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悟有问过我吗?”
同样,悟对于母亲的渴求也会成为他们拿捏“神子”的筹码。
五条切迟疑了一下,“我不清楚,他被交给延根长老后就没有再回来过,你的院子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禁地’,平常别人靠近了都会觉得触霉头。”
冬阳回到了屋内。
与这具身体的连接仍然很稳,竟然还有越来越稳固的迹象,冬阳没空惊喜自己真特么的是个天才,这三年来“她”虽然没有意识,但不是死了,她的身体一直本能的保持在“缠”的状态,三年沉淀下来,念的厚度和掌控度明显上升了好几个level,现在是万分庆幸她对力量的疯狂追求以及修炼的勤奋。
手机充好了电开了机,冬阳率先给早春和千风打去了电话,早春在电话里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千风更直接,他问,“要跟我结婚然后离开五条家吗?”
冬阳:“没戏的,我看不上你。”
五条千风用滑稽的哽咽调说道:“看来你的确是兰惠。”
随后他慰问了冬阳的身体情况,还小心的试探她有没有见到悟。
冬阳冷笑了一声,“见到了,心凉了半截。”
五条千风听着话筒里的声音,眸子亮了一下。
没有失落和破碎,五条兰惠的声音很有精气神,他以为她会对如今的情况感到挫败和难受,毕竟一觉醒来处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个人都会崩溃,他们需要时间来调整勃发的负面情绪,他甚至做好了安慰五条兰惠的话术。
然而用不上……他根本没有机会当五条兰惠的精神港湾。
真是……无懈可击。
“那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冬阳刷的扯下自己的衣服,将自己的长头发挽起。
既然对方来硬的,她就来软的。
被打一巴掌就服软的人多了去了,冬阳不在乎自己在高层面前是不是这种形象,既然五条悟已经有了辨析的能力,那么他可以选择日常和谁待在一起,冬阳有的是办法的接近他。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迅速调整着自己的神态,尤其是眉眼的攻击性。
“我去见家主。”冬阳说,“见泽之没用了,我直接去见家主。”
她说道,“我去给他‘认错’。”
是的——不等他们来找她,她主动去找他们,认错。
但是,哈哈。
认个鬼的错。
在见家主之前,她还需要见一下其他人做个铺垫,拥有家族自卫队的五条一泓和吉祥物长老五条仁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们没有五条延根那样激进恶劣,也没有和五条茂分摊族人的监察惩戒权,虽然一样不是什么好人。
冬阳踩着小碎步,穿着色调柔和的和服,低眉顺眼的到了五条一泓面前,一改之前为爱子拼命的疯女人形象,客客气气的问好。
她现在要换一个定位了。
毕竟她在被判刑前,可是刚解决了一件大事——
“请让我成为您的战士吧。”
冬阳用无比真挚的语气说道,“我会将我的忠诚和热血都奉献给家族。”
五条一泓:“……”
五条一泓:“?”
五条一泓脑神经啪的断线了,他都做好了五条兰惠来撒泼的准备,结果这女人完全换了个人一样。
冬阳说道,“我其实一直想证明自己。”
“从小我就被认定为没有成为咒术师的可能,于是自觉耻辱,生下神子后我便以为,神子是我的命脉,是我获得尊严的方式,所以我拼命的抓住神子……但是,我想得实在太简单了。”
冬阳抽搐的哽咽一声,发出了个令屋内侍卫差点儿笑场的动静,她继续道,“家族才是能让悟变得更好的选择——我那些行为,就像是幼稚的个人挣扎独角戏,我拘泥于婚姻,孩子,将这些当成我的一切,我的筹码……我错了。”
五条一泓:“………”
冬阳抬头,用明亮清澈的眼睛看着五条一泓,“长老,我想加入家族自卫团,我是天与咒缚,可以借助咒具祓除咒灵,和敌人战斗,您有听说过我从诅咒师手中保下悟的经历吗,我是拥有一战之力的!”
她最后轻扬起语调,像是控制不住振奋的情绪。
五条一泓沉默的打量着她。
“你的实力?”他用一种古怪的腔调作为开场,却是证实了这个话题的可交流性及这条路的可行性。
那之后他们进行了漫长的讨价还价,试探与被试探的拉锯战。
冬阳巧妙的露出一些羞愧和不甘,以及屈辱下却仍要成为“自卫队”的决心,她尽量让自己显得蠢一些,这个蠢不是指她笨,而是她看待事物的目光,她把自己的所求都禁锢在“个人尊严”“成为自卫队里唯一的女人让别人对自己刮目相看”这样可笑且心酸的话题中,这样的思想境界向来会让对面的人产生“我对她是降维博弈”的错觉,因为“她想求的东西我轻易就能给”,进而放松警惕。
——投诚不是目的。
相应的,五条一泓能否接受她也不是取决于她的能力和真心,而是——神子生母的身份。
冬阳微微浅笑。
这场“夺嫡战”根本没有结束。
五条家的几个掌权者,都想要神子倾向于自己。
从他们只要被外界一干扰就出现意见不合最终放弃把她杀死这一刻就意味着,他们心怀鬼胎。
那么她就当那个左右棋盘的棋子,她来让这几个老家伙斗得更狠一些。只要她加入了这几人中的一方,那么天平便会开始摇摆,她就不信,五条延根现在拥有对神子的“教育权”,这些老家伙们能不着急。
他们只是没有明面上干预的理由罢了!
权力分散就是这个结果,他们会致力于表面上的和谐,长老和长老之间基本是互相尊敬扶持的良好关系,私下里却一定各有考量。
五条一泓惺惺作态的给冬阳总结了她以往的不堪错事,说她能有这样的觉悟还不算晚。
冬阳听了半天才佯装艰难的应是,表示承认。
五条一泓更满意了。
从他屋里出来,冬阳吐了口浊气。
老家伙的脑子是真的不算精明,就这样还管理家族自卫团,那么另一位,五条仁,因为是上一位家主的弟弟所以成为长老的家伙,大概率比他还要好搞定。
冬阳决定贡献出自己的金库。
她曾经买的股票被五条早春盯着,三年成倍成倍的翻,目前少说50个亿。
在来之前,港口mafia的首领桌上放着一个被标重的企划书,有一个富豪想花钞能力买下港口mafia一个干部的职位,冬阳准备同意,因为现在正是港口mafia缺钱的时候。
她同样可以靠钱来和五条仁谈判,五条任掌管的就是家族内务,其中包括资产和经营企业。
冬阳按照规矩先递交了面见长老的请求,得到同意后在监视下来到了屏风面前。
她开始了交涉。
……
……
一天后,冬阳再次接受了审理。
这一次她提前拨了总监部的电话,请政府的人旁听,以免情况不对劲她重蹈覆辙,如果审判的过程走向了对她格外不利的方向,她会拿出手机向他们展示会议的间接参与人员,或者根据危险的紧急性让五条千风在这个时候联系家主,打断他们。
——这一回有人站在她这一边了,局面变得复杂微妙起来。
冬阳旁观着他们的态度,听着他们绕来绕去的说辞。随机应变。
……
下午,五条千风和五条早春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他们急切的奔跑在族地,面见家主的说辞想了一堆,转头却发现——
冬阳正坐在校场的座椅上,仿若无事发生的看孩子们训练。
五条千风感到诧异,不可置信的看着冬阳的脸,暗自惊异她似乎毫无变化,“……你做了什么?”
冬阳穿着宽松的练功服,“没什么,和老头子们掰扯了一整天罢了。”
早春急切的问,“结果呢?”
冬阳摊手,“就像这样,闲散人士。”
“哎?”
“老头子还坚持着‘神子无父无母’那套,给我下了个咒。”冬阳张开嘴,她的舌头上有一个诡异的咒纹,“他叫我不能告诉悟真相,但是嘛……”
但是,只是言语罢了。
根本不成问题。
以这个咒印为转折点,五条延根终于肯让步。
有人赌她六眼生母的身份,有人赌她顶不起这个身份。
“长老并不限制我接近他,其中有一个人还暗示我能以‘职责’为由跟在他身边。”
冬阳注视着校场,沉声问出了最关心也是最重要的问题,“我想知道,悟为什么会不记得我?”
“啊,这个……”五条早春眼神一恍,神色流露出几分不忍,“并不是族里做了什么,毕竟他们对神子宝贝得很,几乎要把最好的都给他……但是悟大脑受损了。”
“什么?”
“他找不到你,所以拼命的修炼,一开始只是流鼻血,大家都没有太在意,直到他发起高热,醒来后就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冬阳惊讶的瞪大眼睛,“他修炼为什么会烧脑子?”
“是因为学会了无下限术式——无下限术式需要六眼才能自如开关,但这是一项极为精细和辛苦的操作,族里告诉他‘只要变强就能看到母亲’,所以他便急切的想要变强,对于大脑的疼痛也不在乎,直到身体承受不住才被我们发现——悟是,为了见你才会忘记你的。”
“……”
校场内,白发的神子再一次悄悄看了过来。
他隐晦的收敛着目光,将这伪装成不经意的一瞥。
看一眼,再看一眼她。
他不知道,冬阳早就察觉出他频繁的注视。
哈。
冬阳抬起眸,朝他笑了一下。
五条悟顿时转过了脸,露出了被抓包的惊慌反应。
没关系……
即使你暂时不认得我,也不妨碍我爱你。
冬阳朝那边走去,并理直气壮的抢过了侍女手中的伞,撑在自己和悟的头上。
她替悟遮住刺目的阳光,却觉得阴影之下那双天空之瞳变得更为璀璨了。
那么……
——从“初遇”开始……
——你会爱上我。
作者有话说:
悟没有全忘,只是混乱,会想起来的:D
第27章
冬阳加入了家族自卫团里最低级的队伍“地”,自卫团有一个最高指令,那便是保护六眼,五条一泓暗示过她以“职责”之由守在六眼身边,是想借母亲对孩子的独占欲及爱护来拉拢神子的心。一面将其嘴巴封住保住秘密,一面又算计着这秘密拉扯下的扭曲情感。
有了明面上可以在五条家自如行走的身份,一切就好办多了。
冬阳逐渐将围在悟身边的人换成自己,悟身边常常有侍女,侍从,以及侍卫,侍女和侍从是和他贴最近的,据说一开始的时候会帮他穿衣服系鞋带,但是那一会儿悟还没有忘记待自己最好的母亲,很抗拒他人的靠近,硬是用最短的时间学会了照顾自己,等修炼到发烧后也不再需要帮忙,而因为那森严的等级制度以及神子和仆从的“天堑”,侍从们对待悟的态度恭敬且古怪,一个在最需要依赖成年人的年纪的小男孩儿硬是和他们关系生疏。
但是,五条悟仍然是一个想要得到成年人关注的孩子。
冬阳借着机会告诉悟,自己大名叫五条兰惠,冬阳是特殊的人才知道的名字。
“兰惠?”五条悟呢喃着这个名字,并吐出一句,“好普通。”
好,忘得挺彻底的……
冬阳试探的问他对于母亲的想法。
“母亲?你问我这个做什么?”五条悟的反应很平淡,“很无聊,我不会告诉你的。”
“……”
冬阳不着急,这些日常对话会慢慢的拉近他们的距离,她也会频繁的出现在悟的面前,让他接纳她的存在。
五条悟在发觉冬阳足够靠近时问道,“为什么这几天我身边都是你,你把她换走了吗?”
“是啊,因为她没照顾好你,所以我就叫家主换人了。”面对仰头望着她的孩子,冬阳不自觉的夹着语调。
“没照顾好我?”五条悟歪了下头。
他还以为被换走的人会受罚,但是冬阳立刻接道,“他们成为了站桩的。”
说着,她指了指连廊上规规矩矩站着的侍从,“什么事都不用干,也就不会出错,只有你叫他们的时候他们才会出现。”
五条悟因为“站桩”的形容直接笑出了声,他的眉眼弯起,“难道他们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
“他们在工作嘛,工作后会有钱。”冬阳向他解释,“因为你是雇主,所以可以命令他们做分内的事情,因为他们会得到报酬。”
“雇主?”
“没错,你们的关系是雇主和员工。”冬阳直视着那双懵懂且惊喜的眸子,悟好像第一次知道这个理念,她说道,“他们这么对你,热情的簇拥你,虚伪的夸赞你,是因为家族雇佣他们好好照顾你,比如你渴了饿了就找他们要,这里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的职责就是满足你的需求,但是你和他们本质上都是平等的人,对于工作和个人生活,人们都是分开的,所以他们才会看上去‘假假的’,因为他们在演戏嘛。”
“不是因为我很特殊吗?”五条悟直白的问道。
他用格外清澈的眼神看着冬阳,“因为我是‘神子’,所以他们都要崇拜我。”
“这么说好像没错,嗯,他们会崇拜你,但是是因为你很强才会崇拜你。”冬阳揉了下他的脑袋,“对‘神子’这个身份的崇拜是缥缈的。他们觉得你很厉害,很有天赋,人们都会喜欢强者,如果你什么都不会,他们肯定就会换一个态度。”
并不是因为那独一份的“非人”,上天赋予的身份只是注定的起点。
而真要说的话,这个世界是唯心的,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的中心。
把自己放在人群之外,会感到孤独的,悟。
“那么你不崇拜我吗?”五条悟问道。
他一时没有在意在脑袋上轻抚的手,或许是忘了,或许是太习惯了。
“我?哈哈……其实是崇拜的。”冬阳说道,“因为你很了不起。”
五条悟皱起了眉,“我感觉你说话颠三倒四的。”
“因为你很了不起——”冬阳说道,“你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让我最欣喜的事情了。”
神子怔愣的看着她。
他那一刻的表情是空白的,“为什么?”
“因为我是‘神子’吗?”
他好像一直在重复自己是“神子”这件事。
绝对是因为在五条家人人都这么说——但是的确,五条悟是六眼,他生来就不同,这份不同具现化到人们的态度和言语中,一直在强调他有别于他人的身份和使命。
冬阳觉得让悟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不好,因为他的确拥有此世唯一的天赋。
但是——
他会将人们对他的情感混淆。
——你是因为我是五条悟而爱我,还是因为我是“神子”。
——可“神子”是我,“神子”是五条悟。
——因为我是“神子”,所以你们给予我一切,这是我该得到的,我得到什么都很轻易。
他的所有物欲都可以被满足,事事顺心,但是无人可以触到他的精神世界,因为无人可以和他进行“交流”。
他会变得漠然,对周围的人和事感到麻木。
冬阳对他说,“不是因为你有六眼,而是因为你很可爱。”
五条悟瞳孔一颤,然后蹭蹭后退,“你才可爱!”
冬阳愣了愣,“我是挺可爱啊。”
五条悟:“……”
他郁闷的抓了抓头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说的话都好奇怪。”
冬阳凝视着他,眸光细腻的闪烁着,眉眼显得格外温柔,“如果我有孩子,那么他便会是你的模样。”
“……”
大概有长达五秒钟的沉默,五条悟扭开了头,望着屋檐上的鸟,过了半晌才小声说道,“……但是你已经有小孩儿了。”
冬阳猛地掐住他腋下把他抱起,开朗的高呼,“完全没有问题!”
五条悟在空中扑棱了两下,“放我下来!”
“不要不要——”冬阳笑嘻嘻的无视他,然后抱着他原地转圈,“天天板着个脸干什么!你现在的年纪多好玩啊~”
五条悟惊呆了,“你,你竟然敢……”
“怎么啦怎么啦~”冬阳刷的把他一抛,翻了个面,然后继续转圈,“这个叫坐飞机哈哈哈哈——”
腾空的飞翔感,支撑着自己的有力手臂,以及女人明丽的笑容。
这一幕在五条悟眼中忽然变得漫长且朦胧,那在胸膛出涌动的丝丝缕缕的熟悉感和心悸,渐渐的全被轻松的玩闹覆盖为更为纯粹的喜悦。
好玩!
五条悟眼睛亮起,冬阳防止他晕,把他放了下来,但是五条悟兴致勃勃道,“再来一次!”
“好啊。”冬阳神神秘秘的靠近他,将食指抵在唇边低语道,“我以后带你去坐真的飞机,但是不可以告诉别人。”
“为什么?”五条悟看了看周围,忽然领悟过来,学着冬阳一样,用一种严肃的密谋什么般的表情说。“因为我走了他们会大惊小怪的满世界找我。”
他用了“大惊小怪”这个词,意味着他对这种现象感到奇怪和厌烦。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会离开这里吗?”
他的声音里杂着不安和隐隐的兴奋,“离开五条家?”
“人并不是只呆在自己家里的。”冬阳定定道,“大家都是可以满世界的旅行的,不是吗?”
让五条悟呆在族内大概是因为外面有想要拿悬赏金的诅咒师虎视眈眈,这在之前也一直是冬阳忌惮忧虑的问题,但是现在情势已经有变化了。
——五条悟正在飞快的成长。
他的天赋实在惊人,冬阳跟在他身边看他进行体能联系,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咒力”“咒术”理论,以及旁观他对六眼的操控训练,渐渐明白过来五条家为什么这么重视他。
他已经能将一个成年人按倒,靠“黑闪”将三级的咒灵祓除,觉察咒力流动的敏锐性也仿佛是扫描仪般bug。
冬阳去问五条千风,族里孩子的修炼进度一般是什么情况,以及五条悟大概会成长为什么水准。
“……这应该不能用‘水准’来形容,因为我也并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五条千风的脸色很是古怪。
“什么意思?”
“咒灵的数量变多了,且等级明显提高,所以我才会忙起来。”五条千风皱着眉,“是因为悟,悟诞生了。”
冬阳感到莫名,“之前不是也有六眼诞生的例子吗?”
“是,但是悟是不一样的。”五条千风定定的说,“他拔高了整个世界的阈值。就像某天出现了能多转一圈的花滑运动员一般,人类对于这项运动的标准提高了一个限度,咒灵目前也是这种情况。”???
冬阳第一回听说这种设定。
“世界的阈值还能拔高?”
“因为平衡被打破了。”五条千风不知这是好是坏,但是五条悟的成长总是会超他们的顾虑一步,“我们的能力体系讲究因果那一套……”
“那么总要概括就是,悟很强?”
“对,而且会比我们都强。”
“好事。”冬阳弯起唇角,“不愧是我的儿子。”
早春的神情比冬阳还要激动,“兰惠大人,如今你醒来就太好了,我们把悟大人夺回来!”
“夺?”冬阳意味不明的念了这个词。
五条千风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喂早春,不要用抢夺这个词,悟已经不是小婴儿了,他有自己的意愿,并不是谁的所属。”
冬阳拍了两下手。“说得是没错,但是嘛……”
“悟是我的儿子,当然要和我在一起。”
她此时的神态和语气,和当初一模一样。
千风愣了下,“你是打算……”
随后他想到冬阳的所作所为,试探的问道,“你好像对告诉悟自己是他妈妈这件事并不执着,为什么?”
“嗯?啊,我的确不怎么在意这种事。”冬阳平淡的说道,“我觉得情感这个东西很有意思,所以我也在赌。”
——你是因为我是母亲而爱我吗?
——还是因为我爱你而认出我是你的母亲?
她为什么不会伤心?上一秒还楼在怀里一起安睡的孩子转眼间便不认识她,造成这种局面的又不是她,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她在想要把悟拉到自己身边时,第一次遭受了儿子的拒绝,可是悟是无辜的,所以还不够,她会继续挣,因为她是母亲。
但是冬阳同样也会思考,悟是否需要她。争取的前提是值得,而她思考的结果是——值得。
她想和悟一起生活,所以值得。
悟在拥有亲人的爱后会更为幸福,所以值得。
“我会把自卫团拿下。”冬阳对自己心腹说道,“你们两个继续干自己的事就好,家族里的事暂时不用你们插手,以及——”
她看向早春,“如果我没猜错,当年的不良组织已经转型了对吧?”
“……是的。”早春摩擦了自己的指环,“他们本来是初中生高中生,现在大多成年了,所以建立起了黑帮,事情闹得最大的时候,他们聚众斗殴,为首的拿出了枪,打算以杀人为转型的节点——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的事情,所以假借你的名义成为了代理首领。”
这就是早春在外面做的事情。
“……控制不住,根本控制不住,那帮家伙年轻的时候还只是孩子间的打闹,最严重的不过掉牙断腿,可是后来,暴走族越来越猖獗,他们会并排走在路上踢毁挡在前方的所有障碍,曾有一条商业街因此被封了,警察都无法管制他们,因为基数太大了。各个组织间争斗角逐,于是开始有了制霸的一方。”
完全就是黑社会的雏形。
冬阳问,“现在呢?”
“组织刚刚成立了半年,正在疯狂扩张势力。”
“钱从哪来的,是不是有个家里有钱的人。”
“是。”早春有些惊异,“不过他们目前主要靠勒索和接受有钱人的雇佣来挣钱。”
大概就是我给你钱,你去把我的敌人套麻袋,这样有钱人常用的转移犯罪的手法。
“暂且盯着,我会抽时间露个面,看看到底发展到什么情况了。”冬阳静静说道,“对了,以后不要叫他们黑手党,他们只是结社罢了,因志趣相投才聚集在一起。”
早春:“…………你说得对。”
那么接下来——
冬阳用最快的速度和“地”级的自卫团打好关系,这个打好关系也非常直接粗暴,那就是靠拳头打赢他们。
咒术世家对强者有奇异的追从心,冬阳去报道的时候引来嘘声一片,作为见面礼的“比试评级”也是上了一个水平一般的家伙,对付他们和对付咒灵不一样,冬阳不需要武器,单靠肉体/力量简直毫无悬念。
五条家的家族术式是无下限咒术,但是这能力只有搭配六眼才能完全使用,五条千风曾说自己是族里数一数二的高手,但是冬阳和他打过,如果不是手下留情,对方已经鼻青脸肿了。
比试的结果是,那阵嘘声变成了惊呼声和龇牙咧嘴的痛呼声。
作为“地”级组长的男人表情更为精彩,他隐晦的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的位置可能很快就会被夺走,但是那是他无法左右的,选任“地”级组长是上一级“空”的组长所拥有的权力,以此类推,“空”的组长是谁由“天”来任命,而“天”的组长直属上司便是五条一泓。
“没想到你咒力没多少,身体却硬得和石头一样。”一个踢到冬阳的小腿反而把自己的脚踢肿的男人瘫在地上开启了人生哲学模式,“从前族里怎么没你这号人物,你是突然进化的吗,比如说在危机时刻觉醒了某种术式,或者掌握了什么置换的诀窍。”
冬阳敷衍他,“嗯,我的确是在危机时刻觉醒的。”
其他人梗个脖子问道,“怎么危机?”
“我儿子要嗝屁了。”
他们因为冬阳诙谐的说辞和自然的态度而感到轻松惬意,刚刚打输的郁闷和敌意在不知不觉间消散,笑哈哈的问,“你儿子是谁?”
冬阳:“……”
天呐,她难道有那么透明?还是说她已经成为家族传说了?
问出那句话的人立刻就被怼了,“你脸盲的程度是不是严重了?她是五条兰惠啊。”
那人恍然大悟,一声哦拐了十八个弯,“哦~~~是六眼的生母!那个一定要闹离婚的疯女人!”
冬阳:“……”
她静静的凝视那人,那人接触到她的视线,露出了格外有趣的表情,“她这也不是很疯嘛,我还以为有多不可理喻!”
这个家族的“荣誉”太依靠六眼了。
和其他两大世家不同,他们的传承术式虽然bug,但没有六眼就是个残次品,平时只能依靠体术和咒力的运用来战斗,偶尔有人会觉醒其他生得术式,但总体来说就是——弱。
太弱了!!
一个家族怎么只能有家主是强大的!!
冬阳刺激他们,“因为我一直在修炼。”
男人们对于实力的渴求心在作祟,立刻追问道,“什么?”
“我每天都戴着至少一百斤的负重。”
五条:“?”
冬阳将自己的负重取了下来,丢给他们,让他们体会一下,并用平静的语气挑衅道,“你们不行。”
你们不行。
“……”
这句话仿佛魔咒一样在他们脑海里盘旋,他们憋着通红的脸爬起来——
练!练到死!!!
怎么能被一个女人瞧不起,怎么能输给一个空降的家伙!!!
负重是吧,门要换成磁铁的是吧,生活用品都要二十斤以上是吧,练!!!
原本的安逸突然被打破,就犹如鲶鱼效应,冬阳的出现狠狠的打击了他们的自尊心。
有一个人拿起武器准备自取其辱,“我们再来一次!”
冬阳:“不要。”
男人眼睛瞪得像铜铃,“为什么?”
“我要陪我儿子出去玩。”
五条:“???”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色的身影颠颠的跑了过来。
“兰惠!”五条悟下了课,把碍事的和服下摆一扯,里面穿着会让老头子们蹬掉眼珠子直呼没形象的短裤,他向冬阳跑来,带着或许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热切,“我找泽之请过假了。”
他一来,自卫团的几个人顿时禁声了,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但是五条悟并不在意,他抓住冬阳的裤子,却被冬阳自然的握住了手。
五条悟愣愣的盯着那只握住自己的手,嘴里还假装无事发生的继续说道,“出去要坐车吗?”
“不坐,闷。”
“那怎么走?”
“骑小电驴。”
“?”
有人悄悄的凑到兰惠耳边问,“喂,能带六眼出去吗?”
他得到了五条悟一个带有敌意的瞪视,神子什么都没说,只要用那双眼睛锁定目标就自带威慑力。
“怎么不行?我请示过家主了。”冬阳说,“这是被允许的。”
这其实是——
一种高调的亮相。
时机差不多了。
五条家已经准备充足,让世界看到“神子”。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不太理解,我解释一下~
冬阳已经被私自执刑,并且随时有性命危险,所以她以往用的那套已经行不通了。媒体只是一个传播途径,并没有实质作用,报社法律那一套只有第一次管用,因为出其不意且证据充足,如文里所说,最后女主挣得的也不过拘泥于“婚姻”,咒术师被放了,政府的人对女主说“这只是我们暂且为你挣得的,请小心吧。”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五条家也并没有真的发威。
现在家族已经盯上了冬阳,对抗泽之和对抗五条家完全不同性质,如果冬阳再用,那么舆论会因为黑色保护伞而变得混乱,五条家可以说女主杀了人,是罪犯,完全不配抚养孩子,而悟也会混乱,我一直觉得悟并不是该被争夺的对象,婴儿时期和开慧之后是不同的,他应该有自我选择的意志,强制将他卷入纷争和为他摆平一切,让他看清楚女主和家族的不同,我选择后者。直接暴力开打就是血腥的闹剧,女主将和橘子没区别。
第28章
令冬阳稍感意外的是,五条悟出门时还戴上了眼罩。
他现在正在学着适应六眼,一天内大多时间都不会戴眼镜或者眼罩,这回出门是他期待许久的,应该想真切的用眼睛看才对。
“为什么要戴,外面风景不错,戴上的话不就看不到了吗,多可惜。”
“这个很重要。”五条悟说,“要经常戴着。”
冬阳眨了下眼睛,轻轻在五条悟的耳迹摸了摸,那是她缝海绵塞定位器的地方,理所当然的,那里轻飘飘的,这并不是她做的那个。那个眼罩估计早就在训练中破损了,又或者随着成长已经不适合五条悟,被五条家丢掉了。
“为什么很重要?”她问。
“……就是很重要。”五条悟整理了下眼罩的边缘,确保它戴的很牢固,“走吧。”
冬阳蹲下身,将眼罩拉至他的脖子,就像母亲为孩子整理衣物那样,她轻声说道,“这样也可以戴着,还能保暖。”
五条悟怔怔的看着她,似乎因为这个情景联想到了什么,随后埋头将鼻子以下的部位都埋在了眼罩中,闷闷的说,“哦。”
冬阳带着他走过了台阶,走过了鸟居,抬眼就能看到公路。
早春给她买了一个女士轻便版摩托车,在这个国家属于小众交通工具,他们更倾向于出行骑自行车。
冬阳倒是可以骑着自行车去市中心,但是自行车不允许上机动车道。
五条悟第一回坐摩托车,他曾经在家主的陪同下乘坐汽车去过别处,比如某个深山老林里修行,比如去进行低级的咒灵祓除实习任务,发觉骑行是两人一起后,忍不住回头问冬阳,“为什么不坐车?”
“因为坐车很无聊。”
“是很无聊。”
冬阳朝他笑,“上来,路上的风景很不错哦,最近樱花大道都开了。”
春花。
正是最繁盛的时节,框在车里太无趣了。
五条悟踌躇一会儿,正想爬上后座,就被冬阳拎住领子提到了前面。
后面准备随行保护的侍卫眉角一抽,出声道,“你不会是打算……”
冬阳把五条悟的手搭在了车把上。
侍卫:“太乱来了!”
冬阳:“乱叫什么,又不是让他开。”
冬阳抬腿跨上了摩托车,稍微压低身形就把五条悟拢在了怀里,她甚至能隔着春季单薄的衣服感受到五条悟的体温。
……真奇妙,她的印象里,五条悟的身体还是软软小小的,如今已经有了一些棱角,因为快速生长的发育期,他很瘦,小时候那些软绵绵的脂肪都消失了。
五条悟突然转过了头,又是用那种直白的锁定目光凝视着冬阳。
冬阳打着火,女士摩托车没有多少杂音,不像暴走族的机车那样隔五百米都能听到马达轰鸣声,她低头看到了五条悟仰起的脸,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怎么了?”
“你……”
五条悟突然扭过了脸目视前方。
冬阳:“?”
冬阳:“小小年纪就学会欲言又止了?”
五条悟抿着唇,像是在纠结思索什么,但是他很快就放弃了,并举起拳头冲前,“出发!”
摩托车以平缓的速度行驶起来。
冬阳载着悟驶向她曾数日晨练跑过的街道,天色正变得昏黄,晚风徐徐吹起,随后倏然,奇妙的一幕发生了——路灯在他们的面前挨个亮起,世界仿佛被节节电点亮,五条悟发出了哇哦的惊呼声,然后问,“路灯是谁控制的?”
“总电闸。”
“可以隔一个亮一个吗?”
“可以,但是比较费劲,红绿灯好控制些。”
五条悟问道,“为什么?”
“因为有条理清晰的控制开关,必要情况下会给一些车开路,比如救护车消防车,有的时候也会为了抓坏人而封路。”
五条悟瞥向后视镜,“那我们后面跟着的人会被路灯甩开吗?”他用一种跃跃欲试的语气说,“如果前面快要红灯的时候你突然加速闯过去,但是他们离我们一大截,还在车里,会不会被红灯挡住?”
“哈哈哈哈……”冬阳乐得不行,“他们可能会闯红灯呐。”
调皮捣蛋的家伙。
冬阳纵容了他,这个想法可能出自悟活泼好奇的性子,也可能来自神子对于家族束缚的小小报复,“我试试,如果他们追上来了,就去给交警交罚款好了。”
五条悟和冬阳达成了一致,“好!”
答案是——那些人果然追上来了。
因为是郊区,所以即使是晚高峰,这条街上也没多少人,五条家的侍卫咬牙闯了红灯,又碍于神子在而没开窗骂街,冬阳看他们还老实跟着,竟然有一瞬间觉得那些战战兢兢的家伙真是兢兢业业的好部下。
“可太努力了。”
冬阳低语,“起码对待六眼没有半点儿的疏忽。”
简直就是围着五条悟转的。
一路上都算安稳,冬阳扩大了感知力,诅咒师都没有到场,他们最有可能埋伏的地点就是人流混杂铜砖铁瓦的市中心。听千风说,来袭击悟的诅咒师大多结伴而行,少有团伙,可能是独自开干的诅咒师往往对于“咒术世家”没有清楚的概念,且面对悬赏金更为贪婪,所以一拍脑子就冲,而团伙则更有组织性目的性。
终于驶上了樱花大道,正好晚风扬起,花瓣洋洋洒洒的飞了漫天,五条悟第一次见这种景象,看上去心情很好,冬阳也忍不住道,“我之前就想着,什么时候带我儿子一块来看就好了。”
“那为什么不带?”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你好敷衍啊……”
“哈哈哈哈哈……”
到公园了,冬阳停车,将车子丢给了侍卫们,夜晚是蓝樱,有昏黄的灯光,粉白的花瓣,以及深蓝色的天空。
五条悟看了半天,六眼察觉到身后的冬阳在做些什么,于是转过了脸——
咔嚓。
日本手机永远关不掉的闪光灯朝他一照,五条悟半眯起一只眼睛,然后有些不可置信道,“你在做什么?”
女人啪啪啪的保存着照片,还扬起脸来冲他笑得自在且爽朗,“拍照啊,风景多漂亮。”
五条悟认真的说,“你在拍我。”
“你也很漂亮。”
五条悟眯着眼睛看她。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最近总是露出这种思索的的神情,五条悟指了指那边聚在一起疯跑的孩子,“那我可以去找他们吗?”
冬阳:“可以啊。”
侍卫疯狂打眼色,头摇成拨浪鼓:不可以!神子怎么能和这群疯跑到满身汗脏兮兮的小鬼玩!
五条悟指向小摊处的冰淇淋,“那个可以吃吗?”
冬阳看过去,“一份太大了,所以你吃一半。”
五条悟瞪圆眼睛,“那剩下的呢?”
冬阳呲牙笑道,“剩下的我吃。”
侍卫:“?”
五条悟:“!”
五条悟不知为何兴奋起来,他用强硬的命令语气说,“我要三个。”
冬阳:“………你在开玩笑?”
五条悟竖起三根手指,“三个,不同口味的!如果你不给我买我就换掉你。”
冬阳:……调皮捣蛋的叛逆期?
冬阳逗他,“好啊,那你换掉我吧。”
五条悟:“……”
像是怕自己玩过火,五条悟立刻把刚才的作态收起来,并且连话题也一并抛开了,冰淇淋也不要了,转身就跑,“我去找那些小孩儿玩了。”
悟的到来让孩子们隐隐沸腾起来。
因为——这一看就是个富家小少爷,还是非常漂亮的富家小少爷。
五条悟出门时被冬阳带着换了身衣服,她老早就看不顺眼那清一色的和服,除了和服就是没什么特色的运动衫,土,非常土,出去玩怎么能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
某个喜欢逛街的港口mafia大小姐(曾是)在悟还是婴儿时期就已经规划好了他往后每一年的穿衣,包含各种风格各种品牌,悟喜欢哪个穿哪个,但是这回算是第一次的自由出门,悟不想浪费时间在选衣服上,就让冬阳随便给了他一套。
冬阳偏好西式的剪裁风格,虽然她挺想悟穿上西装皮鞋小腿袜,但毕竟是出门玩,休闲舒适最合适,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潮,非常潮,大人都会得风湿病的潮。
悟极为亮眼,孩子们正好是最靠感官分辨美丑的年纪,越漂亮的孩子越会受到欢迎,所以仅仅一个搭话,五条悟瞬间成为了孩子们的中心。
他们很热情的和悟聊天,邀请他一起玩,他们正在玩最单纯的你追我赶游戏,规则简单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对悟来说毫无难度。
于是十分钟后,五条悟兴致缺缺的回来了。
冬阳问他,“怎么啦~”
“弱弱的。”五条悟郁闷道,“一下子就能追得上,他们却怎么也抓不到我,就算我蒙上眼睛也能轻松躲开,而且他们为什么这么热情,有个人还想亲我。”
冬阳乐了,“那你让她亲了吗?”
五条悟:“当然没有!亲亲又不是谁都可以!”
纯爱战士笑得更欢了,“你太受欢迎啦~”
五条悟更郁闷了,他一生气就会转过脸去不看冬阳,却不会对冬阳说任何重话,可能是因为五条家起码在礼仪方面教导得不错,也可能是因为他是个本性善良的孩子。
“给。”
冬阳将五颜六色的雪糕团摆在他面前。
五条悟悄悄瞥了一眼,随后眼神一亮,“你买了?!”
“冰淇淋嘛,想吃就吃,但是太凉了,所以我还买了其他的,味道很像,都是甜甜的。”冬阳将另一个购物袋里的喜久福晃了晃,然后和悟坐在他们的野餐垫上,天气不算热,所以冰淇淋没有化,喜久福的奶油也没有化。
“这是什么?”
“喜久福,吃过吗?”
五条悟摇了摇头。
冬阳记得自己小时候连巧克力是什么都不知道,没听说过没见过没吃过便也没有任何概念,后来有了师傅,才被带着慢慢去体会那些东西。
她跃跃欲试的对悟说,“那尝一尝?”
五条悟试探的咬了一口,随后瞳孔一震,整张脸都写着惊喜,脸色都亮了一个度。
他嘟囔道,“讨厌的泽之,竟然连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不让我知道,还命令我每天都要吃青菜!”
冬阳看出了他的喜欢,也听到了他的碎碎念,但是五条家或许没有在这方面苛待悟?大概是疏忽,如果他们没意识到让神子接触这些,那么他便不会知道。成年人的思考方式是有盲区的,悟不找他们要,他们便会以为神子不爱吃甜食。
冬阳看着气氛很好,于是问道,“你讨厌泽之吗?”
“讨厌。”
“为什么?你被交给他照顾,他很像父亲吧?”
五条悟嘴里噎着团子,看上去非常着急的想要倾诉,硬是等全部咽下后才说,“因为我的心在告诉我他很讨厌,而且他又不是我父亲,就算是我也不喜欢他。”
冬阳好奇极了,“那母亲呢?”
“……”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悄悄打量了一眼冬阳,“母亲走了。”
“?”
“族里跟我说,母亲和父亲离婚了,所以抛下我走了。”
冬阳:草。
草草草。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那帮曾暗示悟要弟弟的家伙会添油加醋的描绘点儿什么!
冬阳正想解释,就听五条悟迅速接到,“但是我不信,你不要听他们说的话,我妈妈很好的。”
冬阳哑声了一瞬,“可是你不是都把妈妈忘了吗?”
“我只是记不清了又不是傻了,我觉得他们一定对我妈妈做了什么,比如那个…那个什么,有的妈妈会被无情的条规关在山底下,只有孩子劈开山救出来才能相见…我还听过无脸女的故事,母亲的亡魂聚在一起成为了妖怪,成为妖怪后都有着保护孩子的天性,还有那个什么…”
冬阳静静听他说着,忽然眼神柔软的伸出手,帮他把唇角的奶油擦去。
五条悟顿住,他安静的等冬阳给他擦干净脸,目光却瞥去了他们侧后方的那家人身上。
那也是一对母子,母亲正在笑哈哈的嘲笑孩子脸上的灰尘,孩子刚刚疯跑了一阵,汗和尘土凝成了灰黑色的痕迹,那位母亲一边笑一边温柔的拿出手绢擦孩子的脸,氛围轻快且温暖。
眼神,笑意,温和的神情。
五条悟转过眸子,看向冬阳。
女人正用无比专注的目光凝视着她,是那种难以形容的一心一意,她的唇角带着恍若无意识的笑意,眸里的光温柔极了。
同样是注视,但是这个注视和他人是不同的。
同样带着保护他的职责,但本意却好像不同。
——
从他第一次问出母亲在哪儿后,族里的每个人都会避而不谈。
有年龄稍大的孩子不懂得大人们为什么追捧“神子”,为什么父母一定要对“神子”另眼相待,于是便在无人时对他说,“我知道,因为你妈妈要和爸爸离婚,离婚后她可以找新的男人,怎么会带着你这种拖油瓶。”
胡说。
五条悟将他踹下了水池,对方狼狈的扑腾很久,不甘的吼道,“我哪里说错了,我妈妈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六眼的生母不知道脑子出了什么毛病,一定要和丈夫离婚,她不想安安稳稳的当个夫人,一定是因为有了别的男人!”
孩子的言语往往没有任何修饰,会直白的传述恶意,他所得到的信息也来自于周围环境,大人们鄙夷的神态,隐晦的言辞,全都是信号。
后来五条悟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但那个孩子和神子起了争执的闹剧还是被族里知晓了,他们一家似乎搬到了族外,自此,年轻一代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敢和五条悟说话。
五条悟将所有人的态度变化收入眼底,他也寡言起来。
直到——
“不可以!你已经吃了两个了,剩下的是我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的裤子到底是什么时候破的洞,不是说那些小孩子都追不上你吗?”
“好逊哦,被冰淇淋冰到五官都皱在一起了哈哈哈~!”
“好多人都回家了,接下来想去哪,我们去天文台看星星吧!”
不拘小节的大笑声,不会一味满足他的相处方式,自然熟稔的接触,与别人格格不入的态度。
五条悟觉得脑袋越来越清明,被六眼获取纷杂信息而扰得不安宁的大脑都轻盈了许多。
是因为她吗?
“快乐会让人觉得轻松吗?”
“会啊。”冬阳说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五条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感觉脑袋轻飘飘的。”
冬阳:“……?”
冬阳猛地反应过来,“是糖分?”
“什么?”
冬阳稀奇的看着他,“糖分会减轻你用六眼的症状啊……”
五条悟似懂非懂的点头,却还是盯着她的脸看,倏然,他眉宇压低,神色一瞬间变得凌厉警觉,小腿肌肉绷紧想要跃开。
他捕捉到了迅速靠近的恶意,就在他的身后!
可是面前是冬阳!
五条悟飞快的头脑计算了对方的落点和攻击性,瞳孔泛起幽蓝的光,他回过头猛地张开手臂,无下限术式全开,手掌凝聚着咒力意图用出黑闪,欲以小小之躯挡在冬阳的身前!
冲向他的是——模样丑陋的式神!
像祭典死人的纸人一样,式神伸手想要握住他的脖子,手却停在了五条悟的皮肤之外,下一刻,一个拳头直直朝着它的胸口冲来,漆黑裹挟着蓝光的咒力砰的如气波状砸向纸人,随后——
暗处操控纸人的诅咒师顿时口吐鲜血,跪在地上痛苦的捂住胸口,惊骇的瞪大眸子。
怎么会!!!
一个七岁左右的小鬼竟然——!
他已经等待着两拨人出动,将守在六眼身边的侍卫引开了,这才逮到出其不意的机会,但竟然一下子就被看穿了!
六眼还是个屁点儿大的孩子!!
诅咒师被这怪异悚然的战力差别惊得后背发凉,他向另一个方向的同伴投去视线,对方果然也已经找准时机动手,他的行动更为直接粗暴,是看六眼身边的侍卫忙别的有了空子,所以假装路人向前,然后一举将六眼弄晕抢来!
那是一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女性,慌慌张张的冲到冬阳面前说,“不好意思,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他刚刚应该和你家的小孩儿一起玩的,但是我现在找不到他了!”
她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咒术师的天赋,但却是和诅咒师搭伙接悬赏的同伴。她料定六眼一定看不出端倪,以往那些失败者一定皆是因为咒术师的身份无法躲过六眼的注视,但是她不同,她的计谋也不同,
女人声泪俱下的说道,“求求你,帮我找找我的孩子吧,你们应该是最后见到他的人,小朋友,你一定记得他,快带阿姨去,我会报答你们的……”
五条悟皱着眉,还在警惕着地上正在消失的式神,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失态的成年人,对方神色癫狂泪流满面且有求于他,激动到要上来扯他的肩膀,他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却见冬阳上前一把握住了女人的手。
“什么,你的孩子找不到了?天呐,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啊!”冬阳提高音量,“我先替你报警,你不要担心,孩子一定会找到的。”
女人想要拉出自己的手,却发现握着自己的手像两块铁疙瘩,她脸上滑过一丝异样,抬头却发现那双红色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该如何形容那眼神呢,仿佛要把她抽皮拔筋一样恶劣,像是被红瞳的恶魔锁定了一般。
“我……”
她还没说出完整的话来,五条悟就狠狠的推了她一把,然后拽着冬阳的衣服想要离开,“兰惠,我们走,这个人有古怪。”
冬阳当然顺他的意,只是还没走两步,暗处受了伤的诅咒师就孤注一掷的冲上来,再次耗费一个纸人,五条悟的瞳眸亮得惊人,急切喊道,“兰惠!”
五条兰惠是看不到诅咒的!
“砰!”
冬阳毫不犹豫的转身挥拳,黑色的长发在空中旋出凌厉的弧度,她朝着空气打了一拳,直觉已经打到了什么,随后刷的向前急冲而去,掐住诅咒师的脖子将其狠狠按在地上,对着鼻子就砸了一拳。
飞扬的尘土,迸溅的血花,凌厉的拳风,以及女人果决且强壮的身姿。
这一切都在五条悟的眼中变慢。
【“我离婚了。”】
【“来校场找我儿子。”】
【“因为你很了不起——”】
【“你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让我最欣喜的事情了。”】
冬阳甩下衣服盖住男人应该打马赛克的脸,然后转头,笑容惊喜且明艳,“厉害啊,悟。”
五条悟扬起眉,比宝石还要璀璨的眼睛睁得很大,望着冬阳的目光带上了极致的欢喜,仿佛一直以来的困惑和猜疑终于有了答案。
他发现了,他意识到了——
【“——如果我有孩子的话,那么他一定是你的模样。”】
——如果我有母亲,那么她一定是……
——你。
作者有话说:
“并不是想起来,而是我意识到了,你是母亲。”
这个梗一开始的样子是女主空降成为悟妈,原本的悟妈和泽之差不多的风格,然后女主2.0版本和悟相处。
不是记起来而是意识到。本来婴孩时期的记忆就很容易忘,悟用术式还烧脑子,他还没学会反转术式,所以我觉得他对于童年时期的记忆是淡薄的。
没有刻意为虐而虐,因为我觉得这本没什么虐点,冲突都是顺其自然,情感会因为那些颠簸而更加可贵,虽然安稳养崽的日常挺甜的,但这个故事并不只是养崽。
悟也会慢慢知道女主在他婴孩时期做了什么,以他越来越成熟的思维去看待‘母亲’的争斗,去感受‘母亲’的意图,由此能得出结论——自己的出生即被爱着。
Ps:咒回新出了一个五条悟因为战斗而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大脑画面,感觉更痛了。
第29章
自有记忆起,五条悟就意识到——
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起码在五条家族里,他是。
他仰望着那些大人,而那些大人仰望着他。
他走到哪里都会被注视,都会是焦点。
第一次问出母亲是谁的问题时,侍女露出了尴尬且古怪的表情,然后支支吾吾说她接触到的事情少不知道,他去问了别人,身边距离最近的长辈就是五条泽之,可是得到的回答只是冷冰冰的一句;
“悟,忘了你母亲吧,家族会给你最好的,你有没有母亲都一样。”
不一样。
五条悟于是追问道,“所以我的母亲是谁?去哪儿了?”
座位上那个男人说道,“她只是个普通人,不懂咒术界的规矩也不愿意受到这里的束缚,所以不适合呆在我们的世界。”
家族有意识的淡化六眼生母的存在,关于她的记载非常少。
五条悟有一天偷偷进入了家族的档案室,没用多少时间就发现了关于自己的记载,它被端端正正的摆在醒目的位置,五条悟的名字下面竟然还有一张画像。
家族里每条旁支都会有一面完整的关系图,人们都能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然而五条悟发觉自己的名字是独立的。
他被单独摘了出来,或许之后会有后代,后代的名字会写在他的下面,然而他的上面是空的。
不止母亲,父亲也没有。
父母一同消失反而让这种事变得刻意又寻常起来,仿佛他们并没有针对于六眼的生母,而是——父母一齐将他“奉献”给了族内,交给家族照顾。
家族的确倾注了所有的资源,舍不得让神子受一丝委屈。
同时,他们最担心的就是神子变得“无法掌控”,所以最先给神子请了“礼仪老师”,这个老师继承了世家子弟的仪态和教养,会连同“感恩”的理念一并教授给六眼。
神子会成为名副其实的“优秀”孩子,会按家族的安排的轨迹乖顺的走下去。
五条悟并没有放弃,他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知晓母亲也是“五条”,那么一定有记录,然而不管他怎么翻都没有查出可用的信息,可能他的父母已经有了其他的孩子,在族谱内显得普通至极,也可能他的母亲离婚后便被家族除名,父亲再娶——而五条悟没有找到专门记录戴罪之人的名册。
五条兰惠的名字被单独放在了那里。
她没有父母,也没有丈夫,在族谱上曾短暂的和五条泽之并列,被写在五条悟的名字之上。
五条悟又去观察族内的女人们。
可惜——
她们看他时有对神子的敬畏,只有微小的对于孩子的怜爱,而那怜爱会掩藏在弯腰行礼之下,谨慎的不敢直面流露出来。
不是。
五条悟想。
他的母亲不会对他露出如此卑躬屈膝的模样。
并不是模糊的直觉,或者潜意识在告诉他什么,而是当时的五条悟想:如果我的母亲是这样的人,抛弃我,畏惧我,那么我会失望。
那么她是什么样的?
不需要多么强大。
也不需要拥有世人眼中聪慧的心灵,温婉的性格,美丽的外表。
她只需要……
“怎么啦这么看着我……哎,哎小心——”
五条悟猛地朝她冲过去,甚至踉跄一下差点儿摔倒,冬阳慌张的微弯下腰抬手,稳稳的将他接到怀里,冲劲大到让她诧异。
“怎么了,悟?”
——真切的欢喜于他的诞生,毫无缘由的爱着他。
***
那个诅咒师和他搭伙的女人最后不是被警察带走的,而是总监部专车扣押,领头人留着油头穿着西装,看着和有点儿资历的社畜一样,他和五条家的人聊了几句,期间有意无意的朝冬阳投来视线,被冬阳毫不避讳的回视了。
他吓了一跳,一脸菜色的说,“什么情况,她怎么出来了?”
侍卫茫然回道,“什么?她和我们是一队的啊。”
“一队的?”油头男大惊,“我错过了什么吗?她不是都快上你们家的黑名单了?”
侍卫:“啊?有这种事?”
侍卫沉思了一会儿,面色几经变化,说道,“可是……我觉得她好像不仅不在黑名单上……还恰恰相反?”说到这,他笑了一下,“很稀奇吧,一个女人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种程度?这算什么程度?这种程度就够了?
油头男一僵,渐渐意识到了什么,如果不是因为这里不是吸烟点,他火都已经打着了,“小心那个女人吧,当年她可是闹了一件大事。”
“我知道啊,离婚嘛,政府的人都不得不干预的程度,离就离了,这个时代已经不像从前了,提倡自由婚姻。”
“我不是说这个。”油头男叹息着摇了摇头,“你以为她只是想要离婚这么简单吗?”
“那不然?”
察觉到冬阳望过来的视线,油头男掩饰性的叼起烟,拍了拍侍卫的肩,“……你们‘咒术世家’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
那天之后都没有袭击者,大概是因为暗处的消息流通很快,还想伏击的人见此情势都收拾收拾回家了。
冬阳发觉五条悟变得粘人起来,之前不好意思或留有顾忌的事如今明显做得大胆且坦然,比如牵手,请求,话也突然又密又多,以及……完全不再吝啬于微笑。
他异于往常的活泼很快引起了侍卫们的注意,几个人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得出了结论:六眼神子太高兴了。
对此,冬阳冷冷的吐槽他们,“废话,你们也不看看他多大,这么爱玩的年纪整天在家里闷着。”
侍卫们面面相觑,再次看向五条悟时,目光中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似乎是的……
那个孩子,那个被他们奉为神子的孩子,拥有着璀璨的蓝色眼睛的孩子,此时正眉眼飞扬笑得格外肆意。
神情太过生动了,以至于他们情不自禁的在此刻对他生出了对于孩子的怜爱来。
以前并不是意识不到,只是他们会刻意忽略这点,忽视六眼其实还在极为可爱的年纪。
即便此时的笑容并不是对他们,可是五条悟流露出的柔软一面还是让他们感到了某种惊人的不同。
“我要那个。”
五条悟指着写字楼大海报上的樱花季限定奖章,“那个,一大一小的那个。”
是运动服装品牌推出的春日亲子活动,只要大人小孩在现场的任何一个运动项目中获得最高成绩,便能得到奖品。
已经快要八点,商场九点关门,活动马上就结束了,冬阳本来骑着摩托车要带悟去观星点,但明显比起星星,悟更想要海报上的那个,所以她没什么犹豫的就转头去了商场,把车停下就带悟走了进去。
活动现场人不是很多,留下几家人等着宣布结果,五条悟跟在冬阳身边,从那些孩子们的身边走过。
一大一小的配置,一模一样。
异样的满足感自五条悟心间升起,他等冬阳填完参赛表,然后拿过笔等着写下自己的名字。
报名表上只有三条待写字的横线,父亲,母亲,孩子。
父亲的一栏是空的,母亲的一栏被理所当然的写上了“五条兰惠”,那么孩子便是——
五条悟。
五条悟弯起唇角,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兴奋,冬阳见他情绪这么高涨,还稍微茫然了一下。
赛事的很多项目都不能参加了,比如亲子绑腿跑或者障碍赛,因为没有其他人组队竞争,只能选择剩下的单个项目,五条悟打量了下冬阳,又看了眼项目表,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冬阳摩拳擦掌,“既然参加了就抱着一定会赢的心态,想玩哪个,我们绝对会赢的。”
五条悟喃喃,“绝对会赢的?”
女人朝他笑道,“嗯,绝对会赢的。”
其实五条悟并不担心赢不赢的问题。
他很快就发觉了,周围人和他们是不同的。
他们身上的咒力稀薄,肌肉水平也一般,相应的爆发力和耐力都和他们不在一个层次,进行这种运动竞争完全没有悬念,他只是在纠结于——没了,一个需要互动参与的项目都没了。
那就把剩下的都选上好了,把时间战线拉长。
冬阳看他迅速的在项目表上刷刷打钩,其中包括摸高,双人拳击测力器,双人投篮,双人跳绳,双人举重……
哈哈,这小子。
冬阳乐了,伸手搭上他的肩,“离他们活动结束还有15分钟,要把这些项目都做完,加上每个项目点之间的距离……”
五条悟抬头,唇角上扬,露出了一个难掩激动的表情,“那我们就用跑的。”
会赢的。
绝对会赢的。
三,二,一——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一大一小的身影蹭的冲了出去,他们目标一致的跑向第一个项目“摸高”,这个摸高不是单人跳起,而是大人把孩子举起或者抛起,尽量拍上感应器的最高位置。大部分人都选择了较为稳妥的双手举起孩子,小部分人则抱着孩子的腰向上抛了抛,而显然他们两个人不打算这么干。
冬阳率先到达了感应器前,双膝微弯两手在身前并掌,低喊道,“来!”
姿态迅捷的白发男孩儿一脚踩上了她的手,冬阳将他向上一抛,五条悟登时借力腾空跃起——“砰!”
感应器的最高点亮起了红线,并不是五条悟跃起的极限,而是“摸高”的极限,他在空中翻转了身形,仰头平摔了下去。
气流的呼啸声过去后,冬阳稳稳的接住了他。
这说是亲子活动,更像是一场赌命战斗,两个家伙莫名其妙的认真起来,在场内飞快移动,并一连做出出人意料的成绩。
观众席上的侍卫擦着脸上的汗,一人拿出了自费购买的应援棒,声嘶力竭的喊道,“悟少爷!悟少爷加油啊!悟少爷就是最强的!”
他的同伴对此大跌眼镜,“啊…我们真的要这么喊吗?”
“喊啊!你不给他喊给谁喊?”
男人挣扎了一下,“……好丢人。”
同伴喊得更加卖力,“悟少爷悟少爷悟少爷!!!”
半分钟后,他的身边站起了一整排的应援棒,他们用最短的时间写好了应援词,并气势磅礴的吼道,“悟少爷必胜!悟少爷最强!悟少爷天下第一!悟少爷悟少爷悟少爷——!”
冬阳:“……”
五条悟:“……”
场面一度很疯狂魔性,导致商场内还没走的人全都好奇的跑来围观,来看看是哪个富家少爷高调出游了。
活动举办方高兴的喝了口茶,下一秒就把茶喷了出来。
那个女人,那个看上去柔柔弱弱,脸漂亮到像一朵娇花的女人一拳就把拳击测力器打爆了!
打爆了之后还转过头无辜的对他说,“啊,抱歉,我不知道这玩意儿上限多少。”
坏了吧!是机器坏了吧!
女人很冷静的对他说,“我觉得这机器坏了,需要我赔偿吗?找那几个傻大个儿。”
举办方:“…………”
接下来的项目也赢得没有悬念,冬阳领着五条悟乐颠颠的去领奖品,
前台的黄毛愣愣的唤了句,“冬姐?”
五条悟刷的看了过来。
冬姐?冬阳?妈妈的另一个名字?
一时间,五条悟想到的是别人对他说的:你妈妈和爸爸离婚了,她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
顿时,五条悟的目光犀利起来,眼尾上挑充满攻击性,但因为那张圆润稚嫩的脸,莫名有些像竖起毛的小猫。
黄毛完全没注意到五条悟的“敌意”,他激动的说道,“冬姐,我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冬阳:“?”
冬阳打量了下他的脸,才把他和当年那个给她健身教练工作的飞机头少年对上号,“呆木?”
黄毛把奖品往旁边一推,向前探身去拉冬阳的手,“冬姐,你出现了就好了,我有很多话想……”
五条悟一把抱住冬阳的腰,“妈妈,他是谁?”
冬阳:“?”
黄毛:“?”
第30章
“妈妈你说要带我去看星星的。”
“妈妈你还说今天晚上给我讲故事,没有空理这个大叔的。”
“大叔你找我妈妈有什么事情吗?”
年仅十八岁的黄毛震惊了,“冬姐,这是你的孩子?”
冬阳诧异的看向五条悟,很快意会到了对方微妙的独占欲,顿感有趣的眯起眼睛,她撸上五条悟的脑袋,面不改色的说,“嗯。”
黄毛来劲了,“小朋友,你该叫我哥哥,不是叔叔。”
因为冬阳的默认,五条悟朝黄毛吐了吐舌,“大叔你明明长得很老。”
黄毛:…我,我靠,这小鬼??
他看向冬阳,沉默了:嗯,嗯,不愧是冬姐的孩子。
黄毛决定不和小鬼一般见识,他用热络的语调说,“这孩子真是继承了你的运动细胞啊冬姐,强得可怕,而且长得特别像你。”
这就纯粹睁眼说瞎话了,五条悟和冬阳长得没什么相似点,他的眼睛大而圆,眉眼舒展而精致,而冬阳的眼睛偏挑,想要营造无辜感需要刻意的抬高眉毛,硬要说的话,他们两个的嘴巴和颌面还算相似,其他能让人联想到母子的点大概只能靠神态和互动。
但冬阳乐得听这种话,五条悟也是,他甚至一下子对黄毛敌意大减,觉得对方非常有眼光。
礼物被冬阳拿在了手里,她留下了黄毛的联系方式,并给了他自己的备用号码,说有空的时候就会联系他,黄毛虽然感觉有些可惜,但一如既往的听话,他匆匆对冬阳说道,“我希望能快些,因为我感觉那些人越来越疯了。”
那些人是谁?正在向黑手党靠拢的不良团伙。
黄毛心有戚戚道,“我现在是半退出的状态,但是我和他们的关系很复杂微妙,不是很想参与,想退又退不出……或者说,其实我不敢退出,因为我总感觉…总感觉……”他摸上脖子,给了冬阳一个很隐晦的暗示眼神。
作为不良团伙转型阶段,组织的高层一定警惕到神经质,任何在这种特殊时期退出的成员就算不是叛徒,也有可能去向警方举报,是不安定因素。
“我知道了。”冬阳平静道。
曾经一起热血的扬言要称霸京都日本的青少年渐渐发展到入魔的阶段,不管怎样都让人唏嘘。如果不是因为那几声冬姐和他们曾经望过来的敬重且真挚的目光,冬阳懒得管他们的地下组织发展成什么样了,那是警察该头秃的事情。
她是黑手党的老大,但不是见一个黑手党组织就想要,不过既然掺和了,那就握在手里。
晚上回去时稍微费了点儿劲,因为他们母子的表现太突出,活动主办方想拉他们做个采访,还有星探递交名片,不管是找五条悟当童星还是找冬阳当女星又或者他俩一块出道的都有,总之热情万分的想签下他们,冬阳拉着悟左拐右拐的逃出人群,悟觉得好玩,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冬阳,他俩像是偷腥的猫一样相视一笑。
冬阳骑上摩托车,五条悟坐在她前面,贴贴实实的靠在她的怀里,摆弄他得到的“礼物”。
奖牌的做工很细致,一个摆件没有什么实质用处,但它是五条悟第一个靠某种非家族形式独自得到的东西,它的意义就足够特殊,所以他稀罕的看了好久,还决定把它挂在自己的窗前。
摆弄完了,五条悟觉得脑袋有些累,他戴上眼罩,问道,“你有很多朋友吗?”
他感受着冬阳说话时胸膛细微的颤动,对方的声音温和的在耳边响起,“是啊。”
“都是在外面交的吗?”
“家里也有,像是千风叔叔和早春阿姨,不过外面的朋友和家里的朋友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嗯……比如,成长环境不同,灵魂的底色不同,性格和见解不同,他们不是通过你的家族和背景认识你,而是先以对你完全无知的状态接触这个人,从你的外貌,神态,言行,来认识你的。”
五条悟很是好奇,“那要怎么成为朋友?”说到这儿,他郁闷的撇了下嘴,“说到底,‘朋友’是什么?”
冬阳沉默了一会儿。
当然,“神子”没有朋友。
同龄朋友更不太可能。
在五条家能和五条悟成为朋友的,一定摒弃了所有预想和偏见,无视了家族倾灌的理念,以叛逆且奇迹的方式出现在五条悟的世界里。同时,他最好和“六眼”一样特殊,起码在这个咒术世界中不能平庸——天赋的鸿沟所带来的影响会随着年龄越拉越大,幼时尚且能“天真无邪”的相处,聊“孩子间”的话题,可长大后,他们会因为身份问题越来越疏远,弱势的一方会自卑,嫉妒,自惭形秽,会因为经历的区别和目之所及的世界而失去共同语言。
冬阳并不否定纯粹的感情或许能跨越这些隔阂,但是拥有纯粹感情的那个人本身就很奇特。
冬阳把族里孩子的性格和天赋过了一遍,遗憾的发觉并没有“合适”的。其他咒术世家呢?
家族之外的“朋友”或许会有另一种可能。
因为他们不会理解“神子”的概念,没有“强者”的划分,他们生活的世界也是五条悟没有接触到的,“神子”要站在天上,但也要脚踏土地,真切的走入人间。
那就先看看其他咒术师家有没有没被污染的好苗子,再让悟试探的接触一下普通人的孩子。
思绪断在这里,冬阳含着笑意问道,“你想交朋友吗?”
“……不知道,我觉得有些无聊。”
冬阳发现了,五条悟经常用“无聊”里形容自己的感受。
有些是真的没有兴趣,有些是不知所措后的逃避反应,用“无聊”来掩饰自己的不解茫然。
“放心吧,你很可爱,真正的朋友会自然而然的靠近你的。”
五条悟因为冬阳的那句“可爱”而脸色微红,他小心的压下因为雀跃而上扬的唇角,然后感觉自己嘴边的肌肉都有些发酸了。
冬阳又问,“刚才为什么用那种方式打断那位大叔的注意力,你吃醋了?”
“吃…?我才没有。”
“好吧~”
五条悟仰了仰脸,他贴到了冬阳温暖的皮肤,还问道了若有若无的香味。
母亲的味道……令人安心。
他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承认啊?”
冬阳低头,声音坚定且坦然,“我为什么要否定?”
“!!”
五条悟觉得,他一定超级聪明!
他妈妈一定有难言之隐,但是没关系,他超级聪明!
他完全能听懂妈妈的潜台词!
一定是家里那些讨厌的大人威胁妈妈,他完全能明白——
神子望向前方,漆黑眼罩后的眼睛泛着幽蓝的光,神色也寡淡起来。
——他能看出来,那些目光中的“争夺”。
他们重视他,也在“控制”他。
既然刻意消去“父母”的存在,便是忌惮他的选择,干预他的倾向。
他喜欢谁很重要吗?
很重要。
冒犯他的孩子会连同家长被驱赶出族地,那么他喜欢的呢?
会被“驱逐”吗?
在日复一日的控制中本能察觉到家族意图的神子轻轻搭上母亲的手,“我会变得很强大。”
“我会保护你的。”
奇异的,不知是不是巧合,五条悟说出了冬阳上次见他时最后听到的话。
我会变得很强大,我会保护你的。
她因这句话动容到心脏跳入擂鼓,突然单手离把捞住五条悟的肚子,狠狠用下巴蹭了蹭他柔软的头发,“哈哈哈哈好,好孩子!我感动到要哭出来了哦!”
五条悟笑着抱住她的手臂,“好痒啊嘻哈哈哈……!”
好好长大。
我的孩子。
不用急切,因为我会强大。
你只需要耐心的,幸福的拥有每一天的体验,来感受这场非凡的人生。
……
…………
有了,冬阳开始隔三差五的带着五条悟满城转,他只要下了课就几乎全是空闲时间,发觉这种出门体验并不是独一次后,便也变得耐心许多,还会和冬阳讨论出门穿哪件衣服好。
但是孩子的审美多少受到成年人的影响,五条悟渐渐喜欢上了英伦风格的服饰,偏好的起点是因为冬阳在他穿上小腿袜小皮鞋时海豹鼓掌夸他可爱。
好!妈妈喜欢!妈妈觉得他可爱!
五条悟扭头就一本正经的对侍女说,“我要这种风格的衣服,全部,全部。”
侍女:“……”
她的少爷拽着一张脸,看她在发愣于是强调道,“要全部。”
侍女:“……好的。”
冬阳有意识的让悟和普通孩子接触一下,悟的受欢迎程度在哪儿都没低过,他太过耀眼,发色,瞳色,长相,衣着,常常与周围的孩子格格不入,每一次都能迅速的打入孩子们的群体。
五条悟很快从周围人的反应中意识到了自己长得很好看,然后——
“我不想和他们接触了。”
那天傍晚,白发男孩儿站在冬阳面前,平静的说,“很无聊,真的。”
很无聊。
冬阳听他说,“我只要和你待在一起,和你一块玩就好了。”
冬阳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即便他和普通孩子之间有体力和智力的差距,五条悟也不该态度转变得如此突然剧烈。
她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轻抚上悟的脸,“发生什么了吗?”
五条悟摸上自己的眼罩,“他们叫我瞎子。”
冬阳眼神一滞。
“那要换我之前给你说的墨镜吗?”
五条悟抿紧了唇。
墨镜是冬阳很早就提议的,但是他每次出门都选择了戴眼罩,因为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摇头说道,“并不是这个的关系。”
“是嫉妒。”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孩子最纯粹的恶意。
发觉他的出现夺走了所有人注意的孩子王在发现他戴上了眼罩后,用最厌恶的语气对他喊,“为什么戴眼罩,耍酷?略略略幼稚的家伙!还是说你的眼睛有毛病?该不会慢慢就瞎掉了吧——!”
那一刻五条悟感到了愤怒,厌烦,无趣。
眼睛是母亲给予的,他因为对方言语中的轻蔑和侮辱而感到愤怒。
恶劣无礼的攻击他的人,他觉得对方的灵魂底色是灰色的,脏的,所以感到厌烦。
轻易被外表夺去注意力的孩子,和被夺去了注意力就释放恶意的孩子,他觉得无趣。
“我把他打了。”
五条悟对冬阳说,“我觉得和他们相处还不如和咒灵拼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