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问题是,我们不清楚自己究竟违反了哪条规则。”
“就算遵循了正确的作息表,过了早读,也还是会死人。”
“食堂你也验证过了,那里的门关着。”
“正因如此,”范意深吸了口气,“我们才要利用这周目,尽可能地排查没有去过的,或者去过了但有遗漏线索的地方。”
他做了担保:“拿命去查,死了我给你们兜底。”
众人一静。
“会活着的。”范意说。
的确,若不是范意,他们在第八周目就已经全军覆没,不会再有下一次轮回。
他们的命现在都绑在范意身上了。
范意顺便把从小超市得来的糖果分给众人。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东西能抵御怪谈带来的精神污染。你们先用一下,以免上周目的事情再次发生。”
讲到这里,许淼上前两步,关于上周目,她还有话要聊。
她说:“盖竹和我讲了,他上周目被人抢了白纸,之后以为自己还好好的,没受影响,结果躲避旁人追杀的时候不小心滚下楼梯,摔死了。”
“不过听你们的描述,他的真实死法是对你们出手,遭到了反击。”
“这样一来,前几个周目的我们,是否真的全部因意外死去,就有待商榷了。”
路白月忽然说:“可以去监控室。”
“那里记录下了我们每一周目死时的模样。”
叶玫偏了偏脑袋:“话说回来,阿月,你既然去过那里,应该记得上边的画面吧,当时就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路白月说:“我上次到监控室的时候,是在我身上有精神污染的前提下看到的画面,眼里的东西有可能会被扭曲,就像我们无论如何也数不出‘不存在的人’一样。”
“现在从橘子那里拿到了能抵抗精神污染的东西,再对比名册的话,也许就能发现不对了。”
“也就是说,除了监控室外,还要去一趟档案室。”
有理。
叶玫:“那接下来的目标就确定了。”
停了下,他继续补充道:“其实,不止夏以调,这周目里还出现了一个破绽。”
“不清楚你们有没有注意到。”
许淼想到了:“是说小枝的事情吗?”
叶玫点头:“嗯。”
范意说:“挺明显的吧,操控死者的尸体来杀人,它还真想得出来。”
“就算猝死也能勉强称作‘意外’,但方才在第一节课间发生的事,已经能被称之为谋杀了。”
“果然,”叶玫说,“怪谈想灭你的口了。”
“啧,”路白月看向范意,“你可得保护好自己啊。”
叶玫抬起眼,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所有人里转了一圈,随后把剩下的话语往肚里咽去。
他还有推测没有说完,却不打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讲。
——毕竟,怪谈有那么多种方法可以杀死范意。
它若真的想让范意死,范意是逃不了的,就像上一周目,被从天而降的跳楼者与斧头一并砸死的他。
当时的斧头如果能在砸下时反弹,是能劈到范意的。依照这怪谈的尿性与离谱性,还真干得出这种事情。
而最坏的情况,并未发生。
不管是篮球,还是死人的掐脖,都是冲着范意来的,却都没有成功。要么死去的是别人,要么失败。
除非……
怪谈不能杀死范意,只能作此恐吓。
叶玫不想在这件事上深挖,在谈完这个小插曲后,就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上:
“既然阿月说这两处地方有问题,那就分两路好了,一队去档案室,一队去监控室。”
“到时查完之后,在教室碰头。”
“可以,”路白月说,“我和临昕橘一组,去监控室。”
“我和叶瑰一组。”范意拒绝。
叶玫扭过头,没有提出异议。
路白月:“为什么我们三个不能……”
范意打断施法:“你跟着阿霖他们去档案室,那里东西估计很多,你知道档案放在哪里,找得快。”
路白月:……
无法反驳。
都到了这时候,在明知这周目已经完蛋的情况下,几人也不再畏惧死亡,挽起袖子,说干就干。
分好组,范意从石墩上起来。
第二道上课铃恰好在此时响起。
几个准备上体育课的班级零零散散地从外头进来,汇集在操场上,先做热身运动。
体育教师紧随这些学生,到跑道上,如没看见那些尸体般,吹了胸前挂着的哨子。
他说:“一班五班的学生,过来集合!”
“……”
这句话,似乎被其他人下意识忽略了 。
范意往外走的脚步戛然止住,抬手挡住了众人的去路,随后猛地扭头,遥遥对视过去,能看到站在操场中间的体育老师,在对他们笑。
似乎很希望他们能踏出这操场。
范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课表。
他们班的课表是错误的!
在坍塌前的教室里,课表上明确标明了,第二堂课是物理课。
可是现在,体育老师却在喊五班集合。
而操场上的另一支队伍,正是高二(1)班。
是最先小跑回去的班级。
到了教室,它们再从另一侧不会被其他班级堵住的楼梯间,折返回到操场。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所有班级的早读课都是一样的,因此早读不会有事,可到了第一堂课,他们上错了内容,于是死亡就开始了。
他们上过多次的第一堂课是语文。
现在看来,他们的第一节课,极有可能并不是语文。
所以,五班原本的课表在哪里?
“教师办公室。”
范意立刻反应过来,飞快道:“我明白了,之所以第一节课就开始死亡,是因为我们的课表是错的!”
“高二的教师办公室在三楼,每个老师的桌子上,应该都贴了属于自己的课表。”
“看看五班是什么课!”
计划暂停。
先上体育课,下节课再重新分组,多留一组去教师办公室。
至于班中的其他通灵者,在教室坍塌后去了哪里。
范意无从得知,也懒得打听。
*
体育课要跑800米。
陈暖没走,和范意他们一块,站在五班的队伍里。
她的眸光很沉,始终和其他人保持着一定距离,无数次想要上前,又站住了。
好歹这堂体育课没有死人,除了八百的时候提着心吊着胆,其他时候并没有值得留意的情况出现,安稳地捱到了下课。
下课的时间很短,他们要抓紧,体育课一结束就往外冲,而就在他们将离开操场的时候,范意后脖颈忽地一凉。
他直接扭过头,看到体育老师冰冷而恶毒的眼神,冲范意动了动唇。
它说:
“毕业快乐。”
范意觉得不悦,无声地张了张口,破天荒地给予了诡物回应:
“会毕业吗?”
体育老师的面色一僵。
新的分组也决定好了。
叶玫和范意去监控室,路白月和阿霖到档案室,而许淼则和慕语一同去教师办公室寻找线索。
至于陈暖,她保持了这么久的距离,从头贴他们到尾,多半是要跟到范意那边了。
从利益出发,陈暖或许能为他们的行动带来帮助。因为她并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通灵者,敢想敢做,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既然如此,不如早早拉拢。
然而考虑到这里,范意却犹豫了。
也许其他人在这则怪谈里自相残杀多了,已经习惯,可以放下之前的仇怨和芥蒂,重新合作。
但范意做不到。
他记仇,起码无法主动找陈暖沟通。哪怕陈暖在小枝的尸体要杀他时,来帮过忙。
范意和路白月嘀咕了几句,大意是让他把人带走。
路白月听完,用某种谴责的神色注视着范意。
不过,他虽然对这种范意拿自己当苦力的行为不满,却还是依着话做了。
陈暖最终跟着许淼和慕语一起去了教师办公室。
分头寻找线索。
第137章 Life and death 16
钟楼, 顶层。
范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在时间逆流之前,他曾跟随路白月上来过。
那时的钟楼并不像现在这样完整,内层的墙壁粉末扑簌簌往下落, 某段楼梯断了半截, 瓷地破碎, 露出里头嵌着的红色砖块。
明显有死亡来过的痕迹。
范意想,只有通灵者在的地方, 意外才会降临。第七周目有通灵者来过钟楼,不确定是谁。
不过这也正常,只要有心,查到钟楼是早晚的事情。
两人一路往楼顶走。
监控室的位置很好辨认。
毕竟整个顶楼只有这一个房间, 再往上就是天台。
天台的门关着,上边锁得死紧,一箩筐杂物堵在门口, 还绑了圈圈铁链。一见就没法打开,也没法撬门。
范意瞄了一眼。
他记得上次到这儿的时候,天台前并没有这些杂物。
于是他多了句嘴:“老板你说, 这上边有什么不可以去的, 至于拿那么多东西堵起来。”
“堆杂物就算了, 还用链子缠得这么严实。”
叶玫随口道:“别人的地盘,爱堵不堵嘛。”
范意停了几秒。
叶玫的态度略微不自在,估计是还不习惯范意用这种称谓唤他。
范意耸肩道:“的确, 别人堵个门不关我事。”
“但是,这里是怪谈, 一切异常皆有缘由,对吧?”
叶玫熟练地弄开监控室的门锁,自顾自接了下半句话:“哎, 橘子。我知道你怀疑这上头有线索。但是做事嘛,不能太心急,咱们先把手头要做的事办完,再考虑其他的呗。”
“本来就只有十分钟。”
范意:……
你。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那已经是四个月前,叶玫第一次带他到外面去熟悉怪谈时发生的事了。
当时的叶玫手里燃着一张白色的千纸鹤,烧出来的味道焦焦的,又有种古怪的香气,他们看似在鬼打墙的巷口转圈,焚烧后留下的痕迹却能带着人左拐右拐地离开。
刚从G4444号列车上逃离不久,才调理过来,就被叶玫以“磨炼”为名再度带到灵异事件里。范意心中不免忐忑,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叶玫却大大方方,在前头讲得起劲。
“小营业员,好好记住了,如果你以后正式进了怪谈,在里头遇到什么让你在意的事,记得一定要抓紧机会,尤其是在你记忆中前后不一样的事物,可能仅此一回。”
叶玫感受着阴森的冷风,背着手,有诡物趴在他的肩头,他却视若无物。
他笑着说:“……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没有了。”
“不过,就算真的错过了,你大概也不会为此后悔吧?”
范意没说话,其实心里或多或少有点不满。
世界上当然有会让人后悔的事。
比如现在,他就在想,假如非要这么“锻炼”的话,要不自己还是跑路吧。
末了,范意又把自己的想法收住。
就算跑路,也改不了他被阴诡缠身的事实。
这是他最好的选择。
那些安稳的,肆意的,不必为生存发愁的日子,实际就在几天之前。
又恍如隔世。
叶玫猜到了范意的心思:“知道你想家,可是这事啊,不能急。”
“慢慢来,一点一点来。”
“怎么了?”
范意的思绪回笼。
监控室门口,过去时间线上的叶玫正向范意招呼:“别愣了,快来,时间紧着呢。”
“没愣,”范意跟上,“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好玩的事情。”
叶玫:?
什么好玩的事会在这种时候想起?
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范意这时倒不急不缓了,悠然道:“要我说,老板你也不用那么急,反正这周目已经完蛋了,无非就是死早死晚的事儿。”
“慢慢来,一点一点来。”
叶玫:……
他怎么觉得这台词像他会说出来的话。
倒反天罡。
叶玫给范意拉着门,等范意进了监控室后,他回头嘱咐:“橘子,要不你找个东西卡下门。”
然而却没等叶玫松开门把。
他的手腕上猝然传来一股莫名的力道,挡也挡不住,“咔哒”地一下,压着他推上了门。
门锁自己转了两圈。
“这。”
叶玫按了按把手,里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不管他怎样用力,都纹丝不动。
他一说要把门卡上,就先下手为强了是吧?
“不讲武德。”叶玫道。
“关了就关了,”范意的心思此刻落到了面前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中去,表现出不甚在乎的样子,“老板,你又不能把它盯开。”
“说的也是。”
叶玫走过来:“不过,你就不觉得,怪谈这样做,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吗?”
叶玫说:“就算你现在不在乎,到时死亡降临,我们可无处能逃。”
话这样讲,叶玫的语气却还是那样。
他带着轻快的笑意,听不出半点沉重的意味。
范意直奔主题。
他仰头注视着监控屏幕上的画面,一个个扫过去,又快又稳,头也没回道:“嗯,老板加油想办法,出事我给你倒流时间。”
他之前来的时候没有仔细看过,而现在原行数为八的监控画面已经增加到了十排,说不准还会继续往下叠。
前面九排静止着,一动也不动。
叶玫也没闲着,他打开了监控室内部的暗门。
他看到了里面巨大的钟表结构,一部分接着另一部分,环环相扣,支撑着外部的时钟转动。
除了这些,还有广播装置。里头已经设定好了时间,负责按照作息表播放不同的铃声。
不是叶玫的错觉,时钟的内部似乎缺了一块。
“临昕橘,”叶玫探了个头,“你手里的时间轮盘,从这玩意上拆下来的?”
“嗯,路白月拆的,”范意承认道,“这样道具没法被轻易拨动,只有怪谈有这个能力。”
当然,除了怪谈之外,还有灵鬼。
范意抬手指了指:“别管那些了,叶瑰,你来看这个。”
他调出几张他觉得异常的画面,放到一个屏幕里展示。
“路白月说他第一个周目是车祸死的,当时应该有好几个人看到了。”
“嗯,”叶玫仔细去看,“他被撞死在我面前。”
“但是这块监控……”
*
范意选取的画面并不是路白月死去的那部分,它来自另一个人。
这张监控里,路白月在商场外边,正站在卖水果串串的铺子前,拆开糖葫芦的薄皮包装,打算吃掉。
而画面正中间是个被LED灯砸到脑袋的死者,看模样是之前来找过范意的纪晨曦。
内容大头是死者,路白月只占了右下角很小的一部分,应该是无意间被监控录到的。
问题是——
“第一周目,路白月死在纪晨曦之前。路白月下午死的,纪晨曦死在傍晚。”
“纪晨曦死的时候,路白月为什么还活着?”
范意挑出路白月被碾压致死的监控录像。
“类似的画面还有很多。”
“看这里,”范意一张一张挑,“在前几张监控里已经死过的人,在后面的画面却再次出现。”
“也许……现在我们的身边也存在像这样早就死去的人,他们还在假装活着,只是我们发现不了。”
叶玫忽然道:“小枝不就是吗?”
“所有人都看到他死了,可在他对你动手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死了。”
“只有这一周目结束,记忆中的谬误才会被修改成……本来该有的样子。”
范意继续看:“不过这周目的监控,除了小枝外,我还没看到有其他的死人……”
他的话语还没说完。
就在刚刚,又有一副监控画面停止了。
在档案室门口,阿霖被门板夹成了两节。
而路白月那边的画面仍在继续。
本该死去的阿霖,还在继续跟着路白月一起,寻找线索。
范意:……
他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十字。
他们彼此之间没有能够交流的联系方式,手机没信号,也暂时也离不开监控室。
祝你好运,路白月。
*
除了这个发现之外,监控也同样印证了许淼先前的话。
在不少描述中因发生意外而死的画面里,实际上是通灵者自相残杀的场景。
而且不是清醒状态下的怀疑、相残。
他们的眼神迷乱,明显被污染侵蚀了精神,影响过深。
死于幻觉。
范意和叶玫一块,把监控画面一一数了一遍。
上头的画面是一批三十二个人没错,。
哪怕咽下糖果,他们也还是发现不了多出来的那两个人。
“看来这是怪谈本身的规则,我们没法通过这些手段来找不存在的人。”范意想。
不过,现在他们连生存都成问题。
不存在的人要查,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寻能够活下来的办法。
范意把线索排得差不多了。刚好时间也快到点,回头试了试监控室的门,发现它依然处于打不开的状态。
“别试了,”叶玫坐在监控画面前玩手指,“要能开我早开了,怪谈既然要锁我们,哪会这么轻易地把我们放出去。”
“本来查询时间就短,现在快上课了,就算门开了,赶回去也来不及,还能怎么办?”
“看监控吧,看看其他通灵者都在做什么。”
在关注路白月那边的同时,叶玫也在看着许淼的进度。
两边都已经意识到现在时间不多,纷纷收拾好了,准备走人。
他们那个距离,现在到教室附近,应是正好。
“啧,你说这怪谈把我们锁在监控室干嘛呢,要杀动手就是。”
范意踱回来。
房间内没有窗户,唯一的暗门里头是操控时钟的控制室,及广播台。
叶玫瞥他:“当时谁跟我说的不用急来着?临昕橘?”
范意:“我没急啊。”
“要不我盯着监控,”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我受到的精神干预应该比你们小些,看到的画面没那么容易扭曲。”
“你在这里,找找其他的线索。”
叶玫起来:“行吧,我再转两圈。”
范意道:“要是有什么发现不对的地方记得跟我……”
范意撑着脸抬起眼,话到一半,他的目光里不知划过了什么,声音忽然跑了调子:
“我去?”
第138章 Life and death 17
范意站在监控室前。
他能看到所有通灵者的位置, 也能看到他们身边发生的事。
由于教室坍塌的原因,不是所有通灵者都回到了教学楼。他们各有各的想法,分散在学校各处, 包括一些平时注意不到的犄角旮旯。
在学校的图书角附近, 有一名通灵者捡起掉在地上的报纸, 边走边看,他才走了两步, 就被地上抽出的藤条绊倒,重重摔了下去。前额磕到椅角,血流不止。
在这则怪谈里,人的生命非常、非常脆弱。
脆弱到这样的伤, 也能要命。
图书角在学校的紫藤花长廊附近,这个季节的花开得正盛,一簇一簇相互环抱着, 有几瓣花垂落到尸体上方,对方的手指松开,阅读到一半的小报沾饱了血, 连风也吹不走了。
在范意注视屏幕的瞬间, 有五个人在同一时间, 不同地点,以同样的方式死亡。
范意没忍住:“我去。”
他才快速发出了一个相连的音节,下一瞬, 监控中央又有五个画面静止了。
那些通灵者不约而同地走到学校底层的仓库里。
这是学校里唯一一个头顶存在电风扇的房间。
他们没有任何的交流,只是沉默着, 快速从杂物箱中找来粗绳索,将其挂到扇片上。
总共五条,吊着脖子。
他们一脚踢开自己脚底的杂物箱, 里头装满的物什洒了一地。
挂满了吊死者的风扇,在天花板上吱呀呀地转。
两秒过后。
校园湖里,五具溺死的尸体上浮。
而在这以前,他们正在湖岸旁找NPC聊天。
说句鬼使神差也不为过——他们是莫名地一个一个,排着队“扑通”把自己砸进湖里的。
排除掉此前就已死去的人……
现在除他们这伙人外,外头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两位了。
而怪谈显然也没打算放过他们。
又有五个画面在同一时间静止。
这次死的人是许淼他们。
从教师办公室回去的途中,几人经过了楼道口。附近的楼梯忽然断裂,连带着走廊的部分一起,许淼三人直接从楼上坠落到楼底。
与此同时,教学楼高层,剩下的两人站在楼梯的扶手前,自己翻了出去,“砰”地一下砸到地上。
这是连装都不装了。
范意握住自己的手心,指甲硌在肉上,烙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如此迅速、大规模而毫无逻辑可言的死亡,特地把他们锁在监控室里的行径,以及在范意看去的一刹实行的动作。
是怪谈在向他挑衅。
在这则怪谈里全知全能的“它”必然清楚,此刻的范意正在看。
它要范意看着,这些人是如何在一瞬间死去的。
它在幼稚地展示它操纵人命的本领,告诉范意,他们的挣扎在它眼里,不过儿戏。
用这种方式。
叶玫也看到了。
它不仅能操控人的身体状态,更能控制人的精神,人的意识,它在以此为手中丝线,肆意玩弄着通灵者的生死。
而现在仅存的,还没有出事的人,就只有路白月,以及他们两个了。
“……我说这玩意为什么把监控室的门锁了呢,原来是为了这个。”
范意缓缓松开手,搭在监控屏幕前的台子上,凉声开口道。
路白月似乎还没有察觉到阿霖已经死去的事实。
一路上,他路过了不少尸体,动作轻敏快捷,总算是赶在上课铃响前,跑到教室的废墟附近。
监控里的路白月靠坐在墙边,原地等了会儿,却迟迟没等到其他人来。
阿霖站在那里,神色表现都与平时无异。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随后路白月起身,快步往附近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
路上,他见到了断层的楼梯,塌陷延伸到走廊中央,往下探头,能看见最底部,陈暖、慕语和许淼撞成一团的尸体。
路白月在原地停了一阵,改了目标,转身往监控室的方向去。
“……”
叶玫忽然道:“阿月变厉害了很多。”
他很巧妙地避开了不少危险,躲过从天而降的碎石,拐角突然出现的水瓶,一路安然无恙。
这几个周目,路白月都没有死过。
范意看着:“这些意外是没有意义的,要是怪谈能让路白月死,其实,就像在操场时那样,让他心脏骤停就好。”
“反正它都和我们摊牌了,也不差这一个。”
范意听着自己的心跳,拼命地撞击胸膛,他的脸色已然白了,却在用逐渐平静下来的声音说:“所以,它动不了路白月。”
叶玫:“就像怪谈碰不了你一样?”
范意扭头。
他把视线放在叶玫身上,仔仔细细地扫量着。最后在叶玫干干净净的脖颈上停了一阵,随即扭开眼,轻轻咬了下唇,说:
“你早就发现了,怪谈要是真能杀我,压根没必要几次三番地尝试。它有这样的本领,一次就能成功。”
“它想诱导我触碰致命的规则。”
叶玫想了想:“但在我的印象里,你和阿月都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别人做了的,你们也做了,别人没做的,你带着我们去干。”
“那么我是否可以大胆猜测——”
“你们两个,从第八周目开始,就掌握着一些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信息?或者拿到某种特殊的身份,甚至让怪谈找不到理由来碰你们。”
就在他们两个谈话的间隙,路白月已然跑到了钟楼底层。
阿霖一直尾随在他的身后。
似乎想对他下手,又无从下手。
“你何必多此一问,老板。”
范意撇撇嘴,从口袋里找出用以逆流的时间轮盘。
“这东西既然在我手上,以你的聪明,早就该知道是为什么了。”
“其实这个事情简单得很,怪谈不是不想动,是没法动。”
“因为我是中途插入的人,本就不在怪谈的死亡名单上,是路白月把我带进来的。”
“原本我还没弄明白一些事。”
范意的话越说越轻,咬字却很清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但是,就在刚刚,在怪谈故意来恶心我,向我炫耀它把玩生死的本事,却偏偏不杀死我和路白月的时候,我才察觉到,在这所学校里,通灵者们不停地进行着死亡轮回的真实原因。”
“包括被屡次灭口的夏以调,被恶意针对的你。”
叶玫听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范意闭了闭眼。
实际上,属于叶玫的监控画面,在路白月刚往教师办公室走的时候,就静止了。
但是范意眼里的叶玫,现在还“活着”。
而监控中的叶玫,脖子上被割开了一道淋漓的伤痕。
外面的钟表出了问题,准确来说,是它的某个部位被一双无形的手操纵掐住。
而与之息息相关的其他部分还在继续运作,劈啪摩擦出火花。
又薄又细的一块铁片从中飞出,唰地蹿出操控室,以某种刁钻的角度正中叶玫喉间。
即便如此,范意还是想把话说完。
因为他知道,叶玫在听。
他虽然死了,但他在听。
“你知道吗,叶瑰。”
范意压住喉间传来的不适。
他说:“在我看着监控,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在怪谈的操纵下死去的时候,我想到了我小时候玩过的一款电脑小游戏。”
“那款游戏叫做‘点击死亡’。”
“听着渗人,其实是一款益智型的策略游戏。游戏的目标,是用鼠标点击物品,制造各种意外事件,杀死里面的所有火柴人。”
“里面的很多死法,就像现在一样荒诞。”
“我们玩着游戏,我们用鼠标点击屏幕,那些火柴人就死去了。”
“就算游戏失败也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还可以一遍遍,重复玩。”
“听着是不是很耳熟?”
他把话说得很细,揉碎了,掰开来,慢慢地讲。
“后来,这款小游戏出了一个关卡。”
“好几个火柴人发现我们的鼠标在给他们带来死亡,于是带着炸弹来砸,只要屏幕上鼠标接触那些炸弹,游戏就会失败。”
“我们要在躲避那些炸弹的情况下,操控鼠标,给火柴人创造死亡。”
“怪谈借助各种看似意外的事件,来制造一场又一场离奇的死亡。”
“就像我们在电脑前,用点击创造意外,来杀死火柴人。”
“我们挣扎的样子,在怪谈眼里,也许就是那些在屏幕里拿炸弹砸鼠标的火柴人。”
“可是隔着游戏屏幕,就算过关时不小心碰到炸弹,也不过是重新开局。”
“人命却不行。”
“死得多了,人的精神会承受不住。哪怕没有受到污染,也会先行崩溃。”
范意打开时间轮盘,把手按在指针上。
“既然是游戏,一定有相对的通关策略。”
“怪谈的攻略对付不了我。”
“它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哪里有让我死亡的规则。”
讲到这里,范意很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笑笑:“毕竟,我是BUG嘛,本就不应存在于怪谈的这场死亡游戏里。”
他把话说完,舔舔又苦又涩的唇。
叶玫看出范意的不高兴,主动凑了过来:“别难过,还有下一次呢。”
范意不再说话,他只是抬起手,用自己微颤的手指,按了按叶玫看似光滑完整,实际流血流干的侧边脖颈。
叶玫同样用冰凉的手贴了贴范意。
“没事的,”他重复,“还有下一次呢。”
叶玫轻声道:“不过,你刚才说的话,我下个周目,可能不会记住了。”
怪谈会在周目结束前修正记忆。
“虽然我说这话很不合适,但是临昕橘,后面就拜托你了。”
血终于还是涌了出来,碰到范意泛白的指节,方才那冰冷的握感如同泡影,转瞬即逝。
范意再眨眼,面对的便是叶玫倒地已久的尸体。
“咚咚咚。”
路白月恰巧在这时到了。
他在外头敲监控室的门:“什么情况,这门怎么开不了,撬都撬不动。”
“柑橘,叶瑰,你俩在里头吗?”
范意闭上眼,回应道:“我在。”
“被锁了?”路白月问,“你等等我,我想个办法把你弄出来。”
“不用了。”范意说。
他到监控室的门前,拨弄着时间表盘上的指针,声音极凉:“人已经死完了,直接回去吧。”
他将指针往回倒。
而屏幕上,第一周目的尽头,叶玫坐在商场的正中间,身边烈火熊熊。
只有身为灵鬼的范意能看到。
叶玫的身后,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
第十次轮回,十一周目。
范意一进教室就直奔夏以调的位置。
因为猝死得太突然,夏以调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前脚刚要分享线索,后脚眨眼就从操场回到了教室。
听旁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他才清楚,自己居然是半途猝死。
范意问他:“夏以调,你知道什么?”
怪谈几次三番地阻止,并强行落于他头顶的灭口行径。
现在是早读课,唯一安全的、不会出事课程,最适合交流线索的时机。
也只有现在,他们无法被“点击死亡”。
第139章 Life and death 18
“第一周目的时候, 我在商场的报亭边待了一会儿,无意中瞄到过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夏以调说:“当时我记得,报纸上的日期写着15年6月6号。”
“但这学校里的钟楼会在中午播报时间, 每天的十二点, 它说过, ‘今天是6月1日’。”
“我最开始还没在意,直到第三周目, 我在班级的书架上找到一本值日笔记。”
“笔记写了一半,后面都是空白,最后一页的日期是5月29号,上面是陈暖的名字。”
“等下午我再去看的时候, 发现笔记的后续被填充了,最后一页的日期变成了6月3号,值日生是我。”
夏以调说:“我算过了, 早读课是七点往后,值日笔记上的时间从5月27日开始。”
“每隔一个小时,笔记就会多出一页, 时间会往后填写。”
“在这里, 一个小时就是一天。”
说完这些话, 夏以调不由得仰头,往天花板的方向看去。
他在确认头顶的教室是否会就此塌陷。
没有。
夏以调舒出一口气:“我觉得这不算什么大发现,只要有心一些, 应该不难查到,但是怪谈这么搞我好几回了, 一旦想确认什么节点,就会直接灭我的口。所以我认为这点可能触及到了它的根本利益。”
“不是可能,是肯定, ”范意说,“谢谢了,这个线索很有用。”
单听还不行,范意还要自己确认,他按照夏以调所说,走到班中的书架前,抽出了上边的值日笔记。
最后一页的日期停留在5月27日。
早读课还没结束。
一个小时就是一天?
范意想,恐怕不止如此。
夏以调方才提及过,报纸上的日期是15年6月6日。
而范意和叶玫被困在监控室时,监控画面的右上角也显示着当前时间。
14年5月30日。
相隔了一年。
“现在,可以让我加入了吗?”
夏以调从位置上起来,走到范意旁边,伸出了手。
“我提供了足够有价值的线索,很希望能与你们一同,找寻离开的办法。”
范意看透了夏以调的小心思:“但是,这里的每个人都只能对自己的生命安全负责。”
“如果和我合作的前提不是线索,而是为了生存的话,不建议找我,我除了分享线索和使唤人外,是顾不了你们死活的。”
说话的同时,范意与支头坐在桌前的叶玫对上视线。
他没法改变这些人已被既定的死亡。
“各位同学,都停一下,这边领导需要我宣布一个通知。”
夏以调还欲再说什么,但他刚开了口,就被打断。
从头冷眼旁观到尾的老师,蓦地出声,叫住了全班的通灵者。
嘈杂的教室逐渐安静下来。
其实诡物也懒得顾这教室是否喧嚷。
它拿起白色的粉笔,用黑板擦去上边没擦干净的题目,粉笔“沙沙”地在上边蹭着。
它不情不愿地写下了怪谈“不存在的人”中,关于在此处存活的唯一规则。
【请各位同学严格遵守日程表,在合适的时间进行正确的活动,好好地度过这“一天”。】
写完,它就丢下粉笔,似乎是嫌再看他们一眼,匆匆离开教室。
早读下课的铃声也在此刻敲响。
此条一出,教室内先是沉寂了几秒,随即炸开了锅。
“这是什么?”
“等等?!”
“不是,你们干什么了?它怎么忽然把规则写出来了?”
“真假?”
“你说呢?它有什么骗我们的必要吗?弄死我们不是动动手指。”
“可是,我们一直是按照作息表上来的啊。”
“怪谈既然这么说了,摆在明面上的作息表肯定是骗你的!”
叶玫翻开学生手册的倒数第二页。
在最后的空白页之前,手册内容的中间部分,除了各种学校规矩之外,还嵌着一行不大不小的文字。
如果不细细深挖,大抵只会将它当做一句普通的鸡汤。
【时间非常重要,当一个人能够合理利用时间,并掌握了所有时间的规律后,TA就会事半功倍。】
叶玫想,原来搁这等着呢。
毕竟,这段文字藏在一堆废话中间,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太容易被忽视了。
真阴险。
经历了多周目的挣扎,许多人都已身心俱疲,哪怕受过的伤会恢复,疼过的感受却不会假。
他们每个人都是怀着恐惧,看着自己一遍遍死去的。
如今,在高压之下,总算有了喜人的新进展。
或许不止范意,其他通灵者手里也或多或少有着一些关于时间的线索。
但因这些线索单拎出来根本无法串联到一起,极度的不信任感又使通灵者之间无法达成有效的交流,导致到现在才出现早该现身的规则。
这就是“A”级怪谈,不存在的人。
【无任何外界因素的干扰下,只能让周目轮回七次的时间轮盘。】
【一个小时,即是一天。】
【跨过一个月份,即是一年。】
关于后半段,只是基于范意对年份变化的一个猜想。
实际情况如何,他并没有把握。
不过怪谈接下来的反应,直接公布到黑板上的规则,恰好证实了范意猜得不错,也不用他花时间去试了。
【错误的课表,被干扰的认知,真正的年级,属于高三的日程表。】
路白月曾提到过,早上还立在食堂门口的,提醒用餐时间的牌子,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无踪。
当时他们的猜想是,要么是怪谈做的,要么被人为撤掉。
如今想来,却是有没有一种可能,牌子并未被任何人撤掉。
而是当时间从5月31号走到6月1号,也就是中午十二点时,年份就从14年变成了15年。
一年,足够许多地方发生不一样的变化。
而作为这则怪谈中最重要的东西,时间。在这里,它有一套自己的运行逻辑。
现实中的常理并不能在此处适用,若是想当然,恐怕一辈子都难以察觉到其中端倪。
“临昕橘。”
任其他通灵者热热闹闹地继续讨论,夏以调却只瞥了一眼黑板上的规则,便不再理会,他叫住范意,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
也叫停了范意的思路。
夏以调道:“说实话,我的确是为了活命,才来找你的。我都听到看到了,比起我们所有人,你拥有能够提前预感到危险的敏锐灵觉。”
“能在怪谈里坚持到现在的灵鬼,本身就很少见。”
“何况我不需要你保证我的生死,只能在发现更多线索上帮忙就够了,这样,也是在帮我自己。”
说到一半,夏以调还捧了范意一通:“虽然话这么说,可事实上,你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
“作为第八周目才中途加入的人,还从未在这里待到过下午,就已经掌握了这么多东西。”
夏以调说:“怎么样?我可是提供了情报,考虑一下?”
范意偏头看向夏以调。
他的目光凉凉地将夏以调的脸扫量了一番,不发一言。
夏以调问:“怎么了?”
范意:“没什么,随便你。”
“爱一块就一块吧,反正是合作不是别的,利益至上。”
和夏以调这边沟通好后,范意又抓紧时间去找许淼。
许淼动作很快,在范意与夏以调讨论线索的间隙,已把一份课表整理完成。并抄写了两份,一份备用,一份传阅给了他们这边的所有人,并让他们都留下备份。
范意问:“这是你们上周目得来东西的吗?最原始的数据?”
许淼说:“对,是一个个从教师办公桌上看过来,统计好的,按照课表的情况来看,第二节是体育,我们现在应该在星期三。”
从周一到周五,每节课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范意相信三个人的细心程度,他们也不会在这种事上马虎疏漏。
但是,还有一些不足。
如果他没有找夏以调换到信息的话,就算拿到正确的课表,里面也依然是陷阱。
该上的课程不能这么算。
范意借来课表的抄写纸,在上边涂上修改记号。
第一堂课从八点开始,按照正确的时间来算,应当是5月28日星期二的第一节课。
数学。
跑操过后,是九点十分开始的第二堂课,时间在5月29日,星期三。
体育。
第三堂课在十点,5月30日,要找星期四的第三节才是。
物理。
第四堂课的前十分钟,同样在十点之内,也就是5月30号。
而后半个小时,则是来到了十一点,5月31号。
所以第四堂课,他们需要中途更换课本。
分别是星期四的第四节课,语文;以及星期五的第四节课,英语。
至于下午的课……
课表上剩余的部分,就没有其他参考价值了。
因为下午,时间会来到一年以后的6月。
按照怪谈的时间,他们已是高三。
不能再沿用一年之前的课表。
范意改好之后,把东西还给许淼:“这是我调整过的,下午的部分之后再说,课表按照这个我改过的来。”
“行,”许淼没问为什么,“我看你在和夏以调聊,课表要给他一份吗?”
“给吧,”范意说,“让他看一眼就行。”
他把情绪藏得很好,在夏以调接过课表,对他表以合作愉快的时候,微微点头,就算作回应。
课间的时间十分短暂,范意暂时解决好目前的事情,刚回到座位,上课铃就再次响起。
叶玫等了他很久。
趁其他通灵者讨论的间隙,他在一旁观察了好半天。
范意一来,叶玫开口问道:“你和夏以调聊了什么吗?”
“不明显吗?”范意问,“交流了线索。”
“我不是指这个。”
叶玫笑着说:“在给他递课表的时候,你一直在观察着他的反应。”
范意:“多了解一下合作对象,这不是很正常吗?”
叶玫最擅长捕捉情绪,他无奈地摇了下头,凑近过去,缓缓压低了声:
“但你的观察,比起纯粹地想知道他是否值得合作,更像是想通过他的反应,确认什么。”
“如果担心有人在听,不方便的话,偷偷告诉我吧?”
叶玫打开数学课本,示意范意在上边写字。
“……”
【他聊爆了。】
范意提起笔。
【他说我还未在这里待到过下午。】
【然而,他这三个周目都死前头,按你们说的,死去的人,应当对自己死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才是。】
【我这周目一开始就来找了他。但除了路白月,谁也不知道我上周目开启逆流的真实时间点。】
【他又是从哪里确定,我没有到过下午的?】
停在这里,范意顿了下,又快速补了一行字。
【而且,如果他是诡物,又何必给我送线索?】
第140章 Life and death 19
第一节刚上课没两分钟, 外边原本明朗的天色,忽然被大片滚滚而来的云层遮挡,极其迅速顷刻间凝聚成一团又一团的黑云, 层层叠叠地笼罩阳光, 教室也因此黯淡下来。
潮潮的闷意, 与风一起挟着,穿进教室, 又阴又冷。
风雨欲来。
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情景。
不少人往外觊着巨变的天色。连空气也仿佛变得湿重,微妙的压迫感落到每个人心头,沉沉的,像缀了块砖。
路白月撑着脑袋, 说:“橘子,注意些,外面这天气, 怪谈要动手了。”
范意:“嗯。”
老师站到讲台上,开始说着活人不该听明白的呢喃碎语。
而这些话语,经由怪谈的认知干扰处理, 落到他们耳中, 就会变成不同的科目内容。
由于时间不够, 范意赶在上课前才匆匆改完课表。
正确的部分虽然尽可能地传达到了他们每个人的手里,但也仅限他们这些人。
或许会有通灵者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猜到第一堂课的内容, 但是对此不清不楚的通灵者还剩不少。
课程已经开始,现在去说也来不及了。
正当此时, 无雨的天空倏地劈下一记闷雷,重重撞上这间教室,只见火花一现, 被击中的窗玻璃上立刻有了裂纹。
坐在那扇窗边的那名学生吓了一跳。
他生怕会死,往旁边避了两步。
然而就是这样的动作,要了他的性命。
——你以为自己逃过了。
——不是,这才是为你预设好的死亡方式。
灯管骤然破裂,在人仰头看去的那瞬间,碎片贯穿了人的眉心,从后脑穿出。
又不是子弹,真他爹的离奇。
点击天空引入乌云,点击窗户操控碎裂,最后在通灵者对此做出反应的时候,点击灯管,造成死亡。
这一幕就发生在范意眼前,源源的不适感涌上心头,泛滥成了海。他却还要强迫着自己去拆解,站在怪谈的视角去看待这些人的死去。
盘旋的乌鸦与窗外的阴翳相混,聚散成某种怪异的景象,曾意有吉祥之兆的鸟,在此时却撷来厄运。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也是从这里,范意才知道——为什么怪谈这么干脆地,把“遵守时间规则”的条件写在了黑板之上。
那不是象征着他们的进度向前迈上大步的喜兆。
而是无声的丧钟。
给予他们希望,再立刻把人打入谷底。
一阵烈风袭过,“砰”地吹上了教室的门,窗户自动合上,接连上锁,这动静闹得极大,周旁的通灵者迅速做出反应,第一时间不是去扒窗户,而是远离。
阿霖就在窗户旁边,他抬手动了动,发现锁住窗户的小小卡扣,怎么拉都拉不动。
小枝离门近,也探手往外去拽门。
不碰还好,一碰,他的心头就凉下了半截。
门板变成了模型,和周边的门框与墙壁融合相连,成为了墙壁的一部分。
极猛烈的风在范意耳畔呜呼作响。
可门窗已然紧锁,风从何来。
讲台上的老师在教室完全密闭后,直接停止了课程。
它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落在所有人身上,随后眼镜的表层变白,覆在上面,好似蒙上了一层白白的雾气,掐断了手里写到一半的粉笔。
若是没有认知干扰,他们会发现,黑板上边的文字全是鬼画符。
只需要稍稍“点击”。
落在通灵者眼中的内容,就会扭曲变形,逐渐凝合成一段令人心惊的句子。
“你们出不去了。”
这段话是说给范意他们几个听的。
因为他们上对了第一堂课,接下来的死亡,会避开他们。
可是第一堂课后,还会有跑操与体育课。
无法离开教室,意味着这两项日程无法被完成。
如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就算拿到了正确的课表,又如何?
它一步一步走下讲台,扬起冰冷的微笑,似是在为隐忍许久,此刻终于能够放开而兴奋不已。
因为教室内有暂未违反规则的人,所以,怪谈这周目不能操纵教室坍塌,造成全员性的伤亡。
整间教室太小,就这么些东西,如果一个一个杀死他们,利用意外事件,留给怪谈的操控空间,到后面会越来越少。
于是,一场荒诞而无理由的杀戮就此揭开了帷幕。
它选择了最疯狂的方式。
大片大片的血色蜿蜒。
离讲台最近的一名通灵者直接被一只手贯穿了胸膛。
他死前茫然地握着那支插在胸前的冰冷的胳膊,口中漫出大量的血,被剧痛堵住所有力气,连声音也无法发出。
是“老师”。
诡物摘掉眼镜,踩碎在地上,发出“咔咔”的碎裂响,它掐断了那名通灵者的血管,从里头挖出了一颗惨不忍睹的心脏。
“老师”舔了舔唇,将心脏放到嘴边吞吃。
而后,刚死去的那位通灵者,摇晃着身躯,慢慢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它带着胸前的空洞,成为了在室内杀戮的一员。
一团乱了。
怪谈的真实目的在此刻已经昭然若揭,不少通灵者叫着去拍门,他们堵在教室前后门前,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拿出自己珍藏到舍不得用的通灵道具,在杀戮声里,把门和墙壁碰得震天响。
无济于事。
违背日程,在这则可以重新来过的怪谈里,是必死的规则。
储物柜上的花瓶擦着范意的脸侧过去,正中一位通灵者的后脑,里面的水和土洒了出来,碎瓷片沾着新鲜的血液,润进了早上才浇过的泥土之中。
雷声更隆了。
先前有一块之前被雷打过的窗户,上边还有裂痕。
慌不择路的通灵者注意到这点,没有办法的他匆匆跑来,抄起椅子,就往那块窗上砸。
居然真的可以砸开。
破碎的玻璃哗啦啦地往外头掉。
那人喘了两口气,有些犹豫,可诡物跟在他身后,随时能杀掉他,容不得通灵者再三考虑。
他下定决心攀上玻璃,打算跳楼离开教室。
随后怪谈无形的手发力,在他刚站稳时,狠狠推了他一把。
通灵者正准备着缓冲的姿势被干扰,最终头先着地。
不同颜色的液体混合在一起。
范意坐在位上,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
“临昕橘。”
小枝他们艰难地在一团乱里凑了过来,途中挡到了一个通灵者的路,眼睁睁看着他被咬掉脑袋。
通灵者的道具被尽数使出,满教室狂舞,意在努力存活。
起码往后拖延一些自己的死亡时间。
所有的攻击都避开了他们,小枝却还是蹲下来,问范意道:“出去探下路吧,从那个窗口走,我们找点东西,绑着身体吊出去。”
“三楼的高度,既然没违反规则,只要小心一些,就不至于摔伤。”
“太疯狂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范意一边观察,一边分心去听,听完才缓声开口:
“行不通。”
“你猜怪谈为什么要给我们留这一扇窗?”
小枝:“是陷阱也得试试啊。”
范意反问他:“上课途中离开教室是什么下场?你们不都清楚吗?”
“当我们爬上窗户的那一刻,就已经可以登上怪谈的死亡名单了。”
小枝:“……”
确实。
就算挨到了课间,估计怪谈也会弄出动静,来阻止他们去通过那扇破碎的窗户离开教室。
范意比谁都要清楚,没有用。
在怪谈如此汹涌的恶意里,不加掩饰的,他们无法阻止这场属于怪谈的杀戮。
等这些通灵者死完了,拖到跑操时间,就该轮到他们。
范意说:“下个周目,早读直接把课表赶出来,贴黑板上。告诉这帮通灵者,爱信不信,不信就去死。”
拿不到线索,就会在轮回中死去;拿齐了线索,怪谈又会直接发疯,开始大逃杀。
这就是A级怪谈。
范意把手压在轮盘上,他做过好几回的动作,此刻却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有点疼。
每次拨动时间轮盘,范意的身体就会被污染侵入一些,彻骨的冷意爬进肺腑,融成了他体内的一部分。
他起码需要半个上午,才能消去这股冷意。
太短了。
第一堂课才到这里,他还冷着。
凡事皆有代价。
叶玫观察了范意的反应很久。
他发现范意的不对,抬手按住人:“你打算倒流时间?”
“现在才第一堂课,而且上课不到十分钟,现在就牺牲一个周目太早了。”
他低声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叶玫猜到了,过度频繁的时间倒流,兴许会给范意带来伤害。
“没有。”范意否认了这点。
“如果你还有别的选择,大可以说出来,一起交流,可是没有。”
他闭了闭眼,一点点拨开叶玫的手,起身:“这次听我的,老板。”
“其实,叶瑰说得没错啊,要不再等一会吧?”慕语也道,“反正我们现在也还没有出事。”
盖竹:“是啊。”
“……”
“别想了。”
在离他们比较远的位置上听了会儿,陈暖忽然插话。
兴许是上周目一块跟着找了课表的缘故,陈暖这回主动接了嘴:“你们不记得自己上周目是怎么死的了吗?”
“猝死。”
“身体状态也能被改变。”
“怪谈既然敢这样做,明着把所有人都锁在这里,展开无法被抵抗的杀戮,就证明它有把握,把我们全都弄死在这儿。”
“说不定,再晚一些,死亡轮到我们,就来不及了。”
她这回的话倒很理智,全然看不出先前想杀范意时的那股歇斯底里。
范意看过去。
陈暖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点点头,平静解释道:“有时候,打情绪牌更能调动起人的跟随。”
“我确实欠你一句道歉。”
范意说:“不用了。”
已经有通灵者发现所有“老师”和死者的杀戮都避开了范意这边。
因此他放弃了和其他通灵者一齐去对付教室门的行动,转跑到路白月的座位边上逃避。
路白月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讨论,做一个没声的聆听者,也没有管这个人。
投机取巧的人会被怪谈先注意到,果不其然,不出两秒,那人就被切了双臂。
手臂飞到范意桌上,不偏不倚,正正当当地落在他眼前。
这从天而降的整条胳膊登时吓了他们一跳。
而且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人的手臂。
范意忍着手指上冰冷到疼的触感,在口袋里撬开,拨动了轮盘。
他看得足够多了。
雨落下来了。
第十二周目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