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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The Little Mermaid

“不是我的。”

诗雨接过小猪布包, 随意看了两眼,就摇摇头还给范意:“我不会带这种东西进来。”

范意觉得也是,就收了回去。

布包上面没有附着着任何污染值。

很显然, 这不是诡物的东西, 范意不认为诗雨会为了个普通的布包骗他, 至于是谁放在那里的,便不得而知了。

他们边走边聊。

诗雨说:“既然是我主动来找你们合作, 就由我先来说说经历,怎么样?”

算给足了诚意。

范意:“你讲。”

虽有细节错位,但每个人在摩天轮上遭遇的危险大致相同,剔除掉这些没什么营养的求生经历, 实际能交流的东西其实很少。

却很重要。

“当时,水差一点就要淹过我的头顶,为了保持呼吸, 我仰着脑袋,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上浮。”

“很奇怪,在轿厢里那么久, 除了为求生而仰头那一下外, 我竟从未产生过一点抬头看一眼的想法。”

是诡物影响了人的感知。

诗雨轻声说:“……我看到水上乐园的入口。”

“有个小孩子, 它抱着纸飞机,穿越过远处的雨水,空中的涡流, 飞向水面上的‘乐园’。”

“头顶是水面,那我们现在踩着的, 又是什么,水底吗?”

“可是周围是空气,我们能呼吸。”

诗雨认真道:“这也是我来寻求合作的原因, 规则避讳莫及的水上乐园,就伫立于我们头顶。”

“我现在甚至不能弄清楚,此刻我所在的地方是陆地还是深水。”

“如果要挖掘出背后的真相,就不能像规则说的那样,忽视水上乐园的存在。”

游乐区的规则是一种保守的保护。

——保护他们的同时,也阻碍了他们寻找真相的路。

林寄雪搭着手臂,同意了诗雨的说法。

“坐纸飞机在雨里上游,听着就很有意思。”

——只是他表达同意用的遣词造句似乎有点奇怪。

林寄雪:“……和我看到东西的不一样。”

诗雨住了口,她问林寄雪:“你说?”

林寄雪耸肩,依旧前言不搭后语,也难为范意能够听懂:“是过山车哦。”

过山车属于黑色游乐区,可它的轨道蜿蜒,盘踞在整个游乐场的头顶。

他说:“过山车,载着满座的鱼,脱轨冲向云端。”

“鱼群在雨中转圈,盘旋着飞往高空。”

“就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范意应了声:“看来不止是梦,怪谈也会。”

范意也简单聊了聊自己的所见。

林寄雪和诗雨眼里的,归根结底,可以归于底下的东西如何跃出水面。

但他看见的,却鲤鱼随着雨从上空坠落,越沉越深。

从乐园,来到游乐区。

或者是,回到游乐区。

周而复始。

他们又挑着重点交流几句。

讨论间,已经到了休息区的门口。

雨还在下。

静悄悄的,毫无声响,连游乐区的音乐广播也偃旗息鼓。

他们慢慢止住了步子。暂且停下在讨论的话题,看向休息区旁边的公告栏。

上边贴着的纸被人为撕下,只留了边边角角。破坏不了的,是从蓝色游乐区通往休息区的道路前,竖立的红色告示牌。

【不建议在休息区内停留超过一个小时,您将有可能坠入永恒的安眠。】

这是在外界的游乐区注意事项里便提及过的规则,在休息区的门口再次加以强调。

黑色初号字体,加粗。

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话,歪歪扭扭地刻在下面。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有多长?】

“……”

也是一句范意曾见过的话。

每个从村庄外来到度假区的人,都会在指路的木牌上看到这样一句。

【从这头,到那头。】

“进去吧,”范意说,“看看休息区里会发生什么。”

*

休息区内部只有两栋建筑。

一栋是剧场,一栋是休息室。

剧场和休息室里都亮着灯,灯光是暖橙色的,光线昏暗,光线被雨雾模糊,远远的瞧不清室内的景,也只有在这样的暴雨天才会变得突兀些。

只有蓝色游乐区与休息区能够通行,雨夜里,二者范围外的边界被一道薄薄的水膜隔住,他们无法通过这里,走向另外两个区域。

但是——

范意仰起头,用手挡住频繁砸落的雨珠,从手指的缝隙里望向头顶。

红色的过山车轨道穿过休息区,在剧场附近抵达最低处的位置。

原来他们早就来过这里,从过山车上。

只是那时范意着重于眼前的危机,没有仔细去注意周围的建筑。

摩天轮上不能低头,也就是说,过山车是唯一能够观察到游乐区全景的项目。

车上还强迫他们睁眼。

而他坐了两次,竟然都没想起要记下所有的布局。

范意吐出一口凉气。

看来他的本事还是不太够看。

范意想,如果他能完好无损地从这里出去,就再去多刷几个A级怪谈锻炼锻炼好了。

他不觉得自己对自己的要求过于苛刻了。

因为范意逼迫自己去面对、去思考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

能活就行。

在哪里都一样,不保证自己能活,就是还不够。

他把手往外撤了撤,好让自己能完全看清轨道的行进轨迹。

既然这里已经是最低处,那么过山车抵达休息区时,应当已经过了三个回环,再往前就是那条漆黑无光的隧道,不会很长,也不会很远。

很可能就在休息区里面。

“在看轨道?”林寄雪抬起手,在范意的眼前挡了挡。

“简单确认一些事情,”范意说,“你来选条路吧,小雪。”

“去休息室,还是剧场。”

林寄雪:“你刚刚叫我什么?”

范意耐着性子道:“小雪。”

“你应该和李颂同龄,比我小两岁。反正叶瑰也这么叫你,我跟他学,换个顺口点的称呼,也没问题吧。”

诗雨扭头瞥了范意一眼。

“当然没问题。”

林寄雪笑着提醒他:“不过你把别人真名说出来了哦,保不准现在有哪个诡物,正在外面偷听呢。”

范意:“哦。”

在发觉自己被暴露了真名后,范意也就无所谓替李颂遮遮掩掩的了。

他也在刚刚的讨论中旁敲侧击了一番,发现林寄雪和诗雨那边,都没有发生像他那样直接被诡物喊名字的事情。

范意认真思考了很久,依旧把最大的嫌疑放到李颂身上。

因为他先前并没有和那些诡物见过面。

诡物对人的定位,单知道一个名字是没有用的,还要把名字和人对上号。

所以,它们是如何在看到“临昕橘”的瞬间,就清楚他不是“临昕橘”,而是“范意”的呢?

排除了张慕川和叶玫后,知道范意=临昕橘的,就只有李颂一个人了。

没有证据。

不过,范意自以为自己不算什么好人,就算是误会,反正命数未尽的人死不了,阎王要收的人,他也拦不住。

暴露真名也不一定会死,只是更容易受到诅咒,被诡物侵蚀而已。

他都能活,他这个体质都能在怪谈里活这么久!

李颂怎么就不行了?

想到这里,范意心安理得地把话题转了回来:“选休息室还是剧院?我相信你。”

林寄雪笑了:“啧,改天把你切了,发现芯子流出来都是黑的。”

“不愧是能和叶瑰待到一块去的人。”

诗雨安静听着他们的对话,没表态,也没出声打断。

林寄雪问:“有硬币吗?”

这种东西,范意当然有。

随时准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林寄雪要干什么:“你要抛硬币决定?”

林寄雪:“治好选择困难症。”

范意:“你还有选择困难症?”

林寄雪:“没有。”

那不就得了。

“只是——”

林寄雪抹了把脸上的水,但身上也被淋了个透顶,越抹越湿,微不可察地缩缩眉头。

他说:“剧场和休息室没有区别,这两个地方给我的感觉一模一样,所以有点难选而已。”

硬币被林寄雪抛出,在半空中滚了几圈,林寄雪拍到手背上的瞬间,硬币竟然短暂地立了起来。

他忙停住动作,没把硬币压下去。

“你瞧,”林寄雪玩弄着竖立在手背上的硬币,“连硬币都说,它们是一样的。”

说完,他撒开手,硬币倒下去,背面朝上。

“走,”他把硬币抛还给范意,“去剧场。”

林寄雪还不忘问问旁边的诗雨:“你没意见吧?”

诗雨说:“没有。”

但她还有一个问题。

诗雨的目光在林寄雪的身上慢慢打转,片刻后掠过林寄雪,转移到范意的方向上去。

她问:“你们两个认识叶瑰?”

诗雨知道叶瑰。

在论坛里,“十大遇上就会倒霉的危险人物”,永远是被匿名用户们热议的话题。

匿名论坛上,通灵者们隔着屏幕,谁也不知道谁,表面上聊得热络,其实保持着一个谨慎的界限,不了解不深交。

人生无常,时不时有上一秒还相熟的人,下一秒就死于非命。

通灵者能在怪谈里齐心合作,但离了怪谈,就是互不相识的陌路人。

所以——

能被诸多通灵者记住,并避之不及到牙痒痒的,都是怪谈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长久活跃,实力过硬却极具个人特色。严重影响到其他通灵者正常探索的那类人。

“透明人”叶瑰,榜上有名,排位第八。

具体描述为——凭一己之力拉高整个怪谈的难度,我行我素,不顾他人死活。

相比于排位前三的“双生花”心愿、“疯子”云见雪与“纵诡者”岁聿,提及过叶瑰的帖子只集中在几年前,不算很多,近几年更是一点点少了下去。

按照近几年怪谈档案的统计来看,叶瑰进入怪谈的频率并不算少。

然而就像所有人都感受不到叶瑰的存在似的。

他们转头就能把见过叶瑰,被坑过这种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才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点。

因为被影响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诗雨有自己的心思,她坦然地迎着两人的目光,直接说:“如果你们认识叶瑰的话,不知可否能行个方便,让我见一见他?”

她很干脆:“当然,等价交换。你们想要什么,尽管提要求就是。”

“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满足。”

“哦豁,”林寄雪拍了下手,“你找那个黑心汤圆做什么?”

诗雨说:“我有我的理由。”

言外之意是不愿说。

范意眯起眼。

论坛上的人知道叶瑰,这件事很正常,毕竟第八的名头就打在外边,论坛高亮置顶,想不注意到都难。

但刻意找上叶瑰的人却十分罕见。

没几个人知道阴间的委托所在叶瑰手里。

范意承认道:“我确实认识叶瑰。”

“但你想见他,我没办法帮你,具体来说,就是得他自己愿意才行。我最多提一嘴,左右不了那家伙的想法,明白吗?”

诗雨:“帮我说一声就好,谢谢。”

她神情不变,轻轻地,缓缓地用鞋尖蹭着积了水的路面。

周围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没人动作,也没人出声。

……

“得了得了,不是说去剧场吗?”

最后还是林寄雪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他蹦蹦跳跳到最前面,灵活地就地一转,背着身后腿,没戴新的口罩,笑得肆意又张扬。

“还磨蹭什么呢?快来。”

第52章 The Little Mermaid

【Dream Theater:un attended theater】

【今日剧目:消失的鱼儿。】

【剧目介绍:水面上有什么?】

【VIP可享受折扣优惠。】

剧场的外围呈环状结构, 立于休息区的左侧,与休息室面对着面,剧场的墙壁上纹画着各种各样的图案, 纷繁排布, 红白相间。

三人刚一进去, 守在剧场内部的工作人员就围了上来。

它没有穿任何一种类型的动物套装,而是普通的蓝白工作服, 就站在剧场购票区的入口,向他们微微颔首。

“三位客人,”工作人员说,“是忘带伞来避雨吗?”

“需要我带你们到二楼的游客休息室换套干净的衣服吗?还是说, 要准备一下热水,泡个澡?”

从暴雨里走来,现在他们三个都是落汤鸡, 走一步,滴一路水,看着好不可怜。

范意的衣服头发都黏在身上, 湿漉漉的, 刚才他还抱过诡物小孩, 现在浑身难受,确实很想洗个热水澡。

但他心里边也门清,怪谈肯定会给他挖坑。

范意憋了憋, 忍不住问:“热水要准备多久?”

工作人员说:“四十分钟左右。”

……这么久?

工作人员解释道:“抱歉,我们这里的热水器近期有些故障, 已经叫了人来修,所以水是现烧的,会慢一些。”

范意:……

距离他们进入休息区, 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一个小时的时限太短。

“不洗了,”林寄雪掰手指,“反正今天还很长,说不准等会洗完又湿了。”

范意:好有道理。

工作人员问:“好吧,那么客人们是想先歇一歇,看一出剧吗?”

它指指牌子:“今天要上演的,是我们的特色剧目,消失的鱼儿。马上就要开演了,现在可以到我们的购票处签章办理相关事宜,购买门票。”

诗雨问:“多长时间?”

工作人员:“二十分钟左右,现在进去刚好。”

前方只有一个购票入口,从外面建筑来看,剧场也只有两层。

似乎只有休息和观剧两种选择,没有其他区域了。

她多问了一嘴:“你们这里没别的活动了吗?”

这次工作人员给了肯定的答案:“没有。”

“好吧。”诗雨给他俩递眼神。

范意会意,问:“现在进去看剧的话,多少钱一位?”

工作人员:“不用付费,休息区是专门给游客们放松的地方,一切由我们免费提供。”

“门票只是走个流程,验证一下身份就可以进去了。”

范意笑道:“流程?”

“你们的海报和屏幕上有写,VIP可享受折扣,既然是免费,享受的是什么折扣?”

工作人员默了默。

旋即,它若无其事道:“抱歉,这是VIP内容,普通游客没有权限得知。”

林寄雪似乎有些感兴趣:“那你们这儿的VIP怎么办理?”

工作人员重复:“抱歉,这是VIP内容,普通游客没有权限得知。”

林寄雪似笑非笑地玩着手里的刀:“还搞区别对待啊?普通游客连VIP的获取途径都不能知道?”

工作人员:“抱歉,这是VIP内容,普通游客没有权限得知。”

跟复读机似的。

林寄雪停了一瞬。

他的眸中的神情正缓缓变得危险,迷乱涣散的目光玩味地在眼前的工作人员身上打转,让人毛骨悚然。

工作人员不为所动:“这是我们的工作内容,抱歉。”

谈话间,剧场前厅的电子钟又悄悄前进了一格。

范意迅速意识到,这个工作人员在拖时间。

林寄雪凉凉地“哦”了一下。

他出手极快,霎时间,林寄雪的刀口就抵在了工作人员的太阳穴边上,强烈的灵异值于匕首上嗡鸣,割破了诡物的工作帽。

“这是你的要害吗?”

林寄雪神情愉悦,出手就绞住了诡物的脖颈,可他的目光是乱的,在它那张青紫的脸上漂移不定。

林寄雪把话说得乱七八糟,颠三倒四:“没关系,不是要害也没关系,我可以把你千刀万剐,一点点找呢——我能看见哦,只要我刺下去,你就会啪地,变成一滩水,是不是?”

工作人员面不改色道:“这位游客,扰乱现场秩序是违反规则的行为。”

“噢,这样啊,”林寄雪反而笑了,“我把其他的目击者都杀了,到时候没人知道你死了,就不算扰乱秩序吧?”

诗雨:……

范意:?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目击者”。

你再说一遍???

“云见雪,”范意一听就知道林寄雪又犯了病,忙出手拦住,“你看看你的手机,相册。”

他趁机把药偷偷塞进林寄雪手里:“用完别还给我了。”

他还真担心林寄雪一个不小心把队友误伤了。

林寄雪看到药瓶,动作微微一滞,但他很快便收敛了回去,不露任何端倪。

有范意挡着,林寄雪的刀尖只堪堪划过工作人员的侧脸,流出里面澄澈的清水来。

它们都是水捏的。

工作人员毫不在意地抬手抹了一下,伤处立刻复原。

它说:“这位客人,你违反了规则。”

分明被威胁,被刮伤的是工作人员。

可当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却勾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

周边的温度显而易见地降了下来,原本无风的骤雨天,忽有阴风阵阵,吹得人一阵发冷。

三人的身上都泡饱了水,现在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淌。被冷风一冻,诗雨缩了缩身体。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角落黑暗中发酵。

诗雨心觉不妙,往周围看去,骤然发现范意脚底的地砖在动。

像深埋在下面的东西即将破土!

“临昕橘!”

她短促地叫了范意一声:“小心!”

不必诗雨提醒,在危险来临的刹那,范意脑中危险的警铃便疯狂作响。范意动作极快,就地一躲,险而又险地避过从白色的地砖上猝然钻出的触手!

范意踏在了红色的地砖上。

脚底黑影游动,它嗅到人的气息,张口就要咬住范意的脚踝!

咬了个空。

他们脚底的地砖里藏了东西。

就和过山车的座椅一样,红色的砖块里是黑影,白色的是触手。

最先受到攻击的是范意,随后,诗雨和林寄雪的脚底也钻出了触手和黑影!

扑向活人。

他们踩到哪一格,哪一格藏着的东西便会活过来,开始攻击。

而踩到下一格的时候,在上一格苏醒的诡物不会消失!

这样下去,从地砖里苏醒的诡物只会越来越多!他们会被耗死!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触手与黑影错位,四处捕猎,地上还掉落了不少他们反抗时清理掉的触手残渣。

又生出新的触手。

“我服了!”

诗雨那边不太乐观,她不再藏拙,一跃踩到下一个地砖上,指缝间出现一排排的细密银针,连发出去,钉住那些疯狂往他们身上扑的触手和黑影。

“明明不是我们违反的规则,为什么要一起被连坐?!”

她可算知道为什么论坛这么多人对云见雪讨厌到牙痒了。

林寄雪把触手踩在脚底,被拆卸过的刀尖翻来覆去地在他五指间滚。抬脚又避开一道黑影。

他的神色不见分毫慌乱,愈踩在生死边缘,就愈兴奋。

闻言,他轻声笑道:“也许,这就是命吧。”

“命你个头。”

范意被触手绑住脚踝,猝不及防地一绊,堪堪稳住身形,又急急往旁边避去,黑影扑了个空,地面顷刻间漏出一道漆黑的窟窿!

林寄雪砍断一根触手,还有心思鼓掌:“精彩。”

范意忍不住骂他:“厨房有煤气罐,自己去拧着玩。”

这样下去不行。

苏醒的诡物数量已经让他们渐渐难以招架。

照这样下去,不出五分钟,他们就会被全部吞噬。

不行。

范意在乱中抬头,看向被林寄雪划了一道口子的工作人员。

在他们忙着四处躲避那些藏在地砖中的诡物时,工作人员就站在剧场的售票口前,一动不动,微笑旁观。

只是旁观吗?

范意猛然发现,这不对劲。

很明显,地砖上复苏的诡物,不是忽然出现,而是原本就沉睡在里面的。

就和过山车上的东西一样。

如果林寄雪真的违反了规则,那么工作人员大可以直接动手。

就像早上,游乐场门口检票的诡物一样。

它张口就能吃掉一名游客。

违反规则的人没有挣扎的余地。

可是,从他们进来起,这名工作人员就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

邀请他们去休息也好,推荐剧目也好,直到现在。

甚至违反规则的惩罚,它都让这些可以被躲避的黑影和触手代劳,看他们挣扎。

纯纯浪费时间。

思索间,范意借着触手冲出地砖的力道,跃出触手的包围圈。

一道黑影狠狠向他咬来,范意。险险错开,却还是被撕下了外套的一角!

黑影却像是得到了什么让它满足的宝贝般,风卷残云地吃掉了这片衣角。

范意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

……为什么?

他的衣服上应该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过山车上的黑影甚至分不出外套和人的区别。

他一心多用,大脑几乎转出了烟来。

范意迅速察觉到:是雨水。

许多线索在这一刻相互链接了起来。

早在参与过山车项目前,工作人员就提醒过他们——

【尽快坐上白色的位置,雨就要来了。】

既然白色和红色的位置上都有东西,为什么偏偏让他们坐白位置?

——想想就能明白,因为白位置上的诡物不会轻易复苏,比红位置安全。

除非沾到雨水。

第二次坐过山车时,当时林寄雪放在口袋里的娃娃流下眼泪,让白位置沾到了水。

所以,这些诡物不是因为他们违反规则而复苏。

而是……

因为他们身上的雨水,一滴一滴,唤醒了它们。

这诡物从一开始就在唬他们。

既然这些黑影和触手和过山车上的是同一种东西……

范意忽然福至心灵——

“云见雪,诗雨!”

他飞快喊道:“别光顾着躲闪,如果手里如果有刀刃一类的武器,尽量试试剖开诡物!看这些黑影的身体里有没有印章!”

工作人员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林寄雪砍掉一条触手,随着范意的提醒,手起刀落。

一回生二回熟,他亲手从诡物体内剖出过印章,早已牢牢记住了位置。

黑影的血溅了林寄雪一手。

一枚晶莹剔透的小小印章咕噜噜地从它身体里滚了出来,摔在地上。林寄雪脚尖一踢,印章就到了他的手心。

方还纠缠着他们的一道黑影瞬间破裂。

“针不行,”诗雨只能短暂钉住黑影与触手的行动路径,“有多的刀吗?”

“没有。”林寄雪抽空回答,“放着我来。”

范意往他那边跑:“东西给我。”

林寄雪顺手一抛。

范意灵活地撑着栏杆翻过,甩掉冲他鞭来的一条触手,抬手接到印章。

他立刻朝工作人员说:“我要办理VIP。”

工作人员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情况紧急,范意懒得和诡物废话,又说了一遍:“我说,我要办理VIP。”

“你自己说的。”

范意飞快地给他复述道:“现在可以到我们的购票处签章办理相关事宜。”

工作人员:?

您是怎么做到一个字不落的?!

它说:“可是您怎么就知道,我说的办理是办理门票,还是VIP呢?”

范意:“我猜的,你就说行不行!”

工作人员:……

当时不追问,搁这等着呢?

诡计落空,它磨了磨自己不存在的牙,勉强摆出一副和善的表情来:“当然可以。”

“我们敬爱的客人。”

购票处花花绿绿牌匾下,还另外刻了一行不仔细看,就几乎很难瞧清的小字。

【盖章处:高级服务办理】

第53章 The Little Mermaid

“……”

范意踩着蠕动的触手, 侧身躲开扑来的黑影,一把扑到了购票处的台子上。

【购票处兼高级服务办理盖章处】

范意料定了自己的行为是被允许的,工作人员不敢拦他, 当即抓了放在旁边的会员申请单, 竟然还要填写。

最下面是盖章处。

【VIP服务签章】

【三枚印章即可办理】

一块印章可以盖两枚章。

范意手上只有三块章, 一块是从林寄雪手里拿的,刚从黑影身上剖出来。

如果他没记错, 林寄雪的手上应该还有一块章。

从过山车上拿的。

果不其然,签章协议上显示,范意目前一共可以给两个人办理VIP服务。

还差一个人的份。

“云见雪!”

“你帮我拖一会时间,”范意直接去抽工作人员上衫口袋里别着的钢笔, 刷刷在上边填起来,“顺便,能拿几个印章就拿几个!”

林寄雪:“哦。”

诗雨很有眼力见地挡在前面, 以自身吸引黑影与触手的袭击。

而林寄雪的攻势极其狠绝利落,耍着漂亮的小花招,不过几下, 两块印章就落到了他的手里。

诡物是来吃人的, 不是来被捕猎的。

这下, 连它们也警惕起来。

黑影站在红色的地砖上,徘徊边缘,没再贸然向林寄雪攻去。

而主力换成了触手, 它集中又频繁地抽出,力道越来越重, 打在地砖上,甚至出现了裂纹,林寄雪偶有躲闪不及的时候, 身上被鞭出一道道口子。

“右边!”诗雨喊了一句。

银针破空刺出,径直扎进舞到林寄雪眼前的触手里。

触手的动作被银针短暂锁住。

林寄雪趁此机会,一把将其切断!

“谢了。”

他往后一跃,擦掉脸上沾到的水。

“不用,”诗雨张手,“借我两块印章就行,到时候还你。”

“拿着。”

林寄雪倒不吝啬,掂了掂手中印章的同时,突然一个转身掷出手中的刀,正擦着诗雨的侧颊而过!

刀尖没入胸膛,精准地刺中了黑影体内的印章,径直从黑影身上穿了过去。

诡物倒下时,红色的水差点溅了诗雨一身。

林寄雪越过诗雨,迅速捡回匕首,把新的印章攥进掌心。

工作人员:……

你是来进货的吧?

而另一边,范意已经签完了手续。

他给自己和林寄雪办理了VIP。

印章盖下的瞬间,原本扭曲着扑向林寄雪的触手戛然止住,被林寄雪一段段切下,地面满是蠕动的触手,令人犯恶。

看来触手和黑影不能对VIP下手。

范意又抓紧时间给诗雨写单子。

因为林寄雪先前直掏印章的举动,诡物们原本被他拉满了仇恨,基本都追着他攻击。

此刻,林寄雪成了会员,诡物们一时失了目标,前厅内的气氛短暂凝滞下来。

没过多长时间,它们又齐齐转向还未升级为会员的诗雨。

诗雨毫不畏惧,她抿着唇,手里的银针像用不完,蓄势待发。

“剩下的印章都给我,”范意遥遥道,“一起盖了。”

诗雨掷银针的时候就很准,此刻更是果断,远远将印章扔了出去。

印章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朝着范意的方向飞去。

工作人员总算面露出一丝不该属于它们的,不悦,正要上前截住印章,下一刻林寄雪的刀刃挡在了它身前。

林寄雪竟再次对工作人员动起手来。

他脸上在笑,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语气却很冰凉:“我说过哦,要把你千刀万剐。”

他把自己手里那枚章也丢给范意。

范意轻松接到。

他提前写好了诗雨的申请单,印章到手就是咣咣一通盖。

随着最后一枚银针刺进触手的尖端,扭动着向诗雨袭来的所有诡物刹那间偃旗息鼓,软绵绵地趴倒在了地上。

满地的狼藉。

全是触手的残肢,里面密密麻麻刺满了诗雨的银针,被林寄雪砍掉的伤口断面整洁。

范意填好所有的申请单,也盖上了章。印章刻下两枚后自动化成了水,从桌面流淌到地上。

他手里还剩下最后两块印章,其中一块印章只剩下一次使用次数,加起来,正好还够再盖一个人。

范意顺便给张慕川也填上了。

盖章后显示申请生效,说明张慕川还活着。

范意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转头对林寄雪说:“有一枚半算我借的?”

林寄雪:“不用。”

他晃晃手中的药品:“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你给的东西贵重,我们还没两清。”

申请单的最下面,写着VIP的特权。

不多,只有几行字,对他们来说却十分重要。

【升级为VIP后,您将获得通往游乐区所有地方的权限。并在任何地方都享有优先权。】

【现在,雨中场景已为您开放。】

【今日VIP优惠剧目:陌生来电。】

【观剧时长:十分钟。】

“滋滋”。

闲谈间,林寄雪手里的匕首扎进工作人员的眉间。

工作人员愕然地瞪大双眼,手脚在半空中挥舞挣扎。

林寄雪的外套被触手抽破了好几道口子,里面鲜红的伤痕触目惊心,还沾染着诡物的污染气息。

看着就疼。

林寄雪却没有表现出分毫吃痛的模样,他一寸一寸地,从眉心开始,割开诡物的头颅。

然后拔出来,再划一道。

他特意避开了要害。

被污染沾过,林寄雪匕首上的灵异值不减反增,侵蚀着诡物的皮囊。

像是打算践行真正意义上的凌迟。

“不行,不行!”诡物失声叫道,“你怎么、怎么敢——”

“我怎么敢?”

林寄雪凉声反问。

“我还没说呢,你怎么敢?”他在笑,“怎么敢对我动手,还让我疼痛流血的?”

“云见雪,”范意拿着申请单走过来,提醒他,“只剩半个小时了。”

他们必须在半个小时之内离开休息区。

他问:“怎么样?”

林寄雪没住手:“它不是这里的诡物,是外来的。不受规则保护,在演我们。”

范意:“我就知道。”

工作人员结结巴巴道:“什么……你们,你们早就……为什么……”

林寄雪找了团布,堵住它的嘴。

“D级诡物‘扮演者’,可以扮演成任意一种诡物的形态,获取它们的身份和记忆,混入其中。”

他划烂诡物的脸,慢慢说:“你猜我怎么知道的?剧场门口,牌子。”

【Dream Theater:un attended theater】

【梦境剧场:无人值守剧场】

这里不应该有工作人员。

他们一进入剧场,“扮演者”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下了手。

扮演者从来不贪,只是让污染悄无声息地咬了他们一个小口,微乎其微,有这则怪谈本身带来的污染掩盖,几乎很难被发现端倪。

除了体质特殊的范意。

但他沉住了气,想着从这外来的诡物身上套些东西。

但状态不好的林寄雪就没那么好应付了。

因为被迫停了药,他的精神本就只维系在那一根摇摇欲坠的线上面,堪堪撑住才没有崩溃。

污染侵蚀入身体,随便一压,就能成为他失控的诱因。

范意觉得没必要和诡物解释。

他问诗雨借了一枚银针,在诡物旁边蹲下,抵住诡物的太阳穴。

“还没闹够吗?”

范意撇嘴,拉了把林寄雪:“药吃了没,时间不多了,让我先插个队,问点东西。”

“啧。”

很叶瑰的作风。

林寄雪站起身子,蹭了蹭方才反抗黑影时手上沾的污渍,说:“橘子,下次我做什么,可不许插手了哦。”

搞得好像谁乐意插手似的。

范意:“不影响我就不管你。”

林寄雪:“好呀。”

范意把堵在诡物嘴里的布取了出来:“老实点,不然这枚针立马就会刺进你的要害。”

诗雨的银针也是灵异道具。

范意能感受到上面所附着的灵异值——虽然对付不了黑影,但杀个D级诡物绰绰有余。

诡物方才听完他们的全程对话,知道了自己早就暴露,一时不敢动作,哆哆嗦嗦说好。

范意说:“我们要知道,从哪里可以通往水上乐园。”

诡物睁大了眼,张口结巴了半晌,才挤出一个字:“不、不……”

范意以为它不愿意:“反正你和这则怪谈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离开后,去哪里都随便你,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

“很划算的交易,不是吗。”

“不,不是这个原因。”

扮演者解释:“就算我说了,你们现在也进不去。”

林寄雪:“你好像很执着于拖延我们的时间呀?”

他压住范意的腕子:“还是我来动手?”

扮演者:!!

扮演者:“等等!我说!”

“只有,水上乐园只有在第七天才会开启,也是这个游乐区,在那之前,通路都是关死的,下雨也不行!”

范意:“谁问你这个了?我要进去的方法。”

扮演者急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方法我哪知道啊,水上乐园那是海上、海上项目的一种!哪里是我有权限窃取的!只有高级管理人员清楚!你们找它去啊?”

范意翻了个白眼:“你好没用。”

扮演者眨着眼睛:“但是这回我是真不知——”

它的话语僵硬在了不知名的发声器里。

银针用力扎进了它的太阳穴里。

诗雨搭在栏杆上,手虚虚张着,银针是她的武器,顺着她的心意而动。

她手指一勾,针便彻底贯穿了诡物的脑袋。

林寄雪将一条黑色的丝线掐在手心,拦住了它袭向范意的路径。

刚刚只差一点,这条线就会贯穿范意的咽喉。

扮演者干的。

随着银针刺下,范意看着眼前的诡物分解,化作一滩浓浓的,腐烂的臭水。

“不识好歹。”范意说。

都到了这个关头,还想着怎么偷袭。

范意站起来,拢平自己衣角上的褶皱,他移开目光,以免自己被恶心到。

“不过,它也算是提供了一点有用的情报。”林寄雪说。

水上乐园只在第七天开放,他们现在去不了水上乐园。

在这点上,扮演者应该没有说谎。

“那不是白忙活了吗?”诗雨说,“等第七天再过来?”

“是,也不是。”

范意插话。

“起码此行不算没有收获,时间也不需要浪费。”

他捏着刚刚从购票处顺来的三张票。

“反正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就顺便看看,这里的VIP剧目吧。”

剧场的检票口内,一片幽邃漆黑。

第54章 The Little Mermaid

【今日VIP特惠剧目:陌生来电。】

【剧目介绍: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有多长?】

【该剧目为雨季限定, 建议观剧时长:十分钟。】

三人坐在了VIP剧场的观剧席上。

舞台上灯光明灭,暗得有些不像样,并不明朗的聚光灯无规律地游动着, 没有目标般来回乱晃。

帷幕背后传出窸窣的动静, 就像是舞台道具拖动的声音。

跟真的有人在后面布置似的。

须臾, 聚光灯缓慢停留在了舞台中央。

红色的帷幕拉开。

搭在舞台上的,是纸板做的树木、花与草, 葱葱郁郁得像是森林,让人不禁想起度假村内遮天蔽日,浓密过头的绿植。

剧目开场。

有几只兔子从台下跑到了舞台上。

范意数了数,一共有九只。

兔子们围成一圈, 头碰着头,像在相互交流。过了一会儿,兔子们四处散开, 跑到台下。

舞台中央再次变得空空荡荡。

“演员不会就是这几只兔子吧,”林寄雪打了个哈欠,“有点无聊。”

他看着兴致缺缺, 显然不认为方才的一幕是一出好的开场。

但下一秒, 林寄雪的话就卡住了。

这里唯一的光线突然熄灭, 场面陷入黑暗,三人瞬间警惕,然而不等他们动作, 灯很快便再度亮起。

范意压住林寄雪手上要飞出的匕首,按捺着看向舞台中央。

画面转变过后, 那里躺了一只鲜血淋漓的,死掉的兔子。

剧场里轻缓连绵的背景音乐,急转直下成阴森诡谲的哼唱, 念着微弱的歌谣。

在摩天轮上见过的调子。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

“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

“五兔子莫名死掉……”

见没发生什么危险,林寄雪慢慢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剧的演出还在继续,几只兔子从舞台上路过,它们来来往往,不知在忙活什么,却没有一只注意到死在舞台中央的兔子。

孤零零地被遗忘。

光线逐渐黯淡下来,画面从白天来到夜晚。

除了在舞台中央死掉的那只,其他所有的兔子都消失不见。

片刻后,一个小孩从台下走来,到了舞台中央。

小孩把脸对向观众席,露出一个难过的垂怜表情。

“……”

范意抓住自己裤腿上的布料。

——他认出来了。

小孩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一番,似在观察周遭是否还有其他东西在,几秒后,它弯腰捡走了死掉的兔子。

带走兔子的小孩,和那个在摩天轮上,不停向范意重复“低头”的无舌小孩是同一个。

它闭着嘴,范意无法确认它口中是否存在着舌头。

他刚冒出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接下来的画面证实。

因为有另一个小孩也跑到了舞台中央。

新来的孩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摆出一副匆忙的模样,抓住了无舌小孩的胳膊,神情急切。

若不是它开口说了这场剧演出以来的第一句话,范意甚至要以为,这是一出默剧。

新来的孩子说:“我找到你了。”

“它就是那个写童谣的诡物。”

诗雨看着那个在舞台上说了话的孩子,开口。

在摩天轮的玻璃上,一笔一划地写东西的小孩。

范意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剧中,抱着死兔子的小孩在“啊啊”张口。

舌头还好好地待在口腔里。

它原本就是个哑巴。

“你想要埋葬它?”童谣小孩揣测着哑巴小孩的意思,“可是时间来不及了,通道很快就会关闭,你父母找了你好久。”

“我们只有一次通往乐园的机会。”

哑巴小孩抱着兔子,闭紧了嘴。

“……”

哑巴不舍地低头,手抚摸着兔子的绒毛,几滴眼泪从眼角挤了出来,在为兔子哭。

“……”

“算了。”

童谣小孩蹲下来,晃晃哑巴小孩的手:“我和你一起,给它做坟墓,我们快一点,早点赶回去,好不好?”

哑巴小孩面露欣喜,点了两下头。

到这里,舞台再次一暗。

背景的歌谣渐渐淡了出去,直到寂静无声,之后却没再响起新的BGM。

帷幕第三次掀开时,舞台中间再次留下了尸体。

两具孩子的尸体。

背景画面是雨天的投影,就像外面的暴雨天,简直一模一样。

方才还讨论着一起埋葬小兔子的孩子,齐齐死在了雨里。

哑巴孩子张着口,口中的舌头不翼而飞,它倒在湖泊边上,睁着死不瞑目的眼,似乎想拼命地抓住什么。

而那个写下童谣的孩子。

它蜷坐在树旁,浑身破碎,不成人形。如从高空摔下般,血肉模糊。

在他的脚边,静静躺着一只被雨水打过的纸飞机。

吸饱了血,是红色的。

范意猛然意识到——纸飞机!

诗雨只觉身侧一阵风扫过,范意手腕一撑,迅速翻过前排的座椅,目标明确,直奔舞台中央!

在范意动作的刹那,舞台上死去的两个“孩子”也立即睁眼,齐齐将头扭向范意。

他们的眼中空洞而无物,咔吧咔吧拧着脖子,当范意闯入舞台的那一刻,诡物便如鱼般朝着范意高速游动而去!

“小心!”

诗雨霍然起身。

一排银针钉在了两个孩子的身前,整整齐齐,堵住了它们的去路。

诗雨虽不知道范意要做什么,但在紧急时刻,她出手比谁都要及时。

然而诡物只被她短短阻拦了几秒,便冲过银针的封锁!

范意身上没带什么攻击性道具,他离纸飞机还有几步远,眼看着诡物马上就要扑来咬住他的头颅,范意一个狠心,脚底一滑摔到地上,干脆地拔出诗雨刺在地上的银针,在自己的右胳膊上重重一扎!

再刺啦划开。

鲜血一滴一滴地洒在地板上,范意把左手握在上面,直接将自己的血往诡物脸上怼。

好疼。

左手似乎被咬了一口。

范意一把惯住诡物的头发,鲜血糊了诡物满脸,还在往下滴落,诅咒的气息缠绕在他的手上,从伤口处开始将他侵蚀。

又因范意灵鬼的特殊体质,慢慢被滤成气息干净的灵异值。

灵鬼的血液对诡物来说是最好的养料。

也是最致命的毒药。

是毒药还是养料,全看灵鬼本人对自身能力的把控如何。

灵力运用不成熟的灵鬼,体内的灵异值会被轻易转化成污染,将人侵蚀殆尽,然后被诡物吸收吞噬。

而在范意手里——

他主动操纵的灵异值就是一颗针对诡物的定时炸弹。

如此纯粹,强烈。不轻易为诅咒动摇。

范意顾不上去看诡物吞掉他血液时的表情,他一手按下另一只无舌诡物,去抓舞台上掉落的纸飞机!

然而,剧烈的不安感在他即将接触到纸飞机的瞬间,如海啸般汹涌而来,重重磕上了范意的前额!

他瞳孔微缩。

会死。

会死!

脑海中的警告如此尖锐,要他住手,不要接近那架纸飞机。

接触到它的人,会很危险。

范意甚至幻视到自己的脑袋被诡物扭断时的画面。

可是……

叶玫说,这个东西对他们很重要。

是水上乐园的东西。

范意咬住了牙关,最终下定决心,一把抓住掉落在地的纸飞机!

纸飞机的表皮光滑,明明被雨泡过,却并不沾湿,捏上去,竟还有怪异的弹性。

就像过山车上的那些真皮座椅。

——这是一张用“皮”做成的纸飞机。

“还给我!”

那个写童谣的小孩从背后扑向范意!

它的脸被范意的血液侵蚀,半边腐烂,血肉湿哒哒地往下掉,它的速度太快,没有温度的小手掐住范意的脖颈,手上用力!

范意摔在地上,半闭着眼,一直藏在手里的银针刺穿手心,压着小孩的额头,想把它推开。

小孩忍着腐烂,力气不减反增,大有要掐断范意脖子的意味。

“还、给、我。”

它面目扭曲:“纸飞机。”

范意把纸飞机抓得更死,他转用方才就一直藏在手心的银针去扎诡物的手,动作果决又狠厉,像是要把自己的咽喉也一起刺穿!

针从诡物的手背上刺了进去,没有扎穿,就这么停在血肉中间,范意咬紧牙关,反扣住诡物的手腕。

这下诡物的手也被腐蚀,不由得松了些力气,范意艰难地喘息着,正要挣开,余光却瞥见另外一只无舌诡物也在冲着他来!

“给我!”

诗雨一把翻到台上,银针刺进无舌诡物的眉间。

她知道自己的道具在A+级怪谈中杀伤力不足,只能短暂拖延一点时间,当即去抓范意手里的纸飞机。

诡物的目标是这个,只要到她手里,童谣小孩自然会转移目标。

果不其然,在她接触到纸飞机的那一霎,诡物冰冷而狠辣的杀意便朝着她投了过来。

它松开死掐住范意的手,在诗雨未反应过来时,立刻在诗雨的肩膀处打出一道漆黑的掌印!

黑色的痕迹像被鱼尾扫过,沾染着诅咒的气息。

“还给我!”

诗雨吃痛,她脸色苍白,往后踉跄两步。

诡物立刻抓了上来,势头似是连同她的整条胳膊一起卸下!

范意按着脖子上青黑的痕迹,迅速起身。

“把纸飞机扔出去。”

他痛到要失去力气,声音沙哑,却不退反进。

诗雨配合地将纸飞机远远一扔——

在诗雨撒手丢掉纸飞机的瞬间,范意重重往诡物身上撞去!

“橘子,快让让。”

伴随着一道不紧不慢的轻佻声音,一把匕首飞速擦过范意的肩头,径直钉进诡物的后脑!

诡物发出凄厉的惨叫。

林寄雪踩住另一个无舌诡物的脊背,捡起了掉落在他身边的纸飞机。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慌张:“提醒你们一下,我们能在休息区停留的时间,还有最后五分钟。”

林寄雪扬扬手里的纸飞机。

“我带着这玩意吸引火力,你们速度点,撤离。”

他们在剧场里停留太久了。

林寄雪并不拖沓,说完这话,就快速往出口的反方向奔逃——

范意一把将林寄雪的匕首拔出来,抓在手里。

被钉穿后脑的诡物受到重创,它咬牙切齿地扫了范意一眼,拖着溃烂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往林寄雪的方向追了过去。

而无舌小孩的注意力不在纸飞机上。

童谣诡物离去后,它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空荡荡的眼神扫过诗雨和范意。

范意当机立断:“我们也走。”

他们跳下舞台,越过观众席,在出口通道中快速狂奔着。

诗雨边跑边问:“云见雪不要紧吗,他那个方向不知道通往哪里,就剩三分钟了!”

范意:“他做的决定,相信就好。”

想了想,范意又补了一句:“如果他没出来,我会再进去找他一遍。”

因为纸飞机还在林寄雪手上。

无舌小孩没有离开舞台,它坐在中间,冷冷凝视着范意和诗雨逃离的背影。

张了张口,发出没有声音的字节。

【大兔子病了。】

【五兔子莫名死掉。】

【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第55章 The Little Mermaid

雨仍在下, 却不如来时那般又急又猛。

窸窸窣窣。

范意和诗雨冲出休息区时,外面不再是劈头盖脸的急骤,只剩小雨还在濛濛地落, 打在眉睫上, 且已有了停歇之迹。

天将转晴, 范意和诗雨一路跑,在休息区的门口止了步, 喘着粗气,遥遥望向剧场的方向。

还有最后一分钟。

诗雨站在外面,即便知道对方是那个在论坛上赫赫有名的云见雪,不会那么轻易出事, 还是忍不住犯起嘀咕:

“他往反方向引了诡物,还出得来吗?”

范意说:“不知道,等等看。”

他还是相信叶瑰的看人眼光的。

他抬头张开手, 细细的雨丝融进掌心,越来越小。

雨就快停了。

也就代表着摩天轮项目即将结束。

参与摩天轮项目的人,要么死了, 要么活着离开。

按照范意所见, 每个活着的人, 都应该会得到工作人员“来休息区”的友情提醒才是。

他们在休息区闹腾了这么久,也没见有其他人来。

所以其他人大概率凶多吉少。

范意低头瞥了眼,张慕川的会员单依旧在生效中。

雨没停, 也没人来休息区,说明他虽然还没从摩天轮上出来, 但是依然活着。

活着就好。

张慕川第一次被拉进怪谈,就是A+级这样的难度,他能在摩天轮那种地方好好地活下来, 比起其他人,已经非常难得。

范意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剧场门口,等待着林寄雪的冒头。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从剧场门口冲到休息区边缘,按照正常速度,只要十几秒左右。

现在还剩最后四十秒。

迫在眉睫。

诗雨忽然开口:“他出来了!”

红色的纸飞机从剧场里飞出,在雨中滑出不远的距离,很快就被雨珠打落在地。

林寄雪撑着检票机器的台子,直接从剧场的门口翻出,他身上挂了彩,奔跑的脚步明显踉跄,身后还紧紧跟着那个写下童谣的诡物。

“还给我!!”

诡物尖叫着朝前狠狠一抓。

林寄雪灵活扭身,腰部的衣料被诡物彻底撕破,放在里面正哭泣着的布偶娃娃,从口袋的烂缝里掉出了头。

诡物看到娃娃的脸,似被戳了一下,瞬间撤回了要袭击的爪子。

它不甘心地站在剧院门口,看着林寄雪迅速远去的背影,眼角淌出红色的血泪。

范意一个箭步上前,再次闯入休息区。

他抓起落在地上的纸飞机,又顺手拉了跑到他附近林寄雪一把。

他注意到,林寄雪的裤管已经全红了,完全是冲着那股要命的狠劲,才勉强保持住了速度。

诗雨没跟着回来,她站在休息区的边缘,心中默记着时间,匆忙道:“还有二十秒!”

范意是第二次进入休息区,倒没那么急。快赶不上的是林寄雪。

他受了伤,速度肯定比不了之前,也不知道最后这二十秒够不够!

“还撑得住吗?!”

范意语速飞快,动作也快。

林寄雪一言不发,咬死了牙,他的呼吸在抖,分不清额前的是雨珠还是汗珠。

脚下步伐却在加快。

范意手上也有伤,拽不动林寄雪,只能虚虚拉着他,只顾埋头往外冲刺——

“快到了!”诗雨掐着时间。

“十秒!”

“五秒!”

“四!”

头顶落下的雨丝越来越细。

明明眼前的画面没有变化,依旧是那个宽敞的休息区,脚底的路却仿佛越来越窄,最后只留下一道小小的缝隙。

奇怪。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再,快点!”

范意呼吸急促,狠了下心,忍痛一把捞住林寄雪的胳膊,把人往前一推!

他自己也紧随其后。

“三——”

没等到诗雨的倒数结束,两人便穿过那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缝隙,一同摔在了蓝色游乐区的地面上。

雨停了。

范意痛到脸色发白,一只手紧紧抓着纸飞机,尖角刺进他的掌心中央,沾到伤处的血,拔出来时嘶嘶抽疼。

“真狼狈。”

林寄雪坐在地上,歪头说他。

范意气笑了:“你也不遑多让啊,腿怎么弄的?”

“被诡物抓了一下,就这样了。”

林寄雪的腿不像没事的样子,但他说得轻描淡写,还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诗雨受的伤最轻,她把胳膊背到身后,掩盖住因被诡物诅咒已经蔓延到手肘的污染,过来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范意:“嗯?”

诗雨说:“最后几秒的时候,你们的身形一直在虚晃,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时隐时现,跟随时都能够消失一样。”

“但是当你们离开休息区之后,就恢复了正常。”

范意静了静,说:“当时我只顾着跑,没看见什么异样。”

除了感知上越变越窄的道路,周遭的一切都并未显露出任何端倪。

诗雨:“是吗?你一点都没察觉?”

她把话说得很轻,语气很弱,单拆开来,不会让人觉得是在质疑。

雨后,太阳已急匆匆地冒出脑袋,洒着一缕缕薄凉的金色光芒,贴着往下滴着水的外衣,反而更冷。

经历了刚才的一切,范意总觉得这阳光像是穿过深海,被沾湿后再落到身上,隔了层水,分外虚假。

阳光怎么可能是湿淋淋的呢。

范意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证据,不过,当时我的确感受到了些许怪异。”

他没把话讲满:“这件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或许之后还有确认的机会。”

诗雨松了松:“好吧,看来只能下次再探索了。”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诗雨问,“我想去趟购物区,买了糖盐水和刀后参加一下过山车项目。你们要不要一起?”

范意说:“过山车,我们去过了。”

诗雨很干脆:“行,那看来你们也有自己的安排。”

她没问范意拿那架纸飞机有什么用处,也没有要求他们和她分享线索的意思。

诗雨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牌子,指了指上面的号码:“此地不宜久留,晚上我就住在这个房间里。你们有需要,可以来敲三下门,我随时欢迎。”

她说:“别忘了我拜托的事情。”

范意说:“好。”

他又和诗雨简单地交待了两句过山车的注意事项,这场短暂的合作便算终止。

诗雨要过自己的VIP单子,拖着一身的水,往黑色游乐区的方向走去。

范意缓了一会,把背包抱到前面。

他随身携带的包虽然防水,但在剧场的争斗过程中,身上的东西难免被波及,此刻包上开了好几道被撕扯开来的裂口,露出里面白白宽宽的药箱。

还好药箱是用特殊材料做的。

他撕开一卷纱布,快速给自己上药,短暂包住手臂上的伤口止血。

林寄雪看了一眼:“随身带着这玩意,你也不嫌麻烦,我看你被诡物掐脖子时都没给扔了。”

范意:“不然怎么及时处理,这种有污染的伤,不用这些特殊的东西,又好不了。”

他前些日子才在“捉迷藏”怪谈里被诡物刺了手,血流了一路,药和纱布倒都带了,但搁在诡物的房间。

当时“父亲”紧跟在他们身后,想拿药也拿不着。

范意吃教训,可不敢把这种能救命的东西专门搁在怪谈某处了。

这不,就派上了用场。

“还能走吗?”

范意把药箱推到林寄雪面前。

他死性不改:“别瘸了。”

“死不了。”

林寄雪腿上的伤口仍在流血。

血液无法凝固,皮肤被雨水泡白,污染的气息在伤处肆虐着,侵蚀着他的血肉。

得亏林寄雪体内灵异值高,还能短暂抵挡一阵,换作常人,这条腿得当场坏死。

在休息区里狂奔的时候,林寄雪全是拼着想活的那一股劲。现在松下来,他只觉得身上每一条神经都在跳动,激越地反射着“疼”这个字眼。

外表看不出来,但他确实没力气再站了。

他也不是死要面子的那种人。

不怕受罪,但肯定不爱受罪。

林寄雪伸胳膊把药箱拉到自己的面前,裤腿的布料早就被诡物一块撕烂了,拆起来也方便。

他开始处理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还有心思闲聊:“我起不来,你摇人背我吧。”

“想得美,”范意把纸飞机揣进口袋里,“最多借你个肩膀。”

林寄雪:“好无情哦,橘子。”

他快速包扎好自己身上的伤,搭过范意的肩,慢慢地撑了起来。

他走路不瘸,应该没伤到里面,就是疼,费力气。

“雨停了,”林寄雪说,“摩天轮应该结束了,先去找叶瑰?”

范意点头:“他应该会在摩天轮附近等我们。”

他嘀咕道:“叶老板运气真好,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都打算空着手回去交差了。”

说要纸飞机,结果纸飞机根本不在摩天轮上,它出现在休息区,剧演中。

看那个诡物对这架纸飞机的重视模样,十有八九就是叶玫要的东西了。

……叶玫还真会给他出难题。

如果当时范意没有注意到舞台上的端倪,或者没办理VIP、听从了扮演者的指引,在摩天轮上一根筋地寻找,任何一个环节对不上,他都拿不着这架纸飞机。

也不知有什么用。

范意架着林寄雪,略微抬头,望见不远处高耸入云的摩天轮,稍稍蜷住了手指。

*

张慕川在摩天轮的下方走来走去。

叶玫戴着面具,头套放在一边,姿态闲散地坐在摩天轮旁边的花坛上,还有闲心揪一揪叶子——没揪下来,纯捏着玩。

张慕川的衣服上都是水。

他如陈梦珂的来电所言,在摩天轮上坐到了最后一刻,水在上涨,诡物在吟唱童谣,轿厢里的水逐渐淹过头顶。

张慕川一直找寻着可供呼吸的缝隙,比如那道被惊雷劈开了一道裂纹的舱壁,可惜太细,贴上去也没办法,到最后实在憋不住了,他才动手按下的紧急按钮。

他出来的时候,雨就停了。

只有他一个人从上面下来,除他之外,轿厢内空空如也。

问过工作人员,对方也说没看到范意和林寄雪。

张慕川不觉得他们会死,但难免担心,焦急地来回踱步,反反复复转了好几个圈。

叶玫看不下去了:“你别转悠了,晕。那俩人不会出事的,多半比你早离开摩天轮,干事去了。”

说得好轻松。

张慕川想晃叶玫,没敢。

他说:“你不是柑橘的老板吗?”

叶玫:“嗯?”

张慕川忍不住道:“你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

“这话说的。”

叶玫摩挲着手中亮晶晶的圆珠,语气温和:“正因为我是他的老板,知道他几斤几两,所以才不担心啊。”

“橘子总是低估自己,其实真遇着事了,他总能把问题好好解决。”

他望着远处:“你瞧,他俩这不是过来了嘛。”

叶玫收起捏在手指间的圆珠,不知藏在了哪里,遥遥和正朝这边挪动的范意林寄雪打了个招呼。

张慕川忙跑过去扶:“柑橘!云见雪?你腿怎么了?”

被血浸饱的裤腿触目惊心。

“你光问他?”

范意晃晃自己胳膊上手上的伤:“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事?”

张慕川:?

“这不是伤腿比较直观,”张慕川从善如流,“你胳膊怎么了。”

林寄雪无语:“他自己划的。”

张慕川:“哦……”

“啊?!”

他记得范意不是很怕疼吗?

范意:“权宜之计,痛死我了,回去我得好好养一下。”

张慕川:……

这是养一下的问题吗。

叶玫也慢慢悠悠地溜达过来。

范意现在的模样分外狼狈,叶玫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没立刻问范意要线索,只说:“你把伤口给我看看。”

林寄雪自觉撒开范意,忍着疼往边上退了两步,屈膝坐在地上休息。

范意递胳膊。

“这技术,乱七八糟的。”

叶玫把范意粗粗扎好的纱布一点点小心拆开,显出里面被针使劲划过的伤口,还有手上,沾着新鲜的血。

叶玫似乎被范意这纯粹的血液烫了一下,停了停,转瞬又若无其事地复归原样。

“这个针痕,”叶玫说,“是你自己干的?还是碰到诗雨了?”

范意:“你认识她?”

“也不算认识,”叶玫罕见地敛了笑意,“以前合作过。”

“她的东西都是淬了毒的,你也敢往上划。”

“没毒,”范意说,“有毒我不会发现不了,我保证。”

叶玫一静:“是吗?”

范意:“嗯。”

他换另一只手,取出塞进兜里的纸飞机:“你要的小玩意儿。”

叶玫接过去,脸上恢复他惯来的温和笑意,拍拍范意的肩:“干得不错橘子,我就知道你行。”

范意:“别夸,要命。”

范意说:“也该和我交流交流线索了吧,你要这个纸飞机做什么?”

叶玫把东西收起来,朝后退了两步。

范意:?

叶玫摆出一副范意无比熟悉的使坏表情,神神秘秘道:“现在先留个悬念,到时候再告诉你。”

范意:“……谜语人滚!我跟你拼了。”

叶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老板不会害你。”

叶玫边说,边重新给范意处理伤口,换了一卷新的纱布,轻轻缠上。

这回叶玫包扎得很是漂亮,整整齐齐地排着,不像范意包得那么歪歪扭扭。

他低声说:“不会太久的,橘子,我今晚就来找你。”

范意:“你这话说的像偷/情。”

叶玫:……

他改口:“今晚我会来找你们。”

范意:“像诡物在咒我。”

叶玫:……

叶玫笑了,再次换说法:“事情晚上再议,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