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突然有点倦了。”说着打了一个哈欠,眼睛都要睁不开。
“那我们回寝宫。”
魏晓枫守着封越睡下后,回了自己的寝宫将桑采叫进了屋内。
桑采将做好的花茶沏了一杯给他,“尝尝,这味道可还习惯?”
魏晓枫饮了两口,唇齿留香,前味微酸余味甘甜,“好喝!”
桑采面上一喜:“那感情好,我再多做些。”
瞧他依旧一副心事重重,桑采便已明了,“皇上……他还好吗?”
“阿采,我心里很不安。”
“怎么?”
“大医都说,阿越只是气血亏虚之症,药也吃了好些,却不见大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慢慢将养,哪有什么大好?”
“不是这样……”
“嗯?”
魏晓枫放下茶盏,神色忧郁,眼里的泪水在打转:“他头发全白了,睡着的时间也比醒着时多,大臣们上递的折子都是我和内阁在批……”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
魏晓枫哽住,“或许吧。”
“别怕,都走到这儿了,是命运在推着你往前走,那便证明你有这个能力。”
“阿越这样,是不是活不久了?”魏晓枫终于问出了心中深藏的又不敢问的疑惑。
桑采呼吸一窒,看他泪珠如掉了线往下落,也不由跟着他一起难过。
桑采拿了帕子慌忙擦着他脸上的泪水:“主君,您别哭呀!”
“我现在也只有在你面前哭一哭,我不敢……不敢在别人面前哭。”
桑采一阵心疼,“主君可还记得,五年前去封地的路上,遇到了行刺,皇上那时伤得太重,身体里的血几乎流干,虽然用蛊术救回一命,却是大伤元气,再加之他在西北五年战事中身上就有多处暗疾……广陵流寇作乱,不眠不休奔波半月,铁打的人也受不住的。”
‘油尽灯枯’四个字,桑采不敢也不忍说,怕他会更加伤心难过。
第74章
魏晓枫哽咽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治好他?哪怕是要我的命, 我也可以!”
“主君胡说什么呢?就算是要用您的命来换圣上的命,圣上也是不会愿意的。”
“他是为了救我。”
“可那也是因他而起,您才会遇险。”桑采小声嘀咕。
“阿采,我和他是一体的, 福祸相依, 生死与共。”
桑采:“我知道, 你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 可我只是想让你自私一点点, 不要总是围着他打转。”
“我没有, ”魏晓枫神光清明且坚定:“他想做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事。我原本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没有遇到他, 此生定是碌碌无为, 迷茫没有想要做的事, 或许凄凉孤独地了此一生。”
“没有他,你也会遇到很好的人!”桑采眉头深锁,“你这么好, 会有人看到的。”
“哪有这么好的运气啊?”魏晓枫不由失笑:“有些缘分错过就是错过了, 此生就不会再遇到了,我觉得人这一生总是难的时候比顺的时候多, 一生能有那么一两次好运,就已经胜过当今世人十之八九, 你说的那些, 什么再遇到很好的,都是虚无飘渺的东西。”
桑采似懂非懂:“你别七想八想这些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只要你好好的就行,我去给你打热水洗漱。”
*
封越在一阵巨烈的咳嗽中醒来,他坐起身,撑到床沿,只觉喉口一阵腥甜,喷出一口鲜血,守在门口的元公公闻声过来,赶紧拿了帕子替他擦了嘴角的血渍。
“皇上,可要传御医过来?”
封越摆了摆,嗓音沙哑:“不必,这口淤血吐出来反而舒爽些,是何时辰了?”
“二更天。”
元公公替他将枕头掂高了些,扶他坐了起来。
“过两日便是封后大典,朕想在此之前出宫去。”
元公公呼吸一窒:“皇上的身体状况怕是不妥。”
“朕想出宫,去见见他们,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对吧?”
元公公埋着头默了许久,也不见他说话,封越便越发好奇:“你与他们到底是何关系?与朕……又是何关系?到了如今,也不能说?”
“我一手创立了寒鸦十四楼,里面个个都是绝顶高手,杀手不能有感情,所以门派有个规矩,入寒鸦十四楼者,此生绝情绝爱,不可违背。”
封越听罢,长叹了声:“人的血肉是热的,便会有温度,心是跳动的,就会有感情。再厉害的杀手,也不过是凡胎□□,岂能免俗?”
“皇上说得极是,”元公公无奈一笑,“所以在寒鸦的十年,我杀了很多我所熟悉的面孔,先废了他们的武功,后再挑断他们的筋脉,将他们逐出寒鸦十四楼,如果这人还能活过十天,从此便与寒鸦十四楼再无任何瓜葛。”
封越猜测道:“可是在这些人里,出现了一个意外?”
元公公默下声来,神色哀伤,“他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也是我的弟弟,他天赋奇高,连我与他交手,也只能甘败下风,他是寒鸦十四楼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也是下一任楼主。”
“可偏偏是这样一把锋利的刀,生出了爱人的私心,一个杀手一旦有了感情,他便再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他带着那小少爷,逃了很久很久,却还是被抓了回来,他从来不下跪,不跪天地,不跪神佛,为了让他的小少爷可以活命,他跪下来求我,说,‘哥哥,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如今我只求你放过我爱的人。’说完,他就逆行筋脉,当着我的面,废掉了自己的一身功夫,他知道我会心疼,这小子一直都知道,怎么做会让人心疼他。”
“他跟您一样,是个外冷内热的疯子,一旦爱上一个人,便会不顾一切,连命也可以不要。”
封越猛地涌上一阵酸涩:“他死了?”
“没有,”元公公深吸了口气,“我动了恻隐之心,虽亲手挑断了他的筋脉,却悄悄喂他吃下了一颗救命的丹药,他躺在暴雨与泥泞之中,最终活了下来。”
“他爱的人呢?”
“他爱的人,恨他。”
“为什么?”
“您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封越沉痛地闭了闭眼,许久没再说话。
“金水门两百口人,他全杀了,唯独带走了那人,可那人真是恨毒了他。只是后来他快死了,小少爷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
“我这个傻弟弟,一生没有被人爱过,别人不过给他一点糖就把他骗了去,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跟人家在一起,可我能如何?我这辈子也只有这一个亲人,我身为寒鸦楼主,自己却带头违背了自己立下的规矩。”
封越苦涩一笑,“所以,你为了救弟弟,和皇后做了交易?”
“我要救他,单凭寒鸦十四楼之力并不够,替他续命的药方,每一味都极其稀有珍贵,只有皇室库房里,才能源源不断的供给。皇后知道他有一个儿子,她需要一个可以与皇帝做交易、身世干净、又能安抚陈家军的子嗣,所以我抱着你进了宫。”
“先皇后入宫前两年一直被德贵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对她百般刁难,诸多挑剔,我是陈皇后的狗,是她的刀,我扮成了周皇后的模样,她心中有愧,才会吓得疯疯癫癫,直至肝胆俱裂而亡。”
这是先皇帝一直不知道的秘密,先皇帝从始至终一直以为是太后所为。
“我看着你长到四岁,陈皇后便将我调去了别处,不让我再与您相见。”
封越听到这里,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也不知道至底是该恨眼前这人,还是该怜这人。
“你……你这是何必?”
他觉得规矩重要,所以因这规矩伤了弟弟,可弟弟在他心中,又比这楼主重要,所以自残入了宫甘愿当权利下的走狗。
到头来,他到底在追寻什么?
“您放心,咱家不会让您有事的,咱家既然能从阎王那里抢回你爹一命,就能再把您的命抢回来,咱家不同意,阎王也别想动您。”
封越心脏紧缩成一团,眼睛涩疼得厉害,“我想见他们,可不可以?”
“若您心中始终有这一执念,见一见也是无妨的。”
元公公默了许久,又道:“陈皇后她对您也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不然,我也不会到您身边去,护您这一路平安。”
他这样说,封越也知晓他的用意,他是希望他心里的恨能少一些,过得开心一些。
次日一大早,封越便与元公公秘密出了宫。
魏晓枫过来与他用早膳时,人已经出去多时。
“怎么突然出宫了?也不跟我说。”魏晓枫担心他的身体,怕他受不住外边的冷风,再来个小风寒,简直能要人命。
马车一路翩跹出了城门,远离了官道路越走越窄,元公公挑了辆最小的马车,但前面的路还是不能行。
他将封越从马车扶了下来,本想背他前去,但是被封越拒绝了。
“无碍,朕还没虚弱到这个地步。”
“那咱家扶着您。”
“嗯。”
山路很难行,好在这几日天晴,脚下的路还算好走,没有打滑。
这里人家稀疏,柳岸花明,眼前豁然开阔,一片世外桃源尽入眼里。
他们沿着一节长长的石梯下了山,入了这桃林深处。
突然元公公停下了步子,指向前方:“您一直往前走,看到的下一户人家就是您要寻的人。”
近乡情怯,让封越步子踌躇,他回头看向元公公:“你不一起去?”
元公公一脸难色,眼中情绪复杂:“我与他们二十多年未见……”
二十多年未见,却还记得来这里的路,对他们的近况也知道得很清楚。
“朕知晓了,那你在这儿等着,朕去见见。”
“欸,好!也不必急着出来,这处风景甚好,咱家采采风。”
说着,一个人转身往旁边的小径而去,封越目送他孤独的背影离开,心口莫名隐隐作疼。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林中,封越才收回了视线,绕过茂盛的桃枝,穿过这处林子,一间茅舍出现在眼前。
茅草屋顶微斜,堪堪遮蔽风雨,周围绿树环抱,屋前院里种了一颗枣树,那枣树越过了篱笆,林风一吹,绿油油的长条叶婆娑起舞,垂落在墙上的光影斑驳。
在这天地一隅,尽管是这一间寒舍,却也雅致宜人。
封越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上前朝院里张望了会儿,发现有个男人正坐在一张轮椅上,闭目慵懒的晒着太阳。
青色简约的长衫,颀长清瘦的身形,被阳光笼着,他坐在那一片静谧的天地里,宜然自得。
封越只能看到他侧面,不得见其真容。
“请问,我可以进来讨杯水喝吗?”
听到声音,男人一动未动,依旧眯着眼享受着上午和煦的太阳,冲屋里喊了声:“二小子,外头有人要讨水喝,你招呼一下。”
“来了!”没一会儿,从屋内走出一个模样白净俊俏的小哥儿,小跑着上前拉开了柴扉。
他看着眼前高大俊美的郎君,一时愣怔了神,这在十里八乡,就没见过比他大哥还好看的郎君呢!
“快,快请进,郎君请。”
听见他家二小子语气都与常不同,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不由好奇扭过了脸瞧向封越。
见进来的郎君长身玉立,贵气逼人,绝非一般人物,不由起了几分警惕。
“瞧公子这一身锦衣华服,怎么身边也没个侍从呢?”
小哥儿朝他爹使了个眼色,人家只是来讨个水喝的,别那么刻薄。
男人冷哼,他家二小子就是太单纯,见人长得好看,就这么把人给请进屋了。
第75章
封越在院中的石凳坐下, 细细打量起男人。
男人也未理会他,继续眯着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暖阳,似乎身外三寸之地的事物皆与他无关。
小哥儿很快送了茶水出来,不由满是好奇:“郎君看着面生, 不像是附近的人, 莫不是从京中来的?”
“这位小公子好眼力, 在下正是京中人士, 今日天气甚好, 便带了几个家仆出来散心, 在林中遇到一只白狐,追着白狐来到了这里, 与家仆走散, 口渴难当故而上前叨扰讨碗水喝。”
小哥儿浅笑:“那倒真是稀奇, 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 都未见过白狐,阿爹,您见过吗?”
“白狐有何好稀奇的, 为父还见过长六条腿的雉鸟, 两只头的蛇,长着鸭嘴的狗……”
“阿爹, 您这不是扯蛋吗?”
“对啊,这小郎君扯蛋, 我不也跟着瞎扯两句吗?”
封越怔愣了下, 不由笑出声来,“尊长说话有趣得紧。”
小哥儿冲他阿爹拼命使眼色:“阿爹!”
陆昭长叹了声:“好好好,我不说了。”
陆有情冲封越笑笑:“这位郎君莫介怀,我阿爹就是喜欢跟人说笑。”
封越往这别致的小院到处瞧了瞧, 问道:“没事,我觉得甚是有趣,家中怎么只有两位,不见其他人?”
见陆有情要一五一十交待,陆昭拼命的咳嗽示意他这个傻儿子不要多嘴。
“阿爹,你嗓子不舒吗?”
“嗓子不舒服还是次要。”
“那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我怕你把家底都卖了。”
“啊哈哈,阿爹,我还是推您进去吧,外边风大。”
“啧,我不进去!你别推我四轮车!!等你爹爹回来,我要告状!不孝子又欺负残疾人啦!!!”
陆有情将他爹推进了屋里,神情立马又变了几变。
“阿爹,外边那人我来处理。”
“尸体埋远点,别臭到我的心肝灵璧。”
“哎呀,一把年纪了,您怎么还是动不动打打杀杀?怪不得爹爹这么多年对你没个笑脸。”
“外边那人可疑得很,你可别贪图他长相俊美就着了道,他再俊美能有你爹年轻时俊美?看了这么多年你爹的盛世容颜,怎么还这么容易被美色迷惑呢?”
陆有情拳头紧了,这老头他忍了很久。
他‘歘’的一声拨出一把乌黑的鱼肠剑:“您别逼我做那弑父不孝之人。”
“你这杀心怎么比无情还重?”陆昭声音弱了几分。
“无情的忍性比我好。”陆有情收了鱼肠剑,出门时又换了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
陆有情出来时,发现封越正径自在院中走动起来,那模样看得极仔细,好像院中的一花一草都赋予了极深的感情。
“郎君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些花,种得极好,可惜春天已过去,没能有幸看到它们盛开的样子。”
“这是我爹爹种的,他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养什么都能养得好。”
“你爹爹……怎么不在家?”
“爹爹与大哥出门去镇上的铺子了。”
“什么铺子?”
“石雕铺,我爹爹是手艺人。”
“真的?”封越一时有了兴致:“不知可有现成的成品?我想买些带回去。”
“啊?”
“没有么?”
“嘶……”陆有情一脸为难:“到目前为止,咱家刻的都是墓碑,啊~石狮子也雕的,郎君要是家里有需求,倒是也可以下几单的。”
一般人听到这话只觉晦气,没诚想封越却放声笑出声来。
“有这么好笑?”
“哈哈哈哈……你们都是很有意思的人。”
封越不敢想,如果自己一出生就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在这片世外桃源长大,被他们疼爱,该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
他确实不该来打扰他们,如今自己已时日无多,与他们相认也只是徒增悲伤。
何况,他们如今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谢谢小公子的茶水,我该走了。”封越朝他做了个揖,正要转身离去。
陆有情突然叫住了他,“等一等。”
封越回头看向他,不由疑惑:“小公子还有何吩咐?”
不知为何,陆有情看他脸色哀伤,心情也跟着凝重,想让他开心一些。
“这个给你。”说着,陆有情取下了腰间系着的小玉雕,塞到了他手里:“这是我爹爹雕的玉狐,你虽没猎到真正的狐狸,这个也算是替代了吧。”
“这个会不会很贵重?”
“没有很贵重,就是觉得好看,我便佩戴着了,也没有别的意义。”
封越想了想,便拿了腰间的雕龙玉佩给了他,“那我拿这个做交换吧。”
陆有情郑重接过他递来的玉,满眼惊诧:“这……这可比我的大多了!而且玉的材质也不同。”
封越失笑:“无关价值,重在情义。若是有缘,后会有期。”
直到目送封越的身影走远,陆有情才拿着玉快速回了屋。
“阿爹,他走了!”
“你就这么把他放走了?”
“我看他不像是坏人哪!”
“我看你看谁都像好人。”
陆有情总觉得那郎君与别人不太一样,但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不一样。
“哦,对了,阿爹,他给了我一块玉佩。”
“我瞧瞧。”
“呐!”
陆昭接过那雕龙青玉,不由呼息一窒,几乎是下意识地翻到了玉佩的背面,那上面雕刻了‘殊华’两字。
“阿爹?这玉难道有何不对劲?”
陆昭忽然将玉紧握在掌心,关节用力到泛白,身体止不住微微颤动,声色沙哑地叹了声:“原来是他!”
陆有情吓坏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阿爹哭的样子,他赶紧蹲下身安慰着:“阿爹,你,你……我是不是不该要这玉佩?我还回去就是,要是让爹爹知道我惹你气成这样,他要扒我的皮的!”
陆昭极力平稳着情绪,声色沉闷:“他临走时说了什么?”
“他也没说什么,我们交换玉件,他说无关价值,重在情义,若是有缘,后会有期。”
“还有没有别的?”
“啊……他说院子的花长得极好,可惜不是春天,还问了爹爹的一些事情,您放心,我没有多言。”
见他阿爹只是红着眼睛,指尖摩挲着玉沉默不语,陆有情小心翼翼地问道:“阿爹,要不我再去把他找回来?他应该没走多远。”
“罢了,此事等你爹爹回家再议。”
陆有情暗吁了口气:“阿爹,他……他是谁啊?您是不是认识他?”
“他如今是大元的帝王,也是……”
“也是什么?”
“也是我和灵璧的第一个孩子,是你和无情的兄长。”
陆有情猛地瞪大了双眼,以为自己幻听,“啊?阿爹你在说什么?”
“年纪轻轻可是耳朵不好使了?”
陆有情眨了眨眼,好半晌才消华他阿爹的话,“他是皇帝?我,我有个皇帝兄长?啊?!”
陆昭看着他小儿子那副傻样,一阵心烦:“出去,晒晒太阳,把你脑子里的霉晒一下。”
“不是啊阿爹,您是不是才该晒晒脑子里的霉?他是皇帝也就认了,他怎么就是我兄长了?我的天哪!!”
“你爹当年还是江湖最厉害的杀手,说了你也不信。”
陆有情抚着心脏,“阿爹,您可别再吓我了,我会当真的。我推您出去,一起晒晒脑子。”
陆有情推过四轮车,突发其想,“阿爹,如果他真是我大哥,那他该叫什么名字?爹爹和你不好时,你给大哥取名无情,爹爹和你好时,我叫有情,那大哥呢?”
他要给大哥认真取了个名字,他就真要闹了!
“我给你大哥取名叫陆伤。”
陆有情轻松笑了声:“那还好,也没有搞特殊。”
*
回去的马车上,封越一直盯着玉狐瞧,嘴角不由微微扬起,挺好的,他的两个生父不是因为厌弃才不要他的,他们也过得很好,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两日后的封后大典如期举行,皇王与主君皆一身红色锦绣龙袍,在文武百官的注目之下,并肩走向祭坛。
之前给魏晓枫原定的是凤袍,但封越说他与内廷主君不分尊卑主次,共享天下,所以两人皆是龙袍绣样。
祭祀天地祖先,给主君交接完印玺,算是礼成了。
宫殿结灯结彩,红色的宫灯高高挂起,众人随皇帝与新主君进了太和殿吃宴席。
宫中杂耍歌舞从白天到闹到亥时才结束。
深夜,元公公送来文礼书与礼器交给封越与魏晓枫过目。
确认文书后,元公公便退下了。
忙了这些时日,魏晓枫累得浑身酸疼,往封越寝宫的龙榻上一躺,便不想动了。
他心中有些不满,为何皇帝和主君不能在一个寝宫?每天还要回自己寝宫和他分开睡,不然内官还得记录。
想起来,自封越病了之后,他们睡在一起的夜晚屈指可数,总觉得阿越有什么在回避自己。
封越沐浴回到寝殿,脱了外袍径自上了床榻,魏晓枫一个翻滚靠进了他的怀里。
“现在还不困吗?”
魏晓枫摇头,“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你不想我陪你吗?”
“我怕吵着你睡眠,”他夜里总会咳血,出虚汗又要准备热水沐浴擦身,还需要禁欲养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会不会怨我?”
“我怨你什么?”魏晓枫突然想起来,撑起身看着他:“你前两日出宫是去做什么了?一直不告诉我,我很好奇。”
“了却一桩心事,去见了我的生父。”
魏晓枫惊讶半晌,猜到了结果,“那应该很不错吧,你的家人。”
想到他们封越不由失笑:“是很有意思的一家人。”
“那以后你还会去吗?”
封越认真的想了许久,说道:“我不知道,或许会吧,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带你一起过去。”
第76章
魏晓枫更加用力的抱紧了他, “那你不要食言,我们一起去。”
“好。”封越声音沉闷,他太想完成对晓枫的所有承诺,可有时候却是身不由己。
年关将近, 宫外传来消息, 说贤王归京了。
当晚, 贤王便带着他的夫婿进了宫, 从各地带回了不少珍稀之物, 封越十分欢喜, 心中又极为羡慕。
“还是你们过得自在,天地浩瀚, 任君遨游。”
封朝坐在太师椅里身子见重, 小腹微微隆起, 此次回京便是为了安胎, 过一段安稳日子,再加上莹儿也要上学堂了,他们打算在自家弄个私学, 收几个京中贵女陪莹儿一起念书。
“皇上说的什么话?您如今万万人之上, 不用羡慕旁人。”封朝拿了颗冬枣,一口咬下去清脆甘甜。
禇灵峤眼看天黑渐暗, 今日刚回京,还想着让封朝回府多休息几个时辰, 便径自起身, 上前做了个揖。
“皇上,可否让草民替您把个脉?”
“禇大夫有劳了。”
禇灵峤上前替封越好好把了脉,不多时便拱了拱手退后了几步,直言道:“皇上这是阴虚之症, 好好调理即可。可否将之前的药方拿予草民瞧瞧?”
“元公公,去把之前的单方拿来。”
“喏。”
元公公没一会儿取来了单方郑重递给了禇灵峤。
禇灵峤看罢,稍作了修改,便将还给了元公公,似乎不准备说别的。
见开了单子,封朝率先起身道:“时辰不早了,臣和灵峤便先回府,日后得空再进宫来看皇上。”
“元公公,送送贤王。”
元公公一路将两人送出寝殿,直到走远,才直言问道:“褚大夫,皇上的龙体可有法子……”
禇灵峤认真思索了许久,说道:“皇上的身体情况,相信元公公和皇上自己心中早有明了,我也只是略微改动了一下方子,加以平日里做些调理,或许还能延长三年寿元。”
“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元公公不甘心地问。
禇灵峤神情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元公公看他这表情,便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禇大夫请尽管吩咐,需要什么咱家定会拼尽一切手段取来。”
禇灵峤轻叹了口气:“家师留下的一本偏方里,曾有过记载,苗疆古法之药蛊,他们培育了一种特别的蛊虫,从小喂食各种药材,浸泡于药水中,任其自生自灭,万余只蛊虫在一甲子间不断繁育最后只存活着的一对雌雄药蛊,这药蛊为取名为生死蛊,主一生一死,一黑一白,阴阳两极,生生不息。取药蛊分别种入生者与将死之人体内,便有起死回生之效。”
“生死蛊?”听着真是玄之又玄。
“可惜,一甲子炼制出一对生死蛊也极难存活,这也只是一个传说,至于这世间是否真存在这种生死蛊,我也无法下定论。”
元公公若有所思点点头,却是放在了心上。
*
封骁流放北川的前夕,元公公来到狱中,不过一年光景,封骁再无昔日风光,在这湿冷的牢狱中磋磨了意志。
他抬眸看元公公时,神色灰黯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元公公叫狱卒送来了好酒好菜,摆了小案和筷子,给了他一个王公贵族的体面。
封骁并不领情,只是嘲讽笑了声:“我如今如蝼蚁一般苟活,早已对三弟起不到任何威胁,元公公这般作派又是为何?”
元公公笑眯眯的坐到了他对面杌子上,“二殿下请。”
封骁冷嗤了声,自若坐到了案前,执起筷子用膳,自入狱以来,吃的都是残羹冷炙,他已经许久没吃过这么精致美味的菜肴。
元公公给他斟了杯酒:“咱家过来,是想找二殿下打听个事儿。”
封骁一杯清酒仰头饮下,舒爽叹喟了声:“便看在这杯清酒的份儿上,你问。”
“南疆王下落。”
封骁听罢,表情僵了片刻,用膳的动作缓下,“南疆王?”
“二殿下若知其下落,还望告知。”
“玉峰碧湖水阁间,寻去吧。他见不见你,那便看你的本事。”
“天水阁?”
封骁不再理会他,径自吃着酒。
元公公起身朝他做了个揖,转身离开了狱中。
事不宜迟,元公公当夜便独自一人去了天水阁拜访,
刚过亥时,在天水阁守夜的苗疆侍婢正熄了灯回房睡觉,一转身抬头,便看到半空中一道身着枣红蟒袍,头发银白的男子,御风而来。
两婢女这些年跟着南疆王走南闯北,也算见识过人,依旧被震惊在当场,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直到元公公轻飘飘步上前,朝他们做了个揖:“敢问南疆王可在此小住?在下大内总管元仲,前来拜访。”
屋内正在打座休憩的南疆王闻声后,说道:“请他进来。”
未等两位侍婢开门,一道看不见的内力化作了一股劲风将风撞开,元公公端着菩萨笑容,走进了屋内。
“元仲,我听说过你的名字。”
“不及南疆王威名。”
“请坐,不知元总管前来所为何事?”
元公公在一旁坐下,直接开门见山:“咱家想要向南疆王讨要一物。听说南疆有一宝物,名为生死蛊,主生死阴阳,能让人起死回生。”
南疆王听罢,意味深长一笑:“那元总管可知,一甲子才炼制出一对生死蛊,而十之存一,千年来,我族内只炼制出两对生死蛊,那是我族镇族之宝,公公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南疆王有何要求只管提,咱家倾尽一切,定会为南疆王做到。”
南疆王打了一个哈欠,一手慵懒的撑着脸侧,不再说话。
元公公突然说道:“咱家知道,您一直在寻找一个人,但这些年毫无音迅。”
南疆王神色一怔,端坐起身子,立时有了兴趣:“你若是骗本座,可知会有何后果?”
“啊哈哈哈哈……”元仲仰天长笑,“南疆王也太小瞧了咱家,你的蛊虽至命,但我的利器你也逃不掉,好好一庄‘买卖’何必拼个你死我活?”
南疆王取过炭上烧开的水,沏了两杯茶,“元总管请。”
“多谢。”元公公接过茶,曲指轻叩了三下桌面。
“你知道我要找的人?”南疆王试探地问他。
“其实您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个逃跑的药奴,在我们寒鸦十四楼里不是秘密,但咱家知道一点道上不知道的。”
“哦?”
“那药奴是个女子,姓桑。”
南疆王呼吸一窒,手里的茶杯没握住,‘咚’地一声掉落在黄花梨木案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淌到了桌沿也未察觉。
“她在哪里?”
元公公低笑了两声,却未作答,只是起身做了个揖:“时辰不早了,咱家也该回宫去,这个令牌南疆王收好,若改变心意,可持这令牌来宫中找我。告辞!”
话音刚落,眼前只余一道残影,人已经行出十米开外。
南疆王紧握着手中的令牌,深邃的双眸染上几分的哀思,许久,才小心翼翼从双唇间呢喃出心尖人的名字。
“桑璃……”
*
这几日气温回暖,太傅告了两天假,烎儿便缠着魏晓枫要出宫去玩儿。
魏晓枫看着眼前的折子正头大,烎儿在一旁吵得他眼冒金星,恨不得抓过来一顿好揍。
“父君,我在宫里天天都念书,太傅交给我的作业都写了,您就带烎儿出去玩玩好不好?晚上再回宫吧!”
“别吵了,吵得我头疼!”魏晓枫拿笔杆蹭着脑侧,不是他不想出去玩,他也想出去玩,他完全能理解烎儿现在心情,他也经历过!
如今阿越身子不好,他只能多担待一些,他身为内廷主君,得有个主君的样子。
看烎儿一副要哭的样子,魏晓枫又不由心软。
“烎儿乖,要不然让宫女姐姐给你拿个小蒲团,跟父君一起练练字?”
烎儿抽噎着,好不委屈:“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广陵去!我不要做太子,自从搬到宫里,你和父皇都不理烎儿了!呜呜呜……”
魏晓枫放下手里的折子,心疼的将他抱入怀里,进宫一年多以来,确实忽略了烎儿许多,他不习惯宫里的生活,以及两位父亲的疏离,是能理解的。
“对不起烎儿,都是父君不好,烎儿别哭了。”
烎儿自己擦着泪水,小小的内心又有些愧疚自责,要是父君打他一顿倒也没什么,他都做好准备要被揍了,但父君又抱着他哄他,他是有些不太懂事。
要是父皇没有生病就好了,他每天都向月亮许愿,想让父皇快点好起来,那样父君就不用这么累了,他也就不用这么听话这么乖。
“大老远就听到你嚎了,谁欺负你了,哭得这么伤心?”人未至声先至。
父子俩抻着脖子往殿外看去,只见封越精神不错的穿着常服走了进来。
元公公等人在宫外候着。
这个时间他一般都在午睡,魏晓枫起身迎了上去:“今天怎么没睡?”
封越伸了个懒腰,笑容温存的轻抚过魏晓枫白皙的面颊,“天天睡也不好,人都要躺废了,便想过来看看你。”
“哼!”小包子鼓着腮帮子,撑着头人小鬼大的盯着他们,只要他俩黏一块儿,他就好像是多余的了!
他哼的这一声很响亮,让封越不得不看他,“你哭什么?”
烎儿到底是学了些规矩,起身还端正的给封越行了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封越满意点头:“不错,太傅总算教会了点东西,知道行礼了。”
“父皇,儿臣想出宫体察民情,还望父皇恩准!”
他这模样把魏晓枫与封越都给逗笑了,看来是真的憋坏了想要出宫玩,连这话都正儿八经的编出了口。
“过来。”封越朝烎儿递出了手。
烎儿笑嘻嘻的小跑到封越跟前,仰着可爱的小脸满是讨好看着他的父皇。
封越牵过他的手,对魏晓枫说道:“今日的事便放一放,出宫去走走?”
魏晓枫眼睛猛地一亮:“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封越不想他因为沉重的责任而把自己拘在这一方天地,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晓枫可以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