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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意:……

他就知道死亡预言这狗东西找他肯定没安好心!

【柑橘】:你是B级诡物,对面比你厉害?

【柑橘】:提问,对面的等级多高。

【柑橘】:再见。

【白粥】:……等等!

【白粥】:哥,大哥,咱再商量商量。

【白粥】:是B+级,这诡物是B+级的“荡秋千”!

【白粥】:临昕橘你先别走!

【白粥】:或者你帮我问问你们店长行吗,云见雪也可以,什么人都行……报酬真的好商量,你要诡物那边的情报我也给你!

【白粥】:临昕橘——

范意动手回复。

【柑橘】:我跟你讲个笑话哦。

【柑橘】:D级怪谈陌生来电。

【柑橘】:B+级怪谈。

【柑橘】:骗骗自己得了,别把哥们儿也骗了。

第156章 Amulet 3

“荡秋千, 飞高高,稻穗点点压弯腰。”

“奶奶哭,爷爷笑, 夏天的风儿吹麦浪。”

黑暗中。

未知的诡物正在苏醒。

他似乎梦到了一首久远的童谣。

对他而言, 那个布满锈迹、被珍藏到破破烂烂的故事, 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

久到回忆腐烂,束缚呼吸, 早蚀透了根,成为永远无法愈合的一道沉疴。

是他不论戴上哪副面具,都不能被改写的人生底色。

下沉。

那些光鲜亮丽的措辞,实在令人作呕。

继续下沉。

大家都会不得好死。

最后, 也包括他自己。

生命的尽头,他看见明媚的烈阳,被喧嚣夏风吹拂的枝叶, 落叶层层叠叠堆积,如花一般,仿佛永无止境。

就像孩提那年热烈的风。

老式的电话铃“嘟嘟”响着。

小孩踩着板凳, 用两只手捧着电话, 满怀期待。

“妈妈, 这周五你和爸爸会回家的,对吗?”

电话那头温柔道:“肯定的呀,我和你爸爸都已经请好假了。”

“今年一定会回来, 陪我们小杨好好地过一个生日。”

“……”

不断循环的时间里,他睁开眼, 身边空无一物。

被冰冷的恶意吞没。

*

“死亡预言的时间发生于在三天后,7月28日,盛家小少爷盛安桐的生日宴会上。”

“到时拿着邀请函来参加宴会的人, 全都会堕入怪谈,会死。”

白粥捂着自己的左眼,语气低落。

“然后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A市咖啡馆里,范意和叶玫赴约坐在一边,对面是邀他们过来的白粥。

范意手里捻着一份资料,以及两张烫金镶边的邀请函,用勺子搅了搅面前的咖啡,将漂亮的拉花毁得一塌糊涂。

这单是接,还是不接。

范意昨天在火车上,和叶玫好好商讨了一番。

范意的直觉很恐怖,他以无法接听电话为由,拉着叶玫坐火车,结果刚出发不久,就收到了白粥的消息。

对面是能直接对B级诡物下手的怪谈。

范意都不用直觉,也能料想到,这趟绝不会轻松。

度过假后,第一天开张就要上难度吗?

讲真,他不是很想接受。

白粥是诡物,哪怕他因此消散,也是他贪心不足,自找的。

范意攥紧了手机。

……他们还是来了。

一下火车,他俩就买好了机票,连古店都没回,带着行李直奔A市。

白粥的消息透露,那位被诡物盯上的人是盛家少爷,盛安桐。

范意认识的人。

曾和范临一起进入过怪谈“影子”,是范临怀疑的首要对象。

盛安桐的生日会,他们家必然会收到邀请函。

于是范意将打算拒绝的说辞咽了回去,生生改口。

咖啡厅里,播放着宁静而舒缓的音乐。

范意看完资料,抬头嗤笑着反问白粥:“B+级怪谈?”

白粥往后缩:“其实,我也不确定,我感觉上,也许大概,是吧。”

范意抿了一口咖啡,随后放下,咖啡杯叩在盘子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问:“你知道像盛安桐这种人的生日宴会,一般会邀请什么人吗?”

范意把手指抵在资料上,反复摩挲着。看到隔壁桌上了一份甜点,轻飘飘地瞄了眼,便收回目光。

“生日会只是个名头。”

“三层宴会厅,香水邀请函,精致的菜肴和美酒,专业公司策划的活动,知名剧团受邀来此演出。”

他凉声道:“所谓的生日会,实际是那些上流人士用来建立和维护关系的交际场。”

“再加上本身仗着关系就能受到邀请的同学、朋友,以及他们的家属。”

“起码数百张邀请函。”

叶玫叫来服务生,要了份提拉米苏,他听着范意的话,拿过一份垫在资料上方的精装邀请函,打开来看。

上边写着“叶瑰”,应当是白粥特地叮嘱过的。

叶玫温声道:“虽然人数不是衡量一则怪谈等级的决定性标准……但是,死亡预言,我想你应该清楚。”

他开始举例。

“B+级怪谈‘捉迷藏’,共牵扯通灵者8人,总计3人存活。”

“B+级怪谈‘童话故事’,共牵扯通灵者25人,总计10人存活。”

“A级怪谈‘黄昏列车站’,参与通灵者42人,总计1人存活。受怪谈影响,周边诞生灵异事件G4444号列车,921个普通人因此死亡。”

“A级怪谈‘不存在的人’,参与通灵者33人,总计2人存活。这则怪谈拥有死亡轮回,所有人累计死亡次数2147次。”

叶玫说:“如果你预言到所有人都将死去,且有一大部分是对社会十分重要的精英名流,这B+级的断定,还是过于保守了。”

“唉,可是我真没办法了,”白粥垂头丧气,“反正你们也早看出我谎报了等级,现在来都来了,就接了我这单吧。”

白粥并不关心这则怪谈会令多少人死亡,只知自己预言的这一眼,惹上了个大麻烦。

他说:“诅咒已经吃掉了我的能力,现在还在我的身体里发作。我真不想被别的诡物反吞噬——接受诡物的委托,你们通灵古店不就是为这种业务而存在的吗。”

范意觉得有点好笑。

他把手肘撑在桌面上,懒懒地托着脸,嘲讽道:“你听谁说的?”

“如果你只是为了自己活命,我们这边完全有权利拒接这单。”

“诡物相争,吞噬和反吞噬都太常见了,保护单一诡物的存在,并不处于我们的业务范围内。”

“你的理由并不充分。”

白粥:……

他说:“如果我的委托,是希望你们能够解决这则怪谈呢?”

“在怪谈影响恶劣的情况下,解决它,救下更多的人,维持两界平衡。”

说得倒冠冕堂皇。

把自己的私心套上一层光鲜亮丽的皮。

范意说:“那我再摇个人,你再给我弄张邀请函。”

这就是接单的意思。

叶玫意会,把来前就准备好的两份委托书抽出来,往白粥面前推了推,示意他盖手印。

“初步断定是A级怪谈,”叶玫说,“你是第二次进行委托,没了首次福利,应支付的报酬会比上次高些,条款都写在上边了,一式两份,签订的流程你应该清楚——还是要我再和你讲一遍?”

看事情能成,白粥松了口气。

他将污染汇聚指尖,在白纸上戳出了一道黑洞洞的印子:“不用,上回我和临昕橘签过。”

叶玫点头:“行。”

很快,白粥就把委托书上需要盖章的部分全部戳完。

契约立即生效。

范意拿回委托书,连同资料一起整理好,装进文件袋里。

提拉米苏上桌,在叶玫的示意下,服务员搁到范意面前。

范意把文件袋交给叶玫,舀起一勺甜品,边吃,边看向白粥:

“现在,我们来聊聊正事吧。”

“关于怪谈的具体情况,从你接到盛家的委托开始讲,一件一件,从头来。”

白粥把手从左眼上拿下来。

虽然他暂时无法使用死亡预言,但好歹是B级诡物,寻常的能力还在。

下面要说的东西实在不适合被普通人听去,白粥将自己的声音经过处理,在一定范围内,变作只有范意和叶玫能听明白的回响。

他缓缓开口:“我是在通灵者论坛上看到的消息。”

“盛安桐发帖求助,称自己家中有诡物,且每晚都站在他的床头看他,让他精神衰弱。由衷希望能有通灵者来帮他解决问题。”

“说实话,能进论坛的通灵者,本身都得有一定实力,才能拿到账号注册权。但盛安桐似乎只进过一次怪谈,他不懂规矩,也没有能力。”

“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号,总之,发出这种没含金量的求助帖,他在论坛被嘲得很惨。”

讲到这儿,白粥语气一转:“还好我比较善良……”

范意打断:“说人话。”

白粥撇嘴:“好吧,因为这帖子太弱智,底下全在玩梗,没人愿意帮他,这不就给我机会了嘛。”

“我可是真的去帮他查了。”

“他家的确有诡物存在,但那诡物是个很小的小女孩。是十几年前就死在这里的地缚灵。”

“她非常弱小,甚至不能自由行动,只能在这栋宅邸里徘徊,无法离开。”

“明明是完全没有威胁性的一类诡物,就算放着不管,也不会出事。”

“而他一个通灵者,竟然会被吓到上论坛求助。”

“也难怪会挨骂。”

范意含着勺子:“重点呢?你这诅咒和地缚灵有关吗?”

“我不能确定。”白粥说。

诅咒发作,白粥的左眼持续钝痛。

他拼命压制住这种被吞噬的感受,低下头去:

“……我当时以为,事情到这儿就结束了。”

“当时我就想,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跑了一趟,不得敲他一笔。顺便给他做个死亡预言(过河拆桥),好从中撷取一些污染。”

“结果我才瞥了他一眼,就瞥见了我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是被鲜血涂满的宴会厅,血红的灯光,坐在生日蛋糕旁边,浅尝奶油的人,冲着他笑,十分张扬。

“我的死亡预言,直接被那家伙吃掉了,”他说,“不过,在死亡的场景后面,我还看到了一些别的。”

范意用手指叩着桌面,问:“是什么?”

白粥回答:“一个男孩。”

“他一个人坐在木架子搭的小秋千上,周边建筑低矮,最高的也就四五层那样,都是独栋,应该在农村。”

“附近有麦田,时间的话七八月吧,小麦那个时候成熟,不远处的稻穗绿汪汪的,弯着腰。”

“然后,那个小孩在我看过去的时候,回视了我。”

“诅咒就降临了。”

白粥:“事情就是这样。”

叶玫和范意对视一眼。

单听白粥的讲述,诡物似乎是他看到的那个孩子。

但这只是白粥的一面之词,主观视角下的发生的事——他们能从中提炼出的信息十分有限。

只能生出猜测。

要想验证,还得亲自去调查一趟。

“大体情况我们了解了,”叶玫起身,嘱咐道,“你帮忙,明天跟盛安桐约个时间吧。我和柑橘一起去现场看看,包括盛家宅邸,地缚灵的所在,以及将发生怪谈的宴会厅。”

白粥答应道:“好,我现在就和他联系。”

他在手机上敲了几段字。

几分钟后,白粥看着手机屏幕,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那个,”他抬起头,有些心虚,“好像不行。”

他也觉得自己把理由说出来很离谱,将手机推到桌上,展示聊天记录:“你们自己看吧。”

范意微微疑惑,探头过去。

盛安桐的消息回得很快。几乎每条都是白粥前脚刚发,他后脚就给出答复。

盛安桐以自己明天有一场商务会面为由,拒绝了白粥见面的请求。

而后天,他称盛家要接待一位很重要的客人,同样不方便。

大后天,就是他的生日。

宴会当天,他作为主角,要帮忙筹备各种生日宴的相关事宜,在活动开始之前,压根脱不开身。

他还发语音质问白粥: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提前预约?”

范意:……

叶玫:……

又一个拎不清的。

抬走算了,下一位。

第157章 Amulet 4

三天后。

范意在宴会厅的门口见到了林寄雪。

他单肩背着包, 嘴里叼着半个吐司,正坐在酒店前的石墩上玩手机,见范意过来, 林寄雪笑着抬手, 冲他打了个招呼。

“买这么早的票?”

范意走过去:“宴会不是晚上才开始, 傍晚才能入场?我和叶瑰还想下午去高铁站接你呢。”

他们来简单碰头+提前踩点。

林寄雪两三口咽下吐司,懒懒道:“你说得对, 但铁路123XX是一款该没票就没票的玄学玩意儿。下午的票只有无座,我才不要站着。”

他翻口袋,给范意递了条谷物棒:“吃吗?”

“不了,”范意摆手, “来前刚用过早饭。”

林寄雪把东西收回去,拍拍衣服起身:“好吧。”

“不过说实话,其实李家前几天也给我寄了一张邀请函, 叫我来参加这次聚会。美其名曰,说要给我的未来铺路。”

“谁需要。”

林寄雪凉凉道:“那点心思昭然若揭。”

李颂死了,他们终于肯给林寄雪多分一些关注, 生怕后继无人。

“如果你不跟我说这儿有A级怪谈, 我真懒得过来, ”林寄雪说,“不过……你确定有怪谈会在这儿复苏吗?”

风平浪静的,哪有诡物的影子。

范意:“白粥说的。”

他从包里找出一张邀请函, 递给林寄雪。

因为是临时赶制,白粥也不清楚他要摇谁, 因此上边的姓名处空空如也,可以灵活填写。

“本来就是给你的邀请函,”范意说, “虽然你有一张了……要不要用李家给的那张,你自己决定吧。”

林寄雪笑着收下:“贴心啊。”

“我确实讨厌他们的东西。”

他和林寄雪一起看着明亮而华丽的宴会厅,范意还绕着外边走了两圈,仔仔细细地感受了一番。

林寄雪问:“怎么样?”

范意:“这里的确没有诡物。”

倘若一个能带来A级怪谈的诡物隐藏在这宴会厅里。哪怕它并未苏醒,尚在潜伏,身上的污染气息也不会因此消弭,凭范意的感知能力,应当能窥见一二。

但宴会厅的周边干干净净。

选址很好,风水甚佳,不易被阴邪之物入侵。

是盛夏,是烈阳,与打着卷儿被夏风吹落的树叶。

范意不觉得白粥会骗他。

契约已签,说谎对白粥没有好处。

“你怎么看?”林寄雪问。

“这情况倒也不算罕见,就是短期内验证不了。”

范意说:“我昨天到盛家的宅邸外看了眼。”

“盛家确有诡物的气息,很弱,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比起困住人,那诡物更像被盛家的宅邸困住,它连灵异事件都无法制造,没有能力成为怪谈。”

“可惜盛安桐那死脑筋干什么都要按计划来,没预约,我碰不上他。”

林寄雪问:“你怀疑诡物在他身上?”

范意点头:“对,是我的初步判断。”

他靠在栏杆边上,偏过头,借树叶的阴影挡住太阳:“白粥会看到那样的死亡预言,是因为盛安桐当时在宴会厅。”

“他在哪里,怪谈就会在哪里发生。”

林寄雪玩着手里的邀请函:“那照你这么说,其实这死亡预言的解决方法挺简单,如果盛安桐愿意。”

“只要他把自己隔离到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怪谈发生的时候,就谁都不会进去了。”

“当然,除了他。”

说完,林寄雪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挺不现实。”

“只要自私点的人,都不会这样做。”

范意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白粥早就提醒过盛安桐了。

林寄雪笑了下。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叶瑰呢?我记得他今晚也会来。”

范意:“他去通知各路在宴会名单上的通灵者了。”

“只负责带到消息,来不来看他们自己,能少进怪谈一个是一个。”

对怪谈一无所知的人很难相信这种鬼神类的无稽之谈,临时取消行程更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除了那些决定避开风头的通灵者,想必其他人都会如期赴约。

今天的聚会费了盛家很多心力,不说盛安桐不开口,就算搬出理由,他们也不会相信并取消。

范意顿了顿。

他继续道:“具体情况的话就这些,我也跟你说清楚了,如果没其他问题,咱们就今晚见?”

“不好意思了,又叫你过来帮忙。”

“没问题。”

林寄雪掩住自己眼底兴奋的光,压住上扬的尾调:“……我喜欢这样。”

在两人离开后,一张黑金色的邀请函被丢在花坛边缘,风将它吹跑,到了地上。

随后,此处无端落下一片阴影。

一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将这封邀请函拾了起来。

上边写着:李寄雪。

被光再照,就毫无痕迹。

*

黑暗中不知哪里传来细碎的低语。

“我们那边,孩童出生前,家里人都会去寺庙里拜一拜,找先生来算算命。”

“小地方嘛,村里人也质朴,没那么多心眼。听到好的就是福运,坏的就是去他的封建迷信,因此大家收到的多半是祝福,当然笑弯了眼。”

“来看过我的人都说,我命好,以后会在某一领域崭露头角,幸福安稳地过上一辈子。”

“他们希望我像白日一样,热烈明亮,起名为昼。”

说到这里,那个声音滞住了。

沉默了很久很久。

半晌,黑暗里响起另一道稚嫩的声音,软软地和他对话:“那,然后呢?”

“然后……”

他好像在笑:“梦就醒了。”

“每个人都是刽子手。”

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自黑暗里传出,还伴着秋千嘎吱嘎吱的晃响,哼着过去的童谣。

“荡秋千,飞高高,稻穗点点压弯腰……”

“夏天的风儿吹麦浪……”

“希望到时见了面……”

“他们不会阻止我。”

“别阻止我。”

*

下午。

范意打开白粥临时发来的信息。

白粥声称他身上的诅咒发作,中途耽搁,要缓一下,迟些才能过来。要范意先到宴会厅去。

白粥不知道范意的现实身份,邀请函上写的名字也是临昕橘,还在抱歉不能给范意带路。

殊不知范意早来过这里好几回,和叶玫站在一块儿,从果盘里挑了只火龙果。

林寄雪戴着无框眼镜和口罩,在夏天披了一件轻松风的外套,一来就和李家划开距离,泾渭分明地靠在一边,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百无聊赖地玩着餐刀,问范意:“来了没啊,他。”

指盛安桐。

“来了,”范意说,“在三楼。”

他感知到了。

但三楼目前还未开放,范意也不急,给叶玫塞了一块糕点,推荐道:“这个好吃。”

叶玫咬了一口:“是不错哦,不过一盘就这么两块,吃掉就没了,有点少。”

范意说:“这都是餐前小食,不碍事。”

“摆在这儿就是给人吃的,要觉得不够,单独去要一份就行——直接和服务员讲。”

“到时候正式开始,楼上有专门的席位,会有人把我们带过去的。”

他们的邀请函背面自带号码,根据不同类型,早已排好了桌。

叶玫:“唉。”

范意瞄他:“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

叶玫遗憾道:“我还想逗逗你呢,但是你一本正经和我解释的样子,让我有点无从下手。”

“让让我,橘子。”

范意:……

他没忍住:“今天有正事儿,老板。”

话音刚落,范意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一瞥。

顷刻间,某股强烈的、阴冷的感受猝然在他额前狠狠一撞!

直觉跟随青筋跳动,要他一眼就无法挪走,告知他——

将形成怪谈的诡物已然苏醒。

而这浓郁污染的源头,是方才从宴会厅三楼下来,在人群里走过的一道人影。

那人披着白色外套,脸上佩着面具,快步从大堂穿过,他在夏天穿了一件高领,肤色如死人一般苍白。

就像叶玫夏天在室内穿短袖戴围巾一样,分外怪异。

这家伙不是人。

范意立即断定出对方的身份。

他紧了紧手指,往前迈出了一步,却眼见着诡物走进拐角,迅速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央。

范意没再前进。

叶玫察觉到不对,凑过来问他:“怎么突然露出这种表情?”

“有诡物出现了?”

范意的目光没有移开:“是。”

他说:“那诡物有人形,就藏在本次参与聚会的受邀者里。”

“那个方向,现在,他应该到花园里去了。”

叶玫走到范意目光停留的位置,好好看了看。

大堂的两侧,各有一条漂亮的艺术走廊,尽头设计了半开放式的园林景观,从这里走出去,就是花园。

“怎么了?”叶玫重复问了一句。

范意似乎没有把话说全。

“……”

“没什么,”范意说,“就是觉得,诡物放着大厅这么多人不下手,而是火急火燎地向着人少的花园里去,实在有些奇怪。”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

范意的声音很轻:“我总觉得,那诡物有些眼熟。”

叶玫一静。

世上的诡物千千万,形状来来回回就那几样,如果是平常的诡物,撞个外观倒也正常。

可问题是,说这话的人是范意。

范意说这诡物眼熟,就绝对错不了。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诡物。

忽然,在范意头顶,响起了一道略带疑惑的声音:“范意?”

“你怎么在这里?”

是盛安桐。

他从楼上走下来,还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范意。

今天的盛安桐穿得很正式,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名牌限定的腕表,一身黑色西装笔挺,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身边还围着几个人,以某种不屑又轻蔑的态度,冷冷看着范意。

以及他身边的林寄雪。

这个圈子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李家的事。

也包括林寄雪是个实打实的精神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

就像个定时炸弹。

这些人都是和盛安桐玩得比较好的家伙。

这个玩得好,也包括了以前的范意。

不包括现在。

盛安桐当众给范意拂了面子:“是临哥把邀请函给你的吗?”

“范家三个位置,我似乎并没有邀请过你。”

“因为联系不上。”

范意问他:“所以呢?”

盛安桐:“你如果想来,可以说一声,大家都是朋友,多加个座的事。”

他身边立刻有人“啧”出了声:“还加座呢,你刚刚不是还疑惑为什么临哥和范总夫妇都没有来,这不就破案了?”

“被赶出去的人,挺大脸。”

“不就仗着临哥惯他,想借此机会回家破冰,结果范总他们根本就没到场。”

“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想见他……”

盛安桐佯作不满,碰了下边上的人:“别瞎说,已经打过招呼了,那边是项目问题才没到。”

范意抱起臂,神色冷漠。

他不知道这些人在当面胡乱揣测什么,内容又好笑,又弱智。

范意说:“盛安桐,你邀请我了。”

他取出邀请函,捏在手里,冲其他人晃了两下:“至于你什么时候邀请的,为什么邀请我,自己想。”

第158章 White moon 1

“怎么可能?”有人嘲笑道, “五个来月不肯出现,你说,邀请函寄给谁啊, 空气是吗?”

“还安桐邀请了你。”

“也不怕闪了舌头。”

其他人在劝:“哎, 别这样说, 临哥还惯他呢,怎么说, 临哥的面子都得看吧……”

那人摆手:“怕什么,我还以为他有多神气,要自己出去闯,结果还不是碰壁回来了?”

“还和李家那个精神病待在一起, 可得小心点……”

林寄雪抬起头。

扯他做什么?

他按住藏在袖中的匕首,面色平静,心中却在思考着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的可能性。

不行。

虽然他可以出示诊断证明, 但是,不行。

这里是现实。

“所以?”

叶玫上前两步,挡在范意身前, 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容:

“你们现在过来, 是什么意思?”

盛安桐蹙了蹙眉, 低声对其他人道:“先听我说。”

他上前问,指指后边的人:“范意,要不你去他们桌坐吧, 那边还有多的位置。”

不同身份的人配不同的席位。

他已经笃定了范意的邀请函是从范临那儿弄来的。

而诚颐集团那桌,安排的都是些重要的合作伙伴。

让范意和他们坐在一起, 多少不合适。

这也是他在见到范意后,特地过来一趟的目的。

“不是,”后头有个人不满道, “谁要跟他一起?”

“这家伙脾气差,整天摆那个样给谁看,之前还作死烧了季家的宅,害你们差点出事……陈闵现在都不敢出门,这都不和他计较?”

谁烧了季家的宅?

范意冷冷抬眸:“你什么意思?”

落在盛安桐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几人心中一跳。

范意问他:“谁跟你说,火灾是我造成的?”

那人厌恶道:“除了你,还能是谁?”

他说:“你不会敢做不敢当吧,范意?当时那么多人都一口咬死是你导致的火灾,还自己先跑了。”

“不然为什么只有你没出事,最后还被赶出了家门?”

他冷声道:“谁碰上你,谁倒霉。”

范意漠然看向盛安桐。

盛安桐心虚,用力扯了对方一把:“章庆,你别说了,都过去了。”

“好一个都过去了,”叶玫笑意盈盈上前,“这是什么,火是谁放的你们心里没数吗?泼脏水还是推卸责任?”

他看向章庆:“你真的知道官方的调查结果吗?”

“你谁啊?”

“通告顶个什么用,”章庆嘀咕,“季家不计较,范家铁保范意,再大的事也……”

盛安桐低声喝道:“你不要讲了。”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当时在场的人十分清楚,但他们不敢说,也不敢担责。

范意终于知道这些人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的缘由了。

因为在这群人眼里,他就是个捅娄子后逃避责任,又一事无成的胆小鬼。

“为什么不让他讲?”

范意问:“我到场了吗就脏我头上,是不是看我不在家,就觉得不会为自己辩解?”

“要不要我帮你们回忆一下,当时参与了笔仙游戏的,都有谁?”

盛安桐不吭声。

范意碰碰叶玫,示意他老板让开,随即上前两步,把黑色的邀请函拍到盛安桐身前。

他压低了声:“不用换桌,我们的桌位是10号,和范临那位置八竿子打不着边。”

盛安桐瞳孔一缩。

10号……

范意笑道:“好好想想,你把10号桌的邀请函给过谁吧。”

“怎么可能?!”盛安桐悚然抬头,按住了范意的腕子,“这桌的邀请函,我只给了……”

白粥,和几个他特别请来的通灵者。

为防备诡物侵蚀,来保障这次宴会的秩序的特殊人员。

他低头打开范意拍给他的邀请函,上边烫金色的名字,赫然标注着“临昕橘”三个字。

他认得,也是他亲自做的。

是白粥找来的援助。

通灵者协会在一个月前,将此人推到了悬赏榜单第四位。

理由是他入侵通灵者协会,在怪谈里杀死了路白月。

是范意?

怎么会?!

范意悄声威胁道:“你也不想你们在玩笔仙的时候,因为遭遇灵异事件而失手烧了宅邸的事,被人知道吧?”

“……”

盛安桐咬住了唇。

灵异事件是路白月做的,火却不是他干的。

他估计也想不到,这帮纨绔会把在烧的蜡烛丢向窗帘。

然而路白月已死,这件事已无从追责。

“你在跟他废话什么?”

章庆伸脖子,不耐道:“不管范意的邀请函来自谁,你又没请他。”

“不请自来,真的好大脸。”

“是我请的,”盛安桐不敢再听,生生改口,“我,是我记错了。”

“给了范家四份,临哥跟我,不是,是我跟他打过招呼。”

“要他一定把范意叫来。”

盛安桐抓住范意,前言不搭后语:“你是、你是……”

他语言还未组织完,叶玫便一把拧过他的腕子!

力道极大,教他吃痛,撒手松开了范意。

“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哦,”叶玫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又转向其他人,“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你们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吧?”

是挺高兴,马上怪谈就要复苏。

只有盛安桐知道,叶玫用了多大的力。

叶玫笑道:“再满口阴阳,我可不保证最后倒霉的是谁。”

“喂,你这是在威胁了吧?”

章庆不悦道:“你和范意是一伙儿的?从哪混进来的?”

盛安桐:“说了算了,你能不能给我个面子?出气也看看场合。”

其他人见盛安桐态度改变,逐渐发觉不对。

盛安桐拼命向他们使着眼色,加上在场的本就有在那日火灾现场的人,于是忙拖住章庆,七嘴八舌道:“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安桐都没说什么,少讲两句吧。”

“哎,算了?可是先找茬的是你们呀?”叶玫从旁边的桌上摸了一只餐叉。

“叶瑰。”

范意拍住叶玫,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收回:“白粥到了。”

叶瑰……

论坛公认的危险人物第八位,也是他此次的邀请对象。

盛安桐心中发凉。

而B级诡物死亡预言,在此刻姗姗来迟。

白粥刚到场,就见到了正在大堂附近聚集起来的一帮人。

好似没引起注意,实际已经有不少人察觉到有不愉快正在发生,不经意地将视线扫到他们身上。

这些人里,还包括范意、叶玫与林寄雪。

白粥生怕发生什么意外,立刻赶了过去:“哎哎,你们在做什么?”

盛安桐吸了口气:“没什么。”

他不死心,跟白粥确认道:“这两人,就是你介绍来的……‘合作伙伴’吗?”

白粥:“对啊。”

盛安桐:“你确定他们,是本人?”

白粥:“不然呢?”

他有点疑惑,随即往四周看了看,用诡物的力量压下声音,亲口向盛安桐介绍道:

“这是临昕橘。我们在‘海的女儿’里合作过,是他解决了那则A+级怪谈。”

“临昕橘旁边这位是叶瑰,你应该知道,论坛知名的‘透明人’。”

他又看向靠在一边,不知在想什么的林寄雪,指了指:“临昕橘当时和我说要再找个人,这个应该就是?因为他是云见雪。”

林寄雪打了个招呼:“漂亮。”

“这些人都是我在Cold Cemetery见过的,很强。”

盛安桐两眼一黑。

不说范意和叶玫,章庆刚刚还骂过林寄雪“精神病”。

他立刻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有搞清楚,我以为你们、你们……”

盛安桐“你们”不出个所以然来,卡了半天,僵硬地把话语拐了个弯:“不如这样,你们都是贵客,先和我到三楼去,好好聊一下接下来的……”

范意没有理他。

他心中一动,忽地扭头,和远处靠在拐角附近,目光遥遥落在他身上的诡物对视。

诡物就在那里,脸色如死人般惨白,嘴角却挂着笑,静静观望此处的一切。

范意听见了对方无声的叹息,喃喃的碎语。

“盛安桐啊……”

“自己带着人来找麻烦,转头发现是客人,又想好好聊聊……真是天真又美好的想法,让我有点不忍心动手了。”

“可惜,愚蠢到令人发指。”

这熟悉的词汇。

范意轻轻地拨开盛安桐要伸来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

“盛安桐,你不用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他摊开手:“你完蛋了。”

诡物的力量瞬间爆发,顷刻间将此处吞噬!

灯光在刹那熄灭,原本富丽堂皇的大厅骤然一黑。

众人起初以为是停电,发出嘈杂的讨论声响。

而后迅速有人发觉不对——夏天的太阳落得晚,可半开放式的宴会厅,不应当伸手不见五指。

而外面已然黑如午夜。

一双冰凉的手趁着黑暗,碰了碰范意的肩膀。

虽然很冷,却不是叶玫的手。

范意迅速闪身避开。

“唉,”诡物的语气有些不高兴,“都这么久的交情了,碰一下也不行。”

“你太冰了。”范意面无表情。

“啧。”

“我冷,叶瑰就不冷吗?”

范意深吸一口气,直奔主题:“你干什么呢?这么大动静。”

“没干什么,”诡物说,“只是在做我想做很久的事而已,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知道。”

范意:“最烦你这种家伙,谜语人滚出怪谈。”

对方轻笑了一声。

“你当个见证者吧,如果我能控制得住,不会太过分的。”

他从范意身边擦肩:“起码在我还有意识的时候,别阻止我。”

“拜托了。”

灯光重新点亮。

叶玫第一时间就握住在他身边范意,想必在黑暗里摸索了许久,独属于叶玫的冰凉温度自手背蔓延,在夏天十分舒服。

叶玫贴到范意身边,好好地感知了一下,不满道:“刚刚是不是有别的诡物碰过你?”

范意看看周围,有点无奈:“你就关心这个?”

四下里充斥着嘈乱的声响,奢华的宴会厅变作路灯稀稀的村庄。一户一户院子围着三四层高的独栋房屋,家家户户门口均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晃晃。

面前是一个搭建好的戏台。

“怎么回事?”章庆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拉住身边人,“……这是特地做的效果吗?”

那人并非笔仙事件的参与者,同样摸不着头脑:“你问我我哪知道?”

盛安桐冷汗涔涔。

玩过笔仙游戏的人,无措地看向盛安桐:“不是说,之后不会出事的吗?”

大多人维持着应有的冷静,因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相互交流、询问着。

连二、三楼的人也来到了戏台边缘,纷纷皱起眉头。

很快,就有人对众人此时此刻所处的场景,做出了对应的解答。

“晚上好。”

灯光倏然亮起,聚焦于戏台中央,引去所有的注意力,刺着他们的眼。

高台之上,一位面佩银色面具,身着白色外套的诡物坐在中间,衣物被风吹鼓,猎猎作响,随后冲着所有被牵扯进来的人,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双手交错在身前,微微鞠躬。

他说:“欢迎来到我的剧场。”

圆月当空。

第159章 White moon 2

“下面, 请各位认真聆听以下规则。”

如同自带扩音,高台上的诡物话音不高,却一字一句, 掷地有声。

“记好就能活命, 违反后果自负。在我开始宣读以后, 请各位不要有任何打断我的行为,否则……”

他将手紧握成拳, 又在众人面前张开,做了个爆炸的口型。

村口,立即有一处石狮子像炸开!

轰隆一下,碎片砸了满地。

离得最近的人受了惊, 不由得叫出了声。

诡物不知从哪弄来一张椅子,坐上去,搭起二郎腿, 高声警告:“我可不敢保证这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友情提示,你们随时会死。”

小女孩站在他的身边,静静站着。

有人在人群里低语:“等等, 台上那个女孩, 我见过。”

“那不是盛家十几年前就溺水早夭的千金吗?”

“真的假的?”

“不会认错, 她小时候我还抱过……”

“而且死的时候盛家办了葬礼,还是土葬,一般来说, 小孩子不会这么讲究……”

“是不是你们被骗了,其实小姑娘没有死?”

“怎么可能?人是十几年前没的, 就算没死,现在也该长成大姑娘了。”

“她还和当年一模一样。”

就像,时间停在了此刻。

盛家人的目光闪烁。

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台上安静独立的女孩。

在场的人议论纷纷, 亲身遭遇这类鬼神之事,对于诡物的发言,已经信了七八分。

“这是怎么回事?”

章庆和另外几人围住盛安桐,低声质问:“我们不是在你家的宴会上吗,这里到底是哪?”

“上面那个人是谁?”

“……”

盛安桐咬了咬牙:“这是灵异事件。”

“我们被鬼盯上了。”

“你说什么呢?”章庆干巴巴道,“世界上哪有鬼……”

“不对呢,有的哦。”

林寄雪玩着手里的刀子,站在后边,他出声打断众人,玩味地转着手里的匕首:“而且,不是灵异事件,是怪谈。”

他笑得甜丝丝的:“我等了很久了,总算到了这一刻——是谁刚刚骂我有病来着?”

林寄雪掂掂匕首,眼底亮晶晶的,像揉了星星,闪着兴奋的光。

他承认道:“对,我就是有病。”

这下不止是章庆,所有人都没来由地一阵恐慌。

世人怕疯子。

现在的林寄雪,像是真真切切地对他们起了杀意。

在章庆口不择言时,他们没有阻止,且说话难听——不过是因为林寄雪虽然确诊,几次见面,却一向表现得逆来顺受,老老实实。

可一旦对方作出像要发病的行为,他们还是会害怕。

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小雪,”范意叫住他,阻止道,“先听听规则吧。”

“这些人可以一会儿再教训,但你当场杀人,坏了事,我估计台上那家伙要不高兴了。”

“没打算杀他们,”林寄雪说,“他们不够格。”

“还脏了我的匕首。”

章庆心生不对,愣了愣神:“等等,范意,你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范意:……

算了,反正台上那厮早已经把他的现实身份扒完了。

他不耐道:“不是说了吗,是怪谈。”

“有鬼,会死。”

他用极其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杀人”、“会死”之类的话语,冷漠到几乎不像范意。

章庆毛骨悚然。

“……救救我。”

盛安桐猛地抬头,冲范意扑去:“刚刚的事情我给你道歉!范……不是,临昕橘,救救我,这个东西跟着我很久了,我整晚整晚睡不着!”

“你们都是我请来的人,帮帮我!真的,我错了,求你们了!”

白粥:?

他问范意:“什么情况?”

范意:“和他发生了一点不愉快而已。”

他冷漠地后撤一步,抬眼望向台上高调扬手,朝他微笑的诡物,声音有些无奈:“而且,我已经说过。”

“你完蛋了。”

说完,范意不由分说地推了白粥一把:“你帮我应付他。”

白粥给的委托是解决这则怪谈,又没让他们救人。

范意想明白后,一把拉住在旁看戏的叶玫,光速跑路。

被留在原地的白粥:???

同样在旁边的林寄雪:“哦豁。”

盛安桐的手僵在半空,瞳孔微缩。

为什么?

范意到底为什么如此笃定……他会完蛋?

“啪、啪。”

头顶传来两声极清晰的响儿,打断所有人的话语。

盛安桐抬起脖子。

“没用的讨论就到此为止吧,”诡物鼓了几下掌,声音带笑,“你们再如何谈论,最终得出的结论也是平白撞鬼,落入怪谈。”

“我还在开始前,多留给了你们一些交流的时间,真贴心,世界上大概找不到比我更宽容的诡物了吧?”

他从台上起身,张开双臂,如同在进行一场盛大的开幕,向所有人行礼:“欢迎诸位来到,通灵者的世界。”

“以下,是本次怪谈的规则,只讲述一遍,请各位谨记。”

他一出口,当即满场寂静,鸦雀无声。

叶玫站在台下的角落里,打开手机的录音机。

“一、本场剧目将维持整整三天,台下的诸位皆是演员。”

“每个人都将扮演不同的角色,具体身份已记录在你们的邀请函中,可随时查看。只要大家坚守本分,维持人设,认真地将这场戏演绎完整到结局,就没有人会发生意外。”

“二、剧目不可暂停,哪里都是舞台。”

“请时刻谨记,你们只是表演者,不是角色本身——田野里的稻草人不会行走,深夜的天空没有太阳,流浪的猫儿会夜半哀叫,南边的瓦屋有黯淡的灯火。”

“三、死者发不出声音,他们不能说话。生者会为逝去的鸟儿恸哭,它们值得一场盛大的葬礼。”

“不要试图去听死者的棺木,村庄只有一条路通往坟场,他们不值得被人埋葬。”

诡物的语气越说越慢,音调降低,仿佛被这些规则勾起久远的回忆,逐渐变得很轻。

他上前数步,站到高台边缘——

在无边的夜色里,只有他停在光下,沐浴着明亮的白月。

诡物比了一个“4”的手势。

“第四条规则。”

“接下来,我有三个问题想问大家,希望各位能够在这场演出中,替我找出答案。”

“一、夏天的麦田会下雪吗?”

“二、风中的秋千会摇晃吗?”

诡物轻轻把手抵在身前。

“三……”

“是谁将注定的苦难写进旁人的命数?”

瓢泼的冷雨淹没、淹没,受难者的祷告无人聆听,戕害者却心安理得地踩着无辜者的骨血而生。

这些话烂在了他的心底,无人倾听,无人知晓。

诡物睁开眼,缥缈空灵的话音戛然而止。

而他的身侧,女孩仰起头看他。

“到我了?”女孩问。

“到你了。”他说。

女孩紧张地低下头,迎上盛家夫妇恐惧、愧疚的目光。

那是她的爸爸妈妈。

他们曾经是很爱她的。

可惜再多的爱,也会被时间消磨殆尽,徒留对诡物本能的恐惧。

女孩开了口,用稚嫩而小心翼翼的声音,念出在腹中打过无数次的稿子,属于她的规则:

“五、池塘的水很清澈,水里没有颜色。”

“看见红色的池塘请哭,看见黑色的池塘请逃,如果有鱼儿向你讨食,不论什么色彩,都请投喂它们插着蜡烛的奶油蛋糕。”

“六、因演员数量有限,无法将整幕戏剧出演完整,我们在人群之中安排了傀儡。”

“傀儡只会按照既定的程序,保证演出的完整进行,如您认出傀儡,请不要揭穿它们。它们只是在工作,就像稻草人那样。”

“七、不要追逐气球,哪怕它飞得很低很低。”

“如果您遇到傍晚时分坐在秋千上的男孩,请在过路时向他唱一首生日歌;如果您遇到清晨坐在无色池塘边的女孩,请为她采来一株向日葵。”

“备注。”

“演员只管演出,不需要询问我们的目的。我们是鬼,玩弄人命是令我们愉悦的手段。”

“请咽下你们的指责,烂在肚里,激怒我们会导致诸位更惨烈的死亡。”

“因此,请各位有经验的、无经验的通灵者,在演出期间,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并尽自己所能——”

“存活下去。”

说完,女孩微微鞠躬,姿态大方礼貌:“规则宣读完毕。”

“本场演出的剧目为,惊喜。”

诡物半蹲下身,牵起女孩的手,随即两人一起,向所有人做了一个谢幕礼:

“请各位演员以‘惊喜’为主题,围绕着生日这一场景,在出演时自由发挥。”

“悲剧或喜剧,由你们来决定。”

“注意,不要缺少戏剧性与冲突,那是对观众而言最重要的一环,有时意料不到的反转,也能增添色彩。”

他说:“现在,你们可以随意行动了。”

极亮的月色之下,方才还立于舞台上的身影,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

两个诡物一走,台下瞬间陷入喧哗。

就算再理性的人,乍然碰上这种颠覆常理的事,也免不了要茫然一番。

范意抬头,看见高悬空中的圆月。

他们安静地听完了诡物的开场辞。

挺少见的。

在所有的怪谈里,幕后的诡物都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它们很擅长掩藏自己,有时甚至会混入通灵者中。

往往只有慢慢探索,一点点挖掘核心,才能逐渐令其浮出水面。

而这次,诡物以最张扬的方式出现,直接证实他幕后主使的身份,带着枉死的女孩一起,大方地言明自己的目的。

想必早已做好了决心。

范意反复把玩着自己手里的邀请函,里面应该是他的身份,但他没有拆开。

叶玫问他:“橘子,你怎么看?”

范意顺口道:“我能怎么看?最烦装逼的人。”

叶玫顿了顿。

随后他笑了:“真的假的啊?我不是问你怎么看那家伙,是想知道你对规则的分析如何。”

“要没记住,我录音了,随时可以听。”

范意:“……哦。”

“不用,我记着。”

虽然他怀疑叶玫是故意的,但根据刚刚那两个诡物描述出的规则,确实能发现不少蛛丝马迹。

村庄中间讨论的声音太吵,似乎不少人围着盛家,在追问盛家人目前情况。

范意把邀请函搭在臂弯里,往那边看了一眼。

他说:“且不论那个表现浮夸的家伙,他身边的小女孩,是实打实的地缚灵,你刚刚也听到了,大概率是盛家早年因意外死的小女儿。”

“还有那三个问题,值得在意。”

【夏天的麦田会下雪吗?】

【风中的秋千会摇晃吗?】

【是谁将注定的苦难写进旁人的命数?】

他是什么意思?

范意静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老板你觉得,他的憎怨,到底是怎样的憎怨?”

“能让一个人清醒地从死者沦为诡物,却还能保持着这样的态度,在烈焰里展露笑容。”

叶玫想了一下:“我感觉不出来,因为我不清楚,就不误人子弟了。”

“我和他只有几个怪谈里闯出的交情,而且互相不顺眼,因此关于他背后的事和现实身份,没打听过。”

范意别过头,视线穿过人群,凉凉地落到中心被围困起来的盛家人里:“不碍事,毕竟他的针对太明显了,甚至带着盛家的千金。”

“虽然那小姑娘看上去才五岁,但她当地缚灵当了那么久,并不是不能接收信息,看她刚刚的表现就知道,早明事理了。”

范意反问:“什么样的情况,会让在盛家停留已久,不得解脱的她,和那家伙合作?”

那家伙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叶玫猜道:“沉冤之时?”

“昭雪之日。”

第160章 White moon 3

“也许。”

范意说:“既然是你的判断, 我想,这种可能性应该很大。”

“不然为什么那么小的孩子,会在心智未成熟的时候成为地缚灵, 停留如此之久?”

“她不是正常死亡。”

叶玫说:“还记得她亲口念的规则吗?”

“池塘, 气球, 奶油蛋糕。”

“我听到其他人说,那女孩是溺死的。应该和这些东西脱不了干系。”

与范意不同, 比起根据线索分析,叶玫更擅长站在诡物的角度去思考——先盲点一个动机,再将故事慢慢挖掘。

还没有出错过。

叶玫:“其实我觉得,他们这么把事儿摊到明面上讲, 倒能避免很多麻烦。”

“万一我以后沦为诡物了,也挺想这么干。”

“太精彩了。”

范意:……

他撞叶玫:“不是,你在羡慕什么啊?”

“不许羡慕。”

做诡物是什么好话吗?

叶玫拗不过范意:“好好好, 我就是说说而已。”

范意:“不吉利。”

万物有灵。

语言是有分量的。

叶玫笑道:“那这样,我以后不在你面前讲这些了。”

范意一顿,他细细品了品叶玫这话的意思, 咂摸出味来。

大约是“我错了, 下次还敢”的翻版, 只是加了个限定词——“不当着范意的面讲”。

他说:“行。”

本身范意也没指望着叶玫能听。

他想得很明白。

在所有的怪谈里,叶玫是最以“我行我素”出名的通灵者。

他从来不会管顾旁人的死活,只会按自己的节奏做事。会带上愿意跟随的人, 当然,能跟得上就活, 跟不上便自求多福。

在“不存在的人”里,范意就见识过了。

叶玫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他可以轻而易举将其当做筹码, 摆到桌前,拿去和通灵古店交易真相。

经历近百死却还能维持本心,除了坚定向生者,还有另一种。

在执着的根脉上越扎越深,早已抛却生死之人。

这样的人,不应该为旁人而改变。

然而叶玫已经纵容了他太多,也停下来,等了他太多次。

从A市高铁站,他递出那份能够替范意吸收部分污染的名片开始,就在等他。

为了一个“千千万万遍”的承诺。

直到他成长到如今的模样。

因对方身上的某些特质而相互吸引,接近。关系亲近之人在相处期间,难免会挖掘出对方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因为心动胜过一切,愿意相互包容,才会喜欢。

强行要求一切契合,只靠着另一方的迁就而勉强维持的感情,哪怕再深刻,久了之后,也会黯淡成灰。

叶玫也清楚这点,所以才会这样说。

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

各退一步,求同存异。

叶玫主动把跑偏的话题扭回来,递了个台阶:“要不我们先看看诡物给的身份?”

范意:“嗯。”

其实范意之前就已经看过了。

在台上那诡物还没开始演讲的时候,他就感知到了手中物品被篡改的微渺气息,发现原本的字样变了。

“关于身份,我目前有个问题,你给我看看。”

“他什么意思?”

范意在叶玫面前打开邀请函,露出里边的内容来。

他最开始没张扬,是想知道这诡物在搞什么名堂。

烫金色的漂亮文字已然在怪谈的作用下发生变化,成了他在这场演出中拿到的唯一身份。

【观众。】

下面配合着几行长长的备注。

【您是本场剧目的观众,您不需要参与演出,只需坐于观剧台中,以看客的身份见证即可。当然,若您想下台玩玩,伪装演员,也请随意。】

【演出要求:无。】

【备注:观剧台的位置标于邀请函背后的地图上,我们在那里准备了饮料与糕点,期待您的到来。】

叶玫:……

叶玫:“他什么意思?”

他摊开自己那张邀请函,显然叶玫也早早看过。里头内容清晰,简单明了,一眼就能看全。

【观众。】

【你是观众,不用参演。】

【演出要求:无。】

没了。

两人拿到的身份一模一样。然而同样的身份,不同的备注所传达出来的态度,却天差地别。

叶玫:“我是第一次知道,这玩意还带区别对待的,啊。”

范意:“噗。”

叶玫:……

他不是很能理解这个笑点,轻轻推了一下范意:“你够了啊。”

“嘲笑我很高兴是吧。”

“他在干嘛,”范意低下头,憋不住,继续闷着声音笑,“你说这是几个意思,说好的全体参演,一边在台上声称演员不够而献上傀儡,一边转头弄了几个观众身份,不让演出。”

“这是给我俩的特殊对待?”

“还是他打算把我们这些有经验的通灵者通通ban(禁止)掉?”

叶玫:“应该不至于。”

他问:“再验证一下,要不等会儿去小雪那边,瞧瞧他那张是什么情况?”

范意还在笑:“好。”

叶玫:……

叶玫:“你笑吧。”

反正人群那边的嘈杂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不得不说,虽然此次怪谈牵涉人数众多,但新人的素质都很高。他们确定盛家对此事也所知不多后,便没再过多纠结,一个个打开自己的邀请函确认身份,专注于解决现状。

只剩下少部分人还没搞清楚状况。

范意和叶玫找到趁诡物宣讲时偷偷溜走的林寄雪。

他半靠在村庄另一侧尚还完整的石狮子像旁边,融在阴影正中。

林寄雪眸光平静,手里捏着一只打火机,似乎一直在等他们,“咔嚓咔嚓”地按着玩。

火光在他的脸上明灭。

随后林寄雪将邀请函拎到蹿动的火焰上,放着燎了半天,似乎想烧。

“烧纸呢?”

范意自然上前,按住林寄雪,让他慢慢放下手里的打火机,“先别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你什么身份啊?”

“不清楚,”林寄雪回答,“没看。”

“没看你就烧。”

“这样有意思嘛。”

两人对上视线。

半晌,林寄雪闭上眼,把打火机搁回口袋里,掐住自己的眉心问:“有药吗?”

范意:“带是带了,但你自己没准备?”

林寄雪:“不能滥用,最近停了。”

“你知道,要忍住不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动手,我得耗费多大的精力呀。”

“行,”范意说,“那你给我看看你身份。”

他把整瓶药都递给林寄雪,林寄雪把邀请函拿给他。

范意两三下拆开,和挨过来的叶玫一块看。

【旅人。】

【你是闲暇时途经此处村庄的旅人,正赶上一场暴雨,寻找借住地的你,却目睹了……】

【演出要求:自由发挥,补全这段故事的后续。注意,你只能是“目睹”,无法对将发生的事实进行任何干涉。】

叶玫思索了一下:“虽然和我们的有区别,但是这身份真论下来,小雪也是类似‘见证者’的身份吧?”

“参演,却不得干涉情节的人物。”

“比龙套还匪夷所思。”

林寄雪干嚼咽下药片,口中阵阵泛苦。他问范意要了块口香糖,嚼到去味儿了,才收回自己的邀请函:

“意思是,你们两个的身份,和我这个身份的定位差不多?”

范意直接承认:“我和叶瑰是观众,任务是看戏,不用演出。”

林寄雪:“哎呀。”

“真自由,”林寄雪讽了一句,“这可和他在台上说的规则不一样,怎么回事,偏心也偏得太明显了。”

“欠你俩钱了?”

范意:“欠钱倒不至于。”

“不过,他在邀请函后面给我们留了地图,或许可以当面问他。”

林寄雪:“这可不算我恶意揣测呀。”

他懒懒散散地向后一坐,把邀请函的边角打在手心,一下一下地敲:“也许他明面上待你们不同,颇有照顾的意味,背地里却在利用你们,默默地给你俩捅刀子呢?”

“如果那家伙真的在乎,就不会悄无声息地把你们都带进这则怪谈。”

“比起假惺惺地在怪谈里给予特权,一开始就不要你们进入,才是最合理的保护哦。”

说得倒有一定道理。

“是吗?”

叶玫插话道:“可我们并不需要他来保护,也不会随便信任一个诡物,作为死者,他比生人更清楚这一点。”

林寄雪:“所以,你怎么想?”

他怎么想?

叶玫回头望向已经四散的人群:“我有预感。”

“也许等看完这出戏,我们就能知道,那家伙宁愿成为怪谈,也想要表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

“生前没能来得及、或者迫于某些原因,无法诉诸于口,不能用言语描述的故事。”

“只能在死后利用自我行将焚毁的灵魂,亲手灼烧出一片天地。”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没有实际证据。”

叶玫说:“因为路白月不喜欢这样活着。”

“……”

主导这次怪谈的诡物,是路白月。

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气息也一样,面具也挡不住那股欠揍味,大概见过路白月的通灵者,都不会忘。

“你呢?”林寄雪转向范意,“你也是这么想的?”

范意吸了口气,收回观察的目光:

“说实话,不管路白月经历了什么,其实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的目的是委托,只要怪谈解决就好了。”

他的声音变得迟缓:“但是……”

“像路白月那么谨慎,遮掩的人,却作为盛安桐的大学同学,完全以真实的身份接近到他身边。”

“混入盛安桐的圈子,在那么多人里虚与委蛇,然后……算计了我。”

“路白月认识盛安桐要比见过我要早,我信他是在发现我的体质后,临时起意改的计划。好把我也变成他们通灵者桌案上的筹码。”

范意慢慢回想着,眸光微沉:“或许这家伙从那时起,就想好了,他要我们这些人来做见证者……可能会死的见证者。”

林寄雪:“他那么利用你,无所不用其极哦,你就不介意吗?”

“介意,但路白月已经付出了死亡作为代价。”

他说:“比起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我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他已经注视了人群许久。

范意问:“主演是谁?”

*

一出好的戏剧,自然不能少了主演。剧情安排要主次分明,任何人都不该缺席。

盛安桐作为这次生日会的主角,本身不需要邀请函,也没有专门给他的邀请函。

然而这些天他被诡物盯上,心中惶惶,为了方便添加通灵者,他手里还存了几张没印名字,留待备用的空白邀请函。

这些黑色邀请函被他从怀里抽出来时,因没拿稳而跌到地上,摔开。

上边金色的文字隐约泛红,描述着他的身份。

【天煞孤星。】

【你是命定的天煞孤星,只要亲近你的人,多半会遇到倒霉之事,更甚者丧失生命。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远离他人,不要和他人接触。不过,你能忍住吗?】

【演出要求:以天煞孤星的身份,一个人活到最后。】

【备注:是谁将注定的苦难写进旁人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