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挡住右眼,向火海深处看去。
一具被烧干了水分的枯尸被钉在火海中心的铁柱上, 铁柱内部镌了看不清楚的纹路,向外散发浓烈的香气。
他听见女巫正向他发出呢喃低语。
“你是来接受审判的吗?”
“迷途的羔羊。”
“若你考虑好了,就上前来。”
“就请许愿。”
“代价会给予你指引。”
范意捻了捻自己的手指。
他将自己的全部灵异值都引到体表,形成一个温凉的保护圈, 能暂时抵御这片过盛的烈火。
旋即,他毫不犹豫地向着铁柱的方向走去。
他以为自己会被焚烧,会感受到炽热焚灼胸膛的, 与女巫等量的疼痛。
但出乎意料的是,没有。
这片火焰仿若一个虚像,似乎只有表面滚烫, 内里竟暖和如春。
就像一双温柔的手, 邀请着他, 将他拥进了怀里。
吸引着他前进,沉溺。
这里是怪谈。
范意咬住舌头,用疼痛令自己保持清醒, 在他刚刚产生错觉的刹那,灵异值形成的保护圈瞬间被火焰撕开了一道小口, 将他外表的衣物烧出窟窿。
范意吃到痛,按住了受伤的位置。
这片火海……会直接麻痹他对外物的感知,松懈他的戒心, 以此来达到目的。
他疼得弯腰吸了口气,在香气的掩盖下,呛进不少没来得及往上跑的浓烟,可捂嘴也咳不出来,这场火已经烧了数百年,吸气只会更加严重。
越往深处去,有毒的烟雾就越多。
在这里涌动的污染也顺着烟雾钻入肺部,侵入他血液之中。
范意闭住气,小心地喘着,向着火焰中央继续前进。
与此同时,铁柱上僵硬的枯尸睁开眼睛。
它的眼眶里空无一物,范意却突然浑身一疼。仿佛真的有一道带着尖刺的视线落下,扎在了自己身上。
范意的衣角烧起来了。
火势很快朝他身上汹涌,将范意的身体点着大片。同时,火辣辣的剧痛开始折磨起他的意识,让他无法专心维持住灵异值。
在热浪的影响下,视野也变得模糊。
在审判的门扉之中,他调动全身力气支撑起来的保护层,竟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还没抵达封印,便已千疮百孔。
力气在疼痛的作用下一点点流失。
范意摘掉左眼的单片镜,扔到地上,其中蕴藏的灵异值立即被高温被蒸尽,“咔咔”迸裂,碎片飞进范意的小腿,刺了进去。
范意依然没有停下。
火很快燎过了他的全身。
这火他不可能扑灭,现在采取措施也只是在做无用功。
范意只能尽力拖着身躯,如行尸走肉一般,往前,继续往前。
他的意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灵活清醒。
身体越是疼痛,越是无法动弹,思维就越是活跃,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发生的所有变化,并放大数倍。
在眼前彻底陷入黑暗的刹那,范意听到了女巫传来的碎语。
这里的每一寸土壤,每一样在燃烧着的物件,以及坐在房屋中间的,将死者无助的悲鸣,全部剪入到范意的耳中,试图去影响他。
女巫说:要他们体会到与自己同等的痛苦,才能通过审判。
女巫说:
“给我们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要让我们戴上异端的帽子。”
“如今,我们并不奢求什么,也不渴望什么。”
“毕竟世界上的人啊,都是一样的,是一种名为欲望的载体。”
“我们也是。”
范意整个嗓子都被毒烟堵住,发不出声腔,生理性的泪水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滚落,不等坠地便化作水汽,消失不见。
他在活生生地感受着自己的死亡。
“迷途的羔羊。”他听见女巫说话。
“你听过鹅妈妈的童谣吗?”
枯尸主动挣开了铁柱,那些将它钉住的,生了锈的通红的铁钉摔在地上,清澈响亮。
它往前走,往火中走,走到范意身前,拖起范意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
枯尸把范意一路拖到中间,掐着他的脖颈,将他挂在了铁柱上。
随后,枯尸从地上捡起铁钉,将其一根一根,穿进范意的骨中。
令他与滚烫的柱子相连。
刺骨的痛与火烧的痛不同,范意的身躯起了一点挣扎的反应,又被枯尸按着,狠狠烙在上面。
枯尸浑身是火,用已经成为骨头的手,抬起了范意已被烧烂的下巴。
“能进到这里,你是来封印的吧?”
枯尸没有开口,可它的声音一点一点落进范意意识之中,无比清晰。
“这里是精神的世界,”枯尸说,“哪怕你的躯体彻底腐烂,烂到成为了泥土,只剩一副骨架子……只要你的精神没有崩溃,最终也是不会死的。”
“而在这里,身体的痛苦,会千倍百倍地加诸精神之上。”
“要把人逼疯。”
“回答我,羔羊。”枯尸问范意。
“你是带着谁的意愿,经了谁的哄骗,才会忍受苦痛,来此赴死的?”
“……”
范意同样致以无声的回答,在脑海中回应了大公:“我不是来赴死的。”
如此坚定而确信的回答,说实在话,有点出乎枯尸的意料了。
它说:“你确定吗?进入这里的下场,只有死。”
“灵魂会被封存在这里,永恒烧灼。”
范意定定道:“可你不是女巫,你是灵鬼。”
“用灵魂束缚住荆棘女巫的灵鬼。”
枯尸:“是。”
在无休止的烈火下,他的灵魂已经磨损到了极点,却又无法燃尽。
除非有人能够替代他,将封印继续下去,否则,他将不得解脱。
现在,这个人终于来了。
枯尸问:“你说你不是来赴死的?”
范意回答:“我来扑灭这里的火。”
“彻底的扑灭?”
枯尸没有立刻否定范意,它安静了好一会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可面前被钉在石柱上的身体没有半点反应,还在不停地掉泪。
枯尸等了几分钟,才动手将最后一枚钉子刺进范意的心口。
“我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枯尸说。
“我来暂且将女巫封印,然后给人类一些时间,让他们收集祝福,解脱我的痛苦。”
“我满怀着希望,忍受着一刻也不停歇的烧灼之苦,就是为了离开。”
“可人类给了我什么样的答卷呢。”
“几百年,一点一点,把我的信任磨灭。”
“诡物越来越强,我承受的痛苦越来越多,所有的污染累加起来,成为一道枷锁,捆绑在我的身上。”
“你以为这些火焰是女巫的憎恶吗?”
“不,她们是绝望的化身,绝望高于一切,对人类本就没有恨。”
“驱使她们行动的,从来不是她们本身。”
“倒不如说是人的贪婪、人的欲望、暴力和迫害,才是烈火熊熊不熄的原因。”
范意问:“你想表达什么?”
枯尸说:“你的身体已经坏了,很快就会死,成为和我一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成为封印,留在这里。”
“我每天都在许愿,有人能来救我,取代我的位置。”
“可既然你连这种程度的火焰都无法抵抗,又如何能妄言得到祝福,扑灭狩猎的烈焰呢?”
“你甚至连真正的审判都无法进入。”
火中忽然传来某种东西开裂的声音。
这声音近在咫尺,不像是火海里该有的动静。
枯尸扭过头,肩头却倏然一沉,一只完好无损的手出现,正搭在它的肩膀上,碰到皮肤下面的骨头。
分明只是普通的体温,可枯尸在火海中炙烤久了,整个身体都接近火的温度,于是所感受到的便成了冰凉。
它听见范意重复着它的话语:“连这种程度的火都无法抵抗吗?”
与此同时,被枯尸钉在铁柱上的身体蓦地如一张皱巴巴的皮般瘪了下去,火将其燃作灰烬,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枯尸扭动头颅,艰难地转向范意所在的方向,脑中的声音传达到范意的意识之中。
“你?”
范意垂下眼睛:“我?”
“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的掌心正攥着一块开裂的护身符。
这护身符理应是不祥之物,它是灵鬼被抽出的骸骨,是血和泪,是通灵者协会哄诱话术与压榨。
可是现在,也是这枚护身符在静静地护佑着他,替范意挡下所有名为恶意的火。
残留在护身符中的灵鬼力量被火焰凝聚,在范意的糅合下,化作一张新的皮囊。
也正是方才被枯尸钉在铁柱之上的封印之躯。
范意说:“那具身体都焦成了那样,你如何能肯定它的身份。”
“怎么会想当然地以为,它是我呢?”
他轻轻道:“你连我究竟在哪里都辨不清,又凭借什么来否定我。”
在污染的侵蚀下,范意手里的护身符终于承受不住,彻底粉碎。
失去护身符的庇护,范意身边火焰开始疯狂反扑,很快就吞掉了范意的全身,只能看清光亮中的一道影子。
范意向铁柱走近:“其实,我很佩服你。”
他带着满身的火,忍受着皮肉的苦痛,与枯尸擦肩而过。
想法也在这片金红色的汪洋里,灌入了枯尸脑内。
“我佩服你,作为最初的灵鬼,能在当时的环境下,坚持着自己的封印,守住女巫狩猎,守了这么久。”
“直到现在,你也还在守着。等我来到这里,你才从封印上离开。”
枯尸低语:“即便我已经后悔,对当初的决定产生了质疑?”
“你口中的封印对我来说,已经成了一个无所谓的习惯。”
习惯了从痛苦之中醒来。
范意来到铁柱面前。
他说:“你会后悔,是十分正常的事。”
“因为这个故事太过漫长。”
“几百年的光阴,已经超越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倘若希望太过渺茫,解脱之期看不到边界,谁都会自我怀疑,自我动摇。”
“因此,就算你提前放弃封印,释放女巫,也没人有资格去苛责你什么,包括我。”
“可是啊……”
范意话音一转:“请你不要急着失望。”
“因为人类的答卷还没有交完。”
“今天,我来到这里,不止是因为我有意愿解决此事,也是为了给你带来答案。”
“给你来自人类的答案。”
他的灵火与审判的火焰交错在一起,烧得更加炽烈旺盛,一时之间,分不明白纠缠不清的是谁与谁。
枯尸的身体在一点点变成灰烬。
它离开了维系自己灵魂的铁柱,本就无法留存太久。
现在,铁柱的封印还没有新的灵鬼替上,被闭锁在内里的女巫很快就会苏醒。
这是范意的目的吗?
只有女巫醒来,才能进入最终的审判。
范意戴上手套,用手指揩过封印的石柱。
他说:“我祝愿你能够安息。”
“带着我给你的祝福。”
这是枯尸彻底消散以前,看到的最后一副画面。
范意吐出了一口气。
在审判之前,他还要再做一件事。
范意的袖口已经被火烧得差不多了,连手臂也开始变形,露出了上方鲜红的数字“1”。
随后,这个数字缓缓融化,扭曲重组之后,成为了“365”。
紧接着它像是不稳定般,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数字又跳回了“1”。
那是通灵者进入怪谈的次数。
范意将怀中一份被灵异值保存完好,没有被火焰影响半分的合同取出。
合同白纸黑字,写着他与通灵古店的契约。
范意的左眼红得似要滴血。
他不喜欢通灵古店,却一直留着这份契约,保留身份,就是为了这一刻。
范意将合同折了两下,丢进火中。
他低吟道:“诸位来自阴间的……自诩为阴阳的平衡者们。”
“我是通灵古店人间代理人,在这里以契约为证,联系你们。”
“我要向所有的通灵古店提出交易,发出征集。”
“请所有的活人与诡物,将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经历以故事的形式分享,或贩卖给通灵古店。”
“你们的故事不必轰轰烈烈,也不必有多番曲折,更不必与苦难挂钩,只要一道家常的菜肴,一句生日时的祝贺,一份朋友间的礼物就好。”
“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回味一番当时的快乐,付出真心实意的祝福。”
“我会给予你们应有的报酬。”
“以灵鬼之名。”
第256章 The Witch is
失去了最关键的封印, 最初的女巫睁开双眼。
是荆棘女巫。
她从棺材中苏醒,目光转动,身边是填满整个棺材, 将她封存的蜡油。只要她有所动作, 封印的锁链就会扯住她的灵魂, 让她清醒地感知火烧的痛苦。
女巫轻飘飘地发出一声喟叹。
如一声召集的低吟,怪谈天空的云翳群聚, 阴沉沉的乌云遮住了月色,给整片土地带来纯粹的黑暗。
而怪谈之外的现实,雷声阵阵,暴雨越来越大, 污染外泄,恶意的水逐渐淹没一层建筑,掀起泛滥的洪流。
出行救人的船只, 也被巨浪掀翻,冲成一片片残破的碎块。
不少设施为了安全已经断电,无助的受困者困在高楼, 电梯停运, 脚底的水越涨越高。
人们哭泣, 人们绝望。
人们相互鼓励,人们抹去眼泪。
一份份源自通灵古店的契约被折成纸船,顺着洪水漂流, 流到一个个人的身边,并打转停留。
人们面面相觑。
他们拆开了纸船。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与此同时, 封印的门扉、审判之地内。
属于影子女巫的刑场里,盛安桐蜷跪在处刑的台上,他的脖上有被绳索勒过的痕迹, 眼眶中空空如也,流出血来。
他双目前的纱布被磨得破破烂烂,滑落在了一旁,已经彻底染红。
他的手脚全部被刀雨切下,身上的伤口又碎又多,鲜血淋漓。
他的肉被削下一片一片,掉了一路,这折磨几近凌迟,惨不忍睹。
盛安桐只能蠕动着仅存的双腿上前,在这等痛苦之下,居然还有力气动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抽噎。
没有脑袋的行刑者高举着手中的刀刃,将要砍下他的头颅。
盛安桐能听到悬在头顶的死亡之音。
他咽下身上所有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楚,想象着其他人将历经的苦难,用尽最后的力气上前,用身体堵住了封印的一角。
他的血流进封印的纹样之内,很快将封印的凹槽填满,与之融为一体。
行刑者踩住盛安桐的小腿,在伤口上碾过。
盛安桐问:“够了吗。”
行刑者:“不够。”
它的语气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我说过了。”
“你要经历与女巫等量的痛苦,才有资格用自己的命来填补封印,这也是你来到这里,必须要经历的。”
“在下一个封印者出现之前,你会永远保持着这样的痛苦,不得解脱。”
他是数百年前,负责封印影子女巫的命运之子。
命运似一个轮回,他曾经封印了女巫,如今,要亲手送他的接替者,来填上自己的位置。
行刑者说:“现在,我要割下你的头了。”
“你还有遗言吗?”
盛安桐无动于衷。
他慢慢想,在怪谈“生日快乐”发生时,路白月曾在死地的刑场里,一次次受刑。
路白月把自己杀死,又一次次将自己埋葬。
很多很多次,天空落下刀雨。
就像现在。
这才哪到哪。
他受过的苦,远远够不上旁人替他承受的一切。
这些想法,在盛安桐的思维中萌生时,也灌进了行刑者的意识里。
它无声地叹了口气,似乎觉得盛安桐的想法很可笑,发出令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声响:
“你是在认同某些本不该存在的苦难吗?”
盛安桐:“……不。”
“也许是苦难造就了我们,可苦难本身不值得被人感谢。”
“但这是我欠别人的,如果我的死有意义的话,这是我的赔偿。”
行刑人:“那么,就如你所愿。”
断头的巨刃落下。
可当受难者的枷锁将触到盛安桐脖颈的一刻,某种诡异的力量猝然贴住了行刑者的手腕,巨大的气浪旋即掀起,将刀刃狠狠弹开!
尖锐的一角刺进地里,没入极深。
“自作主张。”
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盛安桐耳畔:“谁许的。”
路白月突然出现,掐住了行刑者的手腕。
他手上用力,一把将对方的整条手臂扯断,丢到血泊之中。
行刑者的身体向手臂处偏了一下。
它没有头,露不出自己的表情,只得感受着路白月身上的气息,疑惑道:“外来者?污染的造物?”
“你不该踏入此处,是如何进来的?”
路白月嗤笑一声:“怎么,你们就没发现吗?”
“我一直都在。”
“不然你们猜猜,这么多人里,为什么独独他的灵异道具没有受到污染。”
“你们觉得,是谁护住了那些东西?”
说话间,刀雨切下路白月的小臂,污染化作黑水落下,绽放鲜花,随即又在切口处生出新的肢体。
“如此,”行刑者明白了,“原来你一开始就附身在他的身上。”
“毕竟你们的气息实在太接近,确实不好分辨。”
“原来是命运共同体。”
路白月不喜欢这个说法,却也没有反驳。
他活络了一下自己的腕子,说:“这家伙的债主是我,轮不到你来杀他。”
盛安桐扭过头。
路白月说:“同样是钥匙,要封印,也是一起封印。”
“……”
行刑者的身体开始开裂、分解。
它离开封印太久,已经出现了支撑不住的迹象,而新的范封印还没有补上。
于是行刑者探出另一只手,从地上拔出刀刃,对准了路白月。
它说:“有一点我需要纠正。”
“你们不会死,哪怕失去头颅,也会像我一样。”
“只有灵魂会永远留在这里。”
“在那以前,我会完成我应尽的责任。”
*
审判之地,海的深处。
海中小小的气泡向上方漂浮,接触到水面之后又立即破裂。
地上有不少鲤鱼娃娃,被埋在枯地之中,有的试图摇摇晃晃地向外游动,被女巫一把抓了回来。
叶玫看向深海女巫的眼睛。
这里是他曾来过的地方,是Cold Cemetery的最深处。
也是海中最大的气泡,深海女巫的栖息之地。
这是世大多数世人都不知道的事实——深海女巫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苏醒,逃出了“女巫狩猎”。
毕竟最初构成审判的女巫只有两位。
深海女巫并不在其列之中,她并不承受人类莫须有的恶意,也不会被恶意蒙蔽。
她只是遵循女巫的规律,不停地完成着自己的任务。
实现许愿者的愿望,然后收取代价。
针对她的封印,自然也会薄弱一些。
叶玫说:“又见面了。”
女巫披散着长发,安静地回过头。
她说:“又?我们应该没有正式见过。”
叶玫说:“但是,你应该一直在看着Cold Cemetery,看着我们吧?既然如此,你多半也清楚,我们在里面做了什么。”
女巫抿了抿唇。
【可最初的女巫是绝望的化身,她收取灵魂当中的希望,为所有生灵实现愿望。】
【而在某次实现愿望之后,女巫没有得到应有的报酬,最终受到体内失衡的影响,临死前,诅咒了那条逃避代价的鱼。】
当年的深海女巫已然陨落,现在的她们,是堕落的绝望人鱼。
她慢慢道:“是,我认得你,还有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
叶玫:“你是说临昕橘?”
“对,”女巫说,“临昕橘……他把鲤鱼娃娃交给了我,让我杀死了悲剧的起源。”
“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你想要做什么,就直说吧。”
她还保持着理智。
叶玫说:“我说要将你重新封存到海底,做得到吗?”
女巫说:“无所谓,但封印早就没有了。”
“我不会出去的。”
她又抓住一只企图逃跑的鲤鱼娃娃,放在手里捏着:“你也看到了,与另外两位女巫不同,海中的女巫已经迭代多位,且世上只存在一个。”
“我也是在诞生后,才得知了如此久远的真相。”
她说:“你和临昕橘见过我,到现在理应明白,你们想封印的女巫并不是我,针对过往者的方法早已失效,最后的封印永远无法达成。”
“连通灵古店也被蒙在鼓里。”
女巫问:“但你们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为什么?”
叶玫说:“因为我们追求的最终的结果一致。”
“我们需要的是这场灾难的终结,而不是拖延时间的封印。”
“只会令情况更加恶化。”
女巫转身:“抱歉,这点我帮不了你。”
“人鱼早就受了女巫的诅咒,就算你杀了我,也会有新的人鱼承载绝望,成为女巫。在这条命运的道路上反复循环。”
“女巫是死不尽的。”
叶玫摇了摇头:“不,我不是要女巫死亡。”
“我需要你的帮助。”
“也只有你有能力帮我,帮我们。”
“同时,我也答应你,帮你解脱。”
女巫:“你想要做什么?”
叶玫笑了笑,轻声道:“当然是……”
“女巫,我向你许愿。”
女巫:……
她张开口,似乎想说点什么,可看到叶玫认真的神情,她憋了回去。
你许下什么愿望,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一点,叶玫不可能不知道。
叶玫说出了他的愿望。
庞大到女巫都难以想象。
难以想象……要承担多少的绝望,才可以容纳如此炽烈的希望?
*
另一边。
怪谈“女巫狩猎”,承载封印的教堂之外。
至深的黑暗已经笼罩下来,无法被灯光穿透,作为诡物最好的保护色,黑夜遮蔽了每一个通灵者的眼睛。
诡物穿梭在这里,拼命地撕咬着每一个在此抵抗的人。
神乐收回长鞭,粗粗地喘着气,接连不断地应付诡物,已使她的身体分外疲惫。
她的背抵着庭院的铁门,身上满是被诡物割开的伤痕。
又有荆棘爬上她背后的铁栏杆,又冲她的伤处刺了下去。
神乐咬牙,拔出身上的尖刺,撬开南晓雨扔给她的药剂,一口气喝下。
再次拉直了手中的鞭子。
“这种药不能过量喝,”南晓雨将银针穿进诡物的头部,顺带提醒她,“身体会撑不住的。”
神乐:“我知道。”
“不用也是死。”
“别分心,小心女巫!”
一把刀横空截在南晓雨的面前,刺穿了一只扑到她身侧的诡物。南晓雨紧急避开,同时洒下专门针对毒药,腐蚀诡物的身体!
林寄雪摸向自己的腰包,神色分外难看。
在诡物的消耗下,他带来的匕首已经不剩多少了。
即使他及时回收也无济于事,刀刃崩断的速度太快了。
何况,在黑暗的影响下,他们现在的可视范围已经变得极小。
要很艰难,才能辨清诡物出现的方向。
再这样耗下去,死的只会是人。
冷风倏然刮过,刺得三人后颈发凉。
“还抵抗啊。”
荆棘女巫的话语从他们背后响起。
“不自量力。”
她的身形如同鬼魅,一晃便来到了三人面前,高高抬手。
刹那间,教堂门口的地面大幅开裂!
粗壮的植物从地里破土,疯狂生长,不出一秒就死死缠住了在门口抵御诡物的三人,将他们捆到空中!
“不好!”
南晓雨将沾了毒的银针刺进藤蔓之中,可是植物腐烂的速度根本比不上生长的速度,还在继续延长!
女巫接近他们,仰头:“几个只活了20来年的活人,能够坚持到现在,是很厉害。”
“可惜……”
“你们存在了多久,我们又存在了多久?”
女巫收手:“死吧。”
藤蔓立刻收紧,掐住腰际,巨大的力道似是想将人活活勒断!
连从来在笑的林寄雪脸上都出现了痛苦的神情。
虽然只有一刹。
“等等!到了!”
“嗖”!
一支带着火焰的利箭带着风声,骤然袭向站在空地中间的女巫!
女巫回眸一瞥,快速避开,而第二、第三支箭紧随而至,带着最令她憎恶的烈火!
火擦着荆棘女巫的脸颊而过,灼伤了她植物编成的皮肤。
女巫蹙眉。
这一分心,藤蔓的力道便松了下去。
林寄雪抓住机会,当即甩出刀子,割断了缠在他们身上的藤蔓。
三人稳稳落地。
他努力望向远方,试图从黑夜中看清来者:“这是……”
“我们来了!”
“我们来帮你们!”
他们看清了。
远处,竟有乌泱泱的一大批人朝这边奔来,他们手中还带来了各种各样的道具,发出明亮的光芒,杀死周边的诡物。
“动手!”
捎着火焰的弓箭连发,射向女巫!
南晓雨说:“是先前往安全屋逃离的那些人!”
他们竟然都提前出来了。
而且,还从通灵古店的手上换来了有帮助的东西。
道具上附着的火焰,贯穿了黑暗。
*
另一边。
教堂内部,荆棘女巫的审判之地。
范意割开自己的掌心,用灵鬼的血打开了最后的封印。
他将自己靠在铁柱上,安静地燃烧着,任由自己的身体慢慢枯朽,等待着女巫的到来。
棺材内部,无法动弹的女巫解不开身上的枷锁,只得再次闭上双眼。
还差一点。
只有灵鬼历经了审判,她才能完全苏醒。
她的灵魂附着在铁柱之上,女巫在火海中伸出手,虚虚地抱住了眼前用血唤醒她的人类。
于是范意坠入到封印之中。
坠入女巫的梦里。
第257章 The Witch is
“你听过, 鹅妈妈的童谣吗?”
“那是十只兔子的故事。”
*
一个暴雨滂沱的夜晚。
雨声哗啦哗啦地吵着,屋顶漏了水,一滴一滴地渗进狭小昏暗的房内。
用来接水的木盆倒了好几次, 每次开门, 都有风穿进屋内, 吹倒了桌上的半截白蜡烛。
炉子里只剩一点微弱的火星子,似乎刚刚熄灭。
没有多余的柴禾供这户人家烧了。
孩子们啃着硬邦邦的黑面包, 为了避开屋顶漏下的雨,蜷缩在房屋的小角落里,被打湿了裤脚。
也是在这样的风雨夜,范意披着一件雨衣, 叩了叩这间小屋的门。
“您好,里面有人吗?”
“可以让我在这里歇一歇吗?”
“……”
屋子里没有动静。
范意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
这是一座靠海而生的小渔村,附近不止这一户人家。海风和雨水扑面而来, 打湿范意的全身。
今天的雨很大,范意一路走来,只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内部一片黑暗, 只有零星的几间屋内会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像是油灯。
但等范意接近的时候,屋里的那点火一下便熄灭了。
像是在拒绝他,恐惧他。
这里就是女巫的审判之地。
范意收回目光, 继续叩着面前的门。
“您好。”
他继续组织着自己的措辞,尽量挤出一种可怜巴巴的语调, 委屈道:“我是一名过路的旅人,我迷路了,钱袋也丢在了路上, 外面的风这么大,可以让我留宿一晚吗。”
“……”
屋内依然没什么动静。
范意说:“求求你们了,就一晚,我很快就会走。”
“……”
片刻后,房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
过了几秒,范意面前的门终于被打开了一条小缝。
门没有全开,里面拉着一条简陋的链子,一个浑身灰扑扑的女孩正透过缝隙,观察着他。
看身高,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女孩盯了范意一会儿,小心道:“是贵族吗?”
她说的并不是范意所熟悉的语言,但范意竟奇迹般地听明白了。
而且,她的话语里,还掺杂着被隐隐压抑住的恐惧。
范意静了静,否认道:“不是。”
他说:“我不属于这个国家,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可别的人家都不肯开门。现在雨太大了,拜托你们行行好,可以吗?”
“我不会太打扰的,等我找回了钱袋之后,我会给你们报酬。”
女孩似乎在犹豫。
范意耐心地在门口等待着:“我可以给你们一些东西,当做抵押。”
半晌,女孩做出了决定,她脆生生地开口,将门打开:“外面冷,你进来吧。”
“多谢。”
范意走进屋中。
这间房子很小,也很挤。地上很湿,还积累了不少水坑。
家中的孩子们聚在木桌旁边,见有人进来,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范意。
他们身板瘦削,一见就营养不良,弱不禁风。
女孩说:“这是来借宿的旅人,明天就会离开。”
这话也是说给范意听的。
范意默数了一下。
算上给他开门的女孩,这里一共有五个孩子。
女孩搓了两下手,踌躇了一会儿,从灶台旁边拿起火柴,要点燃桌上的蜡烛。
“不用,”范意按住她,“还看得清。”
这支蜡烛,多半是这些孩子手里唯一的光源了。
这么暗,都不舍得用。
女孩点点头。
她又问:“你要吃面包吗,我可以分一块给你。”
说完,她又有点忐忑。
虽然范意声称自己是名旅人,可他身上的衣物用料讲究,款式也是他们没有见过的设计,一见就价值不菲。
单凭这一点,就足够她将范意认作贵族了。
听到女孩要把食物分给外人,桌旁坐着的一个男孩终于忍不住了,他不满地出声,喊了句:“姐姐。”
这话刚出口,他就被旁边的两个孩子按住。
“别这样。”
“爸爸妈妈说了,我们要知道分享。”
男孩不高兴地反驳:“可是我们的食物怎么办,爸爸妈妈也没有回来啊。”
范意垂了垂眼。
他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不饿,而且我有食物,你们吃就好。”
他摘下自己的背包,在里头翻了翻,找出了几只个大饱满的橘子。
他说:“这个给你们,吃过没有?”
女孩愣了一下,怔怔地望向范意。
范意说:“我也不能白住你们的。”
几个尚还饿着的孩子眼睛都亮了。
女孩看了看弟弟妹妹,沉默了一下,没有拒绝:“那,谢谢了。”
范意也没有带太多。
孩子们小心地把橘子掰成几瓣,塞进了嘴里。
“好甜。”女孩说。
范意趁机问他们:“你们的父母呢?”
女孩没出声。
她旁边的男孩却开了口:“都被带走了。”
他撇着嘴:“我们的姐姐也被带走了。”
范意“哦”了一声,轻轻搓了搓手指。
食物在这里是非常可贵的东西。
没想到,几只小小的橘子,就能轻易博得孩子们的好感。
“怎么回事?”他接着问。
“……”
女孩深深地看了眼范意。
她说:“这些和你没有关系。”
“是,”范意笑了笑,“我就是好奇而已,毕竟你有这么多弟弟妹妹,还有姐姐,家里平时一定很热闹。”
“嗯。”
女孩点点头:“他们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她说:“我们本来是被遗弃的孩子。”
“在我们这里,常常会有人生下孩子,却遗弃不管,弃婴有很多很多,而爸爸和妈妈在生下姐姐后,也收养了我们六个。”
“虽然家里小,也经常吃不饱,但是……爸爸妈妈会努力给我们最好的,我们也会互相帮忙,我很喜欢这个家。”
范意笑道:“那是挺好的。”
挺……平常的。
男孩舔了舔唇,忍不住插话道:“可是,半个月前,几个穿漂亮衣服的人来到了这里。”
“他们非要说爸爸包庇女巫,把我们的家人带走了。”
“爸爸,妈妈,和姐姐。”
男孩低下了头。
剩下的故事不必多说。
迟迟没有等到家人归来的孩子们,只能把自己缩成一团,靠着一点稀少的食物,相互鼓励着,日日期盼着,希望离开的家人能够回来。
他们偶尔也会出门打听家人的下落,也会去抓鱼,去卖布维生,尽量保持着家的原样。
他们或许哭过。
范意起身,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问:“你们平时在哪里睡觉?”
女孩说:“你要休息了吗?我们一般睡在右边的房间。”
“睡觉的垫子放在柜子里,铺起来就好。”
说着,女孩局促不安地扯着自己的衣角。
毕竟他们这里实在太简陋了。
范意说:“谢谢。”
他走进卧室里。
如女孩所言,这个房间很小,小到有些拥挤,里面没有床,地上铺了些稻草,在雨夜里受了潮,摸着冰冰的。
范意打开角落的柜子,从里面抱出一张打了补丁的大毯子。
女孩说床垫在这里面。
难道毯子就是床垫吗?
范意只看了一眼,就断定这些东西不是关键,把毯子放了回去。
柜子里没有其他东西了,竟连枕头和被子都找不着。
都是拿衣物盖在身上,当作被褥的吗?
范意又在小房间里看了一圈,四处翻了翻。
可惜,这里的东西实在太少。
少到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九个人共同居住的地方。
范意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转身。
而就在他回过身的刹那,一道闪电自长空划过,将整个房间照亮了一瞬,正映亮了女孩那张死白的脸。
也让范意看清了女孩的眼睛。
她就站在房间门口,眸光深邃,直勾勾地看着范意,不知看了多久。
“你不休息吗?”女孩率先开口,“我还以为你要睡了。”
“不睡,”范意说,“我只是想看看。”
“来看看?”
女孩说:“来看看需要翻箱倒柜吗?”
她的声音尖锐起来:“我刚刚就觉得你奇怪了,总在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你到底在我们家里找什么?”
听到姐姐的话,几个孩子纷纷朝这边看来,同时快步赶到门口,站在女孩身后。
先前提出不满意见的男孩紧张地找来了一根扫帚,抱在怀里,比他人还要高。
范意:“我在找女巫。”
“!”
“又是那些人!”
“我们这里没有女巫!”
这是他们悲剧的源头。
“滚!”
范意一把截住小男孩用力挥来的扫把,轻而易举地从对方手里抢过,随手就丢在了地上。
男孩被范意的力道带着,摔倒在一旁,掌心都蹭破了。
他强忍着才没有哭。
范意半蹲下,正迎上女孩阴沉的目光,霎时又有一声惊雷作响,让女孩看清了范意的左眼。
一片血红。
范意说:“女巫,我现在找到了。”
刚刚摔倒的小男孩立刻爬起来,抱住范意的腿。
“他是来带走姐姐的!他要诬陷姐姐是女巫!要害姐姐!”
小孩尖叫道:“别让他走!”
其他小孩也扑上来哭:“别带走我姐姐!”
范意说:“你们拦不住我的。”
“你们的家人已经死了。”
“他们半个月没有回来。”
“而他们在乎你们,爱你们,拼尽全力也会给你们一个消息。”
“所以,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将他们的死讯带给你们。”
“只有我能救你们。”
女孩咬牙,她的手腕被范意攥住,挣扎了起来:“你骗人……”
“你骗人。”
“我没有骗人,”范意轻声说,“若非如此,你怎么会许下愿望呢。”
“怎么会成为女巫呢?”
【她祈祷一个能够阻止这场狩猎的人出现,请求所有不得安息的灵魂阖上双眼,希望烈火能够焚尽贪婪者的罪恶。】
就在刚刚,他和女孩对视的时候,从女孩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一个被凌迟折磨,被火烧灼,被沉尸海底的自己。
女孩在审判他。
而现在,她还在否认:“我不是女巫……”
范意直截了当地问:“那么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刑场?”
“一段不美好的,风雨交加的,惴惴不安的过往吗?”
“还是因为,这是你听到噩耗的前夜,仅存的希望被彻底打碎的那天呢?”
听到范意不容置喙的语气,知晓自己再装也没有用,女孩也不再挣扎,她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平静。
她低声道:“是你逼我的。”
下一秒,她的手掌毫无预兆地贯穿了范意的胸膛!
周围的孩童全部开始融化,蜡烛无火自燃,点着了残破的木桌,在冷雨里,疯狂燃烧起来。
范意抓住女孩的手臂。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咽下嘴里往外涌的血。
“你不是要审判吗?”
“我来了,我接受了。”
女孩收了收手,掐住范意的心脏,冷声道:“你的命,被通灵古店绑定了?”
她居然无法拿走。
范意说:“这很重要吗?”
房屋开始分崩离析,在雨幕中若隐若现,雨水穿透屋顶,砸在范意的身上,还有女巫的身上。
范意说:“我听到了。”
“这里真实的声音。”
“你真实的故事。”
*
“这是鹅妈妈的童谣。”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
“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
某个平凡的一天,年轻漂亮的姐姐正坐在毯子上,耐心教着她的弟弟妹妹们数数。
她是父母的亲生女儿,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却又没有那么不一样。
不管怎样,都是家人。
女孩念着童谣,举手问姐姐:“姐姐,大兔子为什么会生病了?”
姐姐揉揉女孩:“因为世界上就是会有很多人生病呀。”
“兔子也一样。”
“很正常的。”
姐姐想了想:“而且生病也不见得坏事呀,是我们的身体在保护自己,也会得到亲人朋友的关心、照顾。”
“就像,爸爸妈妈这两天去看望生病的朋友一样。”
女孩没懂,但她“哦”了一声,假装自己听明白了:“这样啊。”
“哈哈。”
姐姐转向其他的孩子:“我给你们讲完故事,也要去帮忙送药啦。”
“所以你们要早点睡着呀。”
“……”
然后。
“五兔子死了。”
朋友背叛了父母,在狩猎之下,为了保住自己的妻子,为了洗脱自己莫须有的罪名,而构陷了别人,也就是女孩的家人。
等女孩被第二次闯进家门的人带走,再次见到自己的父母和姐姐时,他们便已经连尸体都不剩下了。
只有白纸上冷冰冰的名字,宣告着他们的死亡。
随后,女孩也被戴上枷锁,被推倒在暴雨之中。
她看见自己的家在被火烧。
因为有人说,这一家子都是女巫的包庇所。
她的弟弟妹妹们,被活活困死在屋中。
而她也是在那时,才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女巫。
因为她想要许愿。
诡物皆为意识的载体。
她被拖往刑场,要当着众人的面被火烧死,除她之外,现场还有不少人发出悲鸣,祈求拯救者的出现。
而在无数哭泣者的影响之下……
女巫应召女孩的愿望而来。
最初的女巫,因构陷而生,为祈祷而存。
*
对女巫来说,审判意味着什么?
不壮烈,不盛大,甚至没有一处像样的场景,强行加身的苦难,刻意的折磨。
“审判是普通人平凡的一日。”
“也许她们的家庭并不宽裕,生活并不顺利,甚至过得分外艰苦,要拼尽全力才能存活下来。”
“但那也是她们原本该拥有的,不完美的一天。”
而非死于火中。
死在毫无来由的陷害里。
审判是一段回不去的旅途。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每天都在上演,而她只是在这片汪洋里不被看见的一滴水,也正因如此,狩猎的反扑才如此强大。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
是一道名为“恶意”的缩影。
*
火势很快和雨一起,烧到了女巫和范意的身边,又烫又冰。
“既然如此……”
女巫说:“我便实现你的愿望,审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