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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鬼神 司雨情 15381 字 4个月前

“他是妖吗?”那和尚眸光凌厉逼了一声,声音直接撞进戚雪的脑子里,她仿佛又再看见了眼前那两相对撞的气旋,而与刚才不同的是,这一次它们撞在正前方,各占半壁江山,不分上下。

而戚雪是那个站在正中间,能直接判定输赢的裁判。

“说!”和尚又再一声厉喝。

“说!”

“说!”

这个字层层回荡,戚雪竟完全说不了慌。

她难受地哽咽,在这重重视线的强压之下,看向身边的阿巳。

但他只深深凝视着她,仿佛在等待戚雪的答案。

或许是那眼神蕴藏的情绪太浓郁,一时间,戚雪有种荒谬的直觉,好像这个答案不止会影响到局面,甚至是相当于她在人与妖,正与邪,回归正常生活或是继续他纠缠之间,做个选择。

选谁?

若放在之前,刚看清他真面目的那会,她定不会犹豫。

但现在戚雪竟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人,不过用情至深罢了,或许没用到正确的方法表达,而酿成了许多悲惨的后果。但无论如何,他罪不至死吧。

阿巳还在看着戚雪,与之前跟和尚斗法时候的张狂跋扈模样判若两人,明明没做表情,戚雪却觉得他眼睫其实微微垂着,也并不太有信心,像是在带着微弱的侥幸,在安静等待审判。

心脏仿佛被狠狠捏了一把,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张扬散漫万事不入心门之人,低落起来,竟是这般惹人怜惜。

时间仿佛在戚雪的停顿和犹豫之下静止了。

不多时,下方和尚的哀怒声传进她脑子里:“优柔寡断,害人害己。轮回这般多次,你竟是有爱上这妖物的一天,”

戚雪瞳孔一缩,被这句话震得发不出声音。

紧接着一种怪异的感觉爬上心头,好半晌后,才慢慢道:“你这和尚真的奇怪,看似在反对,可又为何总要向我强调,说我爱他?”

46魇

◎阿巳的占有欲◎

之前在莲台上也是,现在又是。

若非这和尚一直强硬相逼起到了推波助澜的效果,戚雪觉得自己可能反倒不会生出这么多感觉。

“你不是应该期待我不爱他吗。”

此言之后,和尚不说话了,忽地又是一阵掀卷的妖风,她被迷了眼。再睁开的时候,大殿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虽然殿中官员和宫人仍然盯着她,但那种逼得人心悸的窒息感消失了,戚雪发现自己说话也能自如控制了,仿佛已经挣脱了刚才那种被魇住的状态。

她觉得有些惊奇,翻看了两下自己的手掌,再往下看去的时候,发现那和尚已经没再盯着她看,只垂眸沉默着。

戚雪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刚才她那几句涌上心头的话,挣破了‘魇’。

可那和尚若真有本事将她魇住,又为何要反复强调她喜欢阿巳。他分明不是应该给她暗示厌恶阿巳才对吗。

然形势已经容不得她再想太多,因为皇帝又再逼问了一句:“说话,他是妖吗?”

戚雪的注意力被这一声沉厚的发问抓了回去,这才想起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迫于天威,忙不迭跪趴下去:“回、回禀陛下、他……”

“他不是妖。”戚雪终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恐于欺君,声音都颤巍巍的。

好在上头的皇帝并未深究,停顿片刻之后:“听到了?和尚,连他的夫人都这般说了,你莫不是还要再诬陷,说王妃也不是人吧。”

听到这话,戚雪心里才深深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腰背塌陷下去。

一直到从大殿出来,她整个人都还没缓过神来,坐在步撵中,手掌紧紧攥着。

戚雪打小就没坐过这种人抬的东西,晃悠悠的多少有些不适应,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刚才自己是怎么离开大殿的都有些没印象了。

她再去看阿巳,发现他仍是目光深邃又安静,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仿佛从未挪开半分。

戚雪眨了眨眼,思绪重新从那些荒诞怪异的相斗的气旋和震耳欲聋逼问的回忆中,回到了眼前。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她小心又再仔细看了他一眼,觉得这神情中蕴藏的情绪好复杂,一时间难以分辨他的喜怒。

阿巳又盯了她一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眉眼舒展开了些,“刚才在大殿上,阿雪,你的反应很奇怪。”

“我奇怪?”戚雪被他给说愣住了,不明所以追问:“哪里怪?”

阿巳却只是摇了摇头,以浅笑搪塞她。

又来了,就是这种故弄玄虚的隐瞒,总是让戚雪觉得他还有事情瞒着。

“哪里怪啊,怎么不告诉我。”关系到自己,戚雪自然是想尽量弄明白些,盯着他的眼睛催促着。

阿巳倒也没再回避,唇角微不可察抿起了一丝丝弧度,饶有兴致问:“刚才那么好的机会,怎么没趁机摆脱我。”

戚雪停顿片刻:“刚才若指证你了,竟然真的有作用?”

她的那些虚无缥缈的所谓感觉,那个答案将会造成的影响与后果,竟真有其事?

阿巳懒散往后架起自己的胳膊,略显失望故意哦了一声:“原来是不知道啊,怪我自作多情,想多了。”

“会有什么作用?刚才你真的就是在跟那个和尚斗法是不是?”戚雪往他身边坐近了些,想知道的更具体,“你可能不信,但是我感觉好像看见那现场了,妖气?我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不是眼睛看见的,是感觉到的。”

点点天光渗透阿巳的眼睛,像两颗漂亮精致的琉璃球,亮晶晶的。

他不说话,戚雪不死心又接着追问:“为什么当时你们斗法,输赢的关键却反而在我?如果我当着陛下的面就承认你是妖,会怎么样?”

阿巳邪邪一笑,忽然发力将她扑倒了压在坐榻上,“会有点麻烦,但也不会怎么样。”

戚雪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短促的惊叫了一声,便被他压下来逼进的目光灼灼的阎眼睛给噤了声。

“我会受点伤,然后露出法相,将你卷走,带去另一个地方藏起来,叫那和尚一辈子也找不到。”阿巳的声音听起来很危险,也很兴奋,舌尖往戚雪嘴唇里外草草巡了两圈,便埋在脖颈去找更亲昵的位置了。

他一边亲一边轻笑着喘息,“骗你的,傻阿雪,真以为两句话就能轻易摆脱我。不管你说了什么,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戚雪因为被咬住的锁骨而皱起眉,有些惧怕这样的阿巳,但或许是他从来没做过真正伤害到她的事情,心底更深处,却又为他这种疯狂执着的深情而动容。

他叼着锁骨又舔了几下安抚,如此反复,最后高兴于怀中人能抱到真实的体温,“不管你做什么都没有用,不管如何耗损如何代价,我都不会允许你离开这件事情发生。听懂了吗?”

阿巳的脑袋悬在她眼前,那双眼里的坚定让戚雪明白他说的是真的。其实他心里兴奋极了,戚雪甚至有种直觉,如果她刚才真的选了站在和尚那边,他现在只怕是会展露出更加疯狂的一面。

比如惩罚她,让她永远不敢再做出类似的决定。

“你在想什么。”阿巳的目光深深攫住戚雪,不允许任何的退缩和隐瞒。

“我……”戚雪没能说出话来,陷在这种极端占有欲的眼神里,眼珠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就这般将戚雪压着,手像一条灵活的蛇,轻易钻进了她的衣裳里。

“!”戚雪猛地弹了一下,但身上压着的男人太重,被镇压着没起到任何作用,而且阿巳的手太快了,又熟练又强势,甚至是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他,就被那几下搓捻给揉散了架,再发出声音来就已经变味了。

戚雪一边唾弃自己的身体如此不中用,一边诚实地乱了呼吸。

“放松,阿雪,交给我,会舒服的。”

戚雪推拒的手变成无力搭在他身前,在那指腹指节的攻势中丢盔弃甲,眼尾被激得殷红,微微张着檀口,却总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呼吸节奏。

阿巳的神情变得温柔起来,但手下依然凶狠毫不怜惜。

时间仿佛失去了概念,戚雪紧紧攥着阿巳的衣服,失神了好一片刻,才被他爱怜地抱紧,重新埋在颈肩温存。

“阿雪。”他用鼻尖慢慢碰着她,格外喜欢每次她颤抖过后的这个时刻。

戚雪像一条离水的鱼,轿撵还在轻微晃动着,她终于找回了呼吸之后,阿巳轻轻把玩着她脸颊的软肉,趁着这倦懒的时候又再问:“刚才在想什么?”

47宿命仍在

◎精心准备的陷阱◎

戚雪的眼睛重新从虚无凝视到阿巳的脸上。

他眸光已经没有刚才把她扑倒时候那般锐利逼人了,只剩下缱绻和松弛,看起来没什么防备的样子。

戚雪盯了他一会,第一次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就没想过,会不会有折中的办法呢,既然都已经投胎转世,已经没有了第一世的记忆,对你,对每一世的‘我’而言,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阿巳身子僵了一瞬,用脸去蹭着她的手心,眼睛却一直紧盯着,有些不确定:“你愿意跟我重新开始?”

戚雪不过一句感慨,没想这么多,眼神微有闪烁:“不是说我。”

阿巳扬眉,压在她身上没动,神情略显微妙。

戚雪停顿了片刻后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算是第一世的那个人了,或许在你眼里,灵魂相同便是同一人,但对我来说,我们从娘胎里出来便不一样了,不一样的生长环境,势必造就不一样的秉性脾气,不一样的言行举止。你的感触应该是最直观的吧。”

阿巳轻轻一笑,打了个哈欠,懒散起身,顺便还好心把戚雪一道拉了起来:“说这些没用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的妖力源自于对你的执念,妖力还在,你对我来说又怎会不是同一个人。”

戚雪哑口无言,心中真正想问的话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了。

但阿巳这双眼却好似能洞察人心,含笑道:“阿雪,你觉得什么能称之为‘怨侣’。”

戚雪默念着这个词,慢慢摇头。

“初识的那一世,乃百果根因。但我们的因是苦的。”他说这话时侯的神态有些无奈。

“知道吗,甚至是你现在的这种想法,‘我们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这个念头。对我来说,都是极其难得的了。”

戚雪仿佛忽然间懂了些什么。

这么多世的努力,他一次次伪装,一次次接近试探,最终到她这里时,可能已经是迄今为止相处状态最好的一次了。

但换言之,他现在对她的所作所为,甚至有可能是说过的每一句话,露出的每一个眼神,都是经过反复试验,知道这样做做能激起她的情绪她的好感。

想到这里,戚雪忽然觉得有些无能为力。

或许不久的将来,她真的可能会在这种炙烈又严密的网中沦陷吧,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在碰见这种精心准备的陷阱时候,能做到不动如山。

忽地一只手悬在戚雪额头前,待她聚焦看清楚的时候,已经被不轻不重弹了一下上来。

疼到是不疼,但这一下给戚雪思绪都弹散了,捂着额头懵懂瞧着他。

“少想那些没用的。”阿巳坏笑着,眼角眉梢的每一处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引诱,“那和尚方才伤了元气,短期内不会再来找麻烦了,待我彻底恢复,便带你去昆仑山小住。”

一听他又要将自己带去其他地方,戚雪脸色变了变,“我不想去,我想回家。”

她会有所反对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阿巳也并未太在意,只环臂笑了笑,“那的雪山上有热泉,一年四季都如春日般宜人,你会喜欢的。”

再次回到那座宫殿里,阿巳再来抱她的时候,戚雪直接将人推了。

力道不重,但也不算轻。

男人不明所以站在那,戚雪从旁经过,面无表情,一声不吭,换了另一处矮榻盘坐上去。

阿巳舔了舔唇缝,盯着那背影,若有所思慢慢靠近,唇角微微抿起一丝弧度:“生气了?”

戚雪说不上来心里这微妙的情绪变化,比起之前的害怕,现在竟真是置气更多些。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在他尝试将自己扳成正面的时候,不冷不热扫过去一眼:“知道为什么纠缠这么多世都不起作用吗?因为你始终没有将我放在一个尊重的位置上,你从头到尾只顾自己的感受。”

阿巳微微扬眉,戚雪避开他的眼神,“当然,我知道什么叫秉性难改,不指望这么三言两语能起到什么作用。”

阿巳还在盯着她,左右观察了好一会,那唇边的笑才慢慢拉开,连带着眼眶里也有星星点点的光,好像接收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信号。

戚雪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起身又想走,立马就被搂着腰抱了回来,就这么一屁股坐在了他腿上,“真生气了?”阿巳接着她刚才的话回答:“有用,怎么没有用,你多跟我说说想法,我改。”

“真的。”阿巳的眼睛亮晶晶的,戚雪明明心知他这话不可信,但情绪上已被安抚下来几分,借机试探问:“那能让我回家去?”

“那不能。”

“耍我有意思?”戚雪瞬间变了脸色,推开他的胸膛就要强行走。

“诶别急,听我把话说完。”阿巳哄小孩似的抓住戚雪的胳膊,心情显然是不错的,眉眼间都是温和笑意,仗着力气大又再将人按回了腿上,“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吗,过去的每一世你都会殒命横死。”

此言一出戚雪霎时间僵住了。

阿巳重新将她抱好,搂着手臂捏了捏:“只有我的精血幻化的‘千年梦’才能保护你,这也是当初为何骗你的原因。但现在被那臭和尚搅了局,千年梦破,按照之前的宿世因果来看,不出意外这一世你也还是会薄命早逝。”

戚雪手脚发寒,怔怔问:“我还剩多久的寿命?”

阿巳知道她会害怕,并不直接回答:“昆仑雪山乃我诞生的地方,也是第一世你我二人的殒命之所,山顶灵气可起到庇护疗愈的作用。”

戚雪咽了咽喉咙:“那为什么前几世横死,你没有用这个办法。”

阿巳不语,她便猜到了答案:“因为此法也只能暂缓,并不能根治是吗?”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这短短数月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她这条命想苟活竟是如此艰难。

“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我还剩多久时间。”

阿巳忽然狡黠又洒脱地笑笑:“不会看你死的,真没办法了,把命换给你。”

这话他说起来就像在开玩笑,但戚雪被他这般抱在身前深深凝视着,听到耳中的时候,心脏还是仿佛被狠狠捏了一下。

“什么表情。”阿巳笑得更开了,吊着一边的眉梢问:“这样不是很好吗,不用再担心我纠缠你,千年的妖元,虽然与人殊途,但换你个长命百岁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我死了你不开心?”

戚雪怔怔盯着他,已经分不出他哪句话真那句话假了,下意识回避:“你又骗我的吧,亏吃多了哪能总上当,刚才轿子上还说永远摆脱不了你。”

48法相

◎令人安心的力量感◎

当天晚上,殿外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声音,戚雪一晚上都恍惚着没睡太死,总是想起来阿巳说的那些话,她会横死,他要给她抵命。

后半夜的时候她被外头的打雷声惊醒,胸膛剧烈喘息着,靠坐起来缓神。

阿巳还睡着,那张脸侧面的轮廓极好看,即便人躺着,即便在这种昏暗光线里,反倒成了另一种朦胧的意味。

戚雪忍不住回忆起了他最初入梦的夜晚。

她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久到自己都不知自己心中在想些什么,为何会深夜这般盯着他发呆出神。

矛盾的情绪几乎要将心脏填满。如果他真的死了,她究竟是会松一口气得到解脱,还是会难过。

戚雪给不了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到了第二日清晨,变故比阿巳的计划还要来得更先一步。

起初是殿里服侍的宫人个个面红耳赤,一副魂不守舍头昏脑胀的模样,戚雪摸了其中一个小宫女的额头,热得烫手,赶紧接过她手中的水盆,让她回屋去休息。

但症状却不止发生在这一个人身上,不消半日,十几号宫人全都给病倒了。

“阿巳,要不……要不咱们出去换个地方休养,我瞧着这万一是个什么传染病也不好说。”戚雪没见过这种阵仗,难免有些忐忑。

阿巳面无表情凝望着远方,戚雪看着他的神情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紧张道:“该不会是那和尚不死心去而复返,又在动什么手脚?”

毕竟那和尚当时大殿上斗法虽然败了,却也只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元气’受损,他被皇帝遣退出去的时候,戚雪也并未看见他身上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不急。”阿巳看起来并没有尽快挪窝的打算,只说了句:“你待在这不要乱跑。”

待戚雪再眨个眼,人就已经没了。

虽然戚雪知道他是妖,能人所不能之事,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面前消失,心里还是有些怵得慌,连带着感觉这大殿里都是一股阴森森的样子。

外头的斜风将雨幕刮进来些,戚雪喉间滚动了下,克制住这种毛骨悚然的直觉,将门窗都给关上了。

没多久,雨停了,但阿巳还没回来。

戚雪又再等了好一会,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总有些口干舌燥的想喝水,然之前服侍的宫人大早上就病倒了,茶壶竟都是空的。

她起身巡了一圈,但并不知这宫廷的净水存在哪,便往别院蓄水的小池找过去。

地面还是湿的,青苔与草叶上都沾着水珠,踩一脚全是湿滑。

戚雪边走便瞧见回廊下病倒的宫人,难受的捂着腹部,面颊绯红,似乎皮肤上还长了些小红疹。

她有些害怕,收回视线,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只想快些打一壶水回去。

到了水池边,她将壶沉进去,一直屏着的呼吸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水下似乎有些浮渣,她手摆动几下想撇掉,但怎么也撇不干净,便将脏水倒了,又换了一处取水。

那水的颜色却是越来越深,等戚雪意识到水不干净的时候,池子里已经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了。

衰败。

她第一次看见这种颜色的水,仿佛里面长满了水藻水虫,浑浊不堪,看起来像是浓稠的药汁。

但这水明明刚刚还是好好的。

戚雪被吓离了三尺远,心有余悸盯着那水池,连带着觉得手中的水壶也不干净了。

难道说那些人就是因为喝了这不干净的水才会染上的怪病?

她忙不迭脱手扔了,余光却见那些廊下的宫人们,好像都纷纷看向了自己这边。

忌惮的,恐惧的,避之不及的。

戚雪一个人站在庭中水池前,这些围观的目光好似将她一人孤立。她起先感到的是害怕,觉得自己身后有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但壮着胆子猛地回头,却是空空如也。

呼吸的频率逐渐变高,一种更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

他们忌惮的真的是她。

戚雪转动眼珠,已经可以闻到旁边水池散发出来的恶臭味了。

她觉得自己的脖颈都是僵硬的,艰难回过头去,终于看清了自己来时经过的路上,那些原本清澈的水坑,已经全都发臭发黑酸腐变质,连带着周围的青苔荇草也都已经死绝了。

戚雪有些慌张盯着自己的双手,又再忍不住看看那些宫人的眼神,脱口而出想要解释:“不是我。”

但隔得这么远,他们自然是听不见的。即便是听见了,恐怕也不会信。

正当此手足无措的时候,她看到了阿巳。

他还和刚才消失时候一样,是忽然出现在水池边的,一言不发低头看向那黑臭的水体。

此刻戚雪看见阿巳,再不觉得害怕,反倒成了救命稻草一般,迎过去焦急想告诉他情况:“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经过的地方好像都、”

阿巳回头以安抚的眼神看她,双手握住戚雪的肩膀:“我知道,别急。”

“是不是又有什么东西盯上我了?我会不会也染上那样的怪病?”戚雪免不了这样猜,想起今早宫人那潮红肿胀的脸,甚至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那些病症的气味:“要不我们快走吧?趁着现在还没有被传上,还有机会离开,这种东西发作如此剧烈,看起来就是不好治。”

她六神无主抓着他的手臂,阿巳却只是按住戚雪的胳膊安抚:“不急。”

“什么时候了还能不急!”

某个瞬间,戚雪从阿巳沉静的眼里看到了些什么,怔怔问:“你的意思不会是,传染源其实在我身上吧?”

这话问的小心翼翼,问出口便是等待审判。

“不是,”阿巳温和笑了笑,“你又不是什么瘟神转世。”

戚雪稍稍松了口气,但她又清晰看见,他的笑纹根本不达眼底,显然情况并没有比她预想的要乐观多少。

“那你刚才去干什么了?可有找到什么破解的办法?”戚雪又问。

阿巳知道她紧张,露出了些轻松的神色,微微扬着一边眉眼耸肩:“试试喽。”

他这么说着,然后下一瞬,戚雪眼前便好像起了一阵不小的飓风,那种仿佛眼珠前蒙了什么屏障的感觉再次出现,她模糊得看不清楚。

紧接着,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戚雪曾见过的那种浑身缠绕着黑色火焰与煞气的,高大凛然的法相,代替阿巳,出现在她眼前。

震撼二字不足以形容。

戚雪咽了咽喉咙,尽管仍然心悸,但比起上一次看见时候的深深恐惧,这一次她感受到的,竟是令人安心的力量感。

49女帝

◎“那是你的剑。”◎

人的心态一变,眼中看见的仿佛也就跟着变了。

阿巳的轮廓被黑炎包裹着,那张脸分明年轻俊朗,此刻气势之高,堪比征战千年的将军帝王,无人可匹敌。

这是戚雪眼中的阿巳。

在那一众宫人眼中,则是看见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杀气腾腾,缓步走到了水池边上。

他瞳中变成了一片黑寂,明明面前没有光,但眼中却好似倒映出了些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星星点点,似燃烧的火焰般高窜舞动,张扬的姿态,全都收进了他的眼底中。

过了良久,戚雪眼前这些不真实的画面,才随着阿巳周身黑炎的消退,一起慢慢归于平静。

她忍不住上前同他一起往水池里看。

那些腥臭浑浊好像都被他给净化干净了。随即戚雪又转念想起阿巳自己也是妖,这应该谈不上净化,只是水里的‘东西’被他给收拾了。

“是解决了?”戚雪目露希冀抬头看他,却发现阿巳的眼中并没有她预期的轻松。

他朝戚雪看了一眼。

那一眼神情安静,并未透露太多情绪,但戚雪莫名从中读懂了什么,站在那说不出话来。

阿巳又再回头,往她来时踩过的水坑一一看去,戚雪跟着他的视线一起,看见了那些发黑的衰败的植被,还有那些脏臭的水坑。

戚雪开始觉得这份安静令人压抑难受,仿佛藏了心照不宣的残酷结果。她嗓音艰难问:“这些跟我有关是不是,连你也解决不了。是你说的那些,我每一世都将横死的‘宿命’来了?”

阿巳还是没说话,只牵起戚雪的手,再次带她靠近水池。

清透干净的池水没过戚雪和阿巳的手腕,她屏着呼吸,眼睁睁看着水体再次变得浑浊,慢慢变成了发黑。这一次她看清楚了,那些黑气分明就是从她周围蔓延出去的。

戚雪瞪着眼,迅速从他掌心抽回手,带起了急促的水声。

她下意识将手压在身前藏起来,没勇气再去看阿巳的眼睛,只盯着水体小声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怪不得她三番两次说要走的时候,阿巳会没有反应。因为他心里清楚,这病本就是由她而起,是她连累了这些宫人,和逃去哪根本没关系。

“我……”一时间戚雪心中五味杂陈,太多情绪涌在一起,不知该先哀叹自己将死的命运,还是先愧疚连累那些无辜的宫人。

宽厚温暖的掌心落在她头上,阿巳的手向来很暖和,他安抚地揉了揉:“别太担心,这么多世下来,我的本事修为也非此前可比,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的。”

当天傍晚,阿巳带戚雪离开了皇宫。

他说一路往西,过了墨水,有一处名叫戎陵的地方,那里灵气充沛,连围居的百姓都个个道根聪慧,或有助于缓解煞气引来的‘宿命’。

戚雪早就不知自己这条命将来该何去何从了,只能跟着他去试试。

那地方听起来好像很远,但有阿巳在,原本路程也不能以常理看待,他感受春风化雨,感受旭日东升,不过三两日,便问出了那虚无缥缈之地的所在处。

抵达戎陵是在十日后的傍晚。

越往靠近,便越是觉得寒气森森降,人间那刚刚回春的暖意,仿佛跨越了另一个世界,在这里荡然无存。

阿巳说,因为这里也是昆仑雪山的入口。

千百年前,那雪山原本也只是凡间一处寻常山脉罢了,后来因为当年的小王爷在此暴毙,诞生了阿巳这等大妖,方才慢慢*凝聚冥冥之中的煞气与执念,经过千年变迁,逐渐跳出人界,已是寻常凡人不可能找到踏足之地了。

戚雪的脸被兔毛的披风绒脖拢在中间,心情沉重,听他这些话,也只当是路上解闷的散语罢了。

刚离开闻香镇的时候,她为手上的妖印发愁,也是一样跟着阿巳出来寻找活命的办法,那时虽然心焦忐忑,却不像这次,这般的安静沉寂。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这些宿世牵绊,阿巳这般在意她,每一世都定当竭力助她活命,但却每一世都以相同的悲惨结尾告终。

戚雪很难生出侥幸心。

二人在戎陵中找了处屋舍,又再待了几日,本想着阿巳找到昆仑山的入口,便上山去寻那灵源诞生地休养,但不料就这几日的光景,跟随而来的‘宿命’便连累了戎陵满城的百姓。

起初是戚雪在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听到说对门的小孩高热病倒了,身上起了红疹,一直退不了,人说话都糊里糊涂的。

路过的戚雪心跳加速,原本还安慰自己只是巧合。

然不过下午,疫病便来势凶猛,传播速度极快,比那烈性传染病过之而无不及,等戚雪听到消息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医馆前挤满了人,抱着孩子的,搀着老人的,水泄不通,人满为患。

她震惊看着眼前这场景,不留神被后面挤来看病的人撞了一把,踉跄着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阿巳将她扶起来的时候,戚雪回头恍惚盯着他,一头扎进他怀里失声痛哭:“我该去哪里,该怎么办,才能不连累他们。”

如果她的命早已注定无可更改,何苦连累这些无辜者。

戚雪第一次在阿巳怀里哭得这般凶狠,累日若有委屈,在希望终于泯灭时候,崩溃爆发。

阿巳平平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慰:“我带你上昆仑山。”

几日前,戚雪第一次听他这么说的时候觉得他想困住自己,现下心境是完全不同了,那地方仿佛成了她最终唯一逃避的归宿,戚雪泣不成声一口应下:“好。”

往昆仑雪山的路上,愈发寒冷下去。

阿巳骑着马将戚雪裹在怀里,冰天雪地之下,他的身体好似一座火炉,能驱赶这所有的严霜。

戚雪背心热腾腾的发烫,在他怀中昏昏欲睡,阿巳用披风将她身前盖住:“睡吧,睡醒就到了。”

他说的没有错,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周遭的雪地已经慢慢融化成潺潺溪水了。

“这水……”戚雪怀疑自己还没睡醒,揉了揉眼又再看,惊奇回头:“这溪水在往山上倒流?”

阿巳笑了笑:“自然,下面都是风雪。它们将汇聚往山顶热泉,那里四季如春,人迹罕至,也是人间灵气最为充沛之地。”

山下那般大的风雪过来都没事,真正上了雪山顶暖和的地方,戚雪反倒是开始觉得喉咙肿痛,有些头晕目眩,将要发烧的征兆。

起先她没敢告诉阿巳,待到高热将她烧得几乎要和阿巳一个温度时,他发现了异常,捏着戚雪的脸凝重观察着。

戚雪勉强笑了笑,不想面对现实:“刚才不该睡觉的,还以为没事的,还是太冷了,伤寒。”

阿巳顺着她的话道:“小问题,泉边都是药草,一会到了山顶,给你熬点药,热汤热水灌下去,好得快。”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压力作祟,就这短短上山的一日光景,戚雪的精气神眼看着就不如之前,仿佛生了场重病,连话都变少了。

阿巳熬来的药冒着热气,草药的味道和屋外的花香混在一起,那成片的野花开得极其茂盛,春泉涌动其间,明明是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戚雪却觉得身体沉重,无心欣赏。

几副药喝下去,意料之中的没起作用,反倒是病情愈演愈烈,身上冒出的红疹和山下那些百姓的如出一辙,慢慢衍变成彻夜难眠的咳嗽。

即便是心里已经有了预期,但这病终于找上了她这个正主的时候,身体真正虚弱下去难受的时候,她不想死的情绪浓烈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阿巳边亲边将戚雪抱进热泉里,她鼻子不通气,被亲得有些难受想推开他,但他力道很重,强势地往里吮着吻着,交缠在一起的津液滑进戚雪的喉咙里,她下意识吞咽着。

阿巳赤脚踩在石台上往下走,温水蔓延过了戚雪的腰腹,她难受的眯着眼,恍恍惚惚间却发现,好像那晕眩的脑子轻了不少,呼吸也相对顺畅些了。

戚雪睁眼瞧着阿巳,神情有些发愣,见他笑吟吟的,也在盯着她。

“这热泉,”戚雪想不到别的原因,左右环视了一圈,手掌在水下拨弄了几下,温热又舒服,“竟是真的有效?”

阿巳扬着眉眼不说话,只任她从自己怀里站下去。

戚雪没阿巳那般高的个头,自己落地,那温水便没过了锁骨,整个人都被包裹在里面的感觉好极了。

“感觉好些了?”阿巳含笑慢慢走到她身后,用胳膊将人圈住,下巴抵在了她的颈窝边上。

“好些了,好明显,真有这么神奇。”戚雪心里难免雀跃,回头时候眼里都亮晶晶的。

阿巳跟着一道眯眼笑着,十分满意的样子,捏着戚雪的下巴凑近索吻。

戚雪抱着他的脖子回应,湿漉的里衫搭在身上,却并不能成为她和他之间的障碍。

阿巳沉醉其中,呼吸渐浓,顺势搂起她两条腿,戚雪受到刺激仰起脖子,檀口微张寻求呼吸,破碎的声音毫无意识的溢出来。

到了晚上,阿巳浑身热腾腾的,将戚雪抱得紧紧实实,她没觉得一点约束感,只有升腾的安全与舒适,享受其中。

戚雪把玩着身前他的手掌,一根根手指,都长得很漂亮很性感,她将自己的手与他交握住,想看看他睡着没:“阿巳?”

“嗯?”身后很快有回应,嗓音倦懒。

“那把剑,跟我到底什么关系?就是在铸剑城里进入我体内的,现在应该还在我身上吧?”

或许是一起经历这么生生死死的好几遭,阿巳于戚雪而言的意义已经有了转变,我她不避讳跟他询问这个话题,想了解自己,了解他们二人之间的纠葛更多一些。

戚雪一边捏着他的手掌把玩,一边静静等着阿巳的回答。

他安静了片刻,最后还是开口道:“那是你的剑。有听过渡劫的说法吗?”

戚雪点点头,很快又摇头:“我只是听说书先生胡扯过,但估摸着跟你说的可能不是一个东西。”

阿巳笑了笑,大掌回握住她,“人间很多传说传闻,都是有据可依的,只不过难免后世传变了些样子。”

戚雪被勾起了好奇心,侧身回望他的眼睛。

阿巳接着道:“无论是人是妖,轮回九世,会有一次‘劫’,或可得破局机缘,也有可能自身修为或定力不够,应劫成了更糟糕的境地。那也是你轮回的第九世,投胎落在了道修氏族之中,打小便上了山,一门心思问道除妖。”

戚雪一边听着,一边觉得自己与阿巳的关系,真的是和从前不同了,他也更在意她的感受,不再是三言两语的‘不可说’,而是如此细心的解答着,道明前因后果。

“宿命使然,每一世在你成年之前,我不能靠近你周身百尺,否则煞气干扰命运,会导致你提前殒命。”

“也就是在那一世,因你天赋异禀,得到了那柄‘女帝剑’,并令其奉你为主。”

听到这戚雪的内心又再安定了几分,阿巳没有偏她,铸剑城之后她唯一一次感应并召唤那把剑的时候,模糊看见过上面繁复篆刻的铭文,虽难以辨别具体,但最大的那两个字的走向,是女帝没错。

“那柄剑了不得,汇集天地日月之灵气,飞天遁地,锋利无比。但也因力量太过霸道,寻常肉。身承受不起,它虽择你为主,却仍是无法避免霸气影响你的心性,变得狠厉肃杀。”

“啊?”戚雪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故事,“滥杀无辜?”

阿巳笑了笑,摸着她的脑袋:“天道长恒,任何力量都是有相应代价的,何况此等神器,桀骜不驯再正常不过了。”

“那后来?”戚雪蹙着眉,听得人都紧张起来。

“那剑啊,啧,斩妖除魔惯了,对我更是百般针对阻挠,那一世是唯一一次我没能近你的身,你就已经应宿命之扰,殒命身亡。也因为那一世劫造下的杀孽,所有来面两世再转生,你打小都是体弱多病的,性情也十分怯懦,算是为那一世的锋芒尽显还债了。”

戚雪不吭声了,阿巳哈哈一笑,眼瞳中露出的暗光下藏着难以分辨的神色,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过去很久的事了,没必要再放心上。我也是没想到,那剑过了那么久,还能再找到你,甚至吸引你过去找它。”

戚雪道:“怪不得当时,我确实感觉你在阻挠不想让我接近剑炉。但你……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阿巳扬了扬眉,枕着自己的一条手臂,理所当然道:“私心咯。那会儿你避我如蛇蝎,要知道这剑克我,为了远离我,可不就是当然会亲近它去。”

这种真相,对于此时的戚雪而言,并不缺乏说服力。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在写,么么哒

50荒魂

◎她喜欢上了阿巳◎

他们在雪山顶上的屋子里住了数日。

每日阿巳都会给她熬药,然后带她去热泉中交颈缠绵。

每一次亲热之后,戚雪都会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情况有所好转,红疹也在逐渐褪去,且不止如此,她甚至觉得身子爽利更胜从前,变得气色红润,肤色透亮,任谁见了都要以为她怕不是人逢喜事,春风满面。

起初戚雪是真的以为是这热泉的神奇疗效。

直到后来的一日,她偶然发觉自己的体温,竟不知何时慢慢超过了阿巳。

戚雪愣了一瞬,在阿巳躲避之前,再次去抓他的手。

阿巳的反应明显比之前慢些,被戚雪扣住了才扬眉微妙看着她,似在用眼神温和询问怎么了。

戚雪猛一瞬间,几乎是要僵住了。

不是她的体温在升高,应该说是阿巳的身体在日益虚弱,而她竟然今天才发现。

此刻再回想起之前他开过的那句玩笑,说真要死了,拿他的妖元换她长命百岁。

戚雪心脏仿佛被重捶了一下:“你、”

话到嘴边,却是问不出口了,因为阿巳含笑看她的模样,分明就是已经洞悉她心中所想,给出了无声答案。

鼻梁几乎是在瞬间酸涩起来,根本就来不及控制,眼泪自己往外掉:“谁要你一命换一命啊,我、你不能以这种方式死在我面前,你要我愧疚一辈子吗,你不能这样。”

他分明就是清楚,戚雪已经喜欢上他了。

阿巳却仍然只是温和看着她,不争辩,也不做无谓的安慰,任戚雪的情绪发泄。

接下来的几天,戚雪开始抗拒与他亲近,她知道那或许就是他将灵元渡给自己的一种方式,她受不了这种自杀式的换命。

阿巳也不哄她,只强势利落将人捆了,纤细的锁链缠绕过肩背后环绕住手腕,另一端延伸向热泉深处,将她两手分开拴在了水中。

升腾的热气模糊了曼妙的轮廓,阿巳伏在她颈间嗅着香气,迷醉用下巴上刚冒的胡茬蹭着她的脖子,戚雪无法躲避,眼眶哭得一片红肿:“我不要。”

阿巳轻轻揉着她的脸,想让气氛轻松些:“你这样子,我见犹怜的,有多勾人自己不知道?啧,从前怎么没想到这样试试,哭上一哭,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的喘息声逐渐高过了戚雪的啜泣,阿巳以她从前最喜欢的方式进去,戚雪却因心头苦涩,感受不到一点欢愉,只想哭。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之后,戚雪能感觉自己身上的病症,彻底消退。

阿巳没再勉强她做这些,但他的虚弱,也已经是相当之明显了。

自从被他强迫起戚雪有好几日不曾理会他,即便是他厚着脸皮来陪笑,她也只是冷眼相对,气他这般不顾她的意愿,一意孤行。

直到后来有一天戚雪看见阿巳坐在热泉边上的大石头上出神,腰背都比不得之前挺直。

那一瞬间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觉得他好像在回忆过往,以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份和心态,去回忆自己经历过的这些年。

泼天的情绪将戚雪淹没,她再也找不到理智,冲上去拽着他的衣领,边哭边往唇上亲:“我不要你换我性命,你拿回去,我不会感激你的,我不要你死。”

阿巳被戚雪扑倒在石头上,笑得咯咯响,也不知是因为不想起来还是真的已经没力气了,就这么顺势躺在上面,一手搂着她,跟她接吻。

亲完之后,他慢慢摸着戚雪梨花带雨的脸颊,将泪痕擦掉,说:“别闹,我再看看你。”

这句话像一把扎进心脏的刀子,快进快出,血淋淋的。

他在跟她告别。

戚雪怔怔盯着他,不可置信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也同样不可置信于自己居然此刻才发现,阿巳在她心里原来已经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分量。

心脏抽痛着,戚雪听见他说:“这雪山的路很好走,看着风雪大,多穿件披风,骑马下去也就是一个时辰的事,能找着路吗?”

阿巳像个叮嘱出行的长者,笑眯眯摸着戚雪的脸颊:“实在找不着就闭着眼‘问路’,你这手本事早就到家了,这世上没几个地方是你找不到的,下个山而已,不在话下。”

他的每一个字,都让她鼻梁酸胀难忍,戚雪哭得鼻塞抽搐,哭累到伏在他身上,浑浑噩噩间,觉得那温暖炙热的体温好像又短暂的回来了。

这感觉让她莫名心安,眼皮更下沉重,毫无防备着,就这般睡了过去。

戚雪从来没有做过这般安乐喜悦的梦,梦到她与阿巳成了婚,穿着大红喜服,畅游天地山水,他骑在马上,迎着光,张扬肆意,压过天下所有男儿的风发意气。

温热渐渐散去,慢慢能感觉到寒冷,戚雪梦中的场景也随之一并散去。

戚雪恍惚睁眼,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哭过的眼眶干涩肿胀,她头疼欲裂,捏着鼻梁缓神。

她躺在坚硬的石头上,整个人的动作猛地僵住,心底窜上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弹坐起来环视四周,再也没有见到阿巳的身影。

一种强烈的直觉让她知道,他离开了,永远。

戚雪记不清那日自己是如何从痛哭到晕厥后再醒过来,在整间屋子的每个角落,倚靠翻找,尝试用‘问路’的法子,幻想他其实还存在于某个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等她去找。

她觉得自己像个疯子一样,但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停止这种行为。

阿巳死后,戚雪完全没有下山离开的念头,只魂不守舍在这住着,想不起自己一日吃了几顿饭,饿的不行才去生火煮米,煮到锅里烧干,才会从呆怔中惊醒。

其实到这里,她最初离开闻香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身体康健,摆脱了妖印,也摆脱了阿巳。

她可以重新回去过回正常人的生活了。

此时此刻,本该是高兴的。但戚雪却觉得生命也一起失去意义了。

唯一能支撑她继续苦等在雪山之巅的,是手腕上那枚还未消散的妖印。

那是阿巳的精血所化,它还在,戚雪就还想自欺欺人,觉得还有一线生机。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七日。

阿巳头七的这天,戚雪发呆坐在热泉边上,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反复幻想,他会不会在今晚回来找她。

也不知妖怪死后是灰飞烟灭,还是也会化成鬼魂。

戚雪难受地抱着自己的肩膀。

这荒无人烟的山顶小屋,独她一人在此,本该是荒凉又阴森。

而戚雪却前所未有的希望着,能有任何一点的征兆出现,不止她一人在此的征兆。

【作者有话说】

莫慌,马上开始慢慢揭晓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