着败局的话,就是因为我觉得我没戏。”
最后才从车内走出来的羽生背好咒具,语气不善的说了句,“你不进去我去,那外面的交给你。”
他笔直的朝帐跑去,术师望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又拿出了一只香烟给辅助监督,“既然如此,那我去解决周围的杂鱼,杂鱼也是要有人解决的不是吗?我也不算没有承担职责。”
辅助监督沉默了下来。
是的,总会有人顶上去的。
很多人都会抱着这种想法,只要拖一下,逃避一下,就会有无法坐视不理的人站出来,当沉默的那一员是很多人的生存之道。
术师点燃了香烟,“除了我,应该还有其他的支援……滕先生,麻烦您去和他们联络了。”
滕握着手机,他刚刚和五条千风的辅助监督高石打过一通电话,对方称他负责的几位术师也正赶来,只是因为一位大人物的要求,他们便全都动身了。
“六眼在里面的话,五条家也绝对不会安心等着,所以用不到我。”术师这么说道,“但是呐……如果里面的诅咒真的是特级——自我咒术师生涯开始就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特级,那么去再多的术师都没有用,必须有一级顶上。”
而如今“记录在案”,“正当职”的一级术师有禅院直毘人,特别评级五条兰惠,加茂家因为传承术式的缺陷,至今只有准一级咒术师。总监部倒是有一位一级术师,但是人在最西边出别的任务,并不能赶过来。
“人手严重不足啊……”一眼看破这一点的术师叹道,“你看,只要发生了不可比拟的灾难——就会崩盘。”
“这就是咒术界。”
辅助监督握紧了拳。
“我想那还不是最严重的吧……”他听到了术师消极的言论,而作为在战斗方面没有一丝作用却在这个世界行走的人,他觉得有一口气闷在胸口,酸涩到了疼痛的地步,“最严重的难道不是…不战而败吗!”
术师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滕上前一步,“远山先生!您已经比我强太多了,我才是最没用的那个!我空有想要帮忙的心,却无能为力!事实上我并不能指摘你什么……但是,请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了。”
“……丧气的话?”
远山把烟一丢,冷冷的盯了过去,“这哪是丧气的话——”
“这他妈是事实!”
他激动的上前一步,目眦欲裂,“整个咒术界!都挑不出一个能顶上去的‘最强’!”
“天赋绝伦的六眼?哈!他现在就是一个小屁孩儿!有我的胸口高吗,会做中学数学题了吗?出门不会迷路吗?”他指向那在半透明的帐中仍能窥到一二身形的地龙,吼道,“他能一下子解决掉那样的庞然大物吗?!”
***
服装商场的地下一层,废墟之下,五条悟怔怔的看着冬阳。
她陷在瓦砾之间,扎起的发散落了一半,眸子阖起气息平稳,她的状态被六眼本能的细细剖析着,很熟悉,是之前经常有过的“修炼”状态。
但不应该是现在,不应该是现在!
“妈……妈妈?”
神子轻声唤道,发觉没有回应后立刻捧住她的脸,“妈妈!快醒醒!”
不对!
刚才明明好好的!
即使是面对特接诅咒,他的母亲也没有露出弱势,一来一回间甚至占了上风。
他给了母亲游云!那是能让母亲的实力最大范围输出的特级咒具!
这场战斗本来没有悬念的,他能看清!
但是——
头上有碎石落下,正正砸中了冬阳的眼皮,五条悟连忙把它拂去一边,“妈妈!”
昏迷?!是昏迷吗?!
撞晕的?
来自上方的重力足以压死一头大象,但在无下限之下便不会传来实质的伤害力,五条悟撑着一块充当了支撑盾的钢筋铁板,灰尘漫在他们身边,五条悟发现自己一尘不染,“刚刚不该给我当肉垫的,我根本不会受伤,就算撞碎了地板都不会受伤。”
因为无下限会隔绝开那一切。
五条悟摸上冬阳的要害,入手的触感很坚韧,很温暖,他也没有在冬阳身上发现任何血迹,即使他们在漆黑无比的废墟之下。
没有受伤?
——那么为什么会毫无反应!!!
五条悟瞳孔震颤,心头猛地涌起了巨大的不安。
模糊之中,刚刚在地动山摇的场景中回忆出的记忆有了更清晰的画面——那是生命之气无限泄露的母亲。
大量的气从女人的身体里溢出,就好像刚从蒸笼里取出来的包子,由内而外的散去热意,可人和事物怎么能一样,五条悟倏然想起了他那一刻的恐惧感。
与记忆一起复苏的是生离死别的恐惧。
他记得他那时语无伦次的说,母亲要死了,不要死。
那么现在呢?
五条悟的表情一片空白。
黑暗中唯有那双璀璨的眼睛在流转着光辉,眸中的神情却冷淡到好像没有任何杂质映进去,他一动一动的凝视着母亲的脸,咒灵的吼叫刺耳难听,咒力的气息令人作呕,侵袭而来的黑暗无孔不入,他却觉得周身诡异的安静,甚至是寂静。
术师的“蜕变”往往在绝境中。
他们的咒力来自于复杂的负面情绪,五条悟记起他曾经问母亲,既然她不像甚尔那般置换得这么彻底,天生的零咒力,那么是否可以通过修炼增加咒力?
然后母亲说,她试过,但是怎么都不成。
当时的情景被六眼收录,清晰的刻在了大脑中,面对他的疑问的母亲低眸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无奈却极其温暖的笑容。
“因为我好像很难积累负面情绪,千风给我找了各种剧情狗血恶俗,令人咬牙切齿的电影,我一眼就能看出那种故事的虚假性嘛,所以总是出戏,千风又给我找了各种案件实例,我看着只能觉得遗憾,但也没什么痛苦的。”
他的母亲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
“但是呐,其实我大概也有真的很恐惧很憎恨的时候……”
母亲把他搂在怀里,
“我记录在案的第一次‘觉醒’,也就是现在别人觉得我能突然变得如此强大的原因,就是在诅咒师和咒灵的手中救下你的时候。”
……
有汗从神子的脸颊滑落下来。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忽然提高了音量,带着某种决意喊道,“——妈!!!”
头顶传来了诅咒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次重压,神子在几息之间便收起了眸中的不安和恸色,转而坚毅且决绝——三十分钟,这是母亲答应过他的沉睡时间,他会在这段时间内保护母亲。就算超过了三十分钟,他也绝对会让她安全的睁开眼睛!
五条悟握紧拳,咒力附着在他的手上,他却没有转身打破身上的阻碍,而是重重的朝冬阳身旁碎裂的地砖砸去。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头上的咒灵正不耐的勾动着土地,地脉的颤动在普通人眼中便是怎么也不停歇的余震,它知道有人类被埋在了里面,就在里面——
“砰!”
五条悟在地面上凿开了一个大坑,
如他所想!地下一层是地基!
地基的承载力毋庸置疑,五条悟迅速的将冬阳塞进了他二次剖开的坑中,对方的身影彻底淹没在黑暗中,咒灵只能看到存在于视野之内的人,那是它能够锁定的目标,那么他便把冬阳藏起来!
“砰——”
随着一声巨响,四周倏然大亮起来。
覆盖在他们身上的瓦砾被地龙掀开,光线其实并不充足,只是月光罢了,但与刚才的黑暗相比,已经全面暴露。
五条悟的发丝随着那骤然划过的气流乱舞,他猛地回身,迎面刻意撞上地龙甩过来的尾巴,借着那股劲跃上了高处。
果然,咒灵的目光被他吸引,飞身追了上来。
虽说是故意的,但五条悟实际仍是被“抛”上了天空,他在空中难以扭转身形,身体倒挂,目光却从未移开地面,没有错开咒灵阴狠的眼睛。
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进,咒灵张开巨口。
神子伸出了手——
绚丽的光在他的指尖亮起,恍惚有风聚集在一起摩擦的尖叫声。
那是一个由吸引力构筑成破坏力的术式——
“术式顺转·苍。”
……
……
服装商场的外围,羽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黑夜中的光芒仿佛启明灯。
“什么东西?那是悟吗?”
他立马上前,但被地龙打乱的地形妨碍了他的速度,并在转眼之间冒出了一只复述着压力之言,粗略可评判为三级之上的咒灵。
羽生怔了一下,“因为同类太强所以隐藏起来,至今才现身吗?”
他的目光投向那只红色的巨龙,“那兰惠和悟…!”
巨响自天空传来,紧接着是仿佛空间撕裂一般的画面。
羽生看得清清楚楚,靠近悟的那只头颅被他的攻击碾碎了。
但紧接着,他目眦欲裂,破腔喊道,“悟!快躲开——!”
地龙的脑袋可不止一个!
它由无数条黑红色的条状物组成,是不可用常理来看待的人造神明!被神子打碎的那条退去,其他脑袋蜂拥而上,势必要把他咬碎!
空中的五条悟当然意识到了这点。
一颗头将他吞了下去。
他被黑暗吞没,神色却没有一丝波动,冷静异常。
一直运转的无下限隔绝了所有的危害,他一路滚落到咒灵的体内,大概是胃部的地方?
五条悟的指尖再次蓄力,被精妙计算的咒力凝结而出。
他要对着这家伙的肚皮再使用一次苍!
可忽然,他呆着的这副躯体剧烈的抖动起来,五条悟因为“地面”的震动摇晃了一下,“什么?”
“噗!”
一只手破开了猩红坚硬的“内壁”,那只手没有戴手套,手指的皮肤上可见大量划伤。
五条悟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只手。
他没有任何犹豫的握了上去,立马有巨大的牵扯力传来,硬捅开咒灵外皮的另一只手向旁边一撕,将非人的血肉生生扯开!顿时出现了一个能容纳他穿出的豁口!
五条悟被拽进了一个满是尘土气息的怀抱。
“靠!吓老娘一跳!”
一声用词略粗俗的低呵。
比预计的时间要早苏醒的女人紧紧的搂住他。
……三分钟?
五条悟睁大眼睛,怔愣的想到。
三分钟她就“回来”了?
还没看清什么,五条悟就被塞进了他凿开的地基洞穴中。
他抬眸,女人挡住了月光,半跪着歪头看他,
“悟,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解决它。”
冬阳捞起了一旁的游云。
[圆]的感知范围内,有活人的气息。
但他们没有靠近。
他们只是站在远处观战。
因为不敢。
特级诅咒的气息和怪物无异。
人类怎么能和怪物相提并论呢?
“不行,这种战斗我根本参与不了……”
咒灵的体型其实和它的实力有联系,往往体型越大越不好对付,特殊情况除外。
地龙单靠百米长的躯体便足以威慑人心。
冬阳还听到了术师的哽咽,
“完了,完了……”
他们没有一战之力,在绝望和痛苦中挣扎。
冬阳将游云扣紧成直棍,迎上庞然巨物。
“我想到了一句话——”
无人敢靠近。
也正好,
“乱世才需要英雄。”
“而现在——‘最强’是有必要存在的。”
第80章
深夜,嘈杂万分的深夜。
被黑红色的咒力覆盖的地龙在空中追逐着什么,如果有高倍远视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捕捉到在半空中闪来闪去的人影,她的发丝已全然散开,身姿迅捷得如同一只全力奔跑的猎豹,肌肉线条明显的手臂握着罕见的咒具,当她对着咒灵的躯体看似不经意的一甩——砰的撞击巨响便会随着冲击的气流散开来。
羽生在战斗之余努力关注着地龙那边的战况——不如说这太难不被注意了,那只深红色的诅咒只要稍微扭动身躯便会引起大地的颤动,这种情况甚至不能被帐掩盖,普通民众并不会忽视地面抖动。
他诧异的听着那边的动静,随后发现咒灵的位置正向远离自己的方向移动……为什么?因为商务大楼之间不利于战斗吗,可是对于蛇状的敌人,有阻碍不是更适合作战吗?
羽生通过不经意间捕捉到的身影判断出,是一个急速奔跑的人引走了地龙。
“那个速度……只有兰惠了吧?”
倏然,羽生愣住了。
他感到身后有谁落下,那种恍若闪现的速度令他心头大骇,顶着毛骨悚然的恐惧感猛地转过了身,却见到了面无表情的五条兰惠……以及被她夹在腋下,四肢因重力垂着一脸懵的神子。
五条悟:“?”
五条悟左右看了看,“哎?”
“兰惠!”羽生惊喜的靠近,“你果然没事!”
冬阳把五条悟往他怀里一塞,“帮我照顾一下他,你们离远一些免得被波及,我去解决那个大家伙。”
落下这句,她的身形瞬间消失,独留一缕凉飕飕的空气。
羽生:“……”
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才刚反应过来六眼到了自己怀里,女人就离开了,“你怎么过来的?悟?”
五条悟:“就是那个啊……我本来被妈妈藏了起来,但是以防护所的标准来看那个藏身之处没有一点儿安全性嘛,她把地龙引开后就原路返回把我带了出来,塞给了你。”
神子一五一十的复述着刚刚的情况,“好逊啊羽生哥,你一点儿都没有看清妈妈的动作吗?”
“不是?!啊?!”羽生听着立马又发出的撞击声响,“她的速度有多快?!我记得上次和她出任务的时候,还没有……”
五条悟从他怀里跳下来,抬头呲牙一笑,“上次?上次是哪一次?我妈妈又不是停滞不前了。”
那简直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速度。
对着战斗望而却步的术师惊骇的看着独自面对特级的女人。
她游走于庞大的诅咒之间,每一次重击都会造成一个圆球状的空洞,诅咒的躯体被她打开,打穿,哀嚎声仿佛大地的嘶鸣,她用几个回合便将其绕成了麻花,然后对着“绳结”的最中心竖起游云,以棒作剑,狠狠的捅了下去!
黑紫色的血液如喷泉般溅起,地龙的数颗头颅一齐呕出了腥黏的鲜血。
“不可能……怎么可能?”
一位术师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那是人类吗?!不用术式……不,就算拥有术式,能和这种怪物对抗的家伙——”
令人生畏的咒力凝结而起,术师突然感觉不妙,但是来不及了,他只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打开”,身体传来了被什么掠过的玄妙感觉。
【领域】!
置身于领域的诡异感觉立刻让术师确定,地龙那还稍微有些微妙的等级。
咒术师能够达成的最高奥义,也是咒灵进化的最顶端,领域展开。
在古代,领域展开其实是每个咒术师都有机会修炼成的一种术式,因为并不包含【领域内必杀】这一特性,可随着发展,领域展开已经变成了极其恐怖的杀招。
咒术师发觉自己的四肢僵硬了。
没有知觉,他不能挪动双脚分毫,唯有眼球还可以转动,但人的视野有极大的局限性,他现在就像被锁住了一样。
要完!
它的术式是什么?!
就仿佛在回应这个想法般,大地开始颤抖,紧接着地表裂开,人们幻想中地下会存在的岩浆散发出刺目的红光,整个空间的土地都仿佛拥有了生命般活动起来,它延伸出了树木一般的枝丫,一齐朝着与咒灵对抗的女人冲去。
而这位被卷入领域中的咒术师,绝望的发现自己脚下的土地裂开了。
地震会使大地龟裂,不幸的生命体会跌进未知的深渊,而更为恐怖的是,裂开的地面会合上,里面的人要么被挤死,要么在裂缝中苟延残喘,最后窒息而亡。
咒术师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
可忽然,他的身体感到了一股向上托起的力,像是有什么极为令人安心的存在粗暴的扯了他一把。
他惊愕的睁开眼,果然!他在裂缝中的掉落被人终止了!
“五,五条女士……”
术师开口,声音软绵绵的,“刚刚…谢谢……”
他的救命恩人开口就能呛死他,“长着腿怎么不知道跑呢?”
术师艰涩道,“咒力的威压……我动不了。”
哦,咒力的压迫力。
冬阳基本感受不到那种东西。
她立刻投身于战斗,破除领域的方法除了同样展开领域与之对抗,便是将发动领域的咒灵杀死。
她离开后,术师本以为自己会瘫软在地,但他发现他没有。
并不是领域的威力减小了……而是他瑟缩绝望的心境变了。
“能够无视那样的威压……五条兰惠原来有这样的实力吗?”
他后来才明白这时候的心情是什么,那大概可以称之为“信心”“信念”“士气”“希望”之类的东西,他在这一刻想到——人类长达数百上千年的,与咒灵这种生物对抗僵持的历程中……又一次出现了能够维持某种“平衡”现象的象征。
……
……
冬阳最后是把地龙的身体毁到它不能再生后才成。
最后那挣扎的一小部分碎片,被终于能插入战场的羽生用术式彻底祓除了。
冬阳平复了一下呼吸,伸手将额发捋到脑后,仰头对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兀自沉静了一会儿。
这一代几乎被夷为了平地。
对民众的解释还好,到时候说余震导致的便行。
“妈妈……”五条悟几步走过来,冬阳垂眸看向他,下意识露出了一个微笑。
随后,她微微怔住,
悟反应慢半拍的抬手,恰恰接住了滴落下来的鼻血。
冬阳将他拽进了怀里。
“吓死我了。”
就在刚刚——
冬阳突兀的在港口mafia的首领室醒来了。
没有任何过程,对她来说就是睁眼闭眼的瞬间,她整个人的状态从空白,茫然,急剧转变为了惊悚。
她在这儿?!她为什么会回来?!悟怎么办——!!!
那一刻冬阳的脑海里滑过千思万绪,她预感危险的雷达也顷刻席卷了她的理智,而两秒过后,冬阳骤然意识到她的直觉并不是因为悟而起,她全身的不适都是因为即将有威胁到她性命的存在出现。
保护首领的护卫队立刻冲了进来,“怎么了,BOSS!”
他们的声音和动作一下子卡住,仿佛被扒光了衣服扔进冰天雪地般寒冷沉重,而屋内气势惊人的首领睁着那双猩红色的眼睛,直直的瞪了过来。
“首…首领?”
有人战战兢兢道。
冬阳说,“现在,立刻,离开顶楼,用最快的速度。”
“是……是!”
下属什么都没问,用了最快的速度撤离了,冬阳捂住眼睛,静心感知,然后一通电话叫来了阿蒂尔·兰波,随后却没有把他等来的耐心,径直钻进了床铺下,先代首领准备的防护空间,即便从理智来看它并没有什么保护作用。
她用念为自己竖起了坚硬的防护墙,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不在乎任何后遗症,不在乎誓言和制约,这一刻,所有的思虑,所有的后路,都变成了赌徒的疯狂!
悟!!!
她必须立刻赶回去——!
不顾念的弊端,冬阳吊起了全部精力去使用念能力。
经脉,肌肉,皮肤,都好像在因透支而被烈火焚烧,而冬阳只流露出了焦急的郁色。
悟——!!!
……
……
事实是成了。
与以往的三十分钟不同,这一次冬阳似乎是突破了什么极限。
冬阳睁开眼睛的前一秒,仿佛听到了悟的声音。
“术式顺转·苍。”
她从悟给她挖的遮掩洞中爬出来,就看到了那小子被吞下去的一幕。
理智其实在告诉冬阳悟不会有事,也幸好她还有这份明辨现状的理智。
她把自己的儿子从咒灵的肚子里剖了出来。
这可不是什么温情的画面,起码在冬阳看来不是。
五条悟伸手回抱住冬阳。
呼吸的起伏,温暖的体温。
他有些奇怪的想到,
自己的情绪……是不是有些平?
***
咒灵被祓除之后,帐也随之消失。
远处的辅助监督惊喜的看到了这一幕,他立马给刚吵了一架的咒术师打去了电话,“远山先生,成功了!”
电话里传来了颤抖的声音,“我有眼睛,会自己看。”
滕激动的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旁边一人说,
“不可思议……这是兰惠干的?”
滕循声看去,诧异的唤道,“千风先生?”
五条千风看到了几乎被清空了的场地。
“这是怎样的大场面啊……有记录吗?”
“这个…没有吧?”
五条千风上前了一步,“这个程度的话……总监部要重新给兰惠评级了。”
“那毋庸置疑了。”
千风压下因担忧皱起的眉头,“走,去里面看看,不知道伤亡情况如何……悟呢?也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