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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头天的冷板凳他们不愿意坐, 第二日那人就换了个热锅炉给他们。

卫文康冷眼瞧了瞧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 挑眉道:“三日之内看完?”

来的还是昨日那位小厮, 只是被教训后, 今日态度明显好了不少,低眉顺眼道:“公务繁忙, 还请公子勿怪。”

康清拿出一本厚厚的卷宗,眼见翻了半天都看不到尾,不由眉头打结,“三日工夫一卷都看不完,这安排不是太妥当吧?”

“小的也是按照吩咐行事,两位公子若有不同意见,可当面向大人汇报。”

他说的大人就是昨日挽着袖子来接待他们的那位, 姓邢名铭德, 是漕运署一名通判, 官拜五品, 自然是没有康大人官阶高, 但对卫文康和康清二人这样不入流的小吏来说, 算得上没有特殊情况, 都很难见上一面的大人物。

让邢铭德亲自来指导他们, 谁见了都得说一句,康、卫二人可是走了大运,康大人的面子果真好使。

卫文康数了数面前的卷宗,“五十卷, 怕是看完能把江东州乃至整个大乾朝的漕运情况都了解得七七八八,邢大人用心良苦啊。”

“公子说得是。”

“既如此,我等也不能辜负大人的良苦用心,你且去帮忙领些蜡烛灯油回来,再领上两床被褥,我等定熬夜苦读,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居然真的就这么认了?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小厮心里冷笑,面上仍是恭敬,“小的给大人复命后就去领,再给两位公子上些热茶。”

康清见人走后,忙问卫文康:“卫兄,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短短三日,如何能把这些卷宗看完?”

卫文康随手拿出一本卷宗,揉搓一番后道:“只是看完又没说背诵,究竟看没看谁人知晓?”

康清回过味儿来,给卫文康竖起大拇指,“还是卫兄高。”世上有几个过目不忘的天才,这么多卷宗看完记不住本就在常理之中啊。

“不过这里面倒也有些有用的东西,咱们挑些看看权当消磨时间了。”

康清不解,“卫兄难不成真要点灯熬油的看?”

卫文康打了个哈欠,“说了消磨时间,自然是闲暇时再看。待小厮拿来被褥,咱俩就先休憩一会儿,待养好精神再看吧。对了,我带了些卤猪杂过来,你可要吃?”

康清哪吃过这些下等物,“猪杂,什么是猪杂?”

“就是猪下水,大肠,猪肝之类的。”

康清听着就有些犯呕,“不了,多谢卫兄,我早食吃得多,这会儿腹中不饿。”

卫文康也不勉强,自个儿拿出一包卤猪杂来,又不知从哪变出一双筷子,一口一块,吃得眯起了眼,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珍馐。

半晌,康清咽了咽口水,有些不自然地说:“卫兄,此处毕竟是办公的地方,公然吃喝,未免不太好。”

卫文康咂摸了一下嘴里的卤大肠,好久没吃过了,还真是想念得紧。听了康清的话,也没当回事,“有何不好,你瞧此处甚是偏远,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办公地方。”

香辣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康清看了一会儿卷宗,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卫文康手中的筷子夺过,也不介意对方用过,换了头就夹了一块猪大肠递到口中。只觉口感软糯,香辣中带着回甘,让人完全停不下嘴。

卫文康眨眼间就见自己的卤猪杂去了一小半,不乐意了,“你不是说不吃吗?”

康清红着脸回道:“将将没饿,这会儿饿了。”

小厮回来的时候闻到好大一股味道,放下被褥就说:“公房内不能吃喝,尤其是味道重的吃食,还请两位公子注意些。”

康清放下筷子,小厮以为他是听进去了,有些得意,上前便要去收桌上的吃食,却听康清冷声道:“多谢提醒,我等心中有数,你放下东西出去便是。”

小厮气得不轻,又听卫文康道:“我等科考便有刑法律令,未曾听说过有此规矩,若有不妥,巡漕御史自会纠察。”

真是冥顽不灵,张扬跋扈,这些官家子弟既是只会吃喝玩乐,何苦来这地方给人添堵,真是叫人厌烦。小厮勉强压住心中怒气,茶也不上便走了。

卫文康有些遗憾,“康兄,你把人气走了,咱们待会儿喝什么,我正是口干呢。”

康清冷哼一声,“急什么,少不了你吃喝。”

只见康清出门对着一个小厮耳语几句,不一会儿便见人提着个大食盒进来,上面雕刻着“沉香居”的标志。康清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三样点心,一壶热茶,还有两杯热饮子。

卫文康:“……”

吃饱喝足又小憩一会儿,就到了午时,两人也不饿,干脆窝在公房里翻阅卷宗。主要是卫文康在翻,康清只捡着卫文康挑出来的东西看,反正他爹说了,跟着卫文康混总归是没错的。

连着三日,众人只晓得那处偏僻的公房从早到晚都是亮着的,午食也不见人出来,只叫小厮从衙署食堂取几样饭菜送进去。众人心中嘀咕,难不成刺史公子当真是个勤奋好学的?也是,若是没些真本事,也不能年纪轻轻就考上举子,看来还是自己狭隘了些。

邢铭德听到这些议论只是笑,果真是小孩子啊,耍这些小把戏,还当是在家糊弄长辈呢。

三日后,到了该交作业的时候了。卫文康和康清一大早就亲自捧着两大摞卷宗,大摇大摆地往邢铭德的公房走去。

上值的人见他俩衣裳皱巴巴的,脸色也是白中带黑,不由道:“两位也太勤奋了些,可别把身子拖垮了。”

康清一脸正经道:“邢大人如此信任,交予我等大任,必得把事情做好才是,辛苦些也没什么。”

那人摇摇头,想要说什么又把嘴闭住了。还是太年轻啊,做事太实诚。

邢铭德见了他们,还是之前那般热情,又是亲自倒茶又是嘘寒问暖的,可以说卫文康两人此前就没有见过如此和气的官员。

“听说你们这几日都不曾好好休息过,也太过勤勉了些。”

卫文康起身施了一礼,诚惶诚恐道:“大人交代的头一见差事,我等不敢懈怠。”

“诶,算什么差事,不过是叫你们熟悉一下情况罢了。漕运事关国运,若是什么都不懂就随意妄为,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小生明白大人苦心。”

邢铭德点点头,对他们的受教看起来颇为满意,“既如此,我就考较一下你二人这几日的学习情况吧。”

二人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神色看起来越发恭谨。

邢铭德随手拿起一本卷宗,先是问康清,“此卷讲的是什么?”

康清扫了一眼后答道:“此卷讲的乃是江东州的地形,地势平坦,唯灵山一处高地,水源较为分散,仅江东河可勉强供船舶行驶。”

邢铭德笑着点了点头,又拿起一卷问卫文康,“此卷讲的是什么?”

卫文康同样对答如流,“回大人的话,此卷讲的是江东州历年来的灾害情况。小生认为此卷对于漕运甚有用处,我们连接江东河与安定江,势必会改变原有河流走势,增加旱涝灾害的不可预见性。例如……”

“说到此处便可。”邢铭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又另外拿起了几本卷宗,见两人都能说出一二,再没有可找茬的地方,只得忍着怒意叫人回去了。

卫文康也就罢了,乡试解元,总有几分真才实学。怎的这个吊车尾的康清也有如此本事,难道姓康的真生了一个天才?真是好本事啊。

康清回到公房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当真如卫兄所说,邢大人自己也未曾看过那些卷宗,只看个书录便够糊弄他了。”

卫文康浅笑:“也是侥幸,这位大人心思都在别处,若是戴大人便没那么好说话了。”

接连两次失利,邢铭德兴许是没了折腾他们的兴致,兴许是公务繁忙,没再折腾他们,但也没给两人出头的机会,只叫他们混在一群小吏当中打杂。

漕运署的确很忙,每日里光是各种勘测数据就一大堆,运河的流向图也改了又改。从那些高阶官吏的表情来看,进展并不是很顺利。

当然,这一切都与卫文康和康清两个小吏无关。他们两个都是正儿八经的举人,算学也有些功底,做起这些事情来比寻常小吏快得多。

康清见同僚们有时真是忙得饭都吃不上,便主动上前帮忙,被卫文康看见一回后制止了。

“你我只是来此历练,做些杂事当磨砺心志,他们却是要靠此吃饭的。”

康清不解,“我无偿帮忙,也没影响他们的差事啊。”

卫文康道:“法不责众,木秀于林。你把他们映衬得太差,不也是一种罪过?”

康清笑出声来,“我还当卫兄你说什么呢。若是他们被我比下去,不更应该加倍努力吗?毕竟领的都是朝廷的禄米,百姓的赋税呢。”

“倒也是个思路,只是现下还实现不了那个效果,只能叫你被人针对。”

“为何?”

“因为现在的你还不是那个足以改善吏治的人。”

康清觉着卫文康说得玄乎,但又莫名觉得有些道理,不再主动去给别人帮忙,只空闲时看自己的书。岂料,不过几日,卫文康竟又瞧不惯他看书,时常拉着他去各个衙署乱逛。

总体来说,卫文康的小吏生涯还算安稳,柳天骄那边也取得了突破性的成就,他的酒楼图纸画好了。

第197章 第 197 章 风云变幻

当今的酒楼一般都是独栋的, 规模小的只有一层,规模大的六七层都有,后面围着小院,弄些小桥流水之类的造景看起来档次就高很多了。

秀贤楼就是后一种样式, 共八层楼高, 一层楼没有包间, 吃食价格相对较低, 寻常百姓咬咬牙也能吃得起。二楼也是开放式的大堂,但里面隔了些屏风花草, 看起来雅致许多。三楼至七楼全是包间,每个包间至少消费三两银子才进得去。至于八楼,柳天骄没进去过,因为他身分不够,就是给钱人家也不让上。

客栈也分两种,规模小的如酒楼一般只有一栋,后院围着些低矮的小房间, 一般用作厨房、仓库、马厩等。规模大的客栈布局一般相对规整, 以中轴线为中心, 除主楼外, 左右还分布着一些客房。

柳天骄他们的酒楼兼具了一般的酒楼和客栈功能, 建筑样式自然也得好生思忖一番。柳天骄原本是想着采用规模大的客栈那种布局, 修个四四方方的院子, 客房围绕一圈, 院子里面可参照达官贵人家做些园林样式的布景。至于供客人吃饭的地方,就放在主楼一二楼。一楼大堂,二楼包间。

齐明泽想了想后,否定了柳天骄的想法。“市面上常用的客栈布局还是杂乱了些, 容易扰了贵客的亲近,不如索性将住宿的地方分成两个院子。一个院子房间多,价格实惠些;另外一个院子弄得精致些,只做贵客生意。至于吃饭的地方,就修在两个院子中间,像秀贤楼一样,多几层,但下面两层楼要与上面的几层楼隔绝开。”

柳天骄从未见过那样式的酒楼,问道:“齐哥哥,咱们当初把酒楼和客栈合在一起,不就是为了客人方便吗?既能吃饭又能住宿。如今分开院子,有些不太便利吧。”

齐明泽笑道:“骄哥儿说得有理,所以咱们酒楼与住宿的院子并不完全隔绝开,以游廊相连,中间置些花草,上面覆盖上顶,冬日还可在游廊两侧挂上布帘遮寒。如此一来,既雅致又能遮风挡雨。”

柳天骄想了想那场景,当即便拍板同意了,“好主意。只是酒楼又如何隔开呢?”

“两个游廊,一个通向酒楼一楼,另外一个通向三楼,酒楼二三楼之间的梯子隔绝出来,不叫客人随意走动。如此一来,还可以多开两道门,若是贵客想要清净,可不直接从大门出入。”

齐明泽在外混了那么久,可太知晓那些贵人偷偷摸摸的习性了,甭管面上多光鲜,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想要遮掩起来,因而好些高档酒楼、客栈都设了门槛,寻常人都进不去。当然,也有些趾高气扬的,愿意在众人面前展现他们的高贵,他们这种相对独立又不完全隔绝的地方应该能满足这些人的需求。

说个不好听的,开门做生意,薄利多销是一方面,能宰些一票吃三年的贵客更叫人心喜。若是日后生意好,还能再另外开辟几座小院,供拖家带口的富户居住,谁叫他们地盘大呢。

柳天骄能有什么意见,他完全是被自家齐哥哥折服了。事实证明,齐明泽真的有两把刷子,图纸设计出来就连秦墨思这种挑剔之人都赞不绝口,直催促柳天骄他们尽快动工,日后自己的闺中密友来了江东也有了好去处。

于是,柳天骄又马不停蹄地忙碌了起来。贵重的木材石料、书画摆件之类的由齐明泽去谈,寻常的材料、工程的监工就交给了柳天骄这个市井中成长起来的人。齐明泽的品味和人脉是常人不能企及的,柳天骄也有其优势,他砍价是一把好手,工匠们更是喜欢他,听得进去意见,为人爽快大方。

当然,也有些瞧不惯哥儿主事故意闹腾的,尝试过柳天骄的手段后更是老实得跟个鹌鹑似的。一掌就能劈碎巨石的小哥儿,是活腻了才去寻他晦气?也亏得人家是个讲理的,平时都笑眯眯的,不上这些强硬的手段。

秦墨思一个富贵闲人,在家也待得无聊,如今柳天骄这边每日里好酒好菜供着,说话又好听,秦墨思便时常往酒楼那边跑,帮着布置一番。以他的话来说,有点小钱的人多半自觉身份不一般,最烦千篇一律的俗气。既是走高端路线,每间客房都得弄出些不一样的花样来。还有园林景观,也不可马虎。

鉴于秦墨思在“沉香居”的布置上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柳天骄对秦墨思的审美是有几分信任的,可“沉香居”的前车之鉴也告诉柳天骄,一旦点头,自己可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富贵窝里长大的公子,一向只看品质不看价位。

果真,即便柳天骄再三强调,小包还是常苦着脸告诉柳天骄,今个儿秦公子又花了多少多少钱。柳天骄每回听完小包的汇报,就想把秦墨思撵走,接着又安慰自己,他们是高端酒楼,专做富贵生意,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在柳天骄心惊胆战的再三拉扯中,秦墨思负责的那个包间终于交工了。打开门一看,柳天骄都不敢往里面走一步。这是什么人间仙境啊,也太漂亮了,处处没有一点金钱的俗气,可单看每一处,都感觉价值不菲,不是市场上那些俗物可比的。

秦墨思得意地指着罗汉床上的一个小炕几,“只花了三两银子,划算吧?我可是费了好大的人情才拿下的。”

三两银子的小炕几还便宜?够柳天骄打几张床了。柳天骄上前把那个炕几瞅了又瞅,小心碰了一下,随即又赶忙抽了回去,生怕自己动作一大就把它碰坏了。“不就是颜色耐看了些,摸着也没啥区别,怎么就值三两银子了?”

秦墨思给了这个土包子一个大大的白眼,“知道这是什么木料吗,知道这种木料多难得吗?我跟你说……”

“停停停,我不想知道它是什么东西,更不想知道这间屋子花了多少钱。”柳天骄只知道自己的钱匣子空了又空,“哎,也不知道能不能捞回本来。”

“怎么捞不回本来,打小我的卧房都是兄弟姐妹们竞相仿效的对象。瞧着吧,日后这间屋子有的是人抢着住。不行,我得给它起个好名字才行。花间意怎么样?”

柳天骄:“……不如就叫进宝阁?”

秦墨思忍无可忍,“柳天骄,你给我闭嘴!”

齐明泽倒是对秦墨思的审美很认可,悄悄支援他又布置了三间卧房,说是日后要凑个“日月星辰”,作为酒楼的招牌。秦墨思得到了他的认可,喜不自胜,每日都泡在酒楼里,搞得他夫君都怀疑自个儿最近是不是把夫郎得罪了,怎么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个人影。

公孙鳌是个全能型人才,可惜相较于规划院子,酒楼的灶房更需要他。每日里穿着罩衣,跟主厨商定酒楼的菜式。没办法,柳天骄实在是忙不过来,只能又请出了自家师父。

这日,公孙鳌正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一个面容清俊身着长袍的男子走了过来,嬉皮笑脸道:“老远就闻着香味儿了,可否给在下分些?”

公孙鳌看向来人,冷声道:“酒楼还未营业,请不相干的人离开。”

男子好像没有听到公孙鳌的话,反倒笑着往锅里探了探脑袋,“原来是炖的鸭子,奇了怪了,看起来也没什么调味啊,怎么香味儿如此浓烈。”

公孙鳌不耐烦了,“庞教习,你好歹为人师表,注意一下身份。”

“华清公子可是见外了,以咱俩的关系,怎么也得叫我一声未婚夫吧。”

未婚夫?厨房众人悄悄停下手里的活计,偌大的灶房只能听见柴火劈里啪啦的声音和大锅里伴着浓香的微微咕噜声。

公孙鳌脸色一变,“庞教习今日是吃错了药不成?”

男子轻轻拍了拍脑袋,“哎呀,瞧我这记性,年岁太久了,真可能是记错了,还请公孙大厨见谅。”

“无妨,只是别再记错就好。”

还以为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原来是误会。厨房众人失望之余,又捡起了手里的活计,重新忙碌起来。

男子眨了眨眼,示意公孙鳌跟自己往外走,见对方没有要动的意思,又作势要张嘴。

公孙鳌黑着脸跟他来到了一个僻静之处,“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着咱们有些缘分,忍不住找华清公子多聊几句。”

“聊什么,曾经不可一世的宋六元如何落魄到一个平平无奇的教书先生?”

“若我没有落魄到此处,如何与你相配?”

公孙鳌有些不耐烦了,“你今日说这些,就是想来奚落我的?宋齐文,没记错的话,你我除了胡乱赐下的一桩亲事,不曾有什么关联吧?”

庞教习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婚约在身,何等紧密的关系,你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

公孙鳌冷笑,“难不成你对一个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旧情难忘?”两人改头换面后相识已久,若真有心,不该在今日才找上门来。

男子却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咦,未曾有过一面之缘怎么了?名满京都的华清公子是多少俊才的梦里人,我也不能免俗啊。当初赐婚的圣旨还是我亲自去求的呢,你怎可如此小瞧我的真心?”

“你若再胡搅蛮缠,我就不奉陪了。”公孙鳌说着就要走。

庞教习见他真生了恼意,赶忙把人拦住,“急什么,我不过是想问一句,华清公子就甘心百年世家沦落至此?”

公孙鳌不为所动,“世家气数已尽,有何不甘心?”

庞教习整了整一向凌乱的衣裳,微微一笑,“世家气数是尽了,新贵却是在崛起,风云变幻之际,你们楚家就不想再搏一搏?”

第198章 第 198 章 吾家有儿初长成……

江东州一座普通的小宅子内, 俊俏的小哥儿全然失了平日的斯文恬静,绕着小院儿一个劲儿地打转,见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了,赶忙迎上去, 紧张地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样, 看到没有?”

十来岁的小汉子累得笑都笑不出来了, 好歹喘了几口气,道:“考, 考上了。”

小哥儿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作了,跟着弟弟开始结巴,“真,真考上了?”

小汉子终于把气喘匀了,“真考上了,名次还不差呢,三十八名。”

小哥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谢天谢地, 谢天谢地啊。”

小汉子也为自家哥哥高兴, “闵哥哥可真是厉害, 三哥, 你预备什么时候叫包哥哥来提亲啊?”

小哥儿脸上通红一片,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 总该, 总该人家男方定。”

“我看包哥哥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说一声,他明个儿就能来。”

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说亲的踏烂了,小哥儿却单单亲睐自己一个无父无母无家产还带着弟弟过活的人, 纵使铁石心肠也得软和几分。知晓月哥儿为了自己推拒了所有的亲事,小包终是正视了自己的感情,不管结果如何,希望日后月哥儿想起自己的时候,能觉着自己没有看错人。

月哥儿本就欢喜小包,见他对自己百依百顺,真正放在心坎里了,更加笃定自己的情意没有错付。纵是江闵没有考上,月哥儿确信自己还是会坚定地嫁给那个人,只是家中的阻力可想而知,愁得月哥儿好些夜晚都难以入睡。

这下可好了,小包的亲弟弟小小年纪就考上了童生,还是州城的童生,怎么也当得起一句少年天才,自家爹娘定然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当天晚上,月哥儿就忍不住跟家里人透了底,“我觉着柳家食肆那个姓包的小掌柜不错,想,想嫁与他。”

家中就这么一个小哥儿,又漂亮乖巧,从小就是杜家爹娘的命根子,千骄万宠地长大。还没到说亲的年纪,明里暗里惦记地就没有少过,杜家爹娘又是欢喜又是舍不得,卯足了劲儿定要给自家哥儿寻门好亲事。

初时还好,月哥儿什么都不懂,亲事上也是全凭他们做主。可不知怎么地,打去年起,这个小哥儿就变了样,不管再好的男子他是见都不见。

杜家爹娘和哥嫂都是那个时候过来的,一想便知道自家小哥儿是心中有人了。再一想,月哥儿平日里接触的人就那么些,只稍稍注意便知道他心中的人是谁。

柳家食肆的小包掌柜,他们都见过,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年纪轻轻就颇有本事,帮着柳老板把食肆经营得有声有色的,自家香油生意还要仰仗人家多照顾呢。长相性子也都不差,可这家世实在是拿不出手啊。

无父无母不说,还带着一个念书的幼弟。读书人啊,听着是体面,可其中的心酸那只有体会过的人才懂。就他们杜家,世代在州城开香油铺子,还有自家的宅子,家境算过得去的吧?一家四个孩子,小哥儿也就不说了,老大和老二都只在学堂混过两年,勉强识字。

轮到老幺,有些天分,家中两个哥哥也已经娶亲,总算是正经读了书,也有想法科考,可还算宽裕的日子一下又紧巴了起来。他们家尚如此,那小包供个弟弟读书能容易?就算柳老板能帮衬些,可到底能帮衬多少谁知道,万一哪天不帮衬了呢?

杜家爹娘自觉不是大公无私的人,无法忍受千骄万宠的小哥儿到别人家受苦,也不是那种逼着人家不管亲弟弟的硬心肠,这门亲事他们是不可能同意的。可如今,那小子的弟弟居然中了童生?

杜爹有些不确定道:“那娃儿还不到十五吧?”

杜母笃定道:“十三岁都没有。”

杜大哥笑道:“娘说得没错,那娃儿也就是个头高,小脸儿嫩生着呢,谁成想就是童生了。”

杜大嫂嗔怪道:“你光瞧着人家脸嫩,不知道人家师父是谁,我可是听说了,他一直是跟着卫解元念书的,也就最近年把才转到了私塾。”

月哥儿先是懵了一下,接着就反应过来,羞得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感情你们早就知道了?”

杜二嫂捂着嘴笑,“爹娘和你哥哥们多心疼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就打听明白了。”

“总不能我家小哥儿被人勾搭走了,我们才知晓。好在那个小包是个老实的,不然……”杜母冷哼一声,没说下去。他们是本地人,弯来绕去的总有些关系,断不能叫自家小哥儿被欺负了。

杜爹抽了口旱烟,下定决心,“儿大不由娘,既然你愿意,就叫他家来提亲吧。我们也不用什么贵重的彩礼,但该有的尊重也还是得做到位。”

“是这个理儿。”杜母给自家小哥儿捋了捋头发,轻叹一声道:“你是全家宠到大的,就没吃过苦,娘以往总想着给你找个殷实的人家。可往后的日子总归是你自己过的,你既愿意,爹娘也不拦着。好歹如今有了指望,且熬着吧,看你的运道了。”

杜二嫂家中也是做生意的,还比杜家强些,因而性子更精明,敢想敢赌,闻言笑道:“爹娘,要我说你们就多宽心。十二三岁的童生,又跟着解元郎读书,举人咱不指望,秀才总归是没问题的。他又从小跟着哥哥长大,咱们月哥儿嫁过去,指不定就沾了光发达了呢。”

杜母何尝没有想过,但也只敢想想,秀才是那么好考的?她家唤子功课在学堂算是顶尖的,先生也只敢画大饼说日后考个童生呢。“行啦,咱也别多想了,小包那孩子说来也踏实,总归日后能自个儿挣出饭钱来。”

至于住的地方,杜母有些小心思,那个小包干了那么久,总有些积蓄吧,自己到时再多补贴些嫁妆,先在州城买一两间屋子住着。叫她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小包居然真有些本事,住房的事情一下就解决了。

“他真的有八十多两银子?”

月哥儿点点头,也有些高兴,“他们兄弟俩运道好,小闵给卫解元当书童,念书的银钱都是柳老板和卫解元出的。平日里的吃喝,也没用他们自个儿花钱,因而小包的工钱都攒下了。算一算,除了酒席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开支,估摸着能剩那么些。”

杜母乐得牙不见眼,“这还没成亲呢,他居然就愿意给你透底,看来真是个诚心的。”

“他本来就好。”月哥儿忍不住给自己心上人说了句好话,又害羞得低下了头。“小包说日后就是一家人,没必要瞒着。这钱多给些彩礼或是买宅子都可,权看咱家的意思。”

杜母更高兴了,眼下日子穷些有什么,只要心往一处使,日子就不怕过不好。杜母当下拍板道:“彩礼就按州城的行情给,八两,拿来走个过场。娘再跟你爹说,给你陪嫁二十两。拢共二十八两,你都带回去,凑个一百两的整,到时置上两间房子先住着,等日后攒够了钱,孩子也大了,正好再换个一进的院子。”

哥儿不值钱,州城也不例外,寻常人家收了彩礼都只象征性地给些帕子、一床被子,就没听说过能把彩礼都陪嫁回去的,遑论这么重的陪嫁。月哥儿嗫嚅着嘴唇,半天才哑着声音喊道:“娘,都是孩儿不孝。”

杜母把他揽进怀里,也红了眼眶。“娘就你这么一个心肝,啥都舍得,只盼你日后能把日子过好。”

听了杜家的回话,柳天骄都忍不住感叹,“小包这门亲事找得好啊,他家也真是舍得。”

卫文康笑道:“江闵那个贼精的都能亲自撮合,想来也不差。”

“也是,那小子眼光最好了,到时咱们也送个重些的礼。”柳天骄想了一下道:“小包没有爹娘长辈,提亲的时候,卫解元您要不给个面亲自去?”

卫文康一口答应,“好啊,这小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杜家是知道小包跟卫解元两口子关系不错的,但人家两口子一个解元一个大老板,想着总归不是那么好亲近,婚宴的时候能出席就算是给面子了。万万没想到,卫解元柳老板居然亲自上门提亲,还是以小包哥哥哥夫的名义。

解元郎啊,平日里见了都不敢上前打招呼的人物,居然来杜家提亲了。整个巷子里的人都来看热闹,那些说杜家挑剔太过,月哥儿只能下嫁给个小伙计的,再没了声音,人家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弟弟都是童生了呢。

赚足了面子的杜家只有高兴的,二话没说就把亲事定下来了,成亲的日子就在十月。即将成家的小包干劲儿更足,把食肆打理得井井有条,柳天骄更加放心地扑在了新酒楼上。

九月,历经了大半年紧锣密鼓的赶工,新酒楼终于落成了,卫解元亲自写了招牌——江云楼。

第199章 第 199 章 江云楼

“听说没有, 柳家食肆那个老板新开了一个大酒楼。”

“当然听说了,就在州学旁边,阔气着呢,边上还有好大两座院子, 说是要做客栈生意。可惜了, 那地儿太偏僻, 也就看看州学学子能不能顺带着去吃几顿饭。至于住宿, 那是想都别想,哪个有毛病的会跑到那里去住, 城里不便利些?”

“我觉着也是这个理儿,要我说还是哥儿见识少,以为靠着解元郎夫君开食肆赚了些小钱,便心大了。”

州学学子们对这个新开张的酒楼也好奇不已,“真是卫解元他夫郎开的?”

“可不是,正在外头发什么半价券呢,估摸着生意不好, 想法子好歹捞些回去。”

有人来了兴致, “半价券?什么东西, 兄台可否为我等详解?”

“就是一个信笺模样的东西, 说是州学学子拿着它到江云楼用餐可半价。”说话的学子衣着华丽, 对这种招揽客人的小把戏明显有些不屑, “秦百宣和沈知行还在那帮着分发呢, 真是有辱斯文。”

秦百宣和沈知行帮着分发, 那定然是没错的。柳家食肆的饭菜很不错呢,还有那沉香居贵死人不偿命又偏偏叫人欲罢不能的点心,不知道新酒楼有没有。

那衣着华丽的学子见一眨眼的工夫身边的同窗都跑了,忙喊道:“你们做什么去?”

秋风送来同窗们欢快的声音, “拿半价券去啊,晚了说不得就没了。”

被留下的学子半晌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秦百宣看着手中最后一张半价券和面前的三个人,有些为难道:“各位兄台不若相约去江云楼,左右一桌饭菜只需一张半价券。”

站在最前面的学子不干了,“那怎么行,我娘子最喜欢沉香居的点心,我是要带她去的。”

“我还不想与你同去呢。”

“你们两个富家公子抢什么,不如让给我这位贫家子弟。”

“富家公子怎么了,我们的月钱也就那些,当然是能省则省。秦兄,我站在最前面,这半价券就应该给我。”

“秦兄,明明是我们一同到的,将将要不是他拉了我们俩一把,怎么可能被他夺了先机。”

正在秦百宣左右为难时,庞教习摇着扇子走了过来,一把将秦百宣手中的半价券抢了去。“哎呀,都是同窗,如此争执成何体统啊?还不快回课室学习去,这半价券就由我帮你们笑纳了。”

沈知行和秦百宣忙见礼,“庞教习。”

居然是他?三位学子瞧了瞧面前这位长相俊美没个正形的教习,到底只能放弃了。说来原本岌岌无名的庞教习如今也在州学有了些名声,也不知道这位辰班的教习有什么特殊,叫乡试头三名都对他服服帖帖的。

见人都走了,沈知行伸了个懒腰,“总算是发完了,嫂子的饭可不好吃。”

庞教习瞧了瞧手中做工甚是精美的信笺,笑道:“不愧是他的徒弟,骄哥儿如今也雅致了起来。”

秦百宣问道:“谁的徒弟?”

“当然是我的徒弟啊。卫文康是我的徒弟,他夫郎不也是我的徒弟?”庞教习笑得恣意,只是眼神有些悠远。谁说没见过,只是当年风华绝代的华清公子会把谁记在心里呢?

拿到了江云楼半价券的学子好些本也只是图个热闹,没成想回去就被家里人围了起来。

“你抢到江云楼半价券了?哎呀,真厉害,给我收着吧。”

本不当回事的学子也被夸得骄傲起来,“你家夫君我是谁,选个好日子,咱们去好生享受一回。”

他娘子飞快把半价券卷进自己的衣袖里,“夫君学业繁重,我就不耽搁你了,叫桂姐儿他们陪我去便是。”

学子看着脚步匆匆的娘子和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是被自家娘子抛弃了。

掌柜的瞧着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女子哥儿,为难道:“东家,咱们明明的券明明都是发给州学学子的,可这来的都是家眷,可如何是好?”

柳天骄笑道:“无妨,我早该想到的,食肆也就罢了,咱们沉香居的东西价位偏高,好些女子哥儿都是咬着牙在吃,如今有了优惠,可不得来。”

“可咱们这半价券给的是州学学子,为的是借借州学的书香气。”

“放心,这里紧挨着州学,日后书香气少不了,还是先把咱们的娇客伺候好。他们满意了,想必学子们比自己吃了还满意。”

掌柜的能被齐明泽看中高价请来也不是傻的,立马回过味儿来,佩服道:“还是东家高明。”

虽有娇客捧场,开业头几天的收入还是不尽如人意,没办法,江云楼实在是偏远。与酒楼想比,住宿的生意更是惨淡,这几日一个客人都没有。

唱衰的声音不绝于耳。大笔大笔的钱投进去,纵使心中早有准备,柳天骄还是有些心慌。齐明泽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闲着没事儿就拾掇江云楼里面的花花草草。

好在几日后,酒楼的吃食生意有了些起色。如柳天骄先前所料,娇客们多了男客就爱来。

才子佳人本就是佳话,何况柳天骄这儿布置的与寻常酒楼的大堂不一样,雅座都用屏风花草之类的隔着,男子在外面喝酒,女子哥儿在里面喝饮子吃点心,不时传出娇俏绵软的声音来,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直接叫人上瘾。

娇客们也多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对这样不算冒昧的相处也有些心喜,谁不愿意多几个爱慕者呢?尤其是这里邻近州学,优质的男子更多。

柳天骄看着店里正值婚嫁之龄的年轻男女越发多了起来,有些好笑的同时倒是越发注意了,叫店里的伙计都盯紧些,万不能出现男子酒后失德的情况。

九日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江云楼终于迎来了第一波住宿的客人。订房的是柳家食肆的老客,做小生意的,因着柳家食肆饭菜味美价优,没少带着生意伙伴来照顾柳家食肆的生意。江云楼开张的时候,这位老客还带着妻儿来吃了一回。柳天骄见是熟面孔,结账的时候还让掌柜的让了钱。

近些日子,这位老客户生意有了起色,要接待一伙远道而来的商队。对方可是他多番周折才好不容易攀上的人物,自然不能像寻常一样随意找个客栈安顿。可带到秀贤楼那样的地方,老客户也着实负担不起。

后来还是他家夫人给他出了个主意,“我听说锦记的东家有秀才功名,最爱风雅,何不将人带去江云楼。”

老客户双手一拍,“可不是这个理,论风雅,州城还真没几家客栈比得上江云楼。它家的点心也深受贵客喜欢,带过去也不觉着丢分。”

“我帮你打听过了,它家住宿的分两个院子,换云居处处精致,招待锦记的东家正好;江心院价钱实惠,环境也不差,安顿商队其他人应当也不会被挑出错来。”

“家有贤妻啊,咱家兴旺还得靠你。”

他家夫人只是笑,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一下订出去十多间房,柳天骄也高兴得不行,亲自吩咐掌柜的好生照顾,茶水点心该送的别吝啬。

那锦记的东家对江东州州学早有向往,见江云楼就在州学旁边,环境清幽,服务周到,处处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心里已经满意了几分。再听说此处是卫解元的夫郎开的,更觉着老客户会办事。

“你挑的这地儿好,墙上的墨宝行云流水气势磅礴,叫人观之便觉畅快。”

老客户笑道:“东家您眼光可真好,这些墨宝都是乡试头三名亲手所书,好些州学学子特地来此就是为了观画赏字呢。”

“哦,乡试头三名的墨宝都在此?”

“可不是,说来也是传奇了。这三位才子在州学便是同窗好友,乡试时住的也是同一家客栈,报喜的官差报完解元发现亚元就在边上,报完亚元发现经魁老爷也在边上,羞臊得脸都红了。”

锦记的东家闻言哈哈大笑,“他们这喜钱挣的真是又容易又艰难。”

老客户见他心情愉悦,心中有了底,开怀大笑,“这样的事情大家伙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啊。”

用过饭食,老客户陪着锦记的东家往住宿的换云居走去,只见一路繁花似锦,绿草如茵,水流声若隐若现,叫人忍不住去寻觅,心中更是满意。“这造景的工匠也是好手啊。”

“是啊,我就没见谁家客栈这么舍得花银子花心思的。”

“不过这些都是面上的,还得看房间布置得如何。”

老客户小小玩了些神秘,“您见了便知,定不会失望。”

不过是一间卧房,能玩出什么花样?那锦记的东家走南闯北见得多了,不觉着会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孰料推开门一看连他都忍不住片刻的愣怔。样样摆件都是精品不说,最叫人欢喜的是房间的布局。两扇大大的窗户,望出去便是底下滔滔的江水,远处是云雾缭绕的山峰,驻足片刻便叫人觉着心旷神怡。

一扇窗户边摆着书桌和笔墨纸砚,想来在这儿赋诗作画定能文思泉涌。一扇窗户边摆着软榻和一张桌子,上面放着茶水和点心,热气腾腾的样子一看就是将将摆上的。

锦记的东家忍不住感叹道:“这个江云楼不得了啊。”

第200章 第 200 章 华清公子的骄傲……

这单生意对锦记得东家来说本就是小打小闹, 给谁做都无关紧要,见对方安排得妥帖,很爽快地就签下了契书。

老客户却是激动得险些泪流满面,他家几代人都是做油纸伞生意的, 守着一家小铺子, 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差。老客户觉着自家的油纸伞质量好, 样式也不差, 不甘于现状,费了好些心思想要打开销路。

努力了一二十年, 小铺子换成了大铺子,单家油纸伞在江东州也有了几分名气,爹娘都很是欣慰,但真论起来,连个富商都算不上。

单老板都想着待儿子再老练一些就回家含饴弄孙了,偏偏机遇就这么来了。锦记杂货铺开遍华阳省,在京城也是有分店的, 与他家定下契书, 单家的油纸伞还愁销路?简直是做梦都能笑醒, 到了地下都能对着祖宗放肆吹嘘的程度。

江云楼好啊, 旺他啊。单老板下定决心, 日后谈生意必得来江云楼。

柳天骄收获了第一个忠实客户, 也来了些灵感。他家酒楼地段是偏远了些, 可真心想住的, 完全可以来回接送啊,关键还是怎么把名声打出去。人家都不知道这里新开了家酒楼,哪里可能会来住宿吃饭呢?像单老板这种对他家深有好感主动送上门的客户那是少之又少,总不能干等着运河通航的那日, 还不知道要熬几年呢。

于是这天从公孙鳌、卫文康、齐明泽到江闵、松明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柳天骄聚集在了一起,目的只有一个,“大家都想想,怎么把咱家酒楼的名声打出去,让人一有吃饭住宿需求就想到咱们。”

江闵率先发言,“要不来场诗会,请人帮忙吹捧吹捧?”

柳天骄摸了摸他的脑袋瓜,笑道:“不愧是咱们小江闵,就是聪明。”

江闵红着脸羞臊得不行,“骄哥哥,你别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子。”

柳天骄故作伤心道:“是啊,我的小江闵都是童生了,都跟你骄哥哥不亲近了。”

“怎么会呢,我跟骄哥哥永远都是最亲的。”明明知道柳天骄是在装样子,江闵还是闭着眼睛视死如归道:“摸吧,摸吧。”

那小模样看得柳天骄都不落忍了,又是心疼又是欢喜道:“我的小乖乖,怎么这么贴心啊。”

卫文康对这种过分甜腻的场面明显有些适应不来,轻咳一声道:“诗会倒是不难办,安排好了时间我发些帖子出去就是,只是佳句难得传颂更难。”

齐明泽点头,“除了科考外,住宿生意多半还是靠来往行走的商贾,如何把名声传到商贾中间,是咱们要着重考虑的问题。”

众人都觉着他们说得在理,也说了些请孩童背歌谣、花楼编曲的歪招,但到底都是些费力费钱的主意,短时间内难以取得成效。

正在大家都苦思冥想之际,公孙鳌悠悠道:“扬名有什么难的?不过是借机造势而已。”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除了卫文康和齐明泽这两个内敛的只在心里嘀咕,其他人眼里都写满了“你在吹牛”几个大字。

曾经为声名所累,恨不得就此销声匿迹的“华清公子”,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小小扬个名被人质疑,难得有几分不服气。“看着我做什么,本就是小事一桩,只是你们见识少而已。”

柳天骄怕把自家师父惹毛了,赶忙给人倒了一杯茶水,笑眯眯道:“哎呀,我们见识少师父您又不是头一天知道,还请赐教。”

“只会讨巧卖乖。”公孙鳌冷哼一声,到底没跟他们计较,喝了口茶水后道:“自古造势扬名的手段数不胜数,无非是讲究个稀奇有趣,众人闲聊时多个谈资。”

“那依师父您看,咱们这酒楼怎么能叫人觉出稀奇来?”

“法子很多,最简单快捷的便是借秀贤楼和迎客来的声望一用。它们在州城经营多年,名声无人不知,只要江云楼有一个方面胜过它们,轻而易举便能扬名。”

齐明泽道:“有道理,只是胜败如何评判,又该如何服众呢?”

公孙鳌道:“文坛有大儒,武林有盟主,商会也有会长。秀贤楼和迎客来独占鳌头多年,明里暗里的对头应当也不少,只要好处给到位,想必他们不介意帮着踩一脚。世人多是人云亦云之辈,有了带头说好的,自有人跟着发声。”

柳天骄呱唧呱唧开始鼓掌,“要不说是我师父呢,高,您真高。”

卫文康蹙眉深望了公孙鳌一眼,如此见地,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家族才能培养出来。

既是打定了主意,众人很快就分头行动了起来。卫文康拉着秦百宣、沈知行等人筹办诗会,齐明泽带着柳天骄去联系商会。

卫文康这头很顺利,诗会本就是雅事,州学才子们看在他解元郎的身份上都愿意给些薄面,何况还有百两银子的彩头。只是如先前所料,影响力有限,只有些佳句在文人圈中流传。

商会那头就不是那么顺利的,原因嘛很简单,商人无利不起早,要价太高。一个个嘴上说着秀贤楼和迎客来根基深厚,不敢轻易得罪,实则不过是不愿看他们白白得利。总之,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顺手可干,助人的事情那得要够报酬。

柳天骄气得要死,“一千两银子,他们怎么不去抢?要不就算了,我就不信江云楼没他们就没有出头之日。”

齐明泽经历得多,倒是很冷静,“待价而沽是商人的天性,无非是看不到利益罢了,这些年秀贤楼和迎客来的打压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种习惯了。毕竟州城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秀贤楼和迎客来也不能全装下。”

“缩头乌龟,没有一点进取之心,活该玩不过人家。”骂着骂着柳天骄的心气倒是平了,“哎,无亲无故的,人家不帮也无可厚非。”

齐明泽:“……”该说什么好呢,骄哥儿这心态。

总之商会这边是暂时熄火了,柳天骄赁了几辆马车,漆上江云楼的印记,每日里停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只要有来往江云楼的,都免费接送,倒是吸引了一些喜欢柳家食肆的忠实拥趸者和一些有雅兴的客人。

住宿的生意比开业时好些,每日里稀稀拉拉几位客人,只勉强够两座院子的开销。无法,地方大景观多,维护起来颇为工夫。

眼瞧着柳天骄都把心态放平了,公孙鳌倒是不得劲起来。他堂堂“华清公子”,哪怕被流放,也能凭着本事一路爬回来,成了江东州数一数二的名厨,居然有天连家酒楼的声势都造不起来,还不如当年那些屡屡跟他别苗头却总是自取其辱的手下败将呢。

生意不好,又没想到有用的法子,柳天骄便只能每日守在江云楼,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改进的地方。只是看了两月也没看出什么来,都整得跟个仙境似的了,伙计们也干活也再尽心不过,只除了位置偏僻,四周没有能闲逛的地方,柳天骄压根想不明白自家酒楼哪里还能改进。

寒风渐紧,冬天又要来了。这日柳天骄正窝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娇斥。“怎么门口连个迎客都没有,你们怎么做生意的?”

正围在一块儿烤火的两个小伙计赶忙迎了上去,笑盈盈地道:“姑娘别恼,天寒,东家心疼我们站在门口受冻,这才懈怠了些,快请进。”

居然还有教伙计偷懒的东家?怪道不说生意不怎么样,女子撇撇嘴道:“也不知道主子怎么就信了那些人的鬼话,非要到这偏远的地方来。”

抱怨归抱怨,主子打定了主意,当奴婢的能改不成?女子朝着屋里打量了一番,倒是布置的雅致,就是吃饭的人太多,嘈杂得很,“你们可有雅间?”

伙计见她这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就晓得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忙笑道:“三楼往上都是雅间,清幽着呢,里面还有羊毛毯和无烟炭。”

女子这才满意了些,“要两个最好的包间,大堂也收拾出三张桌子来,有什么招牌菜都上些。”

伙计连连答应,见外面停着好长一对车马,主动上前帮着安置。

女子回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前回话,不久车上的门帘被掀开,一位身着绸衣,长相温婉漂亮的姑娘走了出来。论起长相来,这位姑娘还没有先前那位女子俏丽,但风度气质更为突出。

伙计以为下车的这位就是正主,行了一礼后正待说话,却见那姑娘冲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把手伸到了车帘前,恭敬道:“安置好了,请主子移驾。”

车帘又被掀开,一张肤如细瓷、唇若娇花的芙蓉面来,眉心一抹红痣染三分媚气,孤傲的神情却又让人轻易不敢亵渎。伙计愣了一下,从未见过长相如此艳丽又不显突兀的哥儿,要不是见过齐老板的风姿,怕是这会儿都该看傻了。

那哥儿也不曾把伙计的反应看在眼里,踩着一位男仆的背下了马车,打量了眼前的江云楼一番,微微勾唇,露出些不屑来。“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过如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