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 181 章 副作用
“一应费用全免?我们可是住了二十多日, 掌柜的你是不是搞错了?”
掌柜的以为解元夫郎是不满意,忙道:“当然不止这个,我们东家另外准备了点小心意,正想上门拜会解元老爷。”
他们是乡试前三日到的省城, 乡试九天, 加上乡试后的十日, 粗略一算就是二十二日, 且今明两天还走不了。这家客栈不好不差,一晚上是一两银子, 光房费就是二十多两,还不说期间还在客栈吃过饭要过茶水。结果人家一句话就全免了,还说要另外准备什么小心意。
柳天骄麻了,这就是解元的分量吗?“怎好白占你们便宜,我们有钱,自己付就行了。”柳天骄说着就要掏银子。
掌柜的如临大敌,“解元夫郎, 您别这样, 可是我们客栈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您尽管说, 我们立马改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 贵店很好, 只是无功不受禄, 我们不好白白领受了这么些好处。”因着乡试人多事杂, 客栈的服务不算太周到, 但也不差,房间打扫得还算干净,茶水偶有送迟的时候,问到了也会赶忙道歉。总之, 与它的价钱比起来,这间客栈算是不错的了。
掌柜的见解元夫郎不像说假话,松了口气,对这个新解元的好感又提了几分,“解元夫郎不必客气,我们家客栈临近贡院,做的就是乡试生意。不瞒您说,我们东家苦心经营这么些年,这客栈也只是稍微有些起色。没成想如今撞了大运,乡试头三名全下榻在我们客栈,日后生意定是不愁了。东家心里高兴着呢,不光解元老爷,亚元老爷和经魁老爷的费用我们也是全免的。”
这客栈还真是会做生意,柳天骄心里的忐忑少了些,只是还有些放心不下,想回去跟卫文康商量过再说。他好不容易考上了解元,可不能因为自己一时贪恋全毁了,说书先生不老讲某某清官被无知亲戚坑了的嘛。
柳天骄强迫自己收起贪心,“请掌柜的帮我谢过东家,好意我领了,只是我夫君是刚正的性子,知晓我占了你们便宜,回去他是要恼的。”
掌柜的见柳天骄不是推辞,也不好再强迫,笑道:“解元老爷真是品行高洁,既如此,我回禀东家后再说。”
岂料还未回到房间,就有人围了上来,是一个长相伶俐的小哥儿,笑容甜美,极为热诚。
“请问是卫解元夫郎吗?我夫君姓顾,名渭城,也是将将中举,与卫解元是同年不说,还是江东州的同乡。”
柳天骄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白兔,经了客栈减免费用一事,对卫文康这个解元的分量有了重新认识,估摸着这个小哥儿主动上前搭话也是为了拉拢卫文康这个新解元。柳天骄一个屠户哥儿,与人交往要么是出于真心要么是生意往来,合则聚不合则散,看眼前这个小哥儿打扮光鲜,头上戴着的金簪起码一两重,跟自己明显不是一路人。搁以前柳天骄还真不愿意勉强自己与对方来往,只需面上敷衍几句便是,可如今,哎,总归不能给卫文康丢人。
“顾夫郎好,我叫柳天骄,是卫文康的夫郎。”
这个卫夫郎还真是好笑,出门在外哪有上来就报自己的闺名的。哎,可惜卫解元年纪轻轻前程远大,偏生早娶了个屠户家的小哥儿,当真是天妒奇才啊。
顾夫郎心思流转间已经对柳天骄下了个不堪相交的结论,但面上笑容却是更深,主动牵起卫文康的手,“我原想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卫解元,今日一见才算是明白,合该就是柳弟弟你这样的。聪慧坦荡,叫人一见就心喜。”
话还说得挺好听的,看来柳金儿那丫头还要多学学啊,同样是在大户人家里头混,她那张臭嘴可比人家差得远。至于这里头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柳天骄并不在乎,日久见人心,不过是见了一面的人何须心急?“哪里比得上顾哥哥,长得好看,为人可亲,真叫我一见如故。”
什么呀,大白话和斯文话掺在一起,以为说个成语就能装个雅致人了?真是可笑。顾夫郎掩下心中的不屑,接着与柳天骄相互吹捧,又约好回江东后一聚,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你回来了?”顾渭城见自家夫郎一回来就垮下了脸,满脸不高兴的样子,问:“怎么了,卫夫郎不好想与?”
顾夫郎先唤来丫鬟给自己捏肩捶背,又喝了一盏清茶,感觉心中的郁气散了些才老大不高兴道:“都怪你,非要我去结实那个劳什子卫夫郎。一个屠户家的哥儿,粗笨浅薄,与他不过说谈几句,就叫我头疼不已。”
顾渭城示意丫鬟下去,亲自上前给夫郎捶背,“辛苦你了,再忍忍,好歹把卫文康的底细探查清楚。”
顾夫郎冷哼一声,“有什么好探查的,人家天资摆在那儿,你就是偏生不信邪。”
“他院试成绩平平,不过短短两年时间,便一跃成了解元,本就怪异。”
“怪异什么,你忘了十五岁就六元及第的那位吗?卫文康与他比起来也不算什么。渭城,不是我说你,不行就是不行,想那么多有何用?不说卫文康,就说秦百宣和沈知行,哪个不是天生奇才?”
顾渭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过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我殚精竭虑的不也是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你就再辛苦辛苦。”
顾夫郎叫他磨得没办法,“行了,我知道了。真是晦气,本还以为嫁了个状元之才,谁曾想竟是这样。”
柳天骄应付完顾夫郎,又与其他几个有意结交的人寒暄了一番,才满身疲惫地回了房间。
“哎,还以为中了举日后就是逍遥日子,没成想比以往还累。”
卫文康笑道:“这是怎么了,回来就抱怨?”
“还不是你这个新出炉的解元老爷惹的祸,一出门就被人盯上了,缠着我说七说八的,还不能不理。”
“谁说非要理了?你按着自己的性子来,不必勉强。”
“你个没良心的,如今你可是解元老爷,我真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给你惹了祸怎么办?”
说来还是袁麟那个家奴给柳天骄留下了阴影,以往觉着能压着村长的小吏就是不得了的人物,如今见识广了,才知道天底下多少惹不起的人物。别说卫文康如今只是个解元,就是成了县老爷,也有好些得罪不起的人物。
卫文康知道柳天骄的心结,宽慰道:“惹了祸也无妨,我好歹也是个解元了,天底下总有能说理的地方。”
“算了吧,我心里有数。”柳天骄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客栈东家要免了他们费用的事情,“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收了吧怕沾上不好的因果,不收吧又显得咱们倨傲不好相处。”
“你考虑得很有道理,秦兄家世代为官,对这些迎来送往的事情应当有经验,我去请教他一番再说。”
“对对对,秦百宣一定知道。”柳天骄想着这些事就头疼,“快去,这事儿可拖不得。”
沈知行也有这个困惑,秦百宣索性把两人都组织起来上了一堂课,可与什么样的人来往,来往尺度如何把握,什么样的人情可以收,什么样的人情不能收。卫文康和沈知行都收获颇丰,总算把这些琐事妥善料理好。乡试结果出乎意料,沈知行和秦百宣都是豁达之人,三人的友情并没有被影响,又结伴回了州城。
中举是天大的喜事,自然没有锦衣夜行的道理,头一件事便是拜访尊长。如先前所料,州学此次乡试成绩比先前还进步了不少,华阳省举子七成出自州学,当真是叫人叹为观止的成绩。
州学从上到下皆是一片喜气洋洋,陈教习最是风光,两个学生包揽了亚元和经魁,其中亚元还是他的亲传弟子,实在叫人艳羡佩服。
至于庞教习,因为卫文康尚未拜师,众人并不知晓他俩的关系,以为卫文康是横空出世的奇才,并未把他与庞教习联系到一起,庞教习倒也乐得自在。
与师长们纯粹的喜悦不同,学子们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辰班尤甚。卫文康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就突然成了解元呢,有什么法子能让人一夜之间学识疯长不成,还是说另有他因?科举舞弊是大罪,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谁敢妄言可是要下大狱的,众人虽有猜测,到底不敢说出口。
至于执意跟在卫文康身后当学人精的康清,他如今都还没回过神来。怎么可能呢,入州学不过两年,自己就中了举,也太容易了些吧。还有卫文康,康清知晓他不是面上那么简单,可没想到对方直接成了解元。
解元啊,全省一万多人才出一个的解元,还是秦百宣和沈知行这两个少年天才同堂竞技的解元,实在是,实在是叫人难以想象。
康大人得知结果倒是很淡然,拍着儿子的肩膀道:“清儿,你的机缘来了。”
第182章 第 182 章 纠缠
“柳老板, 你说只去一月,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就是,没了你的下酒菜,再好的美酒也喝不出滋味儿来。”
“可别说了, 我这阵子馋得没法, 只得去那秀贤楼, 结果怎么着?钱花了大把不说, 味道还赶柳老板差得远。什么江东州第一酒楼,要我说, 柳老板你这食肆才当得起江东州第一。”
“各位客官抬举了,因着有些变故,确实回来迟了,原说的三日让利延长至五日。”
柳天骄可不敢信这些鬼话,自己几斤几两重还是清楚的,他家食肆味道是不错,可要说江东州第一那还是不可能, 也就是因着价格实惠讨了老百姓的喜欢, 没看人家刺史夫人还在那横挑鼻子竖挑眼嘛。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 夜已经这么深, 旁的客人都走了, 就她还跟个称坨一样安稳坐着, 丝毫没有喏屁股的意思。
“掌柜的, 你们这是什么茶, 未免太上不了台面吧。”
柳天骄嘴角一抽,“我们小本生意,自然不会备太好的茶,夫人若是有喜欢的, 我立马着人去买。”
“买,你买得起吗?”尹明秀转着茶杯,“你可知有些身份的人喝的都是什么茶?就拿这江东绿云来说吧,一两茶百两银,你这小店一月可能赚上一两茶?”
柳天骄觉得就是就是遇到了神经病,偏偏这个神经病出手大方,身份应当也不凡,还不好轻易得罪,只得忍着气道:“我这小店一月自然赚不上一两茶,但既然夫人点名要喝,想来也不会让我们吃亏就是了。”
尹明秀微微一抬下巴,翠羽就拿出了一叠银票。
“这是一千两,柳老板若是愿意,就送给你了。”
一千两,居然有人送他一千两?柳天骄差点把那叠银票盯出个窟窿,该不会是假的吧?
“没见过?也是,银票都是百两一张,你这小本生意还真用不着。”尹明秀轻笑一声,“通宝阁的银票,陛下特许,户部监制,出不了问题。你若是不信,可拿一张先去验验。”
柳天骄回过神来,“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尹明秀微微一笑,“助人为乐的意思,我怕柳老板被富贵迷了眼,不知道什么路才是适合自己的,好心帮柳老板指点迷津,望柳老板不要纠缠不属于自己的人,拿了银票早日另寻出路。”
柳天骄脸色不善,“什么叫纠缠不属于自己的人,夫人开什么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柳老板夫婿得中解元,如今真是春风得意,摸不清状况也是可以理解的。别怪我给你泼冷水,待卫解元回过神来,发现同窗娶的都是温柔贤惠、持家有道的大家闺秀,而他的夫郎只会宰猪做菜,别说红袖添香,就是品茶都不会,你说他会怎么想?”
“他会怎想想关你什么事?我与夫人非亲非故,有些事还是不要越界才好。”
“说了我事乐于助人。柳老板运道不错,嫁了个好夫婿,可惜能耐不够,勉强下去也怕是命途多舛,不如拿了银票再嫁个如意郎君,也过一回郎情妾意的好日子。”
打人不打脸,尹明秀巴掌都甩到自己脸上了,柳天骄怎能再装傻。“什么叫勉强,什么叫命途多舛?我柳天骄大字不识几个,听不懂夫人的深意。不过夫人有句话说得好,我运到不错,嫁了个好夫婿,如今他得中解元,我以后都要过上好日子了,还找什么如意郎君,脑子有病吧?我可不像某人,都成了亲,还敢肖想别人的夫君,真是不知羞耻。”
尹明秀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柳天骄居然敢出言侮辱自己,气得七窍生烟,漂亮的脸蛋扭成了一团,“你,你放肆!”
“我看你才是放肆!来者皆是客,本来不想撕破脸的,可你非要自己找骂,我就成全你。”
“我看你真是不知死活,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啊,我倒想知道,谁家的娘子这般不要脸。”
翠羽眼看自家小姐气得都要失去神智了,忙把人拉住,“小姐,消消气,别叫人看笑话。”
“看什么笑话,我不过是教训一个卑贱之人,有谁敢笑话?”尹明秀神情叫人骇然,但到底恢复了些神智,店内虽没了客人,到底也不是什么私密的地方。
论吵架柳天骄就没带怕的。世人轻贱,女子哥儿本就生活不易,尹明秀平日来说些酸话,柳天骄就当没听见。可她自己不知好歹非要纠缠,就别怪自己不讲道义。“卑贱?有本事说说您有多高贵,是父兄身居高位还是夫家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说出来听听啊。”
尹明秀冷笑,“问这么多做什么,只需明白你惹不起就是了。”
“哟呵,惹不起,怎么个惹不起法,有本事你说来听听?”
尹明秀实在是气得不轻,抬起手就想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哥儿一巴掌,哪料柳天骄眼疾手快,抬手就把那双柔荑打成了红彤彤的猪蹄。
柳天骄横着双目,常年见血的凶光一下子就透了出来,“我警告你,别动手动脚的,别说你,就是你们这些人加一块都不是我的对手。”
尹明秀哪里受过这样的苦,痛得话都要说不出来。翠羽有心护住,上前一步后被柳天骄的气势逼了回去,其他的丫鬟小厮更不必说。
过了半晌,尹明秀终于缓过劲儿来,恨声道:“柳天骄,你会后悔的!”
话音还没落下,门外传来一声厉喝:“我看会后悔的是你,尹明秀,你没事儿来这儿发什么颠?”
尹明秀猛地转身,看到来人脸色就是一白,“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翠羽浑身一哆嗦,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姑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听到了多少,会不会一气之下直接将夫人休弃?
尹家式微,自家老爷去年被调往京城,说是高升,其实不过是得了个虚名,实权全无。若是刺史大人执意休妻,又是以“不贞”的名义,尹家哪里敢说话,小姐焉能有好结果,自家这个陪嫁丫鬟更是没了活路。
好在袁麟并未听到太多,还以为尹明秀是因着齐明泽的事情来找茬的,看向她的目光里没有夫妻该有的一丝温情,“我早就警告过你,做好你的当家夫人,旁的别过问。你居然敢来这儿闹,是我平日待你太仁慈了吗?”
尹明秀不笨,相反她很聪明,很快就听出了端倪。联想到翠羽以前常抱怨姑爷成日里不着家,有时还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嘴里念着齐明泽那个贱人,试探着说了句:“娘总念叨子嗣之事,可大人……我只是来喝喝茶,想知道这儿有什么不同,勾得大人……”
她话还没说完,袁麟就冷声道:“以后别来了,娘说什么你不用管。”
尹明秀还想再争辩一句,“大人……”
袁麟一双冷目扫过,“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回去吧。”
“是。”尹明秀眼角垂泪,好像有说不尽的心酸,却又不敢争辩,只能转身往外走。
孰料,柳天骄突然出言制止,“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尹明秀心里一紧,长长的指甲陷入了肉里几分,脸上的表情不自主地扭曲,“柳老板,你要说什么?”
“夫人的钱忘了拿了,我这个人最喜占小便宜,不义之财却是不敢要。”柳天骄把桌上的银票塞到尹明秀手里,笑得很无害,“原来是袁夫人,我俩还真是有缘,本还想留您和刺史大人一块喝酒的。只是瞧这样子,今日怕是不妥,望袁夫人好生保重,姻缘美满。”
尹明秀心里淬着毒,面上却不敢透露半分,“多谢柳老板。”
柳天骄拍了拍她的手,“不谢不谢,都是熟人,日后见面的机会说不得多着呢。”
尹明秀强笑着点了点头,“大人,那我先回去了。”
袁麟“嗯”了一声,都没有正眼看她。
柳天骄瞧将将还气焰嚣张的贵妇人一下子变得低眉顺眼,要多好欺负就有多好欺负,心里暗爽,看袁麟也顺眼了一点点。当然,也只是顺眼了一点点,就凭他把齐哥哥害得那么惨,柳天骄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至于把尹夫人的事情告诉袁麟,柳天骄想都没有想。尹明秀是过分,但不过是些言语攻击,没必要捅出这档子事叫她声名尽毁,没有活路。反正袁麟就不是个好东西,他自己都对婚姻不忠诚,还非要尹明秀给他守贞,凭什么?
袁麟见柳天骄不说话,以为他是恼怒了,道:“她说什么你不用在意,我们本就是有名无实。”
“有名无实你娶人家做什么?”柳天骄冷笑,“想说你对齐哥哥是忠贞的,有什么意思,人都不在了。”
袁麟面寒如冰,“他在,他一直在,在我心里。”
柳天骄见他的痛苦不似作假,叹了口气,“就算他在又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觉得他有可能放弃逍遥日子,跟你纠缠在一起吗?”
袁麟无话可说,良久才道:“给我上些酒吧。”
第183章 第 183 章 生意
尹明秀逃过一劫, 匆匆上了自家马车,惨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血色,先前强压住的怒火也汹涌而来,“这个袁麟, 还真当本小姐跟那些俗物一样, 争着抢着往上扑呢?还待我太仁慈, 是我太仁慈, 当初就该把他那个小情人直接弄死。”
翠羽满腔的恐惧还未散,“小姐, 姑爷会不会什么都知道,只是在外头给咱们留了脸?”
尹明秀一甩衣袖将案几上的吃食摆件全部扫到了地上,听着那“劈里啪啦”的声音,心中才好受了些,冷笑道:“你想多了,袁刺史多大的脾气,会给谁留脸?”
“怎么说您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若是传出什么……”
“传出什么又怎么样, 就是我被人捉奸在床, 他袁刺史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巴不得赶紧寻了我的错处休妻, 好给他那个小贱人腾位置呢。”
翠羽抖着身子, 越发害怕, “怎会这样, 姑爷他一点都不顾及两家脸面的吗?小姐您这样,岂不是自个儿往他手里递把柄?”
尹明秀勾起嘴角,笑容美丽而薄凉,“怎样, 给刺史大人戴绿帽吗?多好,想想就叫人激动得发抖,我尹明秀才貌双绝,合该寻个青年才俊过逍遥日子,凭什么给他守一辈子活寡?”
翠羽吓得都要说不出话来,“小姐,您三思啊,袁家尹家都不会放过咱们的。”
“那就各凭本事了。”尹明秀眼中放出光来,“瞧瞧我眼光多好,一眼就挑中了解元。翠羽,卫文康绝非一般人,总有一日会一飞冲天,将袁麟都踩在脚下的。”
明明是小姐您异想天开,翠羽心中惶恐,再不敢做袁夫人的梦,也劝尹明秀清醒些,“小姐,卫解元就算终有一日身居高位,您别忘了,他是有夫郎的。”
“有夫郎又怎样,不过是一个粗鄙的屠户哥儿。而我出身名门,才貌双全,还是完璧之身,哪里配不上他?”尹明秀摸摸自己青葱一般的柔荑,笑道:“我本想叫那个屠户哥儿知难而退,既然他不识相,就别怪我不客气,待卫郎高中进士那一日,我自有法脱身嫁他。”
柳天骄以为经了这一役,那位袁夫人怎么着也要老实了,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主要也是太忙了,忙得实在无暇顾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乡试期间闭店一个多月,柳天骄还以为食肆的生意多多少少要受到影响,甚至是客人都流失,需要从头开始做,没想到重新营业头一日,就早早关了门,预先准备的食材压根就不够卖。要不是看在尹明秀性子霸道坚持不走,那日也等不到袁麟来就得打烊。
有钱不赚不是柳天骄的性子,什么都顾及不上,和小包硬顶着撑了几日,找了个还算趁手的帮工,情况才好些。公孙鳌倒是常来帮忙,但柳天骄不想叫自个儿师父受累,早早便把人撵回去休息,厨房主要还是靠柳天骄一个。
卫文康看不下去,想要帮忙又苦于应酬太多无法脱身,便悄悄从牙行买了两个小哥儿回来。人伢子说他俩以前是在某个品级不小的官宦人家里头当差的,后来主家因贪污被流放,所有的奴仆被发卖,这俩虽说长相不佳但为人老实,最是适合他们这种头一回买人的,以免没经验被奸猾的奴仆蒙蔽。
卫文康自然不信他的鬼话,估摸着这两人是“品相”不佳,有点家底子的都瞧不上,才一直在人伢子手上没脱手,便趁机多压了压价,最后以一人五两银子成交。
柳天骄看着两个小哥儿缩着身子跟鹌鹑一样,满脸忐忑。只是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五两银子,也就是他食肆里一日的盈余,便可以买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随主家驱使,稍不称心非打即骂,甚至被发卖被杀害的人,就值五两银子。
凭什么呢,凭什么尹明秀一顿饭就十两,而这两个小哥儿整个人才值五两。若是当日他不与几个叔叔抗争到底,被人夺了家财,他是不是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两个小哥儿见当家夫郎脸色难看,以为是对他们不满意,吓得跪下就是磕头,“求夫郎留下我们。”
“我们以前在厨房帮工,手上有些功夫,定能帮上夫郎的忙,求夫郎怜惜。”
柳天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忙把人拉起来,“下跪做什么,你们又没做错什么事。”
两个小哥儿却是执意不肯起,哭求道:“夫郎有所不知,卖出去的奴仆再被退回去,是没有好下场的。”
“夫郎一看就是仁善人,我们想留在贵府侍候。”
柳天骄哪里受得了这个,“留下,都留下,快起来吧。”
两个小哥儿这才放下心,抽噎着从地上爬起来。“多谢夫郎。”
“还请夫郎赐名。”如今各家各户买奴仆头一件事便是给他们改名换姓,赐了名才算是正式留下来。
柳天骄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一时半会哪能想出像样的名字来,把求救的目光转向了卫文康。
卫文康接受到柳天骄的讯号,沉吟了一下便指着个高一些的道:“你叫松意。”接着又跟另外一个说:“你叫松韵。”
都是不错的名字,两个小哥儿再满意不过。
卫文康见柳天骄的脸色还是不好看,叫小包先带着两人去收拾收拾。
两个小哥儿恭恭敬敬给两人行过礼,这才跟着小包走了。
卫文康拉着柳天骄坐下,“我知晓你不愿买人,觉着太过残忍,可你要明白,不是咱们不买就没有买卖的。”
“没有买家就没有卖家,就像咱们镇上的猪下水,我没卖卤猪杂之前,有几个人要?”
“那是因为镇上就咱家的卤猪杂卖得好。可人口买卖不是这样的,天下牙行千千万,但凡有些家资的人家都在蓄奴,有些品级的官吏家的奴仆就没有少于十个的。”卫文康顿了顿,略带些怅惘道:“骄哥儿,我们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什么。”
“所以你是告诉我要顺从?”柳天骄眼中染上了怒火,“改变不了什么就不改变,因为人人都在作恶,所以我们也要跟着作恶吗?”
“我是告诉你要因时而变、随事而制。我们改变不了他们成为奴仆的命运,但我们可以改变自己对待奴仆的方式。骄哥儿,我相信,遇到你这样的主家是他们的运道。”
“什么运道?”柳天骄知道卫文康是对的,起码他的做法在别人看来是对的,但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卫文康,你说人为什么要分成三六九等呢?”
“这话说来就长了,我能想到的缘由实在是太多,但那些应当都不足以说服你。骄哥儿,若是想知道答案,便自己去寻吧。”
柳天骄沉默良久。
不得不说,卫文康眼光不错,选的这俩人都是老实肯干的,松意还颇有些厨艺天分,很快,食肆中一些简单的菜色就能交给他去做。柳天骄轻松了不少,店里的生意却是越发井井有条。两人卖身契都被捏在自己手里,也不必担心他们背主。
柳天骄恍然明白,为何都愿意买人而不是请雇工。同时心里也一阵阵发凉,短短几日,自己居然就体会到了其中好处,若是长此以往,自己是否也会将人口买卖视为理所应当?
松意和松韵两人倒是觉着在新主家的日子极好,夫郎为人和善,从不打骂,守着食肆吃食方面就不会亏待嘴。住的也舒服,大大的屋子就只有他们两人,中间用屏风隔开,个人有自己的天地,比以前住的大通铺好不知道多少。
至于摆脱奴仆的命运,他们从未想过,家里穷,孩子多了不值钱,哥儿地位低更是不受待见。成日里做活不说,父母还动辄打骂,被卖了日子反倒还好过些。
不管怎样,食肆的生意是稳定了下来。柳天骄一算账,发现最近每日盈余都在十两往上,自是乐不可支。可惜当初头一回在州城做生意,摊子不敢铺太大,再多的客人店里也承接不了,生意顶天了就是这样。
清闲下来些,柳天骄也捞不着休息,他也用不着休息,卫文康中举这样的大喜事,他忙活得高兴着呢。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院中的每棵草都收拾得齐整,柳天骄又忙着置办宴席。
说来卫文康中举是该回安泰庆祝的,柳天骄做梦都想在清水村摆上几桌,敲锣打鼓的,好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瞧瞧,他柳天骄也混出来了。可惜现实不允许,食肆的生意正是红火,来回安泰耽搁那么久,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银子,只能叫卫文康自个儿先回去拜见师长和一些同窗。
州城的宴席怎么着也是要摆的,两口子在家理了半天,发现好些送了礼的都还没请人吃饭,包括学政和州学的院长这些身份高的人,再不张罗就失礼了。
原先预备咬咬牙就在酒楼吃,可庞教习说那些人都是吃惯了酒楼的,再好也不觉着有什么,花钱又不讨好,倒不如就在家里置办,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两人一想是这个道理,便决定就在家里办宴席,只是苦了柳天骄,唯恐哪里出了错叫人挑理。最后还是公孙鳌看不下去,亲自前来坐阵,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出身,样样都理得明明白白。
第184章 第 184 章 卫夫郎是厨子
九月初九这一日, 柳宅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新解元站在门外迎客,柳天骄在内宅招呼女眷哥儿。
举人在平民百姓心中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就像当初柳金儿嫁给能给她当爹的吴举人为妾, 众人都觉着柳老二是高攀了。
在官宦人家眼里, 举人还是太低了些, 对头发花白毫无前程的老举人,见面不过点个头以示尊重, 但对卫文康这种年纪轻轻就能高中解元的举人,小官都愿意给几分薄面。
华阳是科考大省,在历次会试中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华阳省的解元更是近些年就没有落榜过的,成绩好的一甲也是有望。而进士与进士间也是不同的,若卫文康真能一甲及第,日后只要脑子不犯昏, 圣上为了以示对科考的重视, 致仕之前怎么也能混个四五品的官员当当。
下注要趁早, 冷灶无人问, 热灶赶不上, 像卫文康这种不冷不热的灶倒是最受欢迎。因而卫文康回州城后不久, 学政就亲自遣人送了贺礼, 还有些小官也有意结交, 提前道贺。
男人们在外为了前程抬轿,里面的家眷们心思也不少。其实来之前,众人就听了不少新解元夫郎的闲话,说长相怪异, 性情凶悍。今日一见,除了个头实在太高,倒也没什么不妥。衣着得体,长相虽不是上佳,却也绝对算不上丑,就是脸过圆了些,不符合当今世道对于女子哥儿纤细娇柔的偏好。性情确实不是那种好拿捏的,有人阴阳他运道好高嫁了,随即被他不轻不重地反击了回去。
“朱夫人说得对,当初嫁他时我哪能想到今日的富贵,只瞧着他想读书,便咬牙供了。哎,都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不像朱夫人,娘家得力,嫁过去便是好日子。”
顾夫郎上前牵起柳天骄的手,莞尔一笑,“朱姐姐瞧瞧,卫夫郎这手叫我看着都心颤,果真是不容易。”
朱夫人出身官宦之家,父亲是正五品的官员,夫家也是门当户对,奈何夫君不争气,如今只是个秀才。今日来赴宴,也是她夫君想进州学,希望卫解元能帮着引荐。
是的,卫文康也是最近才知晓,除了统一的入学考试,每位州学教习和在乡试、会试中拔得头筹的人都有权向州学引荐一人入学,这算是给教习们的福利,也是对学子们的激励。但哪位教习家没有子孙,哪位学子家没有弟兄?自家尚分配不均呢,哪可能把这名额给外人。
卫文康是这届的解元,自然是州学拔得头筹的人,他又无子无兄弟,手中的名额可不就被人盯上了。纵使拿不到名额,与新解元交好,平日里指点一下也是大有裨益的事情,因而存心结交的人就不少。
朱夫人将将来时瞧着自家那个没用的夫君对着解元郎曲意逢迎的样子就不舒服,进来后见卫解元的夫郎粗笨俗气,再想着他屠户哥儿的出身,朱夫人一个官宦人家出身的哪里会心甘情愿低头,这不就忍不住刺了几句。
万万没想到柳天骄这个将将飞上枝头的麻雀就敢讥讽她,那个顾夫郎还帮着说话,朱夫人心头火更盛,扯了扯嘴角道:“是啊,卫夫郎好不容易得了今日的福气,可要好生珍惜。男人呐,最是薄情的东西,家中有些余财便起花花心思,明明是自己负心薄性,还非说家中妻子容华已逝、性情不和,你说气人不气人?“
厅堂中的气氛瞬间凝滞了。这个朱夫人,性情也太刻薄了些,人家卫夫郎正是夫婿高中解元的得意时候,说这些话不是正往人家心里戳吗?但却没人站出来说话,就连顾夫郎,也只是微微蹙眉表示立场。
无法,知晓卫解元的夫郎不过是个粗鄙的屠户哥儿,那些身分高的夫人都没来。如今留在这儿的都是有所图的,多半家里夫君不如卫解元,但又自觉比柳天骄高贵,屈身与他结交本就不舒服,如今有人说出来,众人虽觉过分了些,听着又暗爽。
柳天骄不痛不痒地回了句,“男人就是这样,咱们可要心齐些,不能叫负心汉好过。”
众人搞不清楚了,相貌不堪、心情不佳、夫君发达,可不就是说的你吗,到底是没听懂,还是听懂了装没听懂?毕竟是人家的大喜日子,众人再多的小心思也不好说些太过分的话,只得又嬉笑几句佯装太平。
快到饭点的时候,松韵进来通传,“夫郎,康夫人道贺来了。”
柳天骄还没摸着头脑,就见厅中众人都站了起来,小声议论道:“康夫人,该不会是那位吧?”
“应当不会吧,康大人如今已高升同知,仅次刺史大人,如何会亲来道贺?”
“我也觉着不可能,康夫人出身华南单家,去年她一母同胞的兄长还因治下有功升任京东刺史,实在没有结交一个小小举人的必要。”
京都刺史虽说只是一州长官,但州城之上并未设省,又是京师重地,权柄堪比各部尚书,康夫人身份可见一斑。
众人虽觉不可能是那位康夫人亲临,但康姓不多见,州城中能称得上康夫人的除了不入流的小吏之妻,还真只有那位,到底不敢懈怠,直到一道和蔼的声音传来。
“先给卫夫郎道个歉,本是早就准备妥当的,奈何出门前突感不适,又请大夫来看了一番,这才晚了。”
竟真的是那位,还态度如此谦逊,众人赶忙见礼后,看向柳天骄的眼神都变了。他家到底有什么底细是大家不知道的,竟得康夫人如此亲眼?
柳天骄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与卫文康的同窗接触得不多,康清又是守礼之人,并未像沈、秦二人一样来家蹭饭过,他还真不知晓卫文康这位同窗,也就不知道康夫人是哪位。但柳天骄也不是傻子,看到这些人毕恭毕敬得样子,便知晓来人身份不低,忙迎了上去。
“夫人可是折煞我了,您能来我都高兴得什么似的,身子可好些了?”
康夫人笑眯眯的,“没有大碍,只是家里人太过紧张罢了。卫解元与我儿康清乃是同窗,我唤卫夫郎一声骄哥儿可好?”
原来是同窗母亲,难怪如此给面。柳天骄心里高兴,“求之不得,文康能有如此好友,实在是他的福气,快请坐下喝茶。”
松韵连忙上了茶水和两碟点心,都怪他将将心急,没把人家身份听清楚就请进来了,差点儿叫夫郎忙乱,这会儿当差更是仔细。
康夫人很给面子地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本是做做样子叫卫夫郎知晓自己今日是诚心而来,未曾料到外表普通的糕点将一入口,就有股奶香滑入喉咙,很是美味。“骄哥儿这糕点是从哪家买的?滋味儿很是不错。”
柳天骄笑道:“是自家做的,不怕夫人笑话,我打小就爱在灶房里捣鼓。”
“如此手艺,骄哥儿是个有本事的。”
康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历经了人情冷暖,眼光比在座的年轻人开阔不知道多少。她儿子得了卫文康带携,年纪轻轻就中了举,连带着夫君也对那些莺莺燕燕少了些心思,发愤为孩子铺路,不知道心里有多高兴。
今日亲自前来,本就是打定了主意,给卫文康夫妻长脸的,对柳天骄那些不堪的传言并未放在心上,未曾想不愧是卫文康的夫郎,竟是个性子爽朗、心灵手巧的,康夫人受够了后院那些矫揉造作的美人,对柳天骄当真起了几分怜爱的心思。
两人交流了厨艺心得,又谈些奇闻轶事,厅中众人也很识相地各种捧哏,一时之间倒是氛围好得不得了。
前院康大人也亲自来了不说,刺史大人也送了礼。学政原本的主位让了出去,心中倒更是欢喜,这个新解元真是有两把刷子,自己这回可是押对了宝。
康清有些羞赧,卫文康本是邀请他一人过来,没成想爹娘都说要同往,未免搞得声势浩大。
秦百宣和沈知行二人自然也来了,众人得知乡试头三名竟是好友,难免又是一番吹捧,将喜宴的氛围炒了上去。
这种场合吃饭本就是不重要的事,何况卫文康出身贫寒,家中想必也没有多少余财,料想也置办不出什么像样的宴席来。没想到上桌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狭隘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竟是样样精致到让人不忍心下筷。
有人忍不住问卫文康,“卫解元是哪里请来的名厨?手艺了得,出手阔绰啊。”
卫文康也不遮掩,笑道:“公孙大厨和孙大厨。说来惭愧,两位忙活半天,硬是分文也不取。”
“竟是公孙大厨和孙大厨,难怪,难怪。”
“我听闻两位大厨都是江东州数一数二的,只是性情不和,也就是尹大人当初能请他二人同做宴席。”
“可不是,我前年给家中老母办寿,都只请到了孙大厨,还是卫解元能耐啊。”
“诸位可是折煞我了。”卫文康笑道:“说来还是沾了我家夫郎的光,他是公孙大厨的徒弟,又收了孙大厨之孙为徒。”
厨子是上不得台面的,可人食五谷杂粮长大,哪有不嘴馋的,能得顶尖大厨的亲睐也是本事。众人对卫文康这位屠户夫郎,倒是有些改观。
第185章 第 185 章 饥饿营销
“也不知道那个碎嘴子弄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 说人家卫夫郎长相丑陋、脾气凶悍。今日一见,多好的人,和气能干,长得也好, 圆圆润润的, 多有福气。”
康夫人说着带些埋怨道:“前两年我就说该早些结交, 你非要拦着, 如今倒好,人家起来了, 咱们过于热络,倒显得跟势利眼一眼。”
康大人笑道:“看来那卫夫郎是真合你的脾性。”
“可不是,我听说他还在州城开了家食肆,生意好着呢。”康夫人轻叹一声,“众人只瞧见卫解元今日的风光,那些眼高于顶的还看不上卫夫郎一个屠户家的小哥儿。要我说,他一点不比卫解元差, 换了谁那样的境地能把日子过得如此红火?”
经了娘家极盛时的人人吹捧, 到娘家衰落时的艰难, 再到娘家起复后众人嘴脸的转换, 就连枕边人都一直打着算盘。康夫人恍然明白, 依附于他人终究是虚妄的。
以往经过市集, 看那些女子哥儿摆摊谋生, 康夫人只觉可怜, 没个好出身所托非人,还整日嬉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如今康夫人明白过来,人家苦点累点,却是靠本事养活自己和家人, 不必仰人鼻息、惶恐度日,如何不该笑,如何不该自豪?
康大人是这个男尊女卑世道的得利者,自然没有夫人的感概,只道:“卫夫郎是有些本事,你喜欢多来往便是,不用顾及许多,也无需为清儿特意做什么。同窗情是最纯粹的,咱们插手太多,反倒是不美。”
“那你今日为何还来?”
“今日可是卫解元的大日子,咱们自然要来表示一下态度,谁家爹娘对孩子的同窗不重视?”康大人接着又嘱咐道:“你记得与清儿说,他中举的喜宴定要给卫解元发请帖。”
康夫人道:“这还用你说?要是清儿有个夫郎就好了,与卫夫郎也能玩到一处去。”
“他年纪尚小,不急着定亲,说不得过几年还能往上走一走。”
“再等等也好,只是我就这么个儿子,选儿媳妇的事情必须得我点过头才行。”
“放心,定娶个合你心意的。”别看康大人风流成性,当初康夫人可是他自个儿看中极力求娶的,说到底,美□□人,前程更诱人。如今夫人娘家又起来了,康大人更不会犯浑。妻兄在京城为官,接触的世家名流多,说不得以后儿子的姻缘还要靠他牵线呢。
康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最好像卫夫郎一样,是个性子爽朗、能干的。对了,我听说刺史大人也送了礼?”
说起这个,康大人也有些犯嘀咕,“刺史大人是个冷淡的,从未听说他与谁私交甚笃,此次居然给卫解元送了礼,也不知晓二人是有何渊源。”
“你当我为何问你?今日下人来报刺史大人送了礼,卫夫郎神情颇有些怪异,只是很快就笑盈盈地遮掩过去了。”
“怎么怪异法?”
“寻常人得了刺史大人送礼,定然是喜出望外的。卫夫郎虽也有惊讶,但全无喜意。”
康大人盘着手里的核桃仁道:“这倒是怪了,待回去打听打听。”
袁麟是个有本事的,上任没多久就做了不少实事,对内改了宵禁规矩,不再实行坊市制,州城商贸一下子就活跃了不少;对外修建码头,大力发展水运,改善与邻州的关系,一同剿灭盘踞在三不管地带的盗匪。
对上更是没白费他的背景,顶了许多压力。就拿此次乡试来说,江东出尽了风头,其他各州能没有意见,上面能不怀疑科考的公允?就算科考本身没有问题,如此一家独大的形势也不会是当权者想要看到的。可偏偏到现在都安然无事,州学仍旧大肆庆祝,前来求学的学子也住满了各大客栈,只有袁麟有那个本事。
自己也算是才学出众之人,家里也有钱背景,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才做到江东同知,而袁麟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岁,就成了自己的上峰。康大人心中岂能没些想法?如今一桩桩一件件看下来,康大人对袁麟已经心服口服,只想着好生办事,待袁麟高升之后,能跟着往上走一走。
若是卫文康当真与袁麟有些私交,那又得重新评估这个新解元的能耐了。
卫文康这场喜宴办得那叫一个风光,顺带着还给柳天骄带来了意外之喜。也不知道是真喜欢还是有捧场的意思,好些人都说要去柳天骄的食肆品尝一番。今日来的可没几个家境差的,若他们真能大驾光临,柳天骄琢磨着怎么也得新上几个硬菜。
另外要抓紧把松意培养出来,等他能独挡一面,自己就能再开家食肆。不,要再开家酒楼,既然客栈都能借卫解元的名头做生意,自己这个夫郎再利用一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反正今日看康大人的态度,应当没有什么不识相的人故意来找茬了。还是他家夫君有本事啊,结交的好友一个比一个得用。
至于袁麟,柳天骄选择性地忽略了,借这种人的光,他都觉着对不起齐哥哥。
卫文康洗漱完回来,见自家夫郎呆愣愣地坐在床上,有些心疼,“怎么了,累了?”
柳天骄道:“可不是,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以身相许好不好?”
“好。”柳天骄翘起二郎腿,跟个小流.氓似的,“先给大爷好好捏捏肩,待大爷舒服了就宠你。”
卫文康捏着嗓子道:“多谢爷,小的一定好生伺候。”
柳天骄笑得张狂,“懂事,大爷定有重赏。”
到底是说着玩闹的,两人今日都累得不轻,哪里有那个心思。没多久,柳天骄就半闭着眼睛快要睡着了。
“那些官宦人家的家眷都不是好想与的,有没有为难你?”
柳天骄迷迷糊糊地回答,“为难什么?他们打又打不过我,骂也骂不过我,我不为难他们还差不多。”
“你就会吹牛。”卫文康轻笑一声,然后认真道:“骄哥儿,不必为了我委曲求全,我努力走到今日不是叫你受苦的。”
“说这些做什么,本来都要睡着了,都被你吵醒了。”柳天骄睁开眼睛,摸了摸卫文康的脸蛋,“不要把大爷我说得跟个受气包一样。人生在世哪有不为难的不受累的,想当初清水村一个小小的村长就可以欺压我甩我耳光,到今日出身官宦人家的夫人在我面前都得小声说话,我委屈什么呢?”
看自家水灵灵的夫君还是一脸心疼的样子,柳天骄笑了,“你可真是个傻的,谁家要是中了举,不高兴得跳起来,就你这个解元郎还怕把我委屈到了。放心吧,家里有小包和松意兄弟俩呢,今日宴席也是师父和孙大厨张罗的,我就在那陪人说说话抬抬杠,不比以前种地宰猪轻松多了?”
想起以前在地里忙活的日子,卫文康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咱们找机会回安泰一趟吧。”
柳天骄道:“我早就想回去了,可如今食肆正是赚钱的时候,来回一趟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呢。”
“那就等你忙过这阵再说。”
“对了,你往后是什么打算?我听说举人都要去京城求学或是外出游学。”
“前几日已经跟师父商量过了,州学院长是个肯花力气请大才的,州学里好几位教习都是声名在外的大儒,州学藏书阁的典籍也多,我预备在州学再待一年。一年后谋个小吏历练一段时间,秦百宣和康清都能帮着引荐。至于外出游学,我想与你同去。”
“与我同去,不会耽搁你的行程吗?”
卫文康想着庞教习那个馋样,笑道:“耽搁什么,师父巴不得带上你呢。”
乡试后卫文康就正式拜了师,也猜到了庞教习的来历,惊讶之余,有种信仰崩塌之感。就庞教习如今又馋又懒的样子,叫人实在难以把他与那位年少成名最是端方的人联系起来。
柳天骄本来还发愁卫文康乡试后离开州城怎么办,听了他的打算,再高兴不过。三年,足够他柳天骄混出一番名堂来了。
别以为他不懂,今日来的那些家眷个个穿戴不俗,要不是有师父压箱底的宝贝撑着,今日说不得怎么丢人呢。待自己赚了钱,定要显摆起来,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瞧瞧,他柳天骄也是个人物。
“又卖光了?伙计,你家怎么做生意的,准备也不充裕些。”
“姐姐见谅,我家食肆本来不过是小打小闹的生意,哪里想到能有如今的光景。已经在加紧找人了,过些时日定把各种吃食都备得足足的。”小包一身长袍,端正的长相显出几分少年人的俊秀,笑容和煦,“劳姐姐白跑一趟,这是小店新出的糕点,姐姐收下当个零嘴。”
丫鬟那点火气本就被一个俊俏少年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消散了大半,又得了糕点,哪里还有气。“你们东家还挺会做生意的,怪道不说夫人喜欢你家的吃食。”
柳天骄眼见小包又哄好了一个主顾,满意地拨着算盘。其实劳累些也能把这些生意都接下来,但如今已经成了解元夫人的柳天骄,自觉眼界变高了,再也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生意。
第186章 第 186 章 扩张生意
“还不睡?”
柳天骄把桌上的银子小心装进匣子里, 道:“快睡了,快睡了。”
卫文康瞧了一眼满满当当的匣子,笑道:“这么多呀,看来最近食肆生意不错?”
说起这个来柳天骄就高兴, “多亏了你那回喜宴, 咱们食肆名声大震, 你猜猜如今每日能赚多少?”
卫文康想了想, 道:“十五两?”
“厉害啊,一猜就中。”柳天骄忽悠道:“是不是小包跟你说过?”
“还用得着小包跟我说?也不想想我卫某人是谁。”
“是谁?”
卫文康一本正经道:“聪明绝顶的解元郎啊。”
柳天骄笑得不行, “你这个厚脸皮,可真是跟我学会了。”
“无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说认真的,你到底怎么猜中的?”
“食肆中拢共就你和松意两位大厨,每日约摸着能出多少菜,每道菜的赚头都是算得出的,再加上酒水, 估摸着就那个数。”
柳天骄不服, “每道菜的赚头又不一样, 你怎么算?”
卫文康撩起衣摆坐到自家夫郎边上, “每道菜的赚头有差别, 但我们可以将食肆的菜品大致分为几类, 利润高的炖菜, 利润一般的炒荤菜, 还有薄利多销的素菜,我以前看过咱们食肆的账,这些都是可以估算出来的。我也到灶房看过,对你们的出菜速度也大致有数, 算出这些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