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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叶清澄来蓬莱本是为了帮仙瑶。

他生怕别人传话说不清楚,将仙瑶入魔的事情透露出去,让仙瑶不好回头。

他来这一趟特地带了很多人手,各个都是蜀山翘楚,怕的就是金家从别处得知仙瑶入魔的消息后不听安排,不想法子请仙瑶回来,甚至去伤害仙瑶。

叶清澄带这么多人是给仙瑶撑场子,厉微澜看出他的心思,还特地请了几个好友来帮忙。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真到了金家,他带着这些人所做的却是围攻仙瑶。

叶清澄想,自己也是无奈之举,仙瑶居然回来屠戮金家,是魔君给她下达的任务吗?做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才算是向魔界彻底投诚吗?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阿瑶,回头是岸!放下剑!”

叶清澄隐忍地望着仙瑶,突然反应过来她身上的伤都好了,脸上没了疤痕,气息圆融,毫无亏空痕迹,其身上境界他竟然也分辨不清楚。

叶清澄为此还有些高兴:“你的伤好了?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他这么一句话显然是还挂念着仙瑶,可仙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站在白雪惜面前庇护着此人,却将她和母亲围了起来,这样的人会为她高兴?

哪怕是真的她也只觉得晦气无比。

白雪惜倒是比仙瑶反应迅速,她拽着叶清澄的衣袂哭喊道:“二师兄,我娘要死了!你快救救她!求你救救我娘!”

叶清澄身子一僵,转身看着生机薄弱的白双菱,心底为仙瑶痊愈产生的高兴瞬间消失。

“我爹已经死在她们手里了……”白雪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师兄,我不能再失去娘了,我不能没有娘了。”

叶清澄当然看见了断气的金家主。

他死得很惨,血流了一地,身上的伤是剑伤,在场唯一剑上有血的就是仙瑶。

他下意识当这一切是仙瑶做的,满脸错愕地睨向淡然而立的仙瑶。

仙瑶看过来,不但没有惭愧和惧怕,甚至微勾嘴角,露出一点点渗人的笑意来。

“是我做的又如何?”仙瑶目光越过叶清澄落在白雪惜身上,平和说道,“你明知你娘没救了,还对着蜀山的人这样哭哭啼啼,你可不像是这么‘圣母’和分不清形式的人。”

只在心底出现过的用词突然被仙瑶说出来,白雪惜悚然一惊,瞪大眼睛望着她。

“你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不是吗?”仙瑶一针见血地戳中她的伪装,轻飘飘道,“这么久了,你的套路和演技还是老样子,未曾有任何精进。不过他们好像就是吃你这一套。”

“那我也直说了。”

仙瑶看向蜀山的人,不顾母亲的阻拦,一字一顿道:“人是我杀的又如何?”

她特地盯住叶清澄,笑着道:“我不但要杀了背叛我娘背叛我的金遗风,我还要杀了与他合谋的白双菱,杀了害死我的白雪惜。”

“我要把你们全都杀了,怎样?”

“有本事就动手,没本事就闭嘴等死,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仙瑶持剑而来,白刃剑灵迸发强大气势,叶清澄不得不和蜀山其他人一起摆起了剑阵。

那是他们师兄妹三个曾一起修习过的剑阵,是用来对抗魔族大能的三绝剑阵。

自从白雪惜出现,三绝剑阵的修习者就变成了她,他们给出的理由是仙瑶已经会了,白雪惜还不会,等白雪惜学会再带她一起精进。

可这一等就是到死都没机会。

也无所谓了。

她不需要了。

仙瑶手腕翻转,涅槃重塑的魔骨刺穿所有虚妄,她脚尖悬空,脚下鎏金地面被涅槃火蒸成血雾,叶清澄看得呆住,想起当年谢扶苏教他御剑时,说他永生够不到的境界。

他永生够不到的境界,仙瑶够到了,在这样的年纪。

是因为入魔吗?

若入魔会有这样飞速的进益,也难怪仙瑶会把持不住。

她一向追求修行的极道,做梦都想着进阶进阶再进阶,急功近利之心当真是和魔道非常契合。

可叶清澄还是不愿意相信她真的会变成现在这个陌生的样子。

她怎么会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个善良温和的小女孩呢?

他试图给她找理由:“是魔君逼你的是不是?”

他往前一步勉强说道:“一定是他逼你这么做的对不对?他最喜欢做这样的事!你是不愿意的对吗?你是被迫的对吗?阿瑶,告诉师兄,只要你说,我一定会帮你!”

“我今天来这里就是帮你的,若是魔君逼你所为,只要你讲出来,今日金家主的死,我定能为你拆解开来!”

叶清澄的许诺惊到了白雪惜,白雪惜不可置信道:“二师兄,我看你也是疯了!你竟然还在帮她想托词?你没听见她说的话吗?她要把我们全都杀了!”

叶清澄冷面呵斥:“你住口!”

白雪惜呆呆地望着他,这还是相识以来,叶清澄第一次对她这么凶。

她一时忘了反应,她怀中的白双菱似乎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被如此对待。

白双菱确实快要死了,但她一点都不害怕。

她知道她的女儿是天选之女,是天道的宠儿,她身上那么多法宝,会没法子救她吗?

不会的。

雪惜肯定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眼下的情形她伤着对她们才是最有利的。

她们毕竟是金遗风的外室和外室子,雪惜是上了族谱,替代了金仙瑶,但那也只是第一步,白双菱自己还没成为金夫人,金遗风现在死了,她更是难以登上那个位置,维持濒死的状态更能博得别人的怜惜,作为雪惜的母亲,蜀山不会亏待她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白双菱气息奄奄却十分无畏,她撑起身子,一边吐血一边指责:“叶道君怎可这样呵斥我的女儿,你们蜀山便是如此行事的吗?为一个弑父叛族的魔女伤害自己失去至亲的小师妹?”

叶清澄被濒死之人指责,果然说不出话来,无法再为仙瑶辩解。

白双菱冷笑一声,觉得自己全都猜对了。

她还得说点什么为女儿争取有利地位,让叶清澄再不能为金仙瑶粉饰太平。

可眼前晃过一道剑光,她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耳边传来白雪惜的嘶吼,她绝望地喊着“娘”,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白双菱低下头去,看到胸口破了一个大洞,白刃剑灵穿过她的胸腔,她……好像死了。

“好吵。”

淡漠的声音传来,带着轻盈的跃动:“既然没人拦着,那我就动手了。”

剑阵摆出来却不见对付她,那不是明摆着让她动手吗?

仙瑶完全没有要客气的意思,一剑下去,世界安静了。

她喜欢这样的安静。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怔怔望着不断吐血的白双菱,望着亲手杀了对方的金仙瑶。

“你与金遗风苟且,一心想要取代我娘,私底下做了多少陷害我母亲的事,你心里该很清楚。”

天书话本里写得明明白白,白双菱这些年借着金遗风的手,不知在金家讨走了多少好处。、

她在蓬莱之外的地方过得风生水起,还不用自己劳心劳力。

在母亲被囚禁之后,她如愿坐上了金家主母的位置,名正言顺享受母亲费心经营的一切。

若只是贪财倒也罢了,在虐杀母亲这件事上,白双菱身为女子,手段并不比魔君好上多少。

阿娘被金家囚禁的那段日子,白双菱无所不用其极地羞辱她,全靠阿娘存着一丝要为她复仇的心硬撑着,否则以她的心性,怕是早和他们同归于尽了。

只可惜硬撑着逃出来也没什么好结果,魔君实在强大,他下手之后,阿娘再也没机会活下来。

仙瑶轻描淡写地甩了甩手上的剑,剑开了剑灵,但还没名字,她也没要给它起名

字的意思。

“你一定很喜爱这把剑。”

仙瑶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对白雪惜道:“可惜它在你手上发挥不出半点作用,也开不出剑灵。”

白雪惜瞳孔剧烈收缩,心底对眼前这个纸片人的恨意到达了巅峰。

“它现在回到我手上,与我一起杀了你娘。”

仙瑶垂眸看着她:“别人用过的东西,哪怕本该属于我,我也不想再要。”

“尤其是你用过的。”

“与你有关的,即便本该属于我,被你沾染了,我也不想再要。”

“不管是人还是东西,被你惦记过,我都不想要。”

“我觉得脏。”

“我觉得脏”四个字让叶清澄浑身麻痹,难以呼吸。

他想说话,可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仙瑶将染了白双菱鲜血的剑扔给白雪惜。

“我就把它给你好了,只不过染了你母亲血的剑,你还敢要吗?”

“或者换一种说法。”仙瑶轻微地勾了勾嘴角,“你心里想要,也没有那么为你母亲的死难过,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不敢要也不能要了,是不是?”

心事再次被戳中,白雪惜忽然有些害怕。

金仙瑶是不是知道了吗?

糟了,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她能穿书,死而复生的金仙瑶说不定也能发现什么,这并不冲突。

白雪惜警惕地观察仙瑶,仙瑶却没再露出半点痕迹给她。

染血的剑刃就在身前,手臂忽然被人紧紧抓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救、救我……”白双菱喘息着扑到白雪惜怀中,满身是血地爬到她身上,求生欲极强地摇晃她的身体,“雪惜,别、别管她那些话,快、快救娘啊!”

她脸上半点不见之前的无畏,满眼都是对死亡的恐惧。

“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你有那么多法宝,别拖着了,快点救娘啊!”

她断断续续说话,音色沙哑模糊,但不妨碍近处的人听懂她的意思。

“对。”仙瑶慢慢说着,“你肯定有很法子,你拿到了那么多法宝不是吗?其中肯定不是没有能救人一命的宝物。”

她还真的想到一件:“凤凰蛊呢?凤凰蛊或许可以救她一命,为何不拿出来给你母亲续命?舍不得吗?还是觉得时机不到?”

时机不到这四个字,再加上白双菱“别拖着了”那句话,可真是有些意味深长。

叶清澄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仙瑶的潜台词。

她在说她们母女俩合起伙来做戏给人看。

本来还无惧生死的人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可见之前的确是演戏和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的“恃”肯定就是她女儿的法宝。

叶清澄表情复杂地望着白雪惜母女,白雪惜却并未慌张,她大眼睛里蓄着两汪春水,泫然欲泣道:“……凤凰蛊,我、我给了师祖。”

“娘,对不起!我没有法宝救您,我离宗去魔界的时候将凤凰蛊留给师祖了!”

白双菱闻言嗬哧嗬哧地翻起了白眼,她紧紧攀着白雪惜不撒手,白雪惜满面的愧疚,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

“娘你别死!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将凤凰蛊留给师祖疗伤,我若带在身上你一定会没事的!娘——”

白雪惜一把推开桎梏她的白双菱,拿起地上被金仙瑶丢弃的宝剑冲上去:“金仙瑶,我杀了你!”

剑光朝着仙瑶奔袭而去,仙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眸幽深地看着白雪惜。

白雪惜刚从白双菱身边脱身的如释重负,因她这个表情而又一次压抑起来。

很快她就明白仙瑶过于分明的眼神是为什么了。

那已经被她拿走许久的本命剑不过被仙瑶夺走几日,竟然已经不认旧主,不听使唤,在她要刺向金仙瑶的时候反噬了她!

白雪惜被剑刃反噬,胸口险些被洞穿,她倏地扔了剑,耳边响起仙瑶轻盈的声音。

“看来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先到先得’。”

白雪惜冷汗津津地望向她。

仙瑶弯腰望进她的眼睛,低声说道:“你不再是无往不利的了。”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仙瑶抬起手,想像当初被白雪惜推下地渊火那样杀了对方,为自己报仇雪恨。

但失败了。

她并不意外会失败,叶清澄久未开启的诛魔剑阵还是开启了,白双菱咽气前的嘶吼和呜咽,那不甘心伸出来的血手,还有白雪惜满身的痛苦,都深深刺激到了他。

他必须承认仙瑶变了,再不是从前的她。

若是从前的她,即便白双菱如何勾引金遗风,陷害金夫人,都有地方可以讲道理。她可以将对所有人的伤害最小化,她是最温柔善良大度从容的那个。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入了魔,行事极端,造下杀孽,难以回头。

他也必须做出选择了。

“蜀山弟子听令,起阵!”叶清澄咬唇道,“诛魔!”

第32章

叶清澄终究对仙瑶动了手,这样正面的冲突,生与死的较量,让白雪惜紧绷的情绪逐渐松懈下来。

她望着被弃置一旁的本命剑,沈惊尘帮金仙瑶抢回去了,她自己却又送了回来,如今面对蜀山的诛魔大阵,她手无寸铁,又要如何是好?

难不成她还能数月不见,强如当年的魔君一般,可以对抗蜀山的诛魔法阵吗?

不可能的。

即便是当年的魔君沈惊尘也是被诛魔阵限制,从而受了楚千度的致命一击。

虽然当年组成三绝剑阵的是蜀山的长老和掌门,叶清澄和弟子们的修为低了许多,但金仙瑶才刚入魔,再强还能越过他们这么多人吗?

青执素强行毁婚契受了反噬,杀一个金遗风已经不能再多动手,也是帮不上她什么忙的。

无论如何,白雪惜都不觉得金仙瑶还有退路。

她只怕叶清澄关键时刻手软,于是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道:“我也来帮忙!”

她是学过三绝剑阵的,进了蜀山之后没多久,她便央求着大师兄和二师兄教她这个,因为她记得这是原书中最厉害的剑阵,心向往之。

若他们不同意,她也不会强求,可这些男人都太好对付了,你朝他们三言两语巧笑倩兮,他们便晕头转向,将本该与他们练剑的人丢在了一旁。

白雪惜还记得他们三人在瀑布上练剑,金仙瑶一个人留在下面仰头看着的画面。

那样子还真是好可怜。

她一开始也希望和她搞好关系,毕竟大家都是女子,只要不涉及她的利益,她也不愿意与她为敌。可惜金仙瑶不识抬举,她的示好她当施舍,不屑一顾,那也别怪她无情了。

今日无论如何必须解决金仙瑶,不单是他们已经走到了绝对敌对的位置上,更因为她似乎知晓了她的来处,几次说中她的心事,断不能再留着她。

白雪惜从芥子内取出妖界至宝混元噬天链,绕在腕间,朝仙瑶投去强大的妖力。

仙瑶一眼就看出其中妖力,哪怕隐藏得极好,似是仙法,却到底是伪装的。

她如今入了魔,可以清晰感受到其与魔气接近的邪力。

这法宝的来历也值得一提,那是她们第一次一起外出历练,带队的是厉微澜,他们在野外遇险,被无数冥骨阻挠去路,一点点寻找破解法子,耗费极大心力。

可当他们好不容易出来了的时候,却发现白雪惜早就不见了。

在他们努力自救的时候,白雪惜似乎早就知道怎么离开,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当时仙瑶就觉得古怪,将这个猜想告知了厉微澜,担心有诈。

可厉微澜思索片刻却说,白雪惜应该是被此地作乱的邪祟带走的,不可能明知如何脱身却不告诉他们,自己一个人离开。

仙瑶当时觉得这话也有道理,白雪惜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即便她心底再不安也不太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白雪惜完全没理由那么做。

死过一次她才

明白,她的直觉都是对的。

白雪惜的确知道如何脱身,如何为众人解围。

可她一言不发自己先走了。

为的就是得到混元噬天链。

那场意外是冥界骨鬼抓了妖界少主,要将他吞吃补修为。妖界少主身上有一法宝,名唤混元噬天链,本可保他性命,但他当时中了毒,灵力全失,无法使用法宝,险些死在骨鬼腹中。

按照天书话本里所写,这个时候本该是仙瑶意外出现,错将妖界少主当做无辜落入此地的凡人,他身上当时一点灵力没有,任骨鬼吞吃,怎么看都不会是其他族类。

仙瑶为救他险些死在骨鬼手中,事后妖界少主为了报恩,将混元噬天链给了仙瑶,只说是家传宝物,普普通通的首饰罢了,若她不收他便跪在地上不起来。

无奈之下仙瑶收了下来,在后面的故事发展中,此物会帮仙瑶扬名立万。

白雪惜看了天书,对混元噬天链志在必得,早知如何脱困的她便先走一步,抢在仙瑶之前救了妖界少主,拿到了混元噬天链。

看着对方手中的宝物,九万九千枚玄铁环与蜀山诛魔剑阵一起朝她奔来,仙瑶不为所动地站在那里。

青执素抓住她的手,试图撑着身体将她带离这里,但仙瑶将母亲推开一些,自己仍留在原地。

金家人错愕地望着这一幕,都觉得要看见金仙瑶葬身此地了。

少主——前任少主大变样了,可她身上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改变。

那就是执拗。

她的执拗令她不愿在仇敌面前退却,不肯在死亡之前却步。

那她终将迎来她的结局。

若她今日也死在这里,倒是可以为一切闹剧画上句点。

千钧一发之刻,忽感一股强烈的空间扭曲感。

怪异的声波震动将周围化为波浪形态,唯独金仙瑶所站的位置一片平静。

仙瑶也察觉到了异变,她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谁的手笔。

有人在暗处看着一切,在情况稳定的时候不露分毫,在情况不利于她的时候出手相助。

这个人是谁,除了沈惊尘,不做其他设想。

她以为之前那一别他会回到长安宫去,没想到他跟着她到了这里。

为了什么,结合他的行动稍稍想想就明白。

担心她吗?

还没开始就被拒绝之后,她其实不愿意再这样自作多情,但事实好像就是这样。

或者换一个沈惊尘更能接受一些的说法:作为老师,他担心自己的学生才跟到这里,在这个时候出手相助。

嗯,这样好像确实更有逻辑了一些。

既然老师在场,做弟子的也该向他展示一下她近期的学习成果,顺便做一些试探——若沈惊尘和白雪惜来自相似的空间,那他们是同一维度还是不同维度?

她从沈惊尘这里学来的东西白雪惜又会不会懂?

仙瑶手中无剑,周身却可见剑气流转,这在沈惊尘之外的人看来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无数电子云状的剑气倾泻而下,仙瑶身影在虚实叠加态中闪烁,将沈惊尘教过的康普顿散射原理融进剑阵,截流剑气,取他人之道还治他人之身。

哪怕她手上无剑也没关系,他们不是有吗?还人手一把。

仙瑶控制在场所有人手中本命剑,包括叶清澄的那一把。

叶清澄控制不住地将剑送出,蜀山弟子们建立起来的诛魔剑阵瞬间崩塌。

白雪惜从空中坠落,被叶清澄及时接住,两人不可思议地望向仙瑶,仙瑶当着他们的面做了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

她双指并拢,指尖金屑在空中下写奇怪的字体,他们没一个人看得懂,但暗处的沈惊尘看得懂。

仙瑶写的是:剑刃设计为分形超疏水表面(接触角>170°),采用剪切增稠流体(STF)与二硫化钨纳米片的复合涂层。当剑劈速度超过临界剪切率(γ_c≈10^4s),粘度瞬间提升8个数量级,配合碳炔纤维(抗拉强度7.5×10^10Pa)实现分子级切割。

沈惊尘惊叹地望着她写下的文字,一种师长成就感悠然而生。

他胸腔被填得涨满,“后继有人”的兴奋令他一时忘了隐藏身形,很快被人发现了。

“是魔君!”

跟随叶清澄来的人里面还有厉微澜的好友,他们并不是蜀山弟子,千里迢迢来帮忙,听厉微澜所说是尽力维护金仙瑶,可到了这里发现叶清澄所做的与厉微澜要求截然相反。

他们顿时安静如鸡,想看看事情到底会走到什么地步,顺便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知厉微澜。

变故就发生在看见沈惊尘的刹那间。

无论是哪个宗门的弟子,见了魔君都只能有一种反应。

诛魔。

这几名弟子都是宗门内的翘楚,都见过沈惊尘的画像。

那般惊世骇俗的人物,虽然面相似乎有些改变,从疯魔偏执阴郁的样子变得理性平和许多,姿态仙灵俊美,但五官确实是魔君没错。

刻在血脉之中的除魔卫道本能,令他们迅速围向沈惊尘所在之地。

而魔君就在此地的消息也让在场的其余人吓破了胆子。

楚千度那个级别都要喝一壶的对手出现在这个地方,他们怎能不害怕?

金家人迅速反应,四散逃开,呼喊着开阵和开法宝。

蜀山弟子对视一眼,背靠背聚集在一起,严阵以待。

一片喧闹之中,仙瑶平静地测算完毕,将汇聚在自己手中的剑刃瞬间推出。

刹那光华之中,剑刃触及万物皆化为碎片,速度之快,力道之强,令人无所遁形。

他们很清楚,如若自己被这剑刃击中,必将与那些死物一样被千剑万剐。

若说之前还只是害怕,那现在就是极度恐惧。

惨叫声不绝于耳,呼救声响彻天空,蓬莱金家一团混乱。

白雪惜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金仙瑶动手之前都做了什么。

她没看错的话,她是在解题吗??

搞什么鬼??那不是现代科学吗?

为什么金仙瑶会这种东西?

白雪惜是文科生,虽然能看出来仙瑶在干什么,可她看那些内容就跟看天书一样,压根不明白怎么就千剑为刃万剐众人了。

她白着脸退后,看见金仙瑶在一片混乱中转过身去,身上佩戴的玄玉玉佩撞击出声。

她掠向后方,那是沈惊尘所在的位置。

沈惊尘并不对人下杀手,袭击他的弟子都被金仙瑶古怪的剑阵击退。金仙瑶随后到达他身边,将他护在身后,他不紧不慢地退后三步,心安理得地把一切交给她来解决。

白雪惜看得牙酸,不期然地与沈惊尘对上视线,他眼底看破一切的坦然和平静令她毛骨悚然。

她不能死在这种地方,不能死得如此草率。

她必须做点什么。

随着她这个念头产生,地面轰然开始下陷,叶清澄抓住她跳入地心,避开了仙瑶的剑阵。

其他人见此立刻效仿,仙瑶到底法力有限,剑阵持续不久就停止,那些离开主人的本命剑如破铜烂铁一般掉落在地,有三人缓缓落下,将这些剑刃一一收集起来。

是厉微澜、谢扶苏和楚千度。

厉微澜得了此地消息后,立刻就要赶来帮忙。

谢扶苏也顾不得宗门内的事务,与他一起离宗。

两人走之前去加固了玉清宫的阵法,确保他们不在的时候没人来打扰楚千度。

离开之前对话中提到了仙瑶,那看似永远不会醒过来的人便忽然睁开了眼睛。

楚千度状态很差,但他到底是原书里的男主,美强惨的人设令他永远可以一边吐血一边打败对手。

他也习惯了如此,并不将上次败给沈惊尘放在心上。

于他看来,那都是迫于无奈和措手不及

,是因为他那时太无法接受仙瑶入魔的事情。

现在不一样了。

沉浸于梦魇之中终究没有结果,他必须直面一切。

既然事情发展得不如他意,那就扭转乾坤,让一切回到它本该在的位置。

只是他没想到来金家这一趟,看到的会是这样的画面。

遍地剑气零散,死去的金家主和白双菱,泣不成声的白雪惜和咬牙隐忍的叶清澄,满面悲痛和恨意的蜀山弟子,还有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他不得不扪心自问,他还能将一切回归到原点吗?

或许他需要仙瑶的答案。

“阿瑶。”

楚千度开口,音色沙哑到了极点。

“你真的不愿回头了吗?”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楚千度伸出手,认真说道:“现在到我身边来,你还能回头。”

“魔气入骨,滥杀无辜,弑父叛族。阿瑶,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因身边的魔头,你还要执迷不悟,继续站在他身边吗?”

仙瑶远远望着那个人,搞不懂他怎么能理所当然说出这样的话。

“我身上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因为你和你身边那一群人,和沈惊尘无关。”

仙瑶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我虽入魔,心却澄明。你身为修界大能,却糊涂独断,焉知谁是无辜,谁又真的造了杀孽?”

“楚千度,我觉得你不如死了,你活着也不过是一个被人利用的蠢货。”

“我偏要站在沈惊尘身边。”

“他不是魔头,你才是。”

第33章

仙瑶说这些话时身姿飘渺,只影缭绕。

沈惊尘安静地望着她,她的一切在他看来都镀上了柔柔的幻影。

她说的话做的事此刻都变得轻盈飘渺,没有重量。唯有她只言片语里流露出来的维护与在意沉重得压人心房,令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楚千度安静许久,淡淡道:“你说我被人利用,无非是因为我不曾事事顺应你的心。”

“忠言逆耳,金仙瑶,你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你好?”

“一味依从和顺服你便是对你好,令你这样执迷不悟吗?”

楚千度额头青筋直跳,看似反驳了仙瑶的话,却在众人悄声赞同他的话时语气一转道:“你最气的无非就是你坠入地渊火,蜀山却不曾处置推你下去的人。”

“地渊火乃魔君所为,秘境升级也是他的谋划,雪惜所选本是无奈之举。”

他说到这里白雪惜很是振奋了一下,她长出一口气,觉得虽然都是纸片人,但楚千度还是有一点脑子在,没有完全沉浸在与女主的感情里面失去脑子。

但高兴了没一会儿,她就彻底呆住了。

因为楚千度很快说道:“可若你真的如此介意这个,不处置她便不肯回头,不肯与我好好回去,那我便处置了她。”

白雪惜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惊呼道:“师祖!”

楚千度听到她的惊呼神色一顿,他微微拧眉,平声平气道:“无论原因是什么,你险些害死仙瑶是真。”

“她非要你杀人偿命也不是不行。”

白雪惜听着他一字字宣言,看着在场其余人虽有微词却不敢置喙的面容,庞大的危机感席卷了她。她本以为得救,没想到会迎来了另一个危机。她将目光转向谢扶苏,他盯着仙瑶不肯挪开视线,看都不看她,厉微澜本来就是个闷葫芦,这个时候别指望他能说句公道话。

叶清澄倒是想说,可他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白雪惜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要为她说话的意图。

说了也没用,不如别说,留下这一份愧疚之心。

白雪惜逼迫自己保持镇定,朗笑出声,一字一顿道:“原来这就是蜀山的大英雄。”

“这便是人人崇拜仰慕的蜀山剑祖。”

“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为了一己私情偏向入魔叛族滥杀无辜的罪人,你这样的人也配做蜀山的师祖?”

白雪惜冷冷地望着楚千度:“楚千度,我怎么就将凤凰蛊给了你!?我怎么就将它给了你呢??我若不给你,我娘也不会就这么死了!”

叶清澄不忍地望着她,在楚千度迟疑的时候低声说道:“白夫人濒死之时小师妹无法宝施救,本来凤凰蛊可以的,可她说她留给了师祖……”

“白夫人含憾而终……”

楚千度怔住,面露诧异和震惊。

白雪惜见了立刻道:“二师兄,你别说了!”

“不必再说了,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就该和其他弟子一起死在地渊火里,随了三师姐和魔君的愿。我就不该自救,不该救人!”

白雪惜眼眶发红,怨恨地瞪着楚千度:“我何曾想过活着呢?从秘境出来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一个人换那么多人活下来,这买卖不亏。青执素找上蜀山,对我搜魂,折磨于我,我也没有反抗,更反抗不了!我全都承受了,如今仍然一身伤痛!”

“我自始至终不曾反抗过你们的安排,一直尊重自己尊重他人,可师祖明知这一切与我无关,我并无差错,都是魔君和三师姐的阴谋,三师姐甚至杀了我娘和我爹!”

“可你为了让她回到你身边,居然要我也死在这里。”

白雪惜冷笑道:“你以为我愿意活着吗?我倒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想看到人人称颂的大英雄,为了一个满腹心机的魔女鬼迷心窍,做出这等可笑的事情来!”

“可我不能死。”白雪惜开始后退,扬起下巴道,“我娘死得冤枉,我爹也死得惨,这都是金仙瑶母女做的。我如今背负了父母的性命,岂能说死就死?我要活着,哪怕再难,哪怕与天争一争我也要活下来!活着才能为他们报仇!”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失去爹娘的是我,被设计陷害的也是我,金仙瑶如今好端端站在那里,什么损失都没有,还和杀人如麻的魔头双宿双栖,为何最后要死的居然是我?!”

越说越痛心,白雪惜一开始很开心可以穿越,现代社会没什么可值得她留恋的存在。

她希冀着可以在这本书里得到公正的待遇,建立自己的势力,真正强大起来。

可到头来还不如留在自己的世界,至少在那里不会一身伤病,无处讲理。

她委屈到了极点,泪如雨下,唇瓣咬出血来,姿态可怜而动人,但凡见到的人都无法不心疼不怜惜。

叶清澄第一个受不了,上前抱住了她脆弱颤抖的身体。

白雪惜承受不住地吐出一口血来,血迹乌黑,显然是郁结淤堵久矣。

楚千度错愕地望着这一幕,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拳。

若说之前真的存了杀白雪惜了事的心思,现在就是完全不再考虑了。

他因为白雪惜的话开始审视自己,审视自己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怎么做得出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事情。

或许这就是沈惊尘的目的,他俘获了仙瑶,利用她来摧毁他的道心,摧毁修界的一切。

正面对敌他不是他的对手,败给了他,于是想出这等阴损无能的招式。

楚千度目光划过在场众人,无人敢置喙他什么,但大家眼底的不赞成都写得清清楚楚。

“……是我错。”

他想,还好这次来得及,他醒悟得还不算晚。

楚千度终于再次望向仙瑶,到了嘴边的话却因为没看到她而说不出去。

原先她所站的位置早就换了人,沈惊尘高大的身影将她挡得严严实实,别说她的人影了,半片衣袖都看不到。

莫名的酸涩拉扯着他的心,他沉下气来,看到沈惊尘淡漠且略带嘲弄的眼神落在他和他身后。

白雪惜与蜀山的所有人都让沈惊尘觉得可笑。

“我知道了。”沈惊尘现身之后第一次开口,微笑着说,“原来三言两语,红口白牙,便能抵得过一切证据,颠倒黑白。”

原来穿书女主最大的主角光环不是知道剧

情,而是降智啊。

只要她一开口,所有角色都会平等地开始脑残。

“首先,地渊火若真是我的所为,是我的东西,那你们现在早都死了。”

沈惊尘一心回家,本懒得给自己辩解洗白什么,但现在不得不这么做了。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始终沉默的青执素,意有所指道:“不是什么脏水泼在本君身上,本君都会照单全收。地渊火是上古神火,炼化吸纳可收回己用,提升修为。若运用得当,飞升指日可待。有这样的好东西,本君何必再去折腾一个小秘境,解决几个小弟子?”

“本君何不直接用它将修界烧个干干净净?将你剥皮抽骨?”

楚千度瞳孔收缩,白雪惜也跟着窒了一瞬。

难不成地渊火真不在他手中?

不可能的,魔族的话不能轻信,他肯定是另有所图,才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做。

“你修为进阶极快,今非昔比,肯定是用了地渊火。”白雪惜自以为找到了缘由,认定道,“上次你能打败师祖,便是因为炼化了地缘火吧?魔君,你不要将别人当做傻子!”

“你才是真的是把别人当傻子,且真的可以让他们变成傻子。”

沈惊尘眸光幽冷,似笑非笑道:“白雪惜,你最好别逼我,我不想杀人,我不像你,可以背弃从小到大所遵守的一切规则。”

又来了,那种熟悉的后背发冷被看穿一切的感觉。

白雪惜瞬间冷静不少,想起金仙瑶可能知道了她的来历,也许沈惊尘也知道?

金仙瑶告诉他的?

沈惊尘说不想杀人是什么意思?魔君还会不想杀人吗?

什么不像她可以背弃从小到大遵守的规则……

难不成——

“不过,一味地退让逃避也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沈惊尘忽然抓住仙瑶的手,在仙瑶惊愕地注视下,一字一顿道:“那日秘境的转变,地渊火的出现都与我无关。你们非要将我拉下水,硬说是我所为,我若不是真的做点什么,岂不是白白担了恶名。”

“楚千度,蜀山和修界太平日子过久了,过得你们识人不清没了脑子,这都没关系。自今日起,我会让你们知道,我真要对你们做点什么的时候,这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沈惊尘嗓音平静,如寻常讲课时的语调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他的尾音仍然悦耳,带着理性与克制,但所有听见他说话的人都不寒而栗起来。

他们恐惧地望着这位白衣翩跹乌发飞扬的魔君,他俊美得不像邪魔,比楚千度更像一位飞升真仙。

他们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话细细思索,这些年天下太平,他们一直觉得是魔君被打败,不得不蛰伏,没本事反击什么。但眼下他的气势完全不像败者,周身罡风也不像是仍然伤着,他好像真的完全有能力毁灭一切,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入世不理会罢了。

他们忽然意识到今日似乎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这可能完全改变他们的未来。

一种阴冷的恐惧席卷了众人,楚千度都莫名不安起来。

这不安在仙瑶将沈惊尘重新拉到背后时上升到了顶点。

“你曾说过不要尝试自证。”

仙瑶将他按在自己背后,他就那么老老实实站在那,方才诛灭一切的气势在她面前荡然无存。

“不要为了我的事违背你的准则。”

无论是不陷入自证的怪圈,还是一直以来奉行的避世原则,都不必为了她而违背。

仙瑶心跳得很快,没人知道她现在站在这里平静地处置一切,冷静地看着金遗风和白双菱死去,内心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她其实没有快慰,也不觉得自己这么做了就是赢家。

白雪惜对楚千度的一顿输出她也都听见了,本可以一句句反驳回去,可她知道没用。

她真的那么做了才是上了白雪惜的套,就像在蜀山时无数次因为争执而陷入更坏的境地。

会反驳会解释是因为曾经很在乎,如今不在乎了,也就根本不在意那些人会怎么想她。

“他们不配你违背你的准则,也不配看你我自证。”

仙瑶平静说道:“吵吵闹闹烦得要死,全都杀了不就行了?死人的嘴是最安静的,死了就不能再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你不想杀人不愿杀人,但我可以。”

“便是人人责我入了魔,说我丧尽天良恶贯满盈又如何?”

“何须向你们证明什么?”

“杀了就行。”

仙瑶发尾凤凰流苏发扣忽然绽放金色光芒,她所站之处雷云瞬至,紫雷轰鸣,透人心骨。

她明明口出狂言,喊打喊杀,可所有人都看见了她头顶那来自化神修士才会有的雷劫。

她竟然以魔族之身,渡起了修士的雷劫。

天道是瞎了眼吗?!

不,天道怎么会瞎了眼?

所以瞎了眼的是他们!

一切正如仙瑶所说,她无需自证什么,她在这个时候进阶,以魔躯受仙雷,已经说明了她本性未改,清清白白!

第34章

要承认他们错了吗?

要承认一个魔族竟然可以渡仙雷劫,被他们逼上绝路的反而是正确的一方吗?

那岂不是自打脸?

金家无法接受,蜀山也不能接受,修士们都不太能接受。

他们宁愿装聋作哑。

魔君已经与修界宣战,之后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要说怪谁,好像也只能去怪造成这一切的白雪惜。

是了,都怪她,若不是她,怎么会令他们陷入不义之地。

他们一步步走到今日还不都是被她引导吗?

不行,还是先走为妙。

“事有蹊跷……还是容后再议。”

“正是,她竟然以魔躯受仙雷,天道在这个时候允她顿悟破境,可见此事内有玄机。”

“我们还是先避一避吧,这仙雷看着不简单。”

随着议论声飘起,雷劫马上也要到了,修士们自以为找到了台阶下,各个都想尽快脱身。

他们将责备的目光投向白雪惜,怨恨她挑起一切事端,致魔界与修界宣战,魔界还添了一个仙魔双修的劲敌,这怎么想都是一件亏到家底赔光的买卖。

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事情内情到底怎样都得容后再说,先离开雷劫范围是正题。

在场的修士中,修为至化神的不过三人,谢扶苏是化神后期,青执素一样,楚千度则是渡劫期,但他受了伤,轻易动弹不得,也只能当个化神来看。

这样的情形若真与仙瑶和沈惊尘动起手来绝非好事。

金家更不希望本家成为战场,昔日蓬莱也受到了战乱波及,沿海一代百姓食不果腹,是这些年青执素经营有道,才换来蓬莱的生机勃勃,万象更新。

他们绝不希望金家再回到从前。

“快离开这里!将此地封锁起来,不要让雷劫波及到蓬莱!”

化神的雷劫庞大恐怖,紫雷滚滚,电闪雷鸣。

金家人汗如雨下,满脸的畏惧,唯有一人在看到这些时满脸的痛快。

那是个姑娘,穿着金家普通族人的道袍,根本没资格到内城来,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她看得见族人的慌乱,看得见雷劫的强大。

若是姓白的那两人占了优,族人不会一脸惶恐惧怕,他们只会得意洋洋,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选对了的人。

所以现在进阶渡劫一定是前任少主!

姑娘欣喜不已,眼泪险些落下来,旁人都想逃开,唯有她不断靠近封锁大阵,想将一切看得更清楚。

金家内城里,封锁大阵开启,众人想趁着下锁之前离开,他们来的时候是自己想来,走也是自己想走,自由自在,不觉得会有人来阻拦。

魔君守着进阶的仙瑶,仙瑶要承受雷劫,分身乏术,青执素本身就没灵力再来阻止他们,还有蜀山渡劫大能断后,那还有谁能拦得住他们?没有了。

可现实是,他们还没走到

大阵出口,那封锁就被提前关闭了。

金阊握着法杖,紧绷着脸道:“这是干什么!?谁提前关了大阵?人还没出去!”

“族老,不是我们做的,我们怎敢提前关闭呢!”

“不是你们还能是谁,这是金家的封锁大阵,不是你们难不成还是——”

“是我。”

一个令他们绝对想不到的声音传来,金阊浑身颤抖地望向身后,看见了那本该沉入雷劫之中无暇顾及他们的仙瑶。

她一身冰雪鲛绡,腰束珠链,勾出纤细的腰身。

她的身姿那样单薄,面色如霜,冷意如月,亭亭立在他们身前,却恍若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阿瑶……”

“叫什么呢?”惊雷和闪电伴随仙瑶而来,她站在雷云之下,周身尽是电光。

沈惊尘紧蹙眉头望着她的背影,计算了一下她化神雷劫的威力,并不乐观她的选择。

她眼神一变他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还能渡修士雷劫,她自己也没想到,诚然她已经接受了做一个魔女这件事,但若有朝一日还能一并修仙,那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这样的好事发生了,她真的开始转运了。

既然转运了,何不试试天道现在到底是真的开眼,还是给她一巴掌后再给个甜枣,后面还有更大的陷阱等着她去跳呢?

她本身剩余灵力不多,都拿来承受雷劫勉强足够,但这样的结果就是渡劫之后她要休养生息好一阵子。

仙瑶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拿来浪费。

她也不想因为渡劫就放这些人轻易离开。

所以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看了一眼沈惊尘,只对视一瞬,她就知道他明白她要做什么。

她要引雷劫而下,既顺利渡劫,也不让雷劫消耗她本身。

雷劫为什么不能成为武器?

雷劫当然可以成为武器,在物理学上,渡劫现象可以对应量子退相干过程。

修士需在退相干时间内完成百万次量子纠错操作。

科学修仙的本质,就是对极端物理条件的精准操控与法则的临界突破。

仙瑶正在身体力行地完成沈惊尘对于科学修仙的认知与理念。

这甚至都不是沈惊尘教过她的内容,都是她在日常之中从他身上领会到的。

她真的是个好学生,物理学的天才,举一反三,见微知著。

沈惊尘心跳如雷,心弦紧缩,他看见雷云之下,仙瑶的双眸化为异色,口中冗长的公式咒文,每个音节都炸开焦土。

白雪惜和众人惊骇地望着她,无论之前彼此内心存了多少隔阂,现在也要合作应对仙瑶的发难。

“她想将雷劫劈在我们身上。”白雪惜又不是蠢货,她只是灵根驳杂,但于修炼之上仍然是有智慧和天赋的,很快分辨出仙瑶要干什么。

她拉起蜀山几人道:“我们得想法子抗住这雷劫,仙魔双修的化神雷劫不比寻常化神的雷劫,若不仔细应对,怕是全都得死在这里。”

“蓬莱会被她夷为平地。”

这次大家是真正认可白雪惜的话。

谢扶苏上前几步,启唇唤仙瑶的名字,可刚出口“阿瑶”二字,人就被雷云裹来的狂风吹得不住后退。

“别喊我的名字。”

远远的,那个从始至终不曾看他一眼的姑娘淡淡道:“我觉得恶心。你们也配喊我的名字?”

谢扶苏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话来。

白雪惜无奈道:“师尊快些行动啊!金仙瑶不是从前的她了,你说什么都没有用,难不成你想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吗?”

她看了看一样痴痴望着仙瑶没动的厉微澜,咬唇说道:“师尊,大师兄,难不成你们真希望看金仙瑶造下这样大的杀孽,看她将我们劈死之后与魔君吞下整个修界,甚至牵连凡间的百姓,致世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吗?”

最后的话终于触动了他们,他们自己死在仙瑶手下确实没什么不能接受,可仙瑶会背上弑师的罪名,哪怕现在天道给了她仙魔双修的资格,证明了她的清白,可以后呢?

真的弑师之后她还能继续仙魔双修吗?

谢扶苏不愿意承认仙瑶已经不再是他徒弟这件事。

他飞身而起,与楚千度对视一眼,扩大灵力,将所有人庇护在他们的法界之中。

楚千度一马当先地站在最前,唤出本命剑刺入身前地面。

他白衣猎猎,紧抿唇瓣,清冷的侧脸扬起,目光落在眼底明亮艳光四射、将雷云都照得明媚起来的姑娘身上,心底痛如刀绞。

他们走到了真正的对立面,从今往后不死不休。

可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真的很爱她。

他唇边绽放苦涩笑意,鬓边青丝寸寸成雪,竟是一瞬白了头。

众人错愕地望着这一幕,不免为之动容,白雪惜都看得呆了一呆。

可仙瑶一点都不在意。

她根本没将这些放在眼里。

仙瑶左瞳熔着如地渊火一般的鎏金,右眸凝着冷冽的霜白,腰间环佩叮咚如泉,每声清响都在空中炸开金篆符文。

她启唇轻笑,惊雷随着她的笑意落下,劈在蜀山的法界之上,刹那间刺目的白光射出,坍塌在金氏金鳞台的青鸾神像内发出穿透九霄的神鸟清啼,与她发尾凤凰流苏产生奇妙的共鸣。

时刻注意着女儿的青执素见到这一幕,不禁想起关于青氏先祖的传说。

据闻青氏先祖乃是青鸾神鸟,青鸾神鸟与凤凰通婚诞下神蛋,经过数万年的蕴养,集合天地之灵气,慢慢繁衍出了无数种后裔,青氏人族便是其中之一。

可传说之所以称之为传说,便是因为它更接近于故事,真实度有待考证。

哪怕是青执素本人也不太相信这种古老的传说,她少时甚至叛逆地认为,这只是先祖拿来自提身价的谣言。

但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或许传说也有成真的那一刻。

今时今日,凤凰与青鸾之色在仙瑶眼底闪现,蓬莱海域所有修士都看见,那位被宣告入魔叛族的天之骄女,正踩着家族图腾的残骸,要将金氏内宅里的所有人屠戮殆尽。

金色与青色的光芒随着雷劫劈下来,法界内的修士们极力抵抗,奈何那包含着神力的力量让他们望而却步,楚千度还未曾调息好,拼尽全力法界仍是裂开了缝隙。

白雪惜瞪大眼睛望着这一幕,心中开始计算继续留下来存活的机会有几成。

她想来想去,居然觉得不到五成。

她咬破嘴唇,让疼痛逼迫自己清醒,警惕地注意周围,防备有人这个时候跳出来要将她交给金仙瑶以求生路。

她可不信这些人,楚千度之前做得出用她的死换金仙瑶回头,现在就做得出将她交出去。

眼看着法界又被劈开一道裂缝,强大的杀意扑面而来,靠近缝隙的金阊已经先熬不住倒地不起,法界之内也快要乱作一团。

白雪惜齿寒之际,忽然感觉到腕间噬天链发烫,她猛地提起精神,只见雷云里漫出霞光,一双红色的翅膀劈开了云层冲入法界之内,将白雪惜迅速带走,瞬行千里之外。

“帝溟!”

白雪惜不可置信地唤出来人的名字,正是受过她救命之恩的妖界少主帝溟。

“你来了!”她泪如雨下,可怜至极地哭喊道,“你终于来了!”

帝溟的双翼将她拥抱,无声地安抚她的情绪,白雪惜透过双翼的缝隙望向蓬莱的方向,在那里,雷劫爆开,黑云滚滚,让她想起现代电视上看过的核弹爆炸的画面。

不身下其中的时候,倒有心情欣赏一下此景的美丽和震撼。

白雪惜阖了阖眼,凉薄地勾了勾嘴角。

希望这一场法爆之后,蜀山和金家还能有人苟延残喘吧。

到了那个时候,看他们可还要继续宠他们的甜宠文女主。

金家内城里,蜀山和金氏的情况确实不好。

法爆最后还是摧毁了法界,法界内的所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最轻的是修为最高的楚千度,最严重的是金阊。

金阊死了。

他倒在族人的血海中,所

有围攻和伤害过青执素和仙瑶母女的族人全都死了。

而蜀山这边更是东倒西歪,死伤无数。

楚千度望着这一切,清楚地明白,这一战之后,魔界与修界会再次回到多年前的仙魔大战时期。

而他和金仙瑶,彻底成为了背负血海深仇的敌人。

他抬起头,抹去嘴角的鲜血,用最后的力量带着残存下来的人逃离此地。

仙瑶从法爆后的硝烟里走出来,纤细的脊背挺得笔直。

她静静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毫无预兆地闭眼倒了下去。

在她真正倒下的前一瞬,沈惊尘及时抱住了她,将她揽在怀中。

熟悉的怀抱令她安心,仙瑶在他怀里蹭了蹭,将他衣襟险些都蹭开了。

沈惊尘拘束地看了看盯着他们俩的青执素,尴尬地拉了拉前襟。

“注意点。”他在神志不清的人耳边低声警告道,“你娘还在这儿。”

第35章

鉴于自己大反派的身份,沈惊尘很有自知之明地将昏迷的仙瑶交给了青执素。

青执素虽然受了反噬,身体不太舒服,但扶好自己的女儿还是做得到。

她将仙瑶揽在怀中,确保她没什么大事只是精疲力尽之后,将目光缓缓移到了沈惊尘身上。

时辰不早了,按照原计划沈惊尘应该立刻离开。

仙瑶算是平安解决了金家的麻烦,往后要怎么做,想留下还是回魔界去,都由她自己选择。

他也不习惯这种被人打量审视的感觉。

可脚步挪动,靴尖已经朝外,人的身子仍面对着仙瑶母女。

走啊,死腿。

沈惊尘额头青筋直跳,在心里咒骂自己不争气的双腿。

青执素看不出他内心在想什么,但能察觉到他不喜欢她的眼神。

对于魔君,她很难控制自己的眼神里不带杀意和仇恨。

青执素深呼吸了一下,想起自己女儿对魔君的维护和在意。

她扛着对灭族仇人的愤恨,强迫自己冷静说道:“今日之事已了,你可以走了。”

她眼下受伤,短时间内不适合与劲敌作战,想为家族报仇也得等好起来再说。

小不忍则乱大谋,青执素一向分得清轻重。

女儿几次为魔君辩驳,看起来似乎也内有隐情,不管要做什么也都得等女儿醒来再说。

权衡之下,青执素开口赶人,沈惊尘停顿片刻,仍是没有离开。

如果说之前不走,是因为长辈不曾开口,他不能就此失礼离开。

那现在青执素让他走了,他为何还是迈不动步子?

沈惊尘喉结上下动了动,修长的颈项微微偏转,侧脸望着金家满地狼藉,低声说道:“道君要和她留在金家疗伤?”

青执素皱了皱眉,冷声道:“我与我女儿要留在何处或去往哪里,就不劳烦阁下操心了。”

“阁下”二字已经是她本着对女儿的信任,勉强自己对魔君客气的称呼了。

沈惊尘知道这已经是青执素的极限,邀请她们母女去长安宫休养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他微微颔首算是拜别,转身乘风离开了蓬莱。

青执素盯着他的背影,确定他不曾暗中折返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

方才若沈惊尘强迫她接受什么,或者对她们做什么,她是完全没有能力反抗的。

她修为高,当世能让她看不清内里的屈指可数,沈惊尘是其中最神秘难懂的那个。

她根本看不到他身上的任何气息,他站在她面前恍若一个凡人,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这说明沈惊尘的修为远超于她,甚至超过楚千度,已经达到超凡入圣返璞归真的地步。

还好他没打算做什么,真的就这么走了,走之前甚至还客客气气道别。

青执素满心都是费解和疑问,但现在也无法解开疑惑,只能先摆平身边的事。

仙瑶昏迷不醒,暂时不宜移动,她也没有马上离开金家的打算。

闹成这个样子,这地方当然不能继续住下去。

她亲手杀了金遗风,跟他毁了婚契,她在金家留下的一切他们都得如数归还。

别以为白雪惜此刻逃走了,她就会忘记这人的存在。

若不将属于青氏的东西带走,等白雪惜回来岂不是都归了她?

她们母女什么都没做,一心想着坐享其成,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

但在做这些之前,还是要先安置好仙瑶。

青执素抱起女儿,将她送到少时在家住的院落。这些年来此地得她经营照料,一直保存得很好,就是想着女儿回家的时候可以有个熟悉温暖的地方留宿。

可今日抱着女儿进屋,发现里面的一切都变了。

仙瑶熟悉的陈设不见了,她最喜欢的小池塘被填,小时候她们一起种下的合欢树被砍,整个院子都面目全非。

“谁做的?!”

虽然满心怒意地质问了,却没想着有人能回答。

金家活下来的人各个对她们母女避之不及,族老在仙瑶手下死绝,他们没有主心骨,正等着姓金的人回来带领族人抵抗她们这俩外姓人。

意外的是,话音落下不久,就有个清脆的声音回应。

“回禀道君,是家主命人做的,说这是新少主以后要住的地方,自然要按照新少主的喜好来安排。”

青执素闻言回眸,在院落门口看见了个一身灰扑扑手脚带伤的年轻姑娘。

她看着比仙瑶还小一些,穿着最普通的金氏族人衣裙,一瘸一拐地走进了院落。

“见过道君。”

她想要跪下,被青执素用灵力托住。

青执素皱了皱眉,隐晦道:“你是哪支的子嗣,从前不曾在金家见过你。”

姑娘虽然没有跪成功,却还是恭敬地弯着腰说:“道君没见过我很正常,我不是真正的金氏族人,只是个被赐予金姓的外人,一直在金家外城打杂,您当然不会见到我。”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露出的眉眼竟让青执素有些熟悉。

她忽然想起什么,讶异道:“是你?”

仙瑶离家拜入蜀山之后,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每次回家青执素都记忆犹新,对她做过什么清清楚楚。

是以她不算困难地就想起来,五年前瑶瑶回家时,路上救了个被逼嫁的女孩。

那年瑶瑶也不过才十三,被逼嫁的姑娘比她甚至还小,瑶瑶看不过去,将人救了下来,也没再送她回那个家,直接领进了金家。

青执素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心里也觉得她确实可怜,便允许她留在金家。

后续她的去处,自有她手下的人去打点,青执素没再过问。

倒是一年前阿瑶回来带走白雪惜那次,曾经问起过那姑娘,青执素还许诺打听一下就告诉她,哪成想后面等来的就是仙瑶的死讯。

想起那时的心情,青执素内心沉重,她挥手毁掉了院内重新布置的一切,抱着女儿转身就走。

那一瘸一拐的姑娘紧随其后,就这么艰难却执着地跟着她们走了很久。

青执素曾经觉得自己看人很准,所以选择了对青氏算是有恩的金遗风。

可后来她发现她还是太自负。

她以为忠心的狗都能背叛,这让她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重新找了个安静干净的地方将仙瑶安置好,青执素将自己的本命结界留下,关好门走了出去。

这次出来仍然在院外看见那姑娘,青执素静静注视她片刻,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那姑娘看看左右,拿出自己破破烂烂的剑抱着守在门口,为昏迷的仙瑶护法。

青执素远远窥见这一幕,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无奈。

沈惊尘现在的心情也有点无奈。

他离开金家,一路马不停蹄地回到了长安宫,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实验室里,想着做点正事转移一下翻涌的心情。

可身边过于安静,少了仙瑶的存在,他竟然一直无法全身心投入。

不能全心投入研究是沈惊尘最无法接受的事。

他看着纸面上写下的内容,是关于魔族血祭方面的研究,

血祭仪式本质是氘-氚等离子体约束实验,利用修士精血中的铁磁纳米粒子构建惯性静电约束装置。

字写到“装置”两个字开始鬼画符,人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反正不在血祭研究上了。

沈惊尘放下笔,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骄阳落下,望着暮色四合。

熟悉的瘴气弥漫在周围,他放开呼吸将瘴气当做雾霾来“享受”,然后发现自己还是不太能平静下来。

他心中七上八下,始终牵挂着一个人,不知道她醒了没有,是不是需要人照顾,又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这样的心情很陌生,他这一生很少等待谁,只等待过实验结果,但等待实验结果的心情和现在又截然不同。

他隐约意识到什么,眉眼压上了几分郁色,难以排解的幽冷注入他双眼,魔界瘴气弥漫的夜晚罕见地下起了雨。

这场雨下得极大,大到蓬莱也被雨水覆盖,沿海之处海潮翻涌,渔民都躲到了远离海岸的位置,金家本家满地的血迹也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仙瑶在大雨的惊雷中醒来,以为自己仍然处于渡劫之中,一切还没有结束。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落雨声,仙瑶身上很冷,盖着的被子根本不能给她带来丝毫温暖,她下意识寻找沈惊尘所在,四周陌生的一切让她意识到自己不在长安宫。

渡劫结束了,她到了化神期,杀了白双菱,死了父亲,也杀了蜀山和金家的人。

她不确定自己在哪里,找不到沈惊尘,好像也看不见母亲。

“娘……”

因为担心母亲出什么事,仙瑶匆忙下了床,跌跌撞撞来到门前,推门而出。

轰隆隆——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闪电照亮前路,让她看清楚自己还留在金家。

这里应该是金家某个空了很久的偏房,院落很小,从屋门到院门只有几步之遥。

她顶着雨水走到门口,开门后看见了母亲留下的本命结界,还有靠在结界边被雨水淋透瑟瑟发抖的姑娘。

仙瑶愣了愣,那姑娘应该淋雨很久了,从里到外都湿透,她修为不高,最多不过练气,无法抵御寒冷和雨水,再加上身上有伤,已经发起了高热。

仙瑶赶紧将人拉起来,半拖半抱地带回屋内,将她安置在床上。

姑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错愕地望着仙瑶,急急忙忙要起来。

“少主您醒了!太好了!”她慌张道,“我怎么能躺在这里,这是您休息的地方,您别担心,道君没事,她去收尾一些事,处理完了就会回来,我在这里守着您,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您!”

她还想去外面守着,仙瑶将她按回去,琢磨着“少主”这个称呼,仔细观察她的脸。

然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是你。”仙瑶有些恍惚道,“你还在金家。”

几年前发生的一切,现在回忆起来就像上辈子一样。

也确实算是上辈子的事了。

“少主还记得我。”

姑娘笑了一下,脸色苍白,满是雨水。

仙瑶静静地凝视她许久,纠正道:“我已经不是金家人了,更不是这里的少主,你不该这样叫我。”

姑娘皱起眉头,坚持道:“不管您是不是金家人,您都是我的少主。我留在金家不是因为金氏,只是因为您,您永远是我的少主。”

仙瑶心中泛起无边的酸涩,微微抿唇道:“我记得你叫阿陌,对吗?”

阿陌不想哭的,可还是不争气地掉了眼泪:“是,我叫阿陌,您还记得,谢谢您还记得。”

谢谢这个世上还有人记得我叫阿陌。

她嘴唇动了动,这样的话没有说出来,仙瑶却能从她眼底看到。

她沉默许久,低声自语道:“我也要谢谢你,在这个地方也还有人这样记得我……”

床榻上都是雨水,阿陌还发着热,仙瑶用灵力将床榻煨热,让阿陌安心躺着。

她从长安宫走得匆忙,除了那把已经扔掉的剑外什么都没带,只能用灵气给她调息,让她身上舒服一些。

后续的治疗还是寻些药材好些。

阿陌不想劳烦仙瑶,可还是很快撑不住沉沉睡去。

仙瑶坐在床榻边,想着母亲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们之后又要去哪里。

这样想着很难不去想她以为会是后半生归处的长安宫。

入了魔自然是要时时刻刻待在魔界,这次回来之前,她没想过会和沈惊尘分开。

但阿娘活下来了,平安无事,她们见了面,娘没怪她入魔,今后她也该和母亲在一起,不离开她半步。

看沈惊尘不在这里,母亲将她安置在此处,便知道母亲和沈惊尘也是这样想。

沈惊尘应该会很轻松。

以后再也不用烦恼徒弟总是意图犯上了。

他那样避世的人,为了她在金家与修界宣战,往后定然麻烦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