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短短三个月,冬阳只是三个月没在,她哥哥就把港口mafia作到要破产的程度。
与其他组织的矛盾激化,军火库资源紧张,还解除了和GSS的保障条约以致和这个海盗组织发展到如今势不两立的局面,地盘也急速缩减,底层人员的管理也疏忽,这一个月来就有三起惊动市警的暴力事件,市警因为港口mafia的发生而变得神经兮兮,整个加强了对城市的排查和警备,想来她要是再晚来几个月,她的部下们就要提着菜刀去和敌人拼命了,到时候别说是葬身于火拼中,港口mafia的人可能还会聚众自尽或者叛逃,整个组织沦为横滨的都市传说。
领地都可以再抢回来,资源也可以通过签署新的合同积攒回来,与其他组织的矛盾激化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都是虎视眈眈的野兽,谁也不想退步。冬阳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稳定港口mafia内部的局面——那两个霸着权力有篡位势头的干部,可以有新的人顶上他们的位置。
冬阳和兰堂见了一面后就离开了,她开始着手于调查GSS的行踪和内部情报,行踪是明面上可以靠观察记录的,比如在他们的海边总部——身为跨国海上安保公司,他们当然拥有船只——周围放风,靠他们的巡逻人数和装备来推算他们的总体战力,以及总结出他们的薄弱处。
视察的地点是中也提供的,因为擂钵街也建设在海边,“羊”和GSS同样经常有冲突,在人流混杂的贫民窟中办事更容易些。
内部情报的获取也不难,可以抓他们的落单人员进行严刑逼供,也可以趁机摸入他们的内部调取档案。
只是时间紧迫,冬阳放弃了做卧底的打算,她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引得GSS出动了一队人来伏击她,枪声是擂钵街最不缺少的噪声,冬阳如愿等到了一伙儿人。
飞来的子弹裹挟着红光被羊之王反弹了回去,中原中也不知晓冬阳的计划,凭借着对多次袭击羊的GSS的憎恨和以防漏网之鱼报复的警惕,他投射回去的子弹没有任何留情,统统射穿了敌人的身体。
“等等中也!”冬阳发觉连最后一个活口都要没了,冲过去伸出胳膊一挡——
“砰——”
可喜可贺,她的胳膊现在是安装了防护板的铜臂,子弹被弹飞了出去。
“冬…!”
中也看她突然冲出去时惊了一下,随后他有些气恼,“不要命了?你为什么要救他?”
“要留活口啊。”冬阳解释,“在敌人出现时,留一个或两个活口能套取更多的情报。”
说着,冬阳回身掐住男人的脖子,干脆利落的卸了他的下巴,并对中也说道,“看,还要以防他们自杀,这人的牙齿里有毒药。”
“……”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站在了冬阳身边,看她把男人齿间的毒药取出来后,“啪”的又把他的下巴给按了回去。
男人的五官因疼痛而扭曲在一起,他看着两人的目光带着恨意和惊惧,随后瞥向了被踢远的手枪。
冬阳对他说,“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我会放你离开。”
……
然而过了半个小时,男人死咬着情报不松口。
冬阳把他绑在擂钵街一处无人的集装箱内,拍手从屋内走出,中原中也正插兜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冬阳估计他在外面听这么久的惨叫声也会烦,她走到对方身边,轻笑着随口问道,“是不是对我们mafia的做法感到不适?”
赭发少年瞥了她一眼,随后嘁了一声,“白濑他们也干过这种事,只是没你那么熟练而已。”
“我的技术还不是最好的。”
中也眨了眨眼,忽然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问,“留两个活口是为了什么,防止他们说谎吗?”
“对,可以对照口供,毕竟他们很大概率会提供给我假的情报,不过最直接的作用是靠同伴的性命威胁他们。”说到这,冬阳意味深长的看向了中也,“但是这个方法其实在里世界属于效率低下的那种,唯有对你这种人是专攻。”
中也的表情就像吞了毒药一样复杂。
随后冬阳猛地揽过了他的肩,笑嘻嘻道,“我是在夸你。”
中也挣扎的推她,又总是顾及她受伤的手臂而不敢做大动作,“啊啊你在做什么恶心事,你在安慰我吗,快点儿放开……”
“中也,你在做什么?”
突然,有个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两人回过头,就见一个粉发少女目露惊恐和怀疑的看着他们,“那是mafia吗,你在和mafia在一起?”
中也站起身,冬阳也顺势松开了手。
“柚杏,你先回去。”
柚杏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道,“所以你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去救白濑吗?”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白濑他没事。”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了?他现在还好吗,如果你见过他,那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
冬阳识趣的走到了不远处,背过身去不听不看,把空间留给中也和他的同伴。
那边大概聊了五分钟,柚杏似乎还哭了,冬阳假装听不见但其实听得见,她听那女孩子很担心同伴,听中也耐心安慰她,并有些纠结的解释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柚杏可能信了,她离开时还说,“都怪我没有劝住他们去偷酒……如果他们能少惹些事情就好了…中也,只要你还向着我们,还是我们‘羊’,我们就会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的话很奇怪,离开时还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冬阳,给了中也一个无言的眼神。
中也:“……”
冬阳走回来,无视莫名沉重的气氛,玩笑道,“呦~你很受女孩子欢迎嘛。”
“……你在想什么,我们是同伴。”中也转移话题,“那我们抓住的人什么都没招怎么办?”
“没办法,放回去。”
“放回…去?”
中原中也凝神,“你是想散步谣言吗?”
他这个时候的机敏让冬阳愣了一下,随后坦然的笑道,“是啊,我要让GSS的人知道,羊之王中原中也和港口mafia联手了,你看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们可能会突然急躁忌惮起来,会向干部市谷枫久求证,会质问其合作的真心,会逼迫对方拿出诚意和结果来——他们越急,露出的破绽便越多。
“……”
中原中也凝视着冬阳的笑脸。
明明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深沉有心机的模样,不拘小节且大大咧咧,却总是出人意料的细心,所做的事情从来都是有后路的。
那双眼睛似乎一直都神采奕奕,自信且坚定。
港口mafia的……下任首领。
冬阳挑了个时机把GSS的人放走了,对方只以为是靠自己的坚持才幸运的逃了出去。
冬阳继续挑着时间段盯梢,然后每天在自己的衣服,机车,或者买来的各种东西里检查出定位器,再当着中也的面丢掉,他们甚至还养成了数定位器的习惯,并已经把它当成了某种竞争游戏。
靠掳人套取内部情报并没有成功,有可能是他们的首领下了死令,也可能是他一个基层人员并不知道首领在和谁合作,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说到基层人员,这同样是冬阳感到头大的事情,港口mafia因为管理层的混乱,有不少人借着手中的武器惹是生非,警察整天都不合眼,就为了抓住他们的小辫子。
但是,这同样是一把刀。
要知道,最恶劣的暴力事件往往需要使用热武器,而港口mafia内每个人的武器都是限定的,能够有余力挥霍于暴力的只有能力被认可的“机动组”,机动组的人也因为常常被组织火拼而对于伤人一事没有心理顾忌。机动组曾经属于冬阳控制,现在已经被干部失野卯要走。
他们每个人的习惯,冬阳都知道。
所以——
“我要把他们送到警察的手中。”
她说道。
听到此话的中也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他们……不是你的同伴吗?”
“同伴?是啊。”
“他曾经的确是我的同伴,我的战将。”
“是这和他如今背叛我,背叛组织的条规并不冲突。”
中原中也表情怔愣,他觉得心口像是有什么在酸涩着膨胀。
“你要,亲自解决他们?”
“那于情有些不妥,对吧。”冬阳并没有犹豫,“我是港口mafia,是他们曾经的上司,做出这种事情来只会让部下们非议,即使刀没有落在他们头上,他们也会不可避免的觉得失望心寒——所以,这种事情不适合由我亲自做。”
“那么你要……”
冬阳弯了弯眸,“有个人可以以普通民众的身份检举他们,并且我发现他有一颗聪明绝顶的脑袋。”
中也问道,“谁?”
“太宰,太宰治。”
太宰治。
一个主动向她投诚的少年。
他找来时,鸢色的眼睛里有精明的打量和好奇的跃跃欲试。
在冬阳开始调查那些mafia引起的暴力案件时,他便起了兴趣,并自告奋勇的说自己能当那个重要的“节点”。
此次内部争斗中的,那位mafia之外的“当事人”。
冬阳熟悉他的部下,也能通过内部情报网来得知他们接下来的任务,能探查到失野卯的行踪,然后将那些证据交给警方。
但那个行为在mafia中已经属于阴险狡诈的叛徒之流,虽然在这种动荡时期做同样事情的人不在少数,但冬阳不想让自己有把柄。原本她是想把情报打包交给一个蓄意叛逃的mafia成员,推动他办这种事的,那个叛逃者极有可能会依赖这份情报向警方索取保护,因为他自己逃跑成功的几率微弱渺茫。
太宰治的出现完全属于意外。
他当场向冬阳展现了自己的推理能力,指出一起暴力事件中,用枪杀了两位警察的人是机组B组的花沼,包庇者是其好友。因为那个人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拒绝了出勤任务(这在考勤手册中公开记录着),称身体不适,却有去酒吧的消费记录,而那次任务中,有一人申请的子弹补充数量几乎是他人的二倍——因为他把多余的子弹给了花沼。
“以此类推,机动组将会变成港口mafia的笑话,首领会斥责干部失野卯的管理不利,然后,你便能顺理成章的将机动组的控制权拿回来。”
平静的说着这些的鸢眸少年沉沉盯着冬阳,“如此,你的两个竞争对手都将失去最大的王牌,然后上首领那边的黑名单。”
而冬阳若有所思的注视着他,“你想要什么?”
“只是想要一份人情罢了。”太宰治说,“港口mafia下任首领的人情,一定很值得。”
她的直觉一直在感应着,对方说的‘想要人情’或许不是真的,但起码此时的用心是真的。
所以冬阳同意了他的提议。
……
“太宰治?那是谁,你另一个部下?”中原中也挑了下眉。
“你很好奇吗?”冬阳忽然说道,“为什么要好奇这种事,我要是失败了不也是一个mafia失败了。”
中也张了张嘴,就听冬阳自动补全道,“但是的确,只要我们斗个你死我活,对‘羊’来说就是最好的。”
“……”
中原中也沉默了。
的确。
似乎的确是这样。
“没关系,这是必然的。”
冬阳直勾勾的盯着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因为这是走上首领之位的必经之路,那可是组织的首脑,是唯有胜利者才能站上去接住的荣光。”
她怀着这样的信念和觉悟。
“港口mafia绝对不能落在他们手中,因为他们只会像现任一样憧憬暴力,将横滨变为更为混乱的城市,让组织成为其他势力联合起来也一定要铲除的毒瘤。”
“为了组织的生存,我会抛弃掉那些腐败的叶子。”
中原中也怔怔的看着她。
他倏然移开了目光,却很快又悄悄将眸子转了回来。
冬阳已经转过头去,浑不在意的用一个略显扭曲的姿势蜷缩着,拿着望远镜盯梢GSS了。
过了会儿,中也哑着声音说,“如果你成为了首领……”
“我成为了首领?”
冬阳笑了笑,“我邀请你来我的继任仪式,你敢来吗?”
“话说得这么满,到时候输了怎么办?”
“输了的话你的同伴也不会被当成我的‘遗物’处理掉的,我已经叮嘱好人了,时间一到他们就会被放回去。”
中也下意识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他发觉冬阳并不在意这种事,于是他调整了下姿势以防被GSS发现,悄无声息的凑到了冬阳身旁,“那我等着瞧了。”
作者有话说:
宰是预测到了这场内斗的胜利者,于是提前跑路(?)其实就是试探,掺和一jio()
第22章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这是中原中也的想法。
把从GSS抓的人放回去后,冬阳想过找一个人伪装成有意向与GSS签署安保协议的商人,但是因为太宰治去办别的事情了,她和中也的脸在GSS那里已经上了黑名单,所以这个方法PASS。
冬阳甚至想过把自己打扮成男人,但是难保GSS有先进的警备系统,若是有热扫描仪,她当场就会露馅,且她独自一人接触GSS的高层有风险,带上中也的话,因为对方完全没有经受过商务谈判之类的教育,还有一张明显带着稚气的脸,充当背景板又显得多疑,所以同样被PASS。
于是最后,冬阳用三天的时间谈查出了GSS防守薄弱的时刻,和所有非法组织一样,GSS也倾向于在夜间行动,毕竟白天是市警的地盘,作为白天与黑夜的交界线——凌晨,太阳都没有生成的凌晨,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
他跟着冬阳潜入了组织的基地,对方像是已经知道GSS的地图般前进,为了避免发生冲突,他们钻入了通风管道——这点上中也觉得冬阳似乎想要调侃他,但是最后也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
他们潜入了档案室,格外顺利的找到了GSS与港口mafia干部私下签署的合同,其中的条约包括各种倒贴钱,将走私来的武器分三成给GSS,必要时刻给予GSS援助等——以港口mafia的力量,铲除掉GSS并不需要苦战……甚至于说相当轻松,然而GSS却能在横滨舞到现在,市谷枫久功不可没——由此,反向找证据也变得简单,冬阳可以去调查干部市谷枫久的个人资产,以及用来采买武器的公款是否物尽其用,军火库的补充是否对得上账。
“他干得比我想象得多啊……”看着这份资料,冬阳咂舌,“这要是被我哥知道了,他能气得要么在床上跳起来要么背过气去。”
“哪种好?”
“哪种都不好,我觉得结果都是他要死了。”
“……”中也一时不知道这种时候是不是该…安慰?安慰一下冬阳,毕竟他们两个人是兄妹不是吗,但是港口mafia的首领,哈,他死了最好!
更何况冬阳似乎也不是那么在意这种事,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都是在等着她哥死掉她上位吗?
想到这,中也甚至好奇他们兄妹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他也心直口快的问了,“你被人追杀,你哥不管吗?”
冬阳抬头,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你觉得他为什么不管?”
“忌惮你吗?他害怕你年轻,夺他的位?”
“这点也有,不过嘛——”
港口mafia的首领,也不仅仅是这种程度。
冬阳沉默了起来,她抬头看了看被红色的阳光照射的海面,海水仿佛被浸了血一般。
突然,冬阳转移了话题,她睁圆眼睛凑近中也,“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能在GSS的总部熟练的爬来爬去吗?”
中也因为她的突然靠近神经一炸,他连忙崩住脸色,“不好奇。”
“其实是我在放跑的那个人身上安装了定位器和窃听器,我把那玩意儿塞入了他的皮肉里,然后依靠他在总部行走的路线和时长……”
“啊啊我都说不好奇了!”
赭发少年忽然激动起来,“我说你,到底为什么对我一点儿都不设防,我们如今的保护关系是由扭曲阴险的交易开始,这几天你并不避讳向我…我这个港口mafia的敌人展现港口mafia内部的一切,逮住机会就告诉我……告诉我你的计划,你的…你有教学瘾吗?”
他话说得有些吞吐,颠三倒四,但中也难以将自己的想法和感觉裸露的表达出来。
冬阳静静的看着他,“要直白些说吗?”
“……什么?”
“我觉得我们挺合拍的。”冬阳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笑嘻嘻道,“去吃棉花糖吗,吃完我们就能顺路到街机店,你上次破了我的记录,我们再来一次。”
中也脸色古怪,像是无法拒绝又心存芥蒂,可他现在总是要跟冬阳绑定的,因为那个“扭曲阴险的交易”。
“……离我远点。”
“小气的小家伙儿。”
“想被重力碾碎吗混蛋!”
“你第一次对我说这种话哎,但是提前告诉你,我的内脏里事先塞入了一个芯片,你对我使用重力异能它便能感应到,然后你的同伴就会被抹脖子。”
中原中也大惊,“真的?!”
冬阳眨眼,“骗你的。”
中也:“…………”
***
也就是在三日后,“战争”打响了。
冬阳准备好了所有的证据,一份提交给了首领,复刻了几份送到了另外几位干部的桌子上,为了防止市谷枫久鱼死网破或者应激潜逃,她特意挑选了对方秘密去会见GSS首领的日子里发起反击…或者说背刺?怎么都好,反正他们如今已经撕破了脸,要在市谷枫久不在总部的时候,将他的名声彻底毁灭。
她对首领说,“我在潜入GSS总部刺杀他们首领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个,BOSS,他竟然和GSS私下有密切往来。”
她哥如她所想激动异常,“杀!杀掉他!全都杀死!GSS!让他们从横滨消失,从我的地盘上消失——!!”
他激动得面色涨红,咳嗽得肺都要出来,私人医生森鸥外沉默的给他来了一针镇定剂,在即将离开时被首领一把抓住了手腕,老人眼睛猩红,神色癫狂,“医生,杀掉他!把他们都杀掉!!”
冬阳因为这个举动瞳孔微缩。
她收回伸出去想要搀扶的手,按道理来说,这个屋子内,首领会第一时间抓住她,命令她杀掉市谷枫久,铲除GSS。
冬阳看向森鸥外。
男人察觉到他的视线,用一种极为清澈的目光看了过来,紫红色的眼睛里似乎藏有无奈,他带着苦笑意味说,“冬大人,首领的身体不宜情绪过激。”
“我知道,你好好照顾他。”冬阳面不改色的说,“还有……BOSS,最近发生了另一件事情。”
另一件事不是冬阳说的,而是由那些下级层层反馈的。
并不是准备充足等事件累积到一起,而是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日日在首领的耳边说,有多少人被市警抓住了把柄,有几个地下交易点被军警一窝打尽,刚分派下去的任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失败……
如此,首领一开始还在骂那些市警和军警竟然敢惹他港口mafia,后来就开始大骂特骂那些部下是废物,竟然连当初被他耍得团团转,对他胆战心惊到睡不着觉的官方给逮住了。
骂到最后,首领忽然死死的盯住了冬阳。
他深深的望着她,突然闭上了眼睛。
“冬阳……”
他仿佛拥有了片刻的清醒,
“解决掉他们。”
“港口mafia的首领——是无比强大的。”
“以你个人的名义除掉所有阻碍港口mafia的组织,向世界展示,我们港口mafia的下一任首领,是多么强大的存在吧。”
……没错。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在用最后的任务,逼迫冬阳展现强大。
冬阳走向前,向暮年之后少见的展现出了魄力的首领行了一个恭敬的单膝跪地礼。
“是,BOSS。”
……
……
当天晚上,她便冲去了GSS的总部,那里已经遍布打斗的痕迹——市谷枫久带的人和GSS的人发生了火拼,他们两个谈崩了。
那是当然的,他们之间的信任本就只是一层纸,冬阳只是外部挑拨一下就破了。
GSS的总部已经没剩多少人,被全面剿灭不太可能,但是逃走的必定翻不起大浪。冬阳特意在现场多转悠了一会儿,好让那些其他势力闻风赶来。
“虽然我觉得我的名号很难听,但是嘛——”
冬阳抛下最后一个油桶,回眸看自己精心布置的现场,“还是很好用的。”
“砰——!”
“砰!砰!砰!”
冲天的火光吞没了一切,GSS的总部是类似游轮那般的蛋糕型建筑,火焰一圈一圈的相继爆开时,便犹如一朵盛开的玫瑰。
中原中也插兜看着这一幕,忽然想到,
谁的手笔?
别人会以为是谁干的?
黑雨中的红玫瑰啊。
***
市谷枫久立刻被判为了叛徒,追杀者是冬阳。
干部失野卯也在同一天失去了对机动组的控制权,他被罚了钱,然后因为没忍住在面见首领时多讲了些自我开脱的话,被气急败坏的首领撤了职——动了干部的位置,即便是首领也要谨慎的掂量掂量,但是首领已经疯疯癫癫,才不会顾及这种事,并且他会将烂摊子交给冬阳。
从首领室出来后,失野卯脸色漆黑,他大吼大叫着去扯冬阳的领子,“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想要什么,你命令我就是了,何必把我逼到这个份儿上——!”
他冲动的靠近被雨阵拦住,原地踏步着朝冬阳喊,“冬阳!你这个疯子!”
冬阳朝他摆了摆手,“太失态了失野干部…啊抱歉,你已经不是干部了。”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气焰,现场有一堆看热闹的部下,冬阳定定的说,“我是港口mafia的下一任首领,当然要为组织肃清内部的奸细和蠢货。”
在场的人表情几乎都凝固住,他们僵硬的看着她,随后竟然默契的低下了头,神情也变得恭敬起来。
港口mafia的下一任首领……如今已经板上钉钉,没有意外了。
也就是在港口mafia的内部动荡从高潮演变为人人不敢议论的后事杂谈时,
首领死了。
是自杀。
似乎是觉得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更为体面,他如今只能躺在床上,连起身上厕所都难,几乎是半瘫的状态,他享受半生的名誉和权利,无法接受自己的暮年如此窘迫难堪,于是吞枪自尽了。
冬阳赶回去的时候,组织已经为他在教堂举办了庄严的追悼会,组织里几百号人全部来了,教堂内站不下就排在门外,清一色的黑色西装,他哥躺在棺材中,面容安详,完全没有生前疯疯癫癫的模样。
第一个发现首领自尽的医生站在棺材前,位置象征着死者的“亲属”。
他的旁边是所谓的“医生助理”太宰治,但是冬阳在前几天才从雨阵的口中得知,太宰治其实是首领找来的,拥有稀缺异能的人。
她哥为了救助“或许受了异能攻击从而昏睡不醒”的妹妹,找来了“异能无效化”的太宰治。
所以太宰治的地位在港口mafia里一直很微妙,他不属于港口mafia,却有一定限度的行动自由。
冬阳走到棺材旁,垂眸看着里面的老人。
吞枪自杀,头颅从口腔被射穿,面部保存完好,死相应该不算难看。
冬阳拍了拍棺材,就像年轻时拍了拍她哥的肩,“不知道在教堂里给你超度能不能送你早点儿出地狱啊老哥。”
他的部下们神色肃穆,有的悲戚,但是细细看下去,他们的哀伤与怀念之中还掺杂着庆幸和解脱之感。
暴虐的首领终于离开了。
曾经他们追从的背影,在最后时期消磨了他们的热诚,使他们长期处于恐惧和生死危机之中。
那么现在……
他们将目光落在了冬阳身上。
气氛开始微妙的发生变化,有什么在暗潮涌动。
忽然,有人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首领的私人医生森鸥外拿出了一个东西,一个让港口mafia所有人都投去注目礼的东西。
“是首领的银之神谕。”
银之神谕,港口mafia的最高指令。
在组织中,这张纸就是权限转交书,持有这张纸的人,所说的话便和首领有同样的效力,拿着它下令的话,五大干部之下的成员便不得不听命,否则就会被作为组织的叛徒处决。
而冬阳不属于五大干部,她的地位很特殊,是名义上的组织继承人。
冬阳冷冷的盯着那封神谕。
随后,森鸥外拿出了先代的“遗书”。
肉眼看上去没有破绽,但冬阳直觉那里面的东西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极有可能是,先代首领在她昏迷时,在少主生死不明的这段时间新写下的,里面的内容关乎着港口mafia的一切,那一定是——下一任首领的任命书。
但是……
冬阳沉默着上前,定定的站在了森鸥外的面前。
紫红色眼睛的男人将目光从遗书上拿开,他划开火漆的手微微一顿,“有什么问题吗,冬阳小姐?”
银之神谕交给了谁,就仿佛将权力交给了谁。
冬阳以往会觉得这是她哥临终前拼着口气写下的,因为信任自己的私人医生而交给了他——然而现在,她觉得哪里不对。
细枝末节的地方,令她不适的地方。
这封遗书现在没有意义了。
冬阳伸手,当着众人的面夺过了那封遗书,以及银之神谕。
站在前排的重要干部和有才能的年轻人们齐齐怔了一下,就见冬阳转过身,两手握紧银之神谕,
“刺啦——”
她把那封对于港口mafia来说最高级别的任务书给撕了。
“冬姐!”
“冬阳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那是先代留下来的啊——”
冬阳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另一封,银之神谕。
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种时候,银之神谕只要有一张就好了。”
“因为港口mafia的成员不必纠结究竟要听从谁的命令。”
冬阳直接拿过一旁桌子上红围巾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把遗书放在燃烧的烛火之上——
“我是港口mafia既定的少主,一直不曾变过,是前任BOSS亲口宣布的,既然如此,一封信,一封遗书,难道能比得过他在众人面前的宣言吗?”
何必听前代的遗愿。
因为现在的时代属于她!
人心倾向于谁,谁就能当这个首领!
冬阳抬眸,站在棺材前,站在港口mafia的所有干部和属下的面前。
她颈间的红围巾红得仿佛要滴血,仿佛映在了她熠熠生辉的眼睛中。
“从今往后,我,冬阳,便是港口mafia的新任首领。”
她一字一顿,清晰的说道,
“Mafia起源于意大利西西里,而其的出现来自于意大利人在法国血腥统治下燃起的热火之心——是‘正义的反抗’,‘Morto Alla Francia,Italia Anela’,‘让法国灭亡是意大利的请求’——这便是mafia诞生之初的含义。”
“它往后发展成什么样,有几个分支,几个形态,演变成人们憎恶的黑恶势力统统不重要。”
“因为我的港口mafia如它最初一样。”
“横滨属于我们——让闯入者灭亡,是港口mafia新的存在意义!”
作者有话说:
这里的首领是真的自杀的~
第23章
自追悼会上狂恣发言后,冬阳还需要准备一个正式的交接仪式。
等到傍晚结束追悼会,她找个理由溜走,免去部下们的慰问和寒暄,和等在教堂之外的中也会了面。
中也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样,应声的语气也很奇怪,冬阳撇头打量了下他,说道,“你遇上了什么人吗?”
中原中也转过头,“不关你的事。”
“‘羊’又找到你了?真奇怪啊,你不是羊的首领吗,为什么会处于那么被动的……”
中也忽然大声说道,“我说过了,我不是羊的首领。”
他仿佛已经被逼到面前的矛盾惹得烦不胜烦,“我不是首领,我只是羊内十三个长老组成的‘议会’中的一员罢了,我只是拥有他们没有的强大‘底牌’,有‘底牌’就要担起‘责任’。”
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脸色都不太对劲,仿佛并不是他的本心,而是别人一遍遍的告诉他,用这种话来捆绑住他。或许他曾经真切的这么想过,因为他如今还会靠自己重复这种话,来暗示自己应该这么做,这么做是对的。
‘你拥有强大的底牌,你该负起责任,你要保护我们。’
这句话是对的。
那么为什么如今成为了苦涩的毒药,磨人的诅咒?
冬阳的脸色沉了下来,“中也……”
“他们的行为是‘猖狂的’‘无节制的’,已经背离了组织一开始的‘宗旨’了对吗?”
中原中也愣了愣。
“虽然我并不是羊,但我多嘴说一句,你的能力无比宝贵,而它属于你,是由你的个人意愿所支配的。”
冬阳站在他的面前,脖子上还挂着那条红色围巾,“担负起责任是我所崇尚的品格,我也会教育我的孩子成为这样温暖强大的人,但如果他被压迫,被得寸进尺的欺负,用各种伦理绑架着去做那些令他痛苦的事情,尤其做了这些还不会得到好的回报,那我会让他离开。”
“他拥有遮天蔽日的翅膀,甘愿为想庇护的人阻挡风暴,但他同样可以飞。”
中原中也眸子睁圆,钴蓝色的瞳孔中闪着明明灭灭的光。
他怔怔的凝视着冬阳的脸,有一瞬间露出了像是“向往”的动容表情。
然而很快,他就好像恢复了过来,声音里却带上了释然的笑意,“你这家伙成为首领后上瘾了吗?”
“我不是,我没有。”冬阳接连否定,“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觉得我们很合拍,我觉得你有可能是强化系,但也可能是放出系,说不定也会有特质系的特性。”
“强化放出……什,你在说什么东西?”
“另一个小鬼就不一定了,他大概率是变化系和操控系。”
中原中也一愣,他们两个人说话时,冬阳鲜少会突然提起另外的人,“另一个小鬼?”
“喏。”冬阳转头,指了指他们身后的绿化装饰林,“我溜出来的路线被他算出来了。”
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一个黑漆漆的家伙露出了身形。
怎么说呢,他现在就好像‘阴暗偷窥’的表情包。
两个少年遥遥对上了视线,然后,就像某个开关被打开了一样,他们都在对方的身上察觉到了令自己‘厌恶’的点。
中也的表情臭臭的,“那谁?”
“太宰治,我曾经跟你提过的那位。”
“也就是说是我和他一起助你上位的?”
冬阳:“?”
她愣是没想到中也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思索了片刻后说,“这么想的话…没错,我这回能这么顺利的解决麻烦,和你们脱不了干系……为什么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他,他又不是港口mafia。”
中也的敌意一滞,“他不是?”
“不是说过了吗,检举的人是清白的才最合适。”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太宰治也同样看着他。
中也觉得那个人看过来的眼神凉飕飕的,像是要一瞬间把他的身份和人格都剖析干净般的精明。
“赭色的卷发,蓝色的眼睛,绿色的夹克,身形娇小的少年……原来如此,你就是羊之王,你就是一直保护在黑雨玫瑰身边的那个‘王牌’。”太宰治用清澈的嗓音低语道,“两个心存异心的干部近乎倾注了港口mafia半成的战力都没有暗杀掉她,是因为有你在。”
中也脸色古怪,“喂,你想说什么?”
“身为羊却在保护港口mafia,你们之间的关系是靠什么维系的,人情?天然的吸引力?彼此一见如故迅速成为朋友,还是……”
中也眉头一皱,“你这家伙上来就要挖我的底细?我倒还想问问你跟踪一个黑帮老大是要做什么,不怕撞到秘密被灭口吗?”
太宰治歪了歪头,“秘密?”
他忽然瞪圆了眼睛,目光在冬阳和中原中也之间飞速游移了下,“…难道说……”、
中原中也比他还要反应激烈,没等太宰治说完就提高音量恐吓道,“喂,注意点儿你的舌头,通常对你这种人我会……”
“等,等等等。”冬阳适时打断,“我感觉你们两个有吵起来的势头,是我错过了什么吗?”
这两个人在她面前应该都还算……乖顺?
两个少年看了她一眼,顿时又将炙热的目光转向了彼此。
冬阳:“……?”
太宰治走了过来,并且站在了冬阳的身边,仿佛理所当然一般,他用一种神奇的恭敬语调说道,“BOSS,我有新的发现要告诉你,可能不能有外人在场。”
中原中也额角一跳,分明感受到了对方发来的战书,他说,“是嘛,你说就可以,因为她已经把性命交到了我的手里,所以我们的情报是共享的。”
“虽然BOSS还没有进行交接仪式,但是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质上都已经是首领,教堂外就等候着护卫队,不再需要你了。”
中原中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那就好像看完了一场电影参加了一场宴席经历了一场冒险后的离断反应般,是他不可控的,打得他措手不及。
太宰治将这一幕收入眸底,他说,“你的任务结束了,是该回去了。”
中原中也一时没有接话。
他将目光投向了冬阳,清晰的意识到……是真的。
那么他们两个算什么?的确算不上朋友吧,可一个月的相处时间不算短,他们也不像普通的雇主与保镖那般中间充满距离和金钱的铜臭味……因为冬阳轻而易举的就能打破他竖起的高墙。
所以……这段关系的结束,主动权似乎也落在了她的手上。
“好像是这样,中也,我叫人把你的同伴送回去了。”冬阳平静的说道。
一个月的时间,她封念要结束了!
念的负面制约效果即将到期,没人告诉冬阳,但是冬阳潜意识就知道,因为那是她的念能力。
中原中也插在兜里的手握成了拳。
他干巴巴道,“哦,是吗,希望他们没有饿成皮包骨。”
“哈哈,我不会这么吝啬的。”冬阳笑道,“虽然以我这个‘恶人角色’对你说这种话挺奇怪的,但是中也,感谢你这段时间的保护,不然我就不止是断掉两个胳膊那么简单了。”
中原中也哼笑了一声,这个笑声也极为奇怪,像是漏气的气球,是不知作何反应而勉强挤出来的。
他小声道,“说什么恶人角色,我和你半斤八两。”
羊和港口mafia的冲突不知从何而起。
这一次,冬阳牵制住了中也,而能成功的原因是羊们来偷港口mafia的仓库,可羊偷港口mafia的仓库是因为上一次港口mafia把他们的仓库给炸掉了,炸掉他们仓库的原因是羊把港口mafia出行的客机击毁了,袭击客机的原因是mafia和他们的人发生了火拼……
总之,他们就是一报还一报的对立组织。
似乎永远不会停止,永远会持续下去。
羊的宗旨是‘敢惹我们的人都不会放过’,而港口mafia有‘收到的攻击定要加倍奉还’的组织原则。
他们两个组织唯有签署互不干涉的协议,才能阻止这无休止的损失。
那么,就从mafia首领换代开始——
中也转过身去,声调硬硬的说道,“哦,那我就先走了。”
奇妙的,他刚才和太宰治吵架的气焰一下子熄灭了,背影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落寞。
突然,他身后传来冬阳爽朗的声音,
“有空再一起骑机车啊!”刚上任的港口mafia首领喊道,“我丢了的那辆,你是不是偷偷打修车公司的电话了,那下回的油费我出了。”
中原中也转过头,“那我要坐前面!”
冬阳面露纠结。
中原中也眸子锃亮,“不然…并排也行,我买一辆新的。”
冬阳打了个响指,“好!”
那就是和平散伙儿……不,是从一个关系走向了另一个关系的节点。
冬阳心情雀跃,这句话简直就像是某种隐喻,“那么中也,有时间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我们两个组织之间的关系。”
“比起互相争斗,达成互帮互助明显更为有利……”
“关于那个……”中也抓了下头发,“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并且,我想先等他们人齐了,一起商量一下。”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
他敏锐的发觉了“羊之王”和“羊”之间的矛盾,如果他猜想得再恶劣些,他们的羁绊很可能已经岌岌可危濒临破碎,直至一个节点,反转为鱼死网破兵刃相向。
但那毕竟只是他的某种预想,基于人性之恶的预想。
他想要靠近港口mafia,靠近冬阳也是因为这点。
与她成为盟友的目的并非是想要人情,而是说“想要人情”的话作为交易的另一方会更容易放下警惕,毕竟人所做一件事通常是要报酬的,不要报酬的情谊世间罕见,起码太宰治总觉得这种人稀少。
但是——
太宰治凝视着冬阳。
这个人很奇怪。
就犹如她刚才那番大胆的宣言般,她将港口mafia推向了一个新的位置,一个别扭的,以“保护”为准则的组织。
这可是里世界啊——
这可是,与死亡伴生,死亡是生命一部分的里世界。
她要在这种世界中谈保护?
……
那么他要看看,他想看看……
“哦,对了,你刚才叫错了,你不应该叫我BOSS。”
中也走后,冬阳忽然一本正经的对太宰治说。“你叫我冬姐就行吧,毕竟我比你大,或者你直呼我的名字也行,BOSS就算了,你又不是我的部下。”
太宰治呆呆的睁大双眼。
他指了指自己,“我不是?”
冬阳歪了下头,“不是啊,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
太宰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超级难看。
他垂下眸子急速的头脑风暴了一秒,再抬头时突然多了几分幼稚的强硬,“不行,我是先代费尽心思替你抓来的‘能令所有异能都失效’的最BUG的异能力者!”
“我知道啊。”
“是你哥哥把我抓来的!”
冬阳一拍手,“对了!这个问题我还没解决,抱歉啊最近太忙了,他抓你的时候肯定用了些暴力手段,你想要什么补偿,钱吗?可以吗?”
但是直觉上,冬阳觉得自己用钱摆不平这个少年。
太宰治表现得像被负心汉抛弃般气愤,“如果你放我离开,那么我就会被港口mafia的人当作先代的残党,他们会以为你‘驱逐’了我,如果我侥幸没被他们抓到,就会被敌对组织当作餐前小甜品一样掳走,严刑逼供套取你们的情报,又或者他们也觊觎我的能力,逼迫我做一堆我不想做的事!”
这些冬阳不是没想过,她说,“我会给你安排飞机……”
“我不要不要不要,如果你这么干了,我就往飞机的螺旋翼里投掷硬币,让上天来决定我的命运!”
拥有一头蓬乱头发的少年一改平时懒洋洋的做派,慷锵有力道,“坠机的死法,没试过,不知道我会摔倒在哪个深山老林中,还是长眠于大海深处——”
“……”
冬阳张了张嘴。
天呐,他绝对有变化系的天赋。
对方说了那么多,冬阳难以无动于衷。
因为很难得,这个少年几乎在用全身的力气在博得一个可能性。
那个“可能性”首先需要留在她的身边。
冬阳不会因为这种靠近退缩,
她整理了下自己的红围巾,“既然如此的话……帮我看一下中也?”
太宰治脸上的神情渐渐敛起,“羊之王?”
***
三天后,交接仪式顺利进行了。
各种意义上都很匆忙,冬阳也没有机会邀请中也——以他的身份出现在这种场合才奇怪,不过追悼会上的一幕他应该看见了,不然也不会说“成为首领后上瘾了吗”这种话。
冬阳的部下们这几天看上去比她还要高兴,尤其是雨阵,听说特意去和旗会的傻瓜鸟炫耀了一番,不知道是因为顺势成为了首领的心腹还是看到老大得偿所愿了,但是高兴就是高兴,这两点可以都有。
上位后,难保组织里不会有前代党,他们对前代自杀一事耿耿于怀,认为其潇洒一生不会以这么潦草的方式结束自己,还隐隐对冬阳烧了那封遗书有些怨言,“万一先代有什么隐言想要通过遗书的方式告诉我们呢?”
为此,冬阳早就有准备,她留下的遗书的残缺一角,这张纸在要燃尽时被她徒手掐灭了火苗,现在边缘焦黑一片,“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窥探物体记忆的异能力者,如果你找到了他,我就让你看看它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到那时你再来质疑我。”
部下吓得脸色一白,“BOSS,我并没有质疑您的意思。”
冬阳说,“那就闭嘴。”
“……”
“当然,我说的话仍然有效,如果你找到了那样的异能力者,我并不会怪罪你,还会准许你一起看那个结果。”
不过那个时候,先代的残党也没有什么值得头秃的威胁了。
死人已经不能说话,死人的遗志也掀不起大浪,他们就算想以这种事指摘冬阳做的不妥,也没有权力惩戒她。
交接仪式后,多亏了她在她哥死之前做的那些事,组织的事务还没有累积到令她抽不开身的地步。
念的制约已经彻底消失,冬阳迫不及待的就在自己的安全屋内试了一下。
以防万一,她叫人在房间门口盯着,12小时后就进来提醒她。
她有一个猜想,一个即将被证实的猜想。
冬阳很快就进入了修炼的状态,然后——
她感知到了林野间的气息。
隐约的,她还能听到早春的声音,“凭什么不行!”
“这里的东西一个都不许动——”
“什么叫我没有话语权,我同样姓五条!我是兰惠大人的心腹,兰惠大人又不是死了!”
冬阳猛地睁开了眼。
………什么玩意儿?!
第24章
冬阳深喘了一大口气,面前还是她那间安全屋,时间只过去了一个小时,她沉下心来,几秒钟后再次进入了念能力修炼的玄妙状态。
这回是五条千风的声音,“是术式,咒术世家通常都会有惩戒族人的术式,我还没接触过,大概是强制禁闭一类的,或许更糟糕?因为我看泽之的反应不太对劲,他好像认定兰惠已经死了,连检查都没有检查,还好我们两个……”
紧接着是五条早春略显艰涩的应声,“也就是说……他们本来就是想杀死兰惠大人的。”
“……”
“砰!”
似乎有谁一拳打上了桌子,“好狠的心!兰惠也是在族里长大的啊!一声不响的就要处死她,长老和家主就是这样的人吗?!”
冬阳又一次睁开了眼。
这回她气喘吁吁,有一种明显力竭的感觉——她猜得没错,她和那具身体是有联系的,更确切的说,五条兰惠是她的念能力!
如果再反推一下,或许更早,她在被库洛洛宰了之后能够拥有第二场人生,也是因为她的念能力。
她的特质系念能力是在异时空创建一个新的身份,供她在濒死之时共享生命,只是第一世时她大概死得非常彻底,所以便与那断了联系。
五条兰惠因为难产快要死了,才会把她召唤过去,由此承接‘她’的生命。
首次意识到这个关联的冬阳稍微失落了一下,因为她又一次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在拥有底牌的情况下都回不去自己的故乡。她见不到自己的师傅,也见不到她的朋友,她的朋友会以为她已死,会因为她的死亡而伤心。
但是冬阳很快就释然了,毕竟死也死这么多年了,她的朋友还会建立新的羁绊,而她也有自己的人生。
饿得不行,冬阳简单的吞了十个饼,继续修炼。
这一回她感应到的信息很杂乱,前两次起码还能听到人的谈话声,这一次却只能听到丁零当啷的脚步声,人们焦急的踩在木地板上,无法克制的遵守礼仪,隐隐有谁的惊呼和咒骂,冬阳辨认了许久,才确定这声音来自远处,起码不是在她的房间,所以才会这么模糊。
发生了什么?
不好的预感自冬阳心头升起。
三次链接都是断断续续的,仿佛在不同的时间,那么下一次呢,难道那边的时间在飞速流逝吗,还是说她能做到的也就是这种程度罢了。
冷汗自冬阳的额头滑下,她没管浸湿的衣服和力竭的身体,闷了一瓶水以防脱水,再次试图用念进行连接。
这一回,她奇异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手正被人擦拭。
身体的触觉回来了!
随后,她的手被人握住,冬阳觉得是早春。
很快,女人在她的耳边低喃,“悟少爷很想你,他一直在找你,于是长老对他说,只要他变强了就能看见你,因为你去了很危险的地方,只有他变强了你才能回来……长老用这种方式刺激他修炼,即使我们对他说不是这样的,但那毕竟是摆在他面前的唯一一条路。”
“兰惠,你看到他那个样子会心疼的。”
“兰惠,千风在寻找让你醒来的方式。”
“兰惠,悟少爷发烧了,在烧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喊‘妈妈’……”
“兰惠……”
早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且说的内容并没有逻辑关联。
“兰惠,你要抛下你的孩子吗?”
“……”
冬阳被叫醒了。
她的部下一脸焦急的看着她,“BOSS,你没事吧,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应,你在打坐吗?”
然后,他就被冬阳瞬间瘫倒在床上的姿态吓住了,女人猛烈的喘着粗气,双手勉强支撑着身体,像是溺水了一般。
“BOSS……”
“出去。”冬阳有意识的控制着呼吸,“没你的事了,出去。”
“是…是!”
安全屋的门被关上,冬阳迅速的调整好呼吸,她虚握了握自己的手掌,然后猛地朝床板一砸——
“——砰!”
部下惊得再次闯了进来,“BOSS!你没事吧?!”
他在满目狼藉中看到冬阳猩红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有着扭曲的隐忍和怒火,她的发丝因为轰击的气流微微浮动着,整个人都像是压抑低吼的猛兽般气势逼人。
男人瑟缩的顿住脚步,觉得这副模样的冬阳极为少见,即使见也不只是直面的,因为她的这副姿态只会对着敌人。
冬阳朝这边走来,男人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可是脚跟只移动了微小的距离,整个人还像是处在极北之地般冷得痛苦。
倏然,走到他身旁的冬阳拍了拍他的肩,周身那令他感到寒冷和沉重的空气登时消失。
“行了,你下班了,我去办公室处理一下公务。”
冬阳踩着皮鞋去了顶楼。
她情绪震荡得几乎要发抖,面色冷硬得吓人,但是等到了办公室门口时,那副骇人的气势已经收敛得干干净净。
不要迁怒,不要外泄情绪影响他人。
冬阳翻开了部下呈交的报告书,冷静下来好好批改,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修炼,组织的事务也不能落下,所以劳逸结合。
港口mafia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干部,首领也是刚刚上任,外面的组织对其虎视眈眈,一定觉得这是钻空子的好时机,会安插奸细或者趁火打劫。
冬阳还要审理组织内的人员调动,能力突出的升职,履历漂亮的升职,以往她哥病卧在床许久不管事,所以一定有被埋没的人才,港口mafia同时还是个商业公司,有一堆商务合作的邀约及展会,枪支弹药的补充也迫在眉睫……
不知不觉,太阳升起,冬阳把头从文件堆里拔出来,浏览了报告后她要开始挨个招人面见,以正面接触的方式来了解部下们的近况及需求。
面见的人中有兰堂,冬阳特意跟他说过,见她的时候可以穿得厚一些,但是那个法国人进入首领室的时候,还是穿得优雅且单薄。
“这是为了不在首领面前失礼。”
冻得瑟瑟发抖的异能力者用飘忽的声线说道。
冬阳失笑,“这个天气我可不会为了你单独开空调。”
兰堂也露出了浅笑,“如果那要,我可要愧疚了。”
冬阳提了一下他最近的任务量和完成情况,然后直戳了当的说,“你完全可以升上干部,干脆现在就上任吧。”
兰堂目光一顿,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冬阳的眼神后,那些话却止在了嘴边。
冬阳看出了他这片刻的犹疑,“怎么了?”
她下一秒便语出惊人,“你的记忆是不是最近有苏醒的迹象?”
阿蒂尔·兰波心头一颤,甚至有些悚然,他无法分清冬阳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她向来十分敏锐。
没错,他最近的记忆有苏醒的迹象——八年前的爆炸中,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捡到他的同伴根据他衣服上的拼写给他取名为兰堂,他身处异国他乡,完全不知自己是谁,出现在这里是做什么,八年的空白,他一个人忍受着精神上的荒芜和折磨,日日觉得寒冷刺骨。
这八年来也并非没有获得好的东西,起码他交了一个性格直爽对他赤诚的朋友,而那个朋友如今成为了他的上司,他起码不用担心自己哪天被穿小鞋,若是他真的是兰堂,他甚至要高兴于自己的才能不会被埋没。
可是,即便是没有记忆的状态下,阿蒂尔兰波都在本能的收敛着自己的异能力——那个,强大到能胜过这个组织所有人的异能力。
不,或许……
阿蒂尔·兰波看着冬阳。
与这个人的异能力比呢?他们两个打斗的话,胜者难说。
阿蒂尔的眸光沉了下去,他说,“不,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他忍着内心对自己欺骗朋友的谴责,平静的说道,“希望升上干部之后,我的薪水能够我买一个新的房子,我的住处在上次和GSS的战斗中被炸毁了。”
冬阳爽朗的笑了几声,“放心吧,我会给你分配一个不动产的,连不动产税都不用你交。”
阿蒂尔·兰波离开后,冬阳的笑容瞬间敛了起来。
哪里不对,她的朋友有事瞒她。她可是一个专业的测谎仪。
冬阳看着那份干部任命书,觉得自己是时候再做一次深入的背调了,比如去兰惠的世界找找那位法国诗人的亲友团。
对了,她哥的私人医生还在……
冬阳低眸翻到了那人的履历,照片大概是男人年轻时照的,稍有些意气风发的感觉,冬阳撑着脑袋一目十行的浏览他的资料,有两份,一份是他自己填的,一份是她吩咐部下查的,部下写的那份资料中显示,这人疑似当过战地医生,战争结束后便自己开了家诊所,处境称得上落魄,因为那间诊所又小又破,满满当当的挤着他的药品和医疗设备。冬阳看到最后一页时,发现了一封投名书。
对方想要加入港口mafia,同样是以医生的身份,这并不可疑,毕竟港口mafia给的薪水要比外面高太多。
冬阳觉得这人透着些古怪,说不上来,直觉作祟,而她现在不清楚留下他在身边时刻监视动向好,还是放任其离开自己的视线好——曾说自己为其医生助理的太宰治,应当知道更多。
冬阳想起少年曾经对她说的“我有新的发现要告诉你”,这个话题被打断了,所以顺理成章的被搁置。
以及——
森鸥外,《Vita Sexualis》。
以她在兰惠的世界所看到的文豪和其著作的联系,这个人八成也是拥有异能力的,一个异能力者甘愿只做个私人医生吗,以‘他怀有另一目的’的猜测为前提来想象的话,他接近她哥的目的是什么,谁指使的,背后之人是谁,敢深入横滨最大的恶势力组织,那么那个愿想一定非常宏大。
冬阳把森鸥外留了下来。
她按部就班的处理完公务,然后直接去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睡觉,养精蓄锐十分重要,冬阳给自己定了三个小时的闹钟。
三个小时的睡眠,她就整整做了三个小时的梦。
梦里,冬阳变成了五条兰惠,她欣喜的冲出房间找悟,目之所及却全然陌生。
宅子还是那个宅子,但陈设已经不一样了,看上去全部换了新的,院子里那棵樱花树竟然枯死了,其他绿植早就茂盛无比,它却光秃秃的,大概很快就会被砍掉。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冬阳回过头,只见一个身高腿长的青年朝这边走来。
他的发丝覆上斜照进走廊的阳光,比雪还要洁白透亮,他的眼睛是天空的延展,湛蓝且璀璨,只是望过来的眼神盛着冰冷的陌生。
他开口,嗓音是成年人的沉稳,
他用漠然且质疑的语调问,“你是谁?”
……
草。
冬阳直接吓醒了。
她吓醒后猛地坐起,迅速开始了念的修炼。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啊啊啊啊啊她的悟不能在她不知道的状态偷偷长大啊——!!!
不知道是不是修炼得太沉迷,冬阳又看到了五条悟。
还是长大版的五条悟,只是这次他穿着破洞裤,抽着烟,左拥右抱着美女,大敞着胸口一脸斜肆的俯视着冬阳。
“呦,这是哪来的?长得不错,过来坐老子怀里。”
草!!
冬阳大汗淋漓的又吓醒了。
天呐!!!
她面目狰狞的下床对着沙包框框砸了两拳头,愤然的定好闹钟重新打坐修炼。
触觉,嗅觉,听觉,接连的恢复,直到知觉回笼,冬阳动了下手指。
她刷的坐起,环顾四周——很好,是她的房间,陈设没有任何改变。
四下无人,安静异常。
冬阳起身,活动了下手脚,没什么桎梏,大脑也很清明,手机没电,身上穿着睡衣,她迅速的打开柜子换了轻便的衣服,然后咚咚咚跑到屋外。
没有。
没有悟。
冬阳接连找了好几个屋子,连千风和早春都没有看到,更没有守在院子各个角落的护卫,她冲到了院外,临边的院子内隐隐有人的说话声,冬阳向那边走去,正正和里面想要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她曾和冬阳吵过架,讽刺冬阳非术师的身份,并说其生了神子也仍然不会改变自己的处境,最后被冬阳骂哭了,如今看到乍一看到冬阳的脸,她傻愣在原地,然后捂住脸发出了尖叫。
冬阳捂住她尖叫的嘴,趁着短暂的安静问道,“我儿子呢?”
她松开手,女人的尖叫分贝更上了一层,“啊啊!!!”
冬阳:“……”
“鬼啊!!”
冬阳把她推回院子里,干脆利落的打晕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次连接能成功多久,不想和无关人士浪费时间,急切的寻找起悟的身影。
长老那里有吗?
被五条千风带走了吗?
早春去哪儿了?
找到一个岔路口时,冬阳顿住了脚步,她本想偷偷去五条泽之那里瞧一眼,此时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让她转弯。
……校场……悟开始了成为咒术师的训练,所以极有可能在校场。
冬阳毫不犹豫的朝那边跑去,直到她听见纷杂的人声。
果然,果然——!
校场上站着一群孩子,年龄不一,有的才八九岁,有的看着已经超过十二岁了。
冬阳避开人群,她想着悟的身高很可能被淹没在这些孩子里,于是在校场的边缘移动着寻找,她的目光一直看着校场内的孩子们,腿边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冬阳一惊,猛地低头——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男孩儿。
雪白的发丝,明亮的蓝色眼睛,穿着紧身上衣和宽松的运动束脚裤。
五官精致且漂亮,只是面上没有表情,如此抬头直白的凝望着她时,犹如一个情绪寡淡的人偶。
冬阳凝固在原地,
她有些不可置信,小声的唤了一声,“悟?”
面前的孩子已经六七岁的模样。
他不再如冬阳记忆中矮小,圆润的脸颊稍微有了线条,眉眼间的轮廓更为清晰。
他望着冬阳的目光并没有儒慕和爱意,
他歪了下头,问,“你是谁?”
嗓音平淡极了。
第25章
……奇怪的女人。
五条悟抬头望着对方。
那个女人正眸光热切的投向校场内,像是在寻找谁。
虽然不知为什么有一种熟悉感,但那张脸的确很陌生…不止脸,她的气质简直和这个家族格格不入,是外族的人吗,还是今天校场这些人的亲眷?
对方即将撞到自己。
不知为何,五条悟没有起身躲开,也没有出声提醒。
他任由那个女人向自己靠近,靠近……
某种奇异的情绪在胸膛涌动,直到对方撞到了他,看到了他。
对方一下子就唤出了他的名字,更可疑了,但是用她的声音唤“悟”这个名字好像和别人不一样。
五条悟略微紧张的收拢了手指,状似平静的开口,“——你是谁?”
***
冬阳有一瞬间很想把自己拍醒——或许她现在也是在做梦不是吗?
她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后腰,痛感清晰,这不是她在修炼时睡着了,潜意识里也深刻的传来“我已经成功回到了五条兰惠的身体里”的认知。
好消息,面前站着的不是成年版冷脸酷哥的五条悟,也不是抽烟泡妹不好好穿衣服的五条悟。
坏消息,是不认识妈妈的五条悟。
冬阳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脏裂开了。
难道她出门的时候忘记照镜子是错误的决定吗,她是不是换脸吗,不然五条悟为什么会不认得她。
这一切头脑风暴只发生在了短短一两秒钟,冬阳面不改色的蹲下身,让他们的视角齐平,她指了指自己的脸,声音平和且温柔,“你对我没有印象吗?”
白发男孩儿摇了摇头,
他在摇头时也直勾勾的盯着冬阳,那双眼睛流光溢彩,这样仿佛能把人剖析透彻的直视向来会让人感到压力,但却是神子的“见面礼”。
冬阳抿了抿嘴唇。
不能发火。
在没有弄清楚事情之前,她不能表现出过激的情绪。
奇怪的反应只会吓到如今对她感到陌生的五条悟,这个孩子甚至可能会疏远自己。
想想,她离开时悟才三岁,人类对于三岁之前的记忆会越来越模糊,淡忘到某一天后会彻底消失不见,婴孩时期便如同是另一个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她现在与悟就是“初见”。
冬阳扬起明媚温暖的笑容,“我叫冬阳,是早春的朋友。”
她谨慎的没用这具身体的名字,因为可想而知,悟虽然不记得她了,但五条家族却记得她。神子对于母亲一定拥有好奇和向往,那么高层就要对冬阳的离去给出合理的理由,这个理由能是什么?五条兰惠如今是什么形象?
五条悟愣了愣,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若无其事的转过了脸,看向校场,“你在找谁吗?”
“找我儿子。”
五条悟眼睑一颤。
他有些意外于冬阳母亲的身份,于是问道,“那你的夫姓是什么吗?这里的人我都认识,且记住了名字。”
冬阳细致的打量着他,“我离婚了,所以没有夫姓。”
五条悟转过脸来看她,却发现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格外奇怪——并不是族人们倾注在他身上的恭敬和崇拜,也不是咒术师望向他时的忌惮和艳羡,对方虽然在打量他,如同许多冲着“六眼神子”而来的陌生人一样打量着他,目光却极为细腻柔和……仿佛在看什么重要的人。
五条悟因为感知到那份炽热的视线而略显窘迫的撇开了脸,眼神胡乱飘散了一下。
“……真奇怪。”
他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冬阳继续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练习交流赛。”五条悟说,“只是不用咒力的散打罢了,因为我赢了三场,现在在休息。”
“和谁打的?”
五条悟伸手指向校场内最大的那个孩子,“他。”
他收回手时蹭了下脸颊,似乎有汗流了下来,不知是因为运动后的闷热还是莫名的紧张,总感觉脸部发烫,五条悟低着声音,像是不屑,“…他让我。”
冬阳转头,“让你?”
五条悟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那个家伙明明可以打中我,但是却迟疑了,因为他害怕伤害我,这么放水的战斗,我若是没赢就太可笑了,当然现在赢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冬阳迅速的判断出了五条悟在族内的地位,五条家对神子格外重视,所以各个方面都是捧着的,但是那个追捧太过功利性,明目张胆的摆在脸上,并且渗化到新一代里,长辈会警告他们的孩子五条悟的不同,会将他们地位悬殊率先印刻在孩子们的脑海里,就像是她曾预想的那样——将他推上神坛,让他成为最特殊的唯一。
他当然什么都不缺,但是好像很难得到珍贵的东西。
“你们的战斗是抽签分配的吗?”
“嗯。”
“也就是说没有分级,又或者你已经和那个十多岁的孩子一个水平了。”冬阳说,“的确很讨厌,身为对手却没有给予该有的尊敬…那就忘记这场比赛吧,没有觉悟还打什么打。”
五条悟露出了些许诧异的表情,别扭的踌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以为你会对我说,‘那人比你大那么多你都能战胜他,真了不起’这种话来呢。”
“咦?别人经常这么说吗?”
“经常啊!悟大人真棒,悟大人真厉害~!”白发男孩儿刻意掐着语调模仿成年人的言语,随后眉头皱起嘴一抿,看上去郁闷极了,“一群假假的家伙。”
“哈哈哈哈哈哈……”冬阳被他逗笑了,忍不住单手搂住他,“说不定他们说得是真的。”
五条悟眼睛瞪圆,像是毛都炸起来的猫一样紧绷僵硬,他被冬阳的体温和气息包围了,这个姿势近乎能称得上是半个拥抱,实在亲密。
他猛地看向冬阳,睫毛却触到了女人的头发,令他不自觉的颤了下眼皮。
“你……”
“悟大人!”
不远处传来侍女的喊声,“悟大人!原来你在这里啊,稍不留神就找不到你了,被泽之大人发现我会被训斥的。”侍女拖着长长的语调似是抱怨,“下次离开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啊,你是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的。”
五条悟撇开脑袋不看她,但是头顶还是传来侍女带着负面情绪的念叨,“虽然你现在有了些实力,但是还是要谨慎小心些,泽之大人特意吩咐过……”
她自顾自的说了一堆,才注意到了五条悟身边的冬阳。
女人神色一顿,眉头挑起质问道,“你是谁?”
冬阳掠过她的问题,转而问道,“你认识五条早春吗?”
“早春?你是她的朋友?”年轻的侍女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眼神犹疑,“我怎么感觉你有些眼熟呢?”
好好好,三年还真是改变太多了。
冬阳吸了一口气,“五条早春在哪儿?我有事找她,不然五条千风也行。”
“千风先生是总监部任命的咒术师,平常根本没时间待在族里,早春的话她需要上班,毕竟不在族里当工的话就需要找份工作养活自己。”侍女下意识详细回答了冬阳,她抓了抓衣角,脸色有些僵硬,因为她发现自己面对冬阳的时候就像面对族里的长老般内心焦虑,那股无形的压力不知来自何处……是气质和神态吗,对方仿佛在用命令的口吻。
冬阳看了一眼悟,他被他们的话题吸引,此时正好奇的抬头看着他们。
侍女猛地反应了过来,逃也似的拉起五条悟的手就走,“悟大人,泽之大人给你安排的课程要开始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五条悟被扯得一个踉跄,抿唇甩开了她的手,“我不去。”
侍女双手合十的求他,“拜托了,悟大人,如果你不去的话泽之大人会惩罚我的。”
冬阳皱起了眉。
这相处方式太诡异了,她竟然在给一个孩子责任和压力,并将成年人的负面情绪以绑架的方式浇灌给他——你不这么做我就会受罚,你必须这么做,你的身上承担着我的命运。
孩子的世界很小,所获取的信息基本都来自于成年人的引导,而悟能接受的隐晦信号是:如果他不按照安排做就会动怒的五条泽之。
这是一个间接的威慑形象。
五条家族追捧神子,不敢明面上央求神子斥责神子,那便潜移默化的向神子灌输族内的规矩,向他展现因他的“不配合”所以造成的他人的“悲剧”,由此将其推向他们预定的轨道,让他完成族里的祈愿。
——这份教育会在神子稚嫩弱小之时极为有用。
因为五条悟还没有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无知便意味着无能,无能便意味着无法挣脱无法改变。他所知道的是族里想要让他知道的,就如同被圈起来,他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反抗,因为他只知道反抗会带来怎样的可怕后果……甚至,他无法反抗。
或许长大后的五条悟会有胆量向高层说不,然后拍拍屁股直接逃家,留下一堆被他气得心脏爆炸又因为他的离开而焦头烂额的老头子——但是不是现在。
现在的悟就像棵草!
没有母亲看护,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个人意愿和是否幸福的强大之人的庇护,他明明是“神子”却像棵草!!!
听了侍女的话,五条悟果然转变了态度,乖顺的跟着侍女走了。
他突然回眸看向冬阳,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落。
冬阳磨了磨牙,
原本她想着五条千风和早春暂时不在,那就从关系淡漠的族人口中打听一下当年的事。
但是现在——
“喂,今天悟不去上那什么课。”
冬阳几步上前,把五条悟抱起来,“你可以去和泽之说一声,就说他前妻把悟带走了。”
她咧开唇角,笑得有些恶劣,“当然,你也可以当我把神子‘劫’走了。”
第26章
被打晕的邻居女人不知何时会醒来,五条家巡逻的自卫团早晚会发现什么端倪,监视悟的护卫也会将接近他的人详细报告给上层,所以冬阳知道自己被带去谈话只是时间问题。
她当初被总监部判了一个月的禁闭,但是显然五条家有自己的想法,直接动用了惩戒族人的私刑,从断断续续听到的情报中,高层是抱着将她就地处决的想法的,但是不知为何没有成功——要么是因为她的念能力,要么是她的身体体质已经胜过了那个咒术。
冬阳在听到“天与咒缚”这个名词后便第一时间查了其相关资料,天与咒缚是牺牲了全部咒力以获得肉体强大的特殊存在,出现的概率很随机,并不是家族遗传,也就是说谁都有可能会出生为天与咒缚。有关天与咒缚的记载并不多,或许是因为在过去,没有咒力的人少有机会施展拳脚,况且咒灵只能用咒力的方式祓除,单纯的物理攻击是没用的,必须借助咒具,所以不是咒术师家出生的天与咒缚有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特殊性。
打算稍微更改一下计划将悟带走的冬阳被拒绝了。
拒绝她的不是想要冲过来夺走神子的侍女,而是五条悟。
他在被冬阳抱起时就灵活的钻了下来,跑远几步才停下来转头看向冬阳,“不行,我今天有课。”
冬阳:“……”
“你真奇怪,为什么要带走我?你想把我带到哪去?”
冬阳:“……”
“你的儿子还在校场吧,为什么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冬阳:“…………”
火了,想要暴揍高层的拳头变得火热了。
悟把她当成目的不纯的怪阿姨了!
冬阳忍住自己爱子心切的躁动,但就如她刚一落地就会撑着奄奄一息的身体为了夺回自己的孩子而与这个家族对立一般,如今的她仍然会将重心倾向悟,所以她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在建立连接的第一时间来找悟,因为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悟了。
她要让悟知道母亲已经醒来,母亲还在,母亲并没有放弃他。
接下来是否还会陷入昏迷是后续要担心的事,因为人心怀希望就会感到幸福,就如远方的游子早一天告诉自己父母归期,父母就会多高兴一天。
悟如果站在她的身边,那么一切问题都好解决,因为悟就是她的护身符。
但是如今显然——
她的试探甚至再近一步都有些艰难。
蓬勃的热意在这一刻稍微冷却了下来,冬阳终于确定,她和悟之间大概没什么玄妙的母子联系,“看见她便知道她是妈妈”的桥段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但是小孩子忘事会这么彻底吗?她不知道她第一次养小孩儿!
冬阳自然的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是吗,看来是我误会了,你刚刚的表情明明在说‘舍不得’,我以为你喜欢我呢。”
五条悟一顿,紧接着脸色涨红,“你,喜…我……!”
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被侍女打断了,侍女因为那声“前妻”而面露惊恐,“你,你是……怎么会,你不是被判刑了吗?”
冬阳挑起眉,“刑满释放了?”
侍女挡在了五条悟的身前,仿佛冬阳是什么凶神恶煞,“我不会允许你带走悟大人的。”
“那你告诉泽之一声,我醒了,待会儿去见他。”
冬阳定定的盯着她,“我要见他。”
侍女面色僵硬,拉着悟转过身就走。
两个人还没完全离开,背影都没在冬阳的视野消失,她就听到悟在问侍女,“……所以那个女人是谁?和泽之什么关系?前妻?泽之早就结婚了吗,已经有孩子了吗?”
他吐出的话带着惊人的信息量,“泽之的孩子今天也在校场?”
冬阳:“……?!”??
等等,这话什么意思,五条悟不只不知道她是他妈妈,还不知道五条泽之是他爸爸?
那么不就是——
神子无父无母吗?
一瞬间,冬阳明白过来了高层的脑回路——人的情感阶级中,通常父母是首要的,父母会凌驾于亲族之上。
——“既然没有母亲,那就也没有父亲好了。”
这绝对是五条延根能说出来的话,因为他曾经就是这么对冬阳说,“妇人的情感就是懦弱麻烦,六眼是要肩负大事的,怎么能在你身边养废。”
他将五条悟交给了自己的心腹五条泽之,理由很简单,因为五条泽之不管怎么说都是五条悟的生父,一定会对神子更为上心一些,也比任何人值得信任,毕竟难保不会有人为了那十个亿变心。
冬阳在短短一个照面里的只言片语中理清这其中的关系,不禁在心里痛骂了这傻缺家族一整页报告书。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她,她会毫不犹豫的带五条悟远走高飞,什么神子,什么判刑,和他们通通无关,以及他们口口声声说的咒术界的未来,那种东西如果几百年了都一成不变如今突然靠一个孩子来改变,那这个国家实在太无能了干脆毁灭好了。
六眼是否想承担起所谓的“责任”,应该由他自己来选择。
但是外界条件和自己的单薄却让冬阳不得不让悟处于五条家的庇护下,他需要学习咒术,需要了解自己的眼睛,需要认知这个世界,这些都是冬阳给不了的,他还需要建立母亲之外的羁绊,需要结交“同一世界”的同伴,所以冬阳会选择给他创造一个开阔的环境而不是将其禁锢在身边以防受到伤害,他还会面临各种阴谋和危险,可能是来自诅咒师也可能是咒灵,所以冬阳不能失去“正方组织”的力量。
——得到他们的力量才是正解。
“兰惠大人。”
身后忽然有人轻声唤道。
冬阳转过身,是她院里唯一的侍从,平常干一些洒扫的活,通常只有早上和晚上的工作时间会出现,虽然存在感稀薄,但是意外的非常稳定,冬阳扯出来的那些纠纷他全都是无伤通过,并且没有任何异心和可怀疑的行为。
她在房间里留下了信息,一张夹在书页中的纸条,上面写着她的去向。
书本是中原中也的诗歌集,知晓这个信息传递方式的人很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切,好久不见。”冬阳说道,“可算是有一个活人了,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五条切上前一步,“您总算醒来了,兰惠大人。”
他的神情中有一种隐隐的振奋,似乎不止是因为冬阳的醒来,而是他如今终于有机会靠近冬阳,成为那个“有用的关键人物”。
五条切说,“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
冬阳边和他说话边往回走。
她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族内如何解释的她的“消失”。
“家主的意思是您犯了错,被关了禁闭,这是明面上的说法,但是禁止族里人讨论——这并不算奇怪,因为讨论家族罪人就像是把家族丑事宣扬一样,所以没人起疑,是早春和千风第一时间去查的,才把您带了回来。”
关禁闭没说关几年,那么往后她可以自然病死,可以意外失踪,甚至可以直接换一个人,几年过后人很可能大变样,五条家可以找一个称心如意的棋子顶替五条兰惠的身份。
冬阳面不改色道,“继续,早春和千风还做什么了?”
“他们两个想要替你留下悟大人,但是失败了。政府曾将悟的抚养权判给了你,可是‘植物人’的权益和需求理所当然的被他们捂住掩盖,‘植物人’也无法照顾孩子。千风当时已经被逐出自卫团,所以决定和总监部签订条约,成为任其差遣的咒术师。早春在族内被默认边缘化,她不是咒术师,也没有嫁给其他人,照样是你的侍女,但是她跟我说,侍女是没有出路的,所以在悟大人彻底安顿好后离开了家族。”
说到这,他补充了一句,“留下我来看护您。”
做得很好。
冬阳想到。
五条千风和早春就跟被家族流放了一样,所以再耗在五条家已经没有意义,他们一个去总监部发展,一个在外挣钱渐渐脱离家族的掌控和束缚,都是明智的选择。
并且,五条家没有将她秘密处死,这两个人一定花了心思。
“政府的人知道五条家对我做的事了对吗?”
“没错。”五条切说道,不禁带上了赞叹的语气,“不愧是您,立刻就明白了——千风去总监部的时候提出了保护您的诉求,他们应该交涉了什么,所以您才能安稳的呆在族内。”
一个要死不活的女人的性命和一个准一级咒术师的任劳任怨,他们会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