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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那天他们甚至没有回本家,直接在店面后面的休息室开了一个晚间派对,只有他们一家人。

可能是太兴奋了,五条悟吃撑了,而冬阳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吃了大量的蛋糕,她以为悟的饭量长了。

“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说你心大……”在悟表现出肚子痛后,五条千风无言的看着给他揉肚子的冬阳,“不过你好像吃得最多,你的胃是连接了异次元空间吗?”

冬阳看着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悟,笑道,“这不也是很好的体验嘛,我小时候也梦想过能吃美味的食物吃到呕吐。”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想啊……”

冬阳无视了这句话,她对准备收拾餐桌的早春说,“放着吧,我们待会儿再喝几瓶。”

生日会的主人公要去睡了,接下来他们这些成年人要喝酒聊天了。

禅院甚尔从卫生间回来时,就看到桌子上摆上了啤酒红酒白酒,他的发梢湿润,刚刚洗过,因为刚刚玩大富翁输得太惨被贴了满头的彩带,看到那些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饮品时兴致勃勃的挑起了眉。

千风看到他鬼鬼祟祟伸出来的爪子,冷酷无情道,“你不能喝。”

禅院甚尔:“嘁。”

冬阳:“喝呗,有什么不能喝的。”

五条千风震惊极了,“兰惠,他还是未成年呢,别看他个子高,这小子才十六岁吧?”

冬阳若有所思道,“十六岁?十六岁能喝酒了吧……”港口mafia里很多年轻人在这个年纪就学着应酬了。

“你学的哪个国家的法律?”

冬阳义正言辞道,“喝酒可以,吸烟不行。”她眼含戏谑的看着禅院甚尔,“你和那些不良还有往来吗?之前跟着他们鬼混的时候一定吸烟了吧?”

禅院甚尔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随后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和不良接触过?”

早春清了清嗓子,“因为你师傅是那些不良的头头。”

禅院甚尔:“??”

他甚至花时间来消化这件事,然后震惊的睁大眼睛,“兰惠是不良老大?!”

五条千风:“喂,叫谁大名呢,叫老师。”

冬阳顿时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不是…啊?啊?!”

禅院甚尔的脑海里瞬间划过和冬阳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当时被不良们找茬的女人顶着一张虚弱的脸,他一度觉得对方是有钱人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还以为自己有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虽然是八岁的他以为的。

将那时的五条兰惠和现在的不良头头关联起来……黑发少年不禁惊道,“什么时候?那个时候就是了吗?”

“也是最近一年稳定下来的。”冬阳给自己倒了一碗香槟,空气中很快弥漫出了酒精的味道。

禅院甚尔忍不住耸了耸鼻子,“变化也太大了吧,你和那时候完全就是两个人嘛……”

“变化大?你的变化也挺大的。”冬阳在千风强烈谴责的目光中倒了一小杯啤酒给甚尔,“来,尝尝味道总是可以的,你满脸都写着好奇和渴望。”

他们举杯碰在一起,千风喊了一声,“干杯!”

冬阳看到禅院甚尔眼中划过一丝光。

碰杯文化大概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那代表着一种相融性。

平时很忙的咒术师五条千风道,“过年时不知道还能不能聚在一起,所以这可能就是我们今年最后一次这么齐整了。”

早春有些诧异,“这么忙吗?”

青年抓了下后脑的发,“是啊,97年可不好过啊,牵连了整个亚洲的金融危机,惹得很多人低迷抑郁,由此诞生了不少咒灵。”他长叹了一口气,“原本年关时都是该庆祝的,但若是这一年的收获惨淡,节日也便成了某种刑期,人们的情绪反而在欢快的气氛下被激得更加萎靡暴躁。”

说着,他还浮夸的表演起了所见咒灵的特征,“那些咒灵一直在念叨着:怎么不涨,怎么不涨,赔钱了赔钱了赔钱了……”

早春忽然看向了冬阳,“兰惠大人好像提前预测了这次金融风暴,我们的股票只被套进去了一小部分。”

冬阳比了个耶。

“那么——”

五条千风再次举杯,“敬兰惠——”

五条早春双手举杯,“敬兰惠——”

禅院甚尔有样学样,“敬老师——”

这是个圆桌,却隐隐好似坐在主位上的冬阳好整以暇道,“哈哈…敬我什么,别一跟二啊……”

五条千风眸里的光微亮,他喝了些酒,却分不清是否有醉意,“要说的话,要传递的情绪可都在酒里,你觉得是什么呢,感谢之言,追随之情,总结来说就是——”

他高呼:“敬至今为止精彩的人生!”

“砰!”

玻璃的碰撞声清脆,伴随着液体滚动的咕噜声。

***

五条悟在第二天早上五点醒来了。

他先是茫然的看了眼陌生的环境,随后记忆回笼,顶着一头乱翘的白发扫视房间。

“……”

他看到了睡得四仰八叉的五条千风,被挤在墙角的禅院甚尔,以及在另一个沙发上躺得端端正正的五条早春。

几个人明显被好好照顾过,都盖着棉被,看起来睡过去后还被摆放在了合适的位置。

好神奇!

如此平静的早晨,互相信任的一家人睡在同一个房间,呼吸声交错在一起。

五条悟立刻意识到,这种新奇的感觉就是合宿的魅力!

倏然,六眼捕捉到了一股古怪的气息。

陌生的,令人恶寒的,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瞬间应激立起的。

五条悟的瞳孔微微瞪圆,心头绷紧,他的气势刚刚变得紧张锋利,就有人推开了房门。

一身寒气的女人刚刚收起咒具,眉间还带着冷冽的情绪,和悟对上视线后,那股阴翳顷刻软化,露出了些微的诧异之色,随后用气音说道,“悟,这么早就醒了?”

五条悟怔住,随后惊喜的咧唇笑起来。

他睁大的眼睛亮得惊人,一错不错的凝视着冬阳。

大概是敌人的家伙——被他的母亲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嘘……”母亲弯着眼眸对他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来,我们去看日出。”

五条悟安静且迅速的穿好了衣服,他无声的踩过地板,拉上了母亲的手。

外面天还没亮,毕竟现在是夜晚最长的寒冬,被命名为“FAMILY”的甜品店亮着灯,在暗色中极为明显。

有个行色匆匆面容疲惫的男人路过此处,惊异且惊喜的转弯走进了店,五条悟听到了他和店员的感叹声,“这个时间点就营业了吗?我以为只有便利店会这么做呢…真是意外之喜……”

五条悟缩了下指尖。

他的手被母亲握住,是并不会令他感到疼痛却也不会轻易松开的力道。

悟问,“去哪里看,观景台需要预约吧……”

冬阳说,“需要预约的是建筑物内部的位置,外面的地盘可是随便踩的。”

“哇哦。”

等他们两个偷偷出门后,侧身对着墙壁睡觉的禅院甚尔睁开了清明的眼睛。

他的耳朵很敏感,在五条兰惠出去解决敌人时就醒了,因为对方一副轻手轻脚不想扰醒他们的模样,禅院甚尔便装作无事发生。

关门声响起后,禅院甚尔轻轻的阖上了眼睑。

……生日。

年关。

相约去看日出的母子。

只有他们两个人。

黑发少年翻了个身,就好像这样便能将某种酸涩的,混乱的思绪一并推开。

他闭着眼睛,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渐渐攥紧。

***

禅院甚尔的生日是12月31日。

和五条悟的很近。

在日本也有很多家庭会在出生日期相近的两个孩子中做一个选择,把生日放在一天一并庆祝。

而这其中定然有一个被忽视的。

禅院甚尔没有提自己的生日,原因也很简单,他没有收到过这样的问题,主动告诉五条兰惠自己的生日无疑是在索要礼物和祝福,是活在爱意中的孩子才会做的撒娇行为。

反正他的生日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也是隆重的。

如果有新年礼物这种东西的话,其实和生日礼物没有差别了。

但是,抱着这种想法的禅院甚尔却在生日当天被冬阳神神秘秘的带到了他们堆放杂物的后院。

彼时禅院甚尔依着冬阳的要求用布条蒙住了双眼,他的老师告诉他,这是在锻炼他的听声辨位。

循着冬阳的脚步声来到后院的禅院甚尔说,“应该找对了吧,也没有摔跤撞墙。”他带着莫名紧张的心情问,“算是合格了吗?”

“咳……”

一声低咳在身前传来,禅院甚尔听冬阳说,“把蒙眼的摘下来吧。”

黑发少年照做,他轻颤了两下眼睑,忽然就被礼花崩了满脸,对他投射出精准一击的神子扬着语调戏谑道,“当当!生日惊喜!”

他下意识模仿了冬阳的语气,直白且热情的祝福道,“生日快乐啦,甚尔!”

“生日快乐!!”

禅院甚尔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去。

一辆黑色的,造型流畅的男式机车正正摆在他的面前。

在这个暴走族还盛行的年代,机车是个绝对的时尚单品,几乎每个少年都想拥有一辆漆光耀眼,炫酷拉风的机车。

禅院甚尔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没向任何人提过,但他的确艳羡过这种东西!

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直觉你会喜欢这个,所以我就给你买了,改装是我做的,手艺应该不错吧。”红色眼睛的女人对他说,“我问过几个不良,你有没有在谁的机车上长时间停留视线,结果他们还真说出来了,因为很怕你,所以反而特别关注你。”

禅院甚尔手快的摸上了摩托车华丽的机身,明明冬阳和悟都明说这是礼物了,他却还重复了个蠢话,“这,这是……给我的?”

五条悟刷的从背后拿出个东西,“是啊,是不是很惊喜!”

禅院甚尔听到了一声悦耳的脆响。

他低头,看到神子手中拿着一个没有花色的风铃。

“这里要写上你的名字,甚尔。”五条悟拎着风铃的耳朵摇了摇,“然后由你挂到门口。”

禅院甚尔:“……”

有意识到这个东西及那个位置代表着什么的禅院甚尔艰涩的说道,“……门口?”

五条悟凑过去歪头去看禅院甚尔的表情,坏笑道,“你哭了吗,是不是要感动哭了?”

禅院甚尔将他的脸推开。

“我妈妈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放,她也不会强迫你。”

五条悟转到禅院甚尔的另一边,黑发少年立刻将脸扭到了别处。

“哈哈你哭了!”

“……”禅院甚尔胸膛震动,发出了带着泣音的笑声,“真是的,看看你那得意的表情。”

“嘻!我知道,这叫喜极而泣!”悟说,“所以你挂不挂嘛~”

“……当然挂。”禅院甚尔吸了下鼻涕。

五条悟拽了拽禅院甚尔的衣角。

“还有呢……”

五条悟在弯下腰的少年耳边低声道,“接下来还有妈妈的生日。”

作者有话说:

“敬——精彩的人生!”

第72章

三个风铃在门栏上交错轻响着,

禅院甚尔在风铃的透明玻璃上用颜料画了枝繁叶茂的大树。

笔触很是稚嫩,无异于幼儿涂鸦,被五条悟哈哈嘲笑了,但他扭头嘁了一声,将风铃珍而重之的挂在了属于五条兰惠的那只的另一边,颜色绿得惊人,但是和旁边的大红色一对比,反而不突兀了。

“为什么要画树叶啊?”

放下手的禅院甚尔整理了一下衣袖,“你猜。”

“因为你不会画别的。”

“才不是,反正这个画得也一般。”

“所以是为什么,我的眼睛又不能看到你的大脑,根本猜不中啦~”

恶劣的少年转身就走,“不告诉你。”

“甚尔!”五条悟拧眉思索了一下,忽然瞥眸笑道,“我让我妈妈猜。”

冬阳也在沉思,表情和悟简直如出一辙,她的眉宇渐渐舒展,说道,“悟,不觉得这棵树养分很充足的样子吗?”

“?”

五条悟抬头看去。

那块被毫无技法的糊上去的绿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出了极为鲜嫩的颜色来。

虽然画得没有什么技巧,但是禅院甚尔修修改改了许久,他也没有不耐烦,所以这个图案因为绘画者的用心和打磨实际上很有型。

五条悟瞪圆眼睛看向听冬阳说话的禅院甚尔,果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不知所措又闪闪发亮的表情。

“噫……”

这个年过得格外热闹,说是忙得不行的五条千风都紧赶慢赶的回来了,他想着要给五条兰惠一个惊喜,所以连提前通知都没有,回来后却发现饭桌上有他的筷子,主位上的女人揶揄的看着一脸呆滞的他,说道,“我总感觉你会赶回来,所以准备了你的份。”

五条千风感动极了,“兰惠……”

早春立即道,“兰惠大人还说,大不了她把你的那份吃掉。”

千风才不在意,他在大年初一还有功夫和五条家的朋友打招呼,回来后却被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拉到了房间。

“干什么,难道有什么惊喜给我?”

“不是啦千风叔,我是问你我妈妈的生日在什么时候?”

五条千风一愣,“兰惠的生日?”

没有受过感恩教育课却自行懂得回馈爱的神子认真的看着他,“我之前去翻过族谱,把我这一脉的上上下下,还有你那一支的人都查了个遍,没有我妈妈的名字。”

五条千风恍然大悟,他经这么一提醒才想到,“族谱上还没有把兰惠加回来啊。”

“加回来?什么意思?”

青年沉默的扫了一眼他们,淡淡道,,“没什么,既然兰惠不在意,估计也就是不想,不过你要说起生日……”他啧了声,“我还真不知道。”

五条悟顿时露出了谴责的眼神,“我生得晚不知道还算情有可原,你为什么不知道?”

千风耸了耸肩,“没有问过啊,这么一想我们都是好没有仪式感的无趣大人啊,要不我现在去问问她?”

五条悟连忙侧身往门口一挡,“不行,惊喜只有在本人完全预料不到的情况下才能诞生,妈妈那么聪明,你问了她她肯定能猜到的。”

五条千风低低的呢喃了一句,“其实我觉得兰惠在某些事情上意外迟钝的……”、

见两人明显筹谋着什么,青年笑道,“但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了解兰惠。”

禅院甚尔凝神,“谁?”

千风喉咙一滚,说出这个名字时颇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五条泽之。”

五条悟怔了一下。

随后,他的表情有片刻的古怪,眸里的神色也瞬变难明,禅院甚尔只知道五条泽之是五条悟的老师,他说,“正好吧,去问问他?”

五条悟在沉默。

他明显在沉思什么,很快,他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把某种恼人的烦思一并吐了出去,“我知道了,我去问他。”

五条悟一旦决定了什么便会立刻去做。

他猜到了五条泽之的身份,那几乎是所有人都在明示他的,只差一个人当着他的面告诉他,“五条泽之是你的生父。”

生父,父亲。

五条悟并不觉得这个词陌生,他也不像老头子们所想的那般单纯,大概是婴孩时期留下的意识令他抗拒这个身份,抛弃了这个人。

既然如此,那便也不是什么需要纠结的关系,因为无所谓。

五条悟找到了五条泽之,并开口问他,“我妈妈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五条兰惠这几天整的生日会外面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所以泽之转念想想便明白了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他用深深的目光看着神子,说道,“八月。”

“她出生在盛夏。”

她出生在盛夏。

五条悟眉眼扬起,雀跃的想到,那就还有很多时间!

雪融后是春天,春天后就是盛夏。

三月,冬阳眼疾手快的招揽了新毕业的咒术高专生,家系入学的孩子基本没戏,但是普通人家的却几乎都是受宠若惊的加入了她的“阵营”。

当然,他们在最初并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阵营的划分,只以为这是咒术师生涯都会经历的选择罢了,在未来要工作的总监部里找一个有权有钱的上司照顾带领自己一下。

今年的咒灵比去年还要多,四月时便开始如拼命繁殖的虫子般冒出来,冬阳虽然不是总监部的咒术师,但也被他们花钱雇去帮忙。

五月,冬阳有了一个称号,是总监部首次为非术师战斗的咒术师评测的称号,特别一级咒术师。

悟好像很喜欢这个称呼,他说,“因为这一定代表我妈很难杀吧?”

“哈?”

早春大为吃惊,“什么叫很难杀?”

“难杀就是难杀,渐渐地把名号打出来的话,敌人就会害怕我妈妈。”

悟深谙漫画之道,学着那深沉的口吻一板一眼道,“成为五条兰惠的敌人的人,最困难之处就是他的敌人是五条兰惠。”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冬阳被他的模样逗笑了,她说,“真要到了那个地步,他们要是产生了那样的觉悟的话算是件好事,但是相比较下的坏处倒是也有一堆。”

五条悟表情一滞,“为什么?”

“一言难尽。”

冬阳想了想那个场面,“但是总体而言,那是一个令人安心的稳定剂,是一个强有力的象征。”

所以那样的情景在冬阳的考虑范围内。

咒术师是一个压力繁重的职业,几乎每个咒术师都抱着随时会死的觉悟,但觉悟归觉悟,痛苦却是半分不减。

但冬阳觉得比起先拥有“最强”,他们最该拥有的是一个个强大稳定的同事。

“我以后一定也是一级。”五条悟蜷起因训练而伤痕累累的手,“应该很快就能给妈妈分担工作了。”

神子拥有好强的心。

这并不是坏事,冬阳失笑了下,伸手撸了把他的脑袋,“不用着急,现在不需要你分担工作。”

训练任务是学习,不算工作。

六月,五条千风突然发现冬阳有意无意的打量他,但是那目光没有任何旖旎意味,搞得他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忐忑的问出口后,冬阳说,“我在想怎么让你成为咒术高专的校长。”

五条千风愕然的指着自己,“你说我?”

冬阳:“校长不行的话,老师也可以,由老师教导一路带起的学生是绝对不一样的,”

五条千风整整领带,昂首挺胸道,“我准备好了,我愿意。”

“别一副正在结婚礼堂上庄严宣誓的架势,当老师也是有门槛的,你还没有升到一级吧?已经卡在二级术师好久了。”

“嘶。”五条千风萎靡了一下,又精神抖擞道,“但是我有多年的工作经验,咒灵什么德性我摸得门清,我还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我能给学生们分享等死心得。”

冬阳笑了好几声,“你干脆把你的等死心得写成书吧。”

七月,冬阳带着一家人去了冲绳旅游,五条悟不会游泳,借着这个机会倒是学会了,还学得飞快,在海里玩得不亦乐乎。

他甚至想过用无下限潜水,但是冬阳对他说,“不行,等你用得再熟悉一些,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深海。”

最好笑的插曲是他们换泳衣出来的时候,五条悟盯了好久的禅院甚尔,发出了可疑的“噫”声。

禅院甚尔半长的头发被冬阳剪掉了,此时光裸着线条流畅的脊背,臭屁的学起了杂志上的经典男模动作,还假装无意,“看什么?”

五条悟:“你变胖了。”

禅院甚尔:“这是肌肉,肌肉,你懂什么?”

大半年的时间,禅院甚尔飞快的强壮起来。

本身就是快速发育的年纪,在五条家吃好喝好,还要经受冬阳的魔鬼训练,他现在已经有了近乎成年人的体型,个子也蹿了一大截。

海边的更衣室前正好有量身高的画尺,冬阳让他们两个都靠墙站好,然后满意的拍手,“很好,都在健康的长高。”

过了一会儿,五条悟指着禅院甚尔道,“妈妈,他被大姐姐搭讪了。”

禅院甚尔被两位女性围了起来。

不仅如此,似乎有第三位女性正目标明确的朝这边走来。

被围住的禅院甚尔露出了无措的表情,纯情到耳根通红,然后向冬阳这边投来了求助的视线。

“哈哈哈哈哈……!”

冬阳觉得有趣,她收敛住笑意,靠在五条悟的耳边对他耳语了什么。

听懂后,五条悟露出格外纠结的表情。

但很快,玩闹的心思占据了上风,他冲过去拽住了禅院甚尔的手,对个子猛高出一大截的黑发少年喊道,“爸爸,原来你在这儿……”

禅院甚尔:“……?”

作者有话说:

5:我学会了!

第73章

第一次体会到陌生女性的热情让禅院甚尔非常不适应,但同时他也产生了一个认知——原来我这张脸和这个身材很受女人欢迎啊。

可那些暧昧的调笑声,钻入鼻腔的防晒霜的香气,以及一只有意无意靠着他胳膊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禅院甚尔忽然想起白发神子义正言辞的叫他不要在家里,尤其是兰惠面前袒胸露乳的模样。

明明他最开始对此要求嗤之以鼻不甚在意,只当是生活中玩笑般的插曲,这个时候却变得异常清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以至于禅院甚尔疯狂朝看戏的五条兰惠使眼色:快来救我,我被缠上了。

五条悟:来了:D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眉角抽动的对悟说,“你叫我什么?”

五条悟张了张嘴,叫不出来了。

他心头忽然涌上来了几分尴尬和羞耻,但既然已经往甚尔头上扣帽子了,那就贯彻到底!“你不是说喜欢我妈妈吗?你还和我们住在一起。”

禅院甚尔震惊极了,“兰惠知道了要说你了。”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早春更是震惊,“兰惠大人,你教了悟少爷什么?”

冬阳:“……一个诙谐的救甚尔于苦海的方式?”

她又说道,“但其实如果甚尔没那么抗拒的话,我可不会阻止,因为这不是挺好的嘛,甚尔也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了啊,就是那个…经常在小说和动漫中出现的青涩的初恋,无悔的青春。”

受异性欢迎是一种魅力的体现,冬阳觉得没什么不好。

什么青涩的初恋,无悔的青春。

听力超绝的禅院甚尔腹诽,

那种东西……听上去太陌生了。

“什么?原来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看来还不是女朋友。”

“看着就是想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离开她,换姐姐我。”

禅院甚尔眼睑一颤,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不适刺耳的东西。

五条悟发觉甚尔的脸色变了,而他打断他片刻迟疑的就是女人惊喜的呼声,“呀,真是漂亮的孩子。”

“还戴着时尚的小墨镜呢!”

“眼睛是蓝色的哎,闪闪发光的宝石一样,长大后一定是个帅哥~~”

五条悟被围上了。

一听到她们刚刚相中的带着青涩味道的男人(外人视角下的甚尔)其实已有目标,一半女人立刻失去了兴趣,她们转而对悟产生了浓厚的怜爱之心,发觉到这点的五条悟瞳孔地震,立刻透过人影交叠的缝隙看向冬阳,无声的喊道:妈!救我!

冬阳从女人们稍微有些过界的行为中意识到了什么,而没等她上前,禅院甚尔就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好几声邀约,拉着五条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的态度有些不好,语气略凶,冬阳听到了女人们气愤的抱怨声。

脱离了包围圈后,禅院甚尔一掌按上神子的脑袋搓了搓,“再重申一遍,别乱叫。”

五条悟嘁了一声,“这个好像是你占便宜了。”

冬阳忽然说,“是职业猎头。”

“猎头?”

“早春,你好像并没有去过那种场所。”冬阳收回打量那几位女性的视线,“是经常混迹在牛郎店的顾客,里面的女性能为了男人一掷千金。”

这种赚钱的产业港口mafia也有。

早春很快反应过来为什么禅院甚尔会被盯上。

禅院甚尔的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质,大概是痞气,青涩,以及一分惹得女人怜爱的颓废丧气感……那种晦涩阴郁的气质就像是被生活打击过,于是心脏破开了个口,而他又不危险,他全身上下都显现出一种新生的感觉,新生且破碎,这些信息在这些女性的眼中非常有吸引力,因为拿下他就会达成一个结局——“拯救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小狗”。

接下来一段时间,冬阳发现黑发少年的情绪有些低迷。

但是禅院甚尔是个不善于表明心迹的人,刚刚相处的时候,冬阳便发觉他被恶意磋磨成了比浑身带刺还要糟糕的状态,他抗拒他人的接触,也抗拒敞开心扉,而抗拒的前因是他觉得一切都烂透了。

能跟着她回五条家大概纯粹是因为儿时初遇那段称得上美好的记忆,或许是禅院甚尔心中格外柔软纯净的地方。

这个症结现在仍然有,他对陌生人不会抱有善意,同时对社交所需要的礼仪和潜台词都十分匮乏。

冬阳直接问他,“怎么了?”

面对冬阳直白的视线,禅院甚尔摸了下后颈,“没什么,就是觉得哪里奇怪。”

“比如?”

“那个……”禅院甚尔撇开视线,梗着脖子干巴巴道,“他们说我是小白脸……”

悟:“小白脸是什么?”

禅院甚尔把凑过来的五条悟推到了一边。

冬阳把刚买的饮料递给他,“你不高兴是对的,因为那些话是轻浮的。”

是的,轻浮。

“坦白来说就是冒犯。”

性骚扰可不分男女。

禅院甚尔握着冰凉的饮料,烦躁的内心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冒犯。

感到冒犯的前提是那个人有自己需要被尊重的意识。

禅院甚尔惊异的发觉了这种心态变化……他记得曾经跟不良混的时候,也有不良少女围在他身边一口一个哥的叫,而那时他只觉得这些人无趣且聒噪。

“不过你让我想到了一件事……”冬阳对他说,“甚尔,你要不要去上学?”

禅院甚尔:“……?”

冬阳能给他争取到家系入学的资格。

他们已经足够熟悉,她认为甚尔去咒术高专是正向的发展。

这届新生中只有一个加茂,剩下两个都是从民间找来的孩子,没有被咒术世家的非术师者非人理论荼毒过,虽然甚尔错过了入学和他们相识的时机,但一个班就那么些学生,插班生更是特殊,应该不会被孤立。

他可以拥有朋友,三年同窗结下深厚的情谊。

禅院甚尔意会到了冬阳的安排。

他沉默的垂下眼睑,没有拒绝,

真要说的话,禅院甚尔是对此抱有某种期待的。

那天他们准备回去时,五条悟和禅院甚尔从更衣室出来就看到了被围上的冬阳。

两人:“……”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肃穆,低语几番,一齐冲上去,“妈妈,原来你在这里!”

禅院甚尔被悟带的,有一个称呼差点儿脱口而出,硬是用结巴止住了,“欧卡、卡……”

五条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脑海中有个想法一闪而过,五条悟抿了下唇,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叹了一声,“……好吧。”

他等待着,但是禅院甚尔到最后也没有喊出那个称呼。

打发走了搭讪者,冬阳被他们两个逗得哈哈大笑,“你们两个搞什么呢,尤其是甚尔,欧卡桑都没有念完,呆呆的杵在那里。”

禅院甚尔当个拽哥揣着兜来掩饰尴尬。

他舌尖滚动,无声的念了下那几个音节。

五条兰惠刚刚没有表现出抵触。

八月,山之日,早春和千风都有事情做,冬阳带着两个孩子去爬了趟山,意外在山中发现了一只诅咒,冬阳把咒具交给了禅院甚尔,对方很快上手,成功将其祓除。

战斗的过程虽然不惊险,却很刺激,因为咒灵术式的关系,他们脚下的山体大幅度移动,个子更小速度偏慢的五条悟体验了一把被抛到天上,然后又被母亲牢牢接住的滋味,他在战斗结束后有些郁闷,“这次我又没有成功发出[苍]。”

术式顺转·苍。

继黑闪之后,五条悟开始研究更强大的攻击招式。

强化负面力量的[无下限咒术],能够成为[吸引]对方的力量,这大概就是苍的原理和效果。

五条悟摘下登山衣的兜帽,眸子闪着微光,他细碎道,“甚尔好像……也蛮强的。”

禅院甚尔把玩着冬阳的咒具,冬阳一看就知道他在试手感。

“怎么样?用得惯吗?”

“还行,感觉有些重了。”

“这是仿照游云做的,过几天我去给你弄个顺手的。”

随后,冬阳发现禅院甚尔露出了一个带有深意的表情,他还当着她的面和五条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冬阳顿时明白了,这两个孩子有秘密瞒着她。

她觉得新奇,并把这事告诉了早春,“原来二孩家庭是这个感觉,孩子之间会有只有他们彼此知道的秘密。”

早春无语凝噎,“什么叫二孩家庭啊……”

冬阳仰倒在沙发上,懒散的看着天花板,“你说他们两个能瞒我什么?”

“您一点儿都不担心啊。”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隐约觉得是好事。”

冬阳看了一眼手机,“千风最近也忙得不见人影,但我查过最近[窗]的记录,应该远没有让他这么辛苦的任务量……这小子在干什么?”

早春稍微紧张了一下,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胡说道,“他好像被高层针对了,被派去鸟不拉屎的地方查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的下落。”

冬阳眼神一凝,“哪边的橘子?……算了,我大概知道,看我不爽又拿我没辙的话就会去折腾他,我去查查这是什么时候的任务。”

早春吞咽了下喉咙。

第二天,在橘子那打探到任务情况,但是发现任务两天前就已经完成的冬阳意识到这帮人在合伙瞒自己。

她沉思了几番,首先排除自己被背叛的可能性,再次排除自己被冷暴力的选项,能让他们如此团结的计谋到底是什么?

当天,冬阳带着即将发生什么的雀跃心情推开了家门。

映入眼帘的是绝对被精心准备的生日会。

连她本人都不知道的生日。

以及被送到眼前的惊喜——

她一直想要的特级咒具,游云。

那一刻,冬阳的心甚至沉了一下。

但是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而是露出了格外欢喜的表情,去迎接这属于自己的盛宴。

作者有话说:

甚尔和悟搞来的,冬阳意识到这两个人玩了个危险的。

第74章

那场生日宴,冬阳作为主角,大概贡献出了这辈子最多的笑容和笑声,她甚至笑出了眼泪,然后让两个孩子坐好,一手一个搂住,让千风给他们拍一张照片。

五条千风找着角度,说道,“甚尔,你太僵硬了,面对相机要露出笑脸。”

禅院甚尔扯出了一个阴森恐怖的微笑。

千风沉思,“……可能是因为你的眼睛比较小吧,所以显得阴沉沉的,不过DONT MIND,悟和兰惠的眼睛很大!”

禅院甚尔:“……”

五条悟转头看他的脸,“噫,原来你见到相机会紧张啊。”

禅院甚尔甚至想起身让出位置,但是肩膀上的手重得他根本抵不过,被老老实实的按在了原地,他直视着漆黑的镜头,某种习惯性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的逃避。

逃避直视自己。

冬阳说,“甚尔,你还记得上一回千风和我们一起去甜品店,吃了过量纳豆的事情吗?”

五条悟猛地睁圆眼睛,禅院甚尔迷茫了一下,“记得,当时我去了卫生间,而你出门买饮料了。”

“你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五条千风露出了无语的半月眼,却尽职尽责的端好了相机,早春扭开脸去直抖肩膀,五条悟弯起唇角,坏笑道,“他放了好长一个屁,然后早春阿姨说:快开门,兰惠大人开着机车回来了——”

禅院甚尔定住,大脑加载中。

随后,他胸膛震了一下,下意识去看向了这个笑话的主人公——五条千风那张生无可恋的脸。

配上那个表情,禅院甚尔一个没忍住,发出了爆笑声,“噗,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格外自然坦荡,嘴巴咧开,眉眼的阴霾一扫而空,微昂起头刘海儿都在散在了一边,冬阳和悟适时的露出了完美的笑容,随后,刺眼的闪光灯一晃而过,将这一幕永远的记录了下来。

禅院甚尔渐渐收敛起笑脸,便听到青年的感叹声,“拍得真好啊,你们三个的表情兼职如出一辙!”

如出一辙……吗?

禅院甚尔摸了下自己的唇角,那个抹不去的疤痕还有凹凸不平的触感。

什么时候……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融入进去,并且被接纳的——

当天晚上,等孩子们都睡去,冬阳把早春和千风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只开了一盏台灯,昏暗的灯光下,女人眸底幽幽的闪着光,气息悠长,面容沉郁,屋里的每个角落都蔓延着沉重的气氛,似乎有谁压抑着怒火。

显而易见,这简直是兴师问罪的架势。

五条千风悻悻的想到,兰惠看上去下一秒就能发火。

从这个视角来看,面前的女人可真是危险。

“说吧,你们怎么搞到游云的。”

五条千风和早春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一激灵,赶忙回眸直视冬阳的眼睛,却因为对方眼里蕴含的情绪而感到了无形的压力和心虚。

“悟的生活我有一部分是不参与的,因为我不会时时刻刻跟他在一起,他所有外出的行动都会跟着泽之。”

因为五条家会对神子倾囊相授,会给他最大的资源教他掌握咒力和咒术。

“甚尔也已经十六岁,除了训练,我也不会特意询问他的去处,他会拿钱去打游戏,去闲逛,可虽然如此,我也不至于眼瞎到这么彻底,而他们竟然能在我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拿到游云……早春,千风,我第一次提游云的时候就是跟你们,我们也研究过怎么找到它并得到它,所以你们在这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孩子的一片心意,冬阳没有泼冷水,她选择先问清楚具体情况。

五条千风深吸一口气,说道,“一开始,是悟来问我送给你什么好……我的回答是花,衣服,首饰一类的东西,但是他都拒绝了,并且对我说——”

“你好俗套啊千风叔。”白发神子睁着眼角上挑的漂亮眼睛,“我妈妈什么都不缺,而且花朵我也送过了,花朵除了做成标本能储存起来,其他的结局都是枯萎,我要给她对她有用的。”

随后他定定道,“武器。”

当时的千风只当这是童言,“武器的话,真正适合你妈妈的是咒具‘游云’,但是它已经失窃了,你可以从忌库里再找一把给她。”

可是五条悟不要替代品,既然游云是最好的,那他就要给母亲游云。

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甚尔,因为他们曾经与诅咒师团伙有过交集,他们直面过对方,与其战斗过,曾踏入过那个圈子。

五条悟和禅院甚尔一合计,两个人的脑回路非常顺利的碰在了一起。

禅院甚尔当初被邀请入诅咒师团伙时,曾加过一个类似于中介身份的人的联系方式,“孔时雨,听说之前在一个小镇上当刑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改行了,但是他好像知道不少事情。”

早春都没有接触到的黑市关键情报人物,其实早已对禅院甚尔抛出了橄榄枝,他们两个搭上了线,但一直没有真正的开启合作过。

有钱的事情大家一起赚,在禅院甚尔直戳了当的联系孔时雨问游云的下落时,对方立刻告诉他有门道,只不过报了一个天文数字。

“这个钱,我们两个可以一起攒到吗?”

五条悟听到那个数字时惊了一下,“我可以找泽之要报酬,因为我偶尔会被带去一些诡异古怪的地方用六眼探查,也会去做祓除诅咒的训练任务,只要我将这些明码标价,他们应该不会拒绝我。”

但那只是一部分钱,远不能够他们敢在冬阳的生日前凑齐。

禅院甚尔轻易的做了一个决定,“我可以接私活儿。”

“私活儿?”五条悟抬眸看他,“你要去帮诅咒师做事?”

“不是,是以个人名义接下委托。”禅院甚尔说道,“孔时雨很相中我,他好像还并不清楚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上次他把那个术式用血咒杀的人带过来后就离开了,大概回国了一趟。”

“回国?”

“他是韩国人。”

“怪不得名字这么奇怪。”

这一个微妙的时间差让孔时雨错过了一份重要的情报,那便是禅院甚尔已经拥有了与诅咒师敌对的倾向动机。

但是禅院甚尔并不接伤人杀人的任务,而这类任务往往是最值钱的,所以他攒钱的速度也一般。

两个人那天晚上凑在一起讨论了一下,然后得出一个方法——先给定金,看到实物后便抢过来!

“那是五条家的东西,从我们家盗走,所以抢回来是天经地义的。”

禅院甚尔:“你还会用‘天经地义’?”

“为了避免拿到假货……我能用眼睛看,那么甚尔,你能试出真货的手感吗?”

“我试过兰惠现在手里用的次品,真的大概会更重,更有质感一些。”

如冬阳所观测到的,黑市并没有形成一个庞大规整的体系,它是混乱的,可以说只是一个情报网构建的交易平台,所流通的商品皆是偷盗来的脏物,发掘的术师遗物,或者诅咒师们自己研究的邪门东西。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公办的交易地点,所有的交易都是私下接触达成的。

听到这儿,冬阳明白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挣钱,那这个事情的性质还算轻的,但是他们两个采取了更危险的举措,将自身都划入了计划中:他们用定金,亲自验货的理由将盗走游云的术师引来,然后当场碰面,并拿着武器逃了。

“没有逃,他们把那个拿游云来的人交给了总监部。”千风说,“是我审理的。”

“那就更有问题了……”冬阳扶了一下额头,“千风,为什么瞒着我?”

青年垂下眼睑,“……抱歉,我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但是因为事情已经发生,并且结果是好的,我就……”

早春有些不明所以,在她看来,悟和甚尔简直立了一件大功,不仅抢回了本属于他们的咒具,还把强盗绳之以法,“兰惠大人,您生气了?为什么?”

“因为这其中最大的错误——便是他们以身涉险!”

冬阳压着心惊的怒火,那种后知后觉令她有些悚然,而她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件事最本质的原因——“先不说甚尔,他本身就有一种自暴自弃的倾向,所以肯定知道自己在做多么危险的事情,而悟,他不知道自己在挑衅一个多么恶劣危险的势力。”

一瞬间,冬阳将五条悟最近的状态再次回忆剖析了一遍。

她忍不住低下声音,“我让他觉得,敌人很容易打败了。”

千风一怔,“什么?”

“我每次都能保护他,还带着他和诅咒师战斗过……他的身边是我们,我,你,甚尔,都是不同意义上的强,而他拥有洞悉万物的眼睛,拥有领先同龄人的才能,这会让他觉得我们无所不能,无人可敌,所向披靡。”

“……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可是悟还没有成长到独当一面,他没有阻止甚尔,因为他不觉得甚尔去接触诅咒师,去接私人委托是‘犯险’。”

这是思维的盲区。

五条千风懂了,“是危险意识——悟没有预想过可怕的后果。”

早春恍然大悟,“类比一下,会不会就像我小时候虽然被教育过水边危险,但还会去水边玩的心理?”

冬阳不会去踩两个孩子的好意。

但是她想,这件事绝对需要一个正确的引导。

而对甚尔和悟的教育是不同的。

对已经十六岁的甚尔,冬阳采用的方式是突然变得恐怖的体术课。

以往还能有来有回的周旋一番的禅院甚尔,第一次在体术课上感受到了身体上的疼痛。

冬阳并没有打他的脸,那太伤自尊,她只在正常范围内用了些力度,让他的身上多出了些完全不会伤及根本的淤青,“痛吗?甚尔,人受伤是会痛的。”

禅院甚尔露出了你在说废话吗的表情。

他狼狈的撑住膝盖,感觉今天的冬阳格外难打,带着比之前都要激动的气势。

“但是这份疼痛只是身体变强的累积,是经验,是训练会带来的后果,而他人给予的疼痛关乎性命,是伤害。”

冬阳严肃着表情对他说,“我不会带着杀你的心思和你战斗,但是敌人会。”

“你想死在那些人手里吗?”

禅院甚尔怔住了。

虽然不明显,也是第一次见,但他就是知道,自己的老师在生气。

她的语气完全不在说笑,明显像是知道了什么。

因为什么?

生气的理由是他的弱小吗?

不是。

似乎是……他去和敌人战斗了,他并没有去珍惜自己?

禅院甚尔觉得心脏提了起来。

“甚尔,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我会担心你?”冬阳对他道,“如果你某天突然失联了,我会感到茫然,担忧,如果你受伤了,我会感到心痛,我甚至会产生没有保护好你的自责,我到现在都没有让你出任务,就是觉得你还有成长的空间,你还没有到能完全保护好自己的程度。”

禅院甚尔好像听到了很陌生的话。

陌生的是——这种话竟然是别人对他说的。

“我……”

而悟那边,他看到了因为出任务而吊起胳膊的五条千风。

和阴险的咒杀不一样。

这一次的千风受伤,是因为战斗。

那次咒杀事件,在母亲的安排下被完美解决了——甚至于五条悟和实施咒杀的人对上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他只会在背后搞小动作。

千风还问过冬阳,为什么“受伤”的他。

冬阳说,“因为我觉得我要是受伤的话,悟的阴影会大一些。”

第75章

冬阳知道疼痛教育。

并不单纯指物理疼痛。

即用完全破碎的结局给予被教育者深痛的领悟。

她在黑手党当保镖的时候,亲眼看见过雇主因为小儿子喜欢宠物而将宠物杀死,以逼迫孩子变成所谓冷酷强大的人,大儿子某次决策出错给组织造成了一定损失,雇主第一做的事情不是让他的孩子弥补,而是将其孩子的属下杀死,以此来惩罚他的行为,表面却说‘我这是在教育你不要自作聪明自作主张’,这在冬阳看来不过是在彰显他病态的掌控欲。

她也听过一起当保镖的同事分享老师训练自己的经历,比如被关进满是幻兽的角斗场来逼迫自己为了活命而奋斗,比如构造一个可怕的条件,“如果你今天不能完成这个任务,你的女儿就会被他雇佣的杀手杀死”——这样的训练效果是显著的,他们都飞快作出了抉择并成长起来了。

如果她以自身受伤来提醒悟恶人的危险性的话,那么这便不是警醒,而是施与恐惧。

恐惧的确可以使人变强,但那只能达成“变强”这一个结果,其中的痛苦,心理压力,就仿佛是达成目的的过程中不重要的附属品。

“所以我是那个‘教具’啊。”五条千风扯了下嘴角。

“悟大概能看出来伤口的真假,真要让你故意受伤我也过意不去,只能说实在巧合,刚发生这种事情你就受伤了……真是省得我再思索别的方法了。”冬阳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青年明显很有精神,“但这点儿伤口不行,你再装得快死一些。”

五条千风很是理解冬阳的意图,他往沙发上半死不活的一倒,“我懂了,你就看我的表演吧……但是作为回报,请安慰我。”

冬阳轻笑一声,“辛苦了,千风。”

五条悟见到了吊着胳膊的五条千风,神子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的病态,但很快,那双奇特的眼睛便告诉他面前的人一点儿事都没有,痊愈只是时间问题,他忍去心中见到亲近之人受伤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了千风叔?”

五条千风说,“兰惠交给了我剿灭咒诅师窝点的任务……”

五条悟把靠垫往他身后摆了摆,小心的摸了摸青年受伤的手,一边做着照顾他的举动,一边嘴贫道,“好逊啊千风叔,面对上不了台面的家伙都会受伤,快点儿好起来吧,你这个样子怎么和我打游戏……”

按照以往的经验,五条千风会露出笑容和他开几句玩笑。

但是今天,五条悟收到了一条奇怪的反馈。

青年的精神极度的萎靡,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强撑起来的笑容,对悟说,“是吗?那可能真的很逊吧,如果不是兰惠来得及时,我可能就不只是断一条胳膊这么简单了。”

五条悟滞了一下。

他的眸色倏然变得认真,“发生什么了?”

“对方拥有完全克制我的术式……悟,真高兴还能再见到你啊。”青年伸手罩在五条悟的头顶,极轻柔的抚摸了一下,“接下来我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假期,正好去年几乎没怎么陪你,你想去北海道吗,还是关谷,正好我都能去了。”

五条悟觉得哪里不对。

他觉得五条千风的神态很是陌生,那副模样令他心头一沉,看过千风后立刻就去找了冬阳。

但是冬阳去工作了,暂时不在家,所以五条悟郁闷的去了禅院甚尔的房间,推门便是浓郁的药膏味,禅院甚尔正在给自己涂药,是冬阳特意叮嘱他的——虽然他觉得淤青这种伤势,放着不管很快就好了。

他的皮肤上红紫一片,正是看着最为严重的时候,五条悟眼神一凝,“你受了好多伤啊甚尔,和妈妈训练时落下的吗?”

“嗯。”禅院甚尔点头,一提这个他的心情还好了几分,“最近难度提升了,感觉有些吃力。”

【“甚尔,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我会担心你?”冬阳对他道,“如果你某天突然失联了,我会感到茫然,担忧,如果你受伤了,我会感到心痛,我甚至会产生没有保护好你的自责,我到现在都没有让你出任务,就是觉得你还有成长的空间,你还没有到能完全保护好自己的程度。”】

听到这些话后,禅院甚尔呐呐的完全不知作何回应,他有面对恶意的充足经验,但是面对如此柔软的情感,他却像被泡在温水里般不知所措。

明明是舒适温暖的,他却害怕溺死在里面。

所以禅院甚尔只是笨拙的道歉,而回应他的道歉的是抚摸上脸颊的一双手。

那双手并不柔软,其实很难联想到女性的特质,它搭在脸上,就让禅院甚尔感受到了被捧在手心的,没有实感的轻飘。

上一秒还把他打得遍体鳞伤的手这一刻在安抚他,手的主人定定的对他说,“好好珍惜自己,甚尔。”

……

“你在傻笑什么啊,甚尔?”

哦,小神子在叫他。

沉浸在思绪中的黑发少年回神,把药往他手里一塞,转过了身去示意他帮忙涂后背的伤,然后更加肆无忌惮的扬起嘴角,半眯着眼睛道,“在想你妈妈。”

“噫……”

五条悟故意用了些力道,果然甚尔一抖,“小气的小鬼。”

“淤青就是要揉开才行啦……”

这个插曲过后,房间一时沉默下来,五条悟低低道,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怎么了?”

“千风叔变颓废了。”

“颓废?”

“他和以前不太一样。”

两个人偷偷摸摸的挤在千风房间的门口,透过缝隙往里面看,就看到一个了无生气毫无活力,完全反常态的五条千风。

“他出完任务就这样了。”五条悟说,“我觉得他的状态很差劲。”

禅院甚尔若有所思,他从五条悟的口述中了解了所谓的事情经过,“你说他遇到了强大的敌人差点儿死掉,被老师救了才能回来?”

“嗯。”

“是受到打击了吧。”

“打击?”

“上次濒死的体验,他没有反抗的时机,也就是反抗不了,而这回他是反抗了,但是不敌。”

“……不敌?”

“也就是失败了,有受挫感。”

“……哦。”

五条悟闷闷应声。

过了会儿他说,“也就是说,千风叔现在需要安慰?”

他们以为五条千风只是一时的消沉,悟把这件事告诉早春,还听到早春这样说,“我猜他是想要兰惠大人的安慰吧,男人就是这样的,他在借着伤势撒娇。”

五条悟有些震惊,有些恍然大悟,“原来他在撒娇?”

虽然得到了这样的解释,但是情绪会传染,亲近之人受伤的事也让五条悟有些低沉,有些愤懑,即便他没有生命危险,也让五条悟觉得有什么已知的事情开始失控,有什么坚定的认知出现了一丝动摇。

这一切在冬阳回来后爆发了。

五条悟想去问冬阳具体发生了什么,因为千风明显没有心情细讲经过,然而他在房间的门口,在仿佛不经意打开的门缝外,见到了平凡却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将脸埋在母亲的膝盖,犹如孩子般颤抖着肩膀的五条千风,以及他哽咽的嗓音。

……哽咽的……嗓音?

那一刻,五条悟觉得周围猛地静了下来。

堪称恐怖的安静,整个世界只有那个青年痛苦艰涩的声音,

“我不行了,兰惠,我真的很害怕。”

“那个场景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轻敌了,和他展开了战斗……如果不是你发现得及时,断掉的就是我的脖子和脊椎……”

“我现在甚至拿不起武器……咒力,咒术,都变成了噩梦一样的诅咒…!”

害怕,退缩,这些情绪并不陌生,但是出现在了一个完全不在五条悟认知中会出现这些反应的人身上。

“叮——”

风铃的声响拉回了五条悟的思绪。

他颤动了一下僵硬的指尖,瞳眸圆睁,睫羽下的眼睛清楚的映进了伏在母亲腿上哭泣的青年。

——受伤能给予的反馈是单一的。

五条悟感知到的是——

成年人的崩溃。

原来他在顶着莫大的压力。

突然有什么后知后觉的产生了回响,震在了神子的耳边。

他沉默的注视着青年的神态,听着青年痛苦的宣泄,从头到尾一动不动。

五条悟忽然根据五条千风的描述,幻想到了那个场景。

扭断的脊骨,因轻敌大意而不可挽回的悲剧,因为他的逝世而痛苦的母亲。

半小时后,陪了五条千风许久的冬阳拉开了门,正正和五条悟对上了视线。

白发的神子一错不错的凝视着她的眼睛,说出口的声音沉着且冷静,却好像夹杂了什么艰涩的东西。

“妈妈,我有事情想告诉你,很重要的事。”

如今正是深秋。

五条悟恍惚感知到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他在母亲的办公室,将自己如何拿到游云的经过原原委委的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