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80(2 / 2)

“那你可愿做他的姨娘?”

声音很小, 却是一下就把翠羽震得心神动荡。陪嫁丫鬟本就是姑爷的半个通房,运气好被抬作姨娘的也比比皆是。袁刺史放眼整个大乾朝都难寻的青年才俊,又长相英俊,气度非凡, 要说翠羽不曾有过半点心思是假的,如今小姐当真提出这事儿,翠羽惊喜之际更是不安,“小姐,我不过是一个下人,配不上姑爷那样的人物。”

美妇人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笑道:“你从小跟我一块长大,情同姐妹,不过是一个姨娘,如何当不得?日后若是争气,为袁麟生下长子,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更进一步岂不是要取代小姐的位置?翠羽立马就惶恐得要跪下,声音不自觉都大了些,“我哪里敢有那样的心思,小姐,您别开玩笑。”

美妇人把她拉住,很是和善道:“我与他不睦你是知道的,与其日后叫别人占了这此时夫人的位置耀武扬威,倒不如是你。”

翠羽难以置信,“小姐,您还没打消和离的心思?”

美妇人冷笑,“为何要打消?他为了一个卑贱的商户之子叫我丢尽了脸面,我还瞧不上他呢。”

小包做菜不行,备菜倒是挺顺手,没事儿的时候都窝在后厨干活,见柳天骄拿着一份天价菜单进来,忙道:“骄哥哥,是不是算错了,怎么这桌要二两银子?”

柳天骄哼着小曲,能让自己宰得心安理得的冤大头可不好找,“没错,便宜了还配不上人家夫人的身份,你搞精细些做做样子。”

小包搞不懂,“怎么精细?”

柳天骄拿起一棵大白菜,几下把叶子扒拉完,只剩里面泛白的菜心,“看到没,这就叫精细,一棵菜只选最精华的部分。还有肉,太肥太瘦都不要,就要样子最好看的五花。”

小包不解,“不是肥肉更贵吗?”

柳天骄恨铁不成钢,“好歹跟着我混了这么久,脑子活泛一点,穷人才喜欢肥肉,人家富贵人家吃多了都嫌腻。管他贵贱,咱们用心挑了就是最好的。”

小包受教了,“骄哥哥你真厉害,不愧是名厨徒弟。”

柳天骄得意地笑了,“学着点吧,待会儿你去收钱,话说好听些,说不得还能有打赏呢。”

小包一个劲儿点头,“谢谢骄哥哥。”

翠羽以为这样的小店做出来的不过是些不成样子的粗鄙吃食,没成想端上来的每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摆盘尤为讲究。尤其是点心边上的金桂,黄灿灿的一片,仔细一瞧,竟是每朵都没有重样的,或是花瓣微卷,或是花蕊各异,多高的技艺才能做到这般栩栩如生、随心所欲。

美妇人也注意到了这些菜的不同,问上菜的小包,“你家主厨是哪位?”

“我们老板,就是将将接待您的那位。”

“原来是他。”美妇人兴致全无,对翠羽道:“我没胃口,你们把这些饭菜分了吧。”

骄哥哥的厨艺一日好过一日,小包还没见过对他们家的饭菜一点不感兴趣的客人,有些奇怪,“可是饭菜有什么不妥?”

美妇人朱唇轻启,说不出的冷艳动人,“粗鄙不堪,叫人胃口全无。”

怪不得骄哥哥要收她二两银子,这人说话也太讨人厌了些,“我们老板师从名厨,进店的客人对我家的饭菜都是赞不绝口,夫人不妨先尝尝。”

美妇人轻哼一声,眼中说不出的鄙夷,“我说了,光看着就叫人胃口全无,哪里尝得下去。”

小包气得要死,又不能跟人当面起冲突,好歹把气咽下去,说了句“慢用”就走了。

柳天骄见小包气呼呼地回来,问道:“怎么了,那个女的给你气受了?”

小包哪里憋得住,开口就骂,“我就没见过这种人,尝都没尝,就说咱们家的饭菜粗鄙不堪,叫人胃口全无。我呸,有钱了不起啊,骄哥哥你好歹也是公孙大厨的关门弟子。公孙大厨什么人,刺史府都求着他上门做宴席的人,哪里就粗鄙了。我看就是没事找事儿,她再牛气能比过刺史府?”

柳天骄还没见他这么大的火气过,笑道:“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跟她生气作甚,开店做生意,银子到手就行了。”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柳天骄想起那妇人看自己的眼神,道:“我总感觉自己好像得罪过她。”

小包疑道:“你们见过吗?”

柳天骄摇头,“就是没见过才觉奇怪,你瞧她那样子,压根就看不起咱们这种小店,进来饭菜都不尝一口,偏偏还不走,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包冷哼一声,“真是个有毛病的。”

开店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两人虽是不满,到底也没做什么,该上的茶水一点没少,当然也没错过那妇人喝他们茶的时候同样不屑的表情。可人家就是不走,直到半个时辰后,一道清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美妇人捏紧了手中的杯子,任由丫鬟一个劲儿地提醒,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压抑着无限热情地目光。

柳天骄正在算账,见卫文康回来,忙把人拉到了自己边上,“快瞧瞧,脑子都要坏了,还是不知道错在哪里,总差了五钱银子。”

卫文康从善如流地拿起了账本,只扫了几眼便指出了问题,“初三那日没有买菜吗?”

“买了买了,上面没记吗?”

“没记。”

“我就说银子怎么对不上,原来是忘了记这笔账。”柳天骄如释重负,“没少钱就好,还是你厉害。”

卫文康笑道:“你每日里忙得晕头转向,出错也是难免。”

“可不是忙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合适的厨子。”柳天骄合上账本,又问:“饿没饿,晚食想吃什么?”

卫文康想了想道:“吃鸡丝凉面吧。”

“好,再给你佐上两个小菜。”

两人正说着话,一道娇柔的声音传过来。“小女子明秀,这厢有礼了,请问这位公子可是州学的学子?”

卫文康笑道:“正是,夫人如何知晓?”

女子嘴角一抹浅笑,清丽脱俗,“我有位表兄也在州学念书,您跟他气质颇为相似,我便大胆猜测了一番。我表兄名叫朱立信,公子可曾听说过?”

柳天骄有些搞不懂这个女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表兄是谁关他们屁事,难不成还想拉什么关系?

卫文康也很莫名,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又是女子,直接不回复也不礼貌,便简单说了句:“听说过,才学不凡。”

女子笑道:“我却觉着他不如公子。”

“哦,此话何讲?”

“小女子自小就醉心文学,还算有些识人眼光。一瞧便知,公子才学出众,日后定是成就不俗。”

“夫人谬赞了。”

“叫我明秀吧,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所以这是跑他店里钓鱼来了,钓的还是他的人?柳天骄冷了脸,“夫人可是吃好了,一共二两银子,多谢惠顾。”

尹明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果真是粗鄙的人,插什么嘴,没瞧见人在说话吗,还能缺了他那点饭钱不成?

翠羽忙上前,掏出一个银锭子,“这些可够?”

柳天骄接过,装模作样道:“多了,我找给你?”

对方果然拒绝了,“不必,多的就当打赏了。”

“那就多谢了。”柳天骄悄悄掂了掂,这块银子起码有十两。罢了,看在银钱的份儿上,不介意叫他们多说两句,便没再插嘴。

尹明秀见他识相,脸色好看了些,柔声提醒卫文康,“公子?”

“在下卫文康。”

“原是卫秀才,乡试在即,可有下场的打算?”

“自当一试,只是火候不足,当攒些经验。”

“卫秀才谦虚了,我没记错的话,前年刺史府诗会,您表现不俗,还得了赏呢。”

卫文康有些不耐烦,这女子当着自个儿夫郎,绕来绕去净说些搭讪吹捧的话,着实没意思,“科考一途实力运道缺一不可,在下不敢托大。”

尹明秀也不是个傻子,瞧出了对方没什么谈话的兴致,也不再强求,反正日子长着呢。“盼卫秀才旗开得胜,金榜题名,小女子先告辞了。”

卫文康求之不得,只拱了拱手。

柳天骄见人走远了,没好气道:“卫秀才能耐啊,哪里招来的风流债?”

第177章 第 177 章 乡试之路

卫文康无奈, “你可不要随便给我按罪名,我见都没有见过此人。”

柳天骄不信,“明摆着就是冲你来的,还没见过, 糊弄鬼呢?”

“确没见过, 骗你作甚?”

“那就奇怪了, 怎么突然就缠上来了, 有毛病一样。”柳天骄摇头调笑道:“你这桃花运倒是好,有钱又貌美, 可惜对方是个成了亲的,你可悠着点,小心被人夫君打上门来,我可不会救你。”

卫文康趁人不注意,不动声色地戳了柳天骄的腰一把,“你还有闲情看热闹。”

柳天骄擦了擦手中的银子,笑道:“怎么没有闲情, 这顿饭起码赚了十两。”

卫文康不乐意了, “人家觊觎你夫君, 你就不生气?”

“只要你行得端坐得正, 人家觊觎又怎么了, 正说明我找了个宝贝呢。”

只是柳天骄明显低估了这个女人的脸皮, 打那以后, 每日都来她店里坐着, 一口饭菜不吃,全赏给下人,不过几日的功夫,眼瞧着她身边那些丫鬟都胖了一圈。估摸着吸取了头回的教训, 见了卫文康也不再主动搭话,只是含羞带怯地笑一笑,旁的时间便是拿着一本书装样子。

柳天骄跟着公孙鳌粗略识了几个字,瞥了几回她看的那些书,无外乎一些诗词歌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那女人总是作出如痴如醉的样子,动情处还要抹抹眼睛。

如今识字的女子哥儿少之又少,会诗词歌赋的更是凤毛麟角,卫文康不吃尹明秀这一套,有的是男子吃。柳天骄眼瞅着店里生意越发红火,男客从中年糙汉居多到年轻文雅的读书人扎堆,好气又好笑。

出发前两日,小包在门外贴了告示,因家中有事,自八月六日起,食肆肄业一月。食客们纷纷抱怨,说一个月吃不到柳老板的手艺,喝酒都没了滋味儿。柳天骄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又叫小包在告示上加了一行字:重新营业前三日,店内一应饭食均让利三成。

食肆本就做的小本生意,收钱时能抹去一二文的零头就算老板大气了,柳老板居然直接就让利三成,都要比路边上的小摊贩还便宜了。食客得知这个消息,把柳天骄夸了又夸,还叫他早些回来,大家伙都等着占便宜呢。

翠羽看在眼里,忍不住夸了句:“这个柳老板倒是个会做生意的。”

尹明秀冷笑,“投机取巧的小聪明,有何用?”

翠羽识趣地换了口风,“小姐说的是,亏本的买卖哪能长久。”

她如今心思悄悄转到了袁刺史身上,只盼着尹明秀能说话算话,再不做那些触人逆鳞的傻事。

尹明秀并没察觉到自己这个丫鬟少了忠心,或者说她也并不需要那些多余的忠心,只觉自己果真聪明,不过小小一计,便让这个碍事的丫鬟成了懂事可用的帮衬。

卫文康并没有被州学越发焦灼的气氛影响,下学之后仍往自家食肆走去。食肆里没有旁的厨子,柳天骄成日里泡在里面,他们家的晚食便也顺道在食肆里吃。

今日写了两篇策论,卫文康心神劳累之余腹内也空空,想着自家夫郎又准备了什么好吃的,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快了些。

只是走到一半,就听到一道清亮柔美的声音,“卫秀才。”

卫文康眉头不自觉蹙紧,“尹夫人。”

女子嗔怪道:“不是说了叫我明秀就好吗?”

卫文康急着回家吃饭,很是腻歪这人,直言不讳道:“女子闺名可是外男能唤的?我卫文康虽不是什么饱学之士,终究还知几分礼。”

尹明秀微微抬着下巴,薄唇轻抿,清丽的面庞带着委屈和倔强,比那些做惯了柔弱姿态的女子更惹人怜爱。“卫秀才可是嫌我一个成了亲的人不守妇道?”

“学生不敢。”

“我自幼醉心诗文,总不能成了亲就舍去一切,只做那任人摆弄的提线木偶。”尹明秀眼圈泛红,“公子不知我家内情,想要避嫌也是君子所为。可我尹明秀只是钦佩公子学识,今日忍着羞恼搭话也只是想着公子即将科考,家中兄长曾参加过乡试,好歹有些经验赠与公子,以免忙乱误了前程。”

尹明秀说着果真叫人拿过一本小札,制作精美,字迹娟秀,里面还夹着梅花书签,一看就是她亲手做的。“兄长是明武二十八年的传鲈,我与他磨了许久就得了这本小札,公子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佳人赠书,又是传鲈的科举宝典,尹明秀确信没人能够拒绝。

然而,卫文康看都没看那本小札一眼,只躬身行了礼,“夫人心意领了,学生不敢当。”

尹明秀还待再说什么,对方却是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翠羽也没想到还能这样,瞧着自家小姐那张俏脸青一阵白一阵得,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声都不敢吭。

两日后,收拾妥当,卫文康、柳天骄相携出门。如今食肆赚钱,柳天骄也舍得花了,并没有坐商队的牛车,而是赁了一辆颇为宽敞的马车,再不怕风吹雨淋,包袱也有地方放。

沈知行囊中羞涩,本是想坐牛车的,秦百宣说想与他一道探讨学问,邀他同乘,沈知行也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他并不是个迂腐之人,知晓当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柳天骄坐在马车上,脖子却伸长了一直往身后瞧,直到快出城了才有些丧气地把头扭了回来。“这个庞教习,竟是真的不来了?”

卫文康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不来就不来,回去停他一月吃食。”

柳天骄好笑道:“你怎么还生气了?人家又没正式收你为徒,就是正经师徒,也没见几个能跟着弟子千里迢迢考试去的,像是陈教习就没来。”

“他跟陈教习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卫文康难得的固执,甚至是有些委屈,“总之就是不一样。”

柳天骄脸上的笑意淡了。自己的人自己知道,平日里瞧着圆滑好说话,对他在意的东西可是霸道极了。如今对庞教习这样,可想而知这个没有名分的师父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可惜了,也不知道庞教习为何没来。先前该是有暗示才是,不然卫文康也不会抱着这么大的期待。

“骄哥儿,你带的那些牛肉呢?”

“你问那个作甚?”

“我想吃了。”

“不是才吃了早食吗?”

卫文康很执拗,“嘴里就想嚼些东西。”

柳天骄拿他没办法,只能把牛肉干翻了出来。这些都是给庞教习准备的,他颇爱这些小零嘴,私下给卫文康教授课业的时候也常嚼着。

直到有回卫文康见对方难得胃口不好,知道是牛肉干嚼多了嘴里生了疱,从此严格控量,柳天骄才不再老去集市上寻牛肉。要知道耕牛是农家再重要不过的财产,官府也命令不得随意宰杀,纵使牛肉比猪肉价钱贵了好几倍,也一直是供不应求的状态。

“吁。”马车忽地一停,把里面说话的两人吓了一跳。

柳天骄忙撩开帘子看,见外面正站着一个衣裳不甚规整的男子,三十来岁左右,长相俊美,只是精神头不太好的样子,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庞教习,您怎么来了?”柳天骄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忙叫卫文康,“你师父来了。”

过了半晌,一张清俊的脸才出现在马车门口,冷着脸道:“庞教习好兴致,大早上来郊外出游。”

庞教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是啊,游着游着就到你这儿了,徒儿去哪?”

卫文康冷声道:“省城,去不去?”

庞教习扯了个大大的笑脸,“去,徒弟媳妇儿不介意同乘吧?”

柳天骄赶忙跳下车去,“不介意,不介意,请师父上车。”

庞教习一甩衣袍就跳了上去,环视一圈后眼睛就亮了,“还有牛肉干,快与我分些。”

卫文康把牛肉干往里面挪了挪,“我还要吃呢。”

“小气。”庞教习说着不由分说夺过去一大半,“越发不知道尊师重道了。”

卫文康冷笑,“哪个是我师父,拜过孔夫子吗?”

庞教习装傻,“没有拜过吗,我怎么记得天地都拜过了?”

卫文康咬牙,“谁跟你拜过天地?”

柳天骄跟着上了车,笑道:“师父放心吃吧,牛肉干本就是为您准备的。”

庞教习满意了,“还是徒弟媳妇儿懂事,不像有些人,脾气臭得很。”

卫文康冷笑,目光到底是柔和了些。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开头的兴奋劲过后,柳天骄听着两人谈些他听不懂的话题,慢慢睡了过去。

沈知行和秦百宣一直知道卫文康有个心心念念的师父,今日得见,见过礼后便请教了两个问题,开始还有些试试对方水平的傲慢,结果庞教习一开口,两人就被震住了。秦百宣这个内敛些的还好,沈知行直喊卫文康那厮是个阴险的,这么好的师父藏着捏着不让人见。

于是接下来的行程,一脸懵的柳天骄被请到了秦百宣那辆马车上。

第178章 第 178 章 酥山

五天四夜的行程, 可是糟了老罪,连一向最沉稳的卫文康也悄悄背着人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柳天骄更是不必讲,快到省城的时候他干脆跳下车步行。如今可算是看到了城门口,众人心里皆是一喜。

华阳省位于大乾朝东南部, 地域算不上辽阔, 却是河网密布, 商贸发达, 省城自有一股气派在。城墙厚约七八丈,高约三丈, 外垒青砖,给足了城内居民安宁保障。城内建筑也比他们州城好一些,并不像州城那般整齐,但还是有坊市之分,叫人没了闲逛的心思。

照例是先找客栈住下。柳天骄如今对金钱有了更进一步的把握,简言之就是该省省该花花,雇个马车路上舒服点可以, 花冤枉钱住豪华客栈不可能。

卫文康对住宿也没什么要求, 清净干净即可, 秦百宣倒是在省城也有别院, 却是执拗地住在了柳天骄他们隔壁, 为此还花了大价钱收买预定了隔壁房间的书生。

柳天骄搞不懂这些有钱人是怎么想的, 直到秦百宣和沈知行两人跟在亦步亦趋地跟在庞教习屁股后面才明白, 感情这是抢师父来了。眼瞅着自家夫君脸都黑得跟锅底一样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立场,柳天骄对两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从县试到乡试,考试的人越来越多,关注的人也越来越多, 流程却还是那老几样,连客栈大堂闲聊的书生们相互吹捧的话术都差不多,讨论谁能夺魁的老项目也都没少。

柳天骄路过时听了一嘴,秦百宣和沈知行这两个名字都有不少人提及,可怜他家卫文康,无人在意。要是有赌坊开设乡试赌局,柳天骄这回高低也得给自家夫郎下一注。

奈何秦百宣和沈知行两人都专注考试不想多事,纵有同窗相邀,也并未参加那些酒宴诗会之类的,只道一切待乡试过后再说。

卫文康就凄惨许多,压根就没什么人相邀,名声比他高的瞧不上他,邀请也是顺带搭句话,名声和他差不多的对乡试都没什么把握,哪有心思去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时之间门庭冷落。柳天骄也没折腾,除了想法设法给他们做些好吃的,就是在客栈蹲着。

时间一晃就到了考试那日,柳天骄细细点过考篮,确保该带的带了,不该带的没带,看着周围考生七手八脚弄好了这个又忘了那个的样子,相当从容地走出了客栈。这些青瓜蛋子,自个儿不成,就不能找个有能耐的帮手吗?例如他这么体贴能干的夫郎。

可惜柳天骄的从容没持续多久,一到考场外就傻眼了。“脑袋挨着脑袋,到底有多少人参加乡试啊?”

卫文康想了想道:“华阳是科考大省,以往参加乡试的人数为八千到一万,如今圣上对科考越发重视,文风兴盛,参考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今日考场外怎么也有一万多人。”

秦百宣道:“昨日核验完,取得参考资格的有一万二千三百五十人。”

柳天骄张大了嘴巴,“不是只取七十人?”

沈知行点了点头,“嫂子记得很准确,一百七十七人中取一个。”

柳天骄受不了了,“这一万二千三百五十人还全都是秀才?”柳天骄已经快疯了,他一路跟卫文康走来,很清楚考中一个秀才有多难。而现在告诉他,秀才已经不值钱了,一百七十七个秀才才能考中一个举人,他就是再对卫文康有信心,也心惊胆战的啊。

秦百宣见柳天骄脸色不好看,安慰道:“会试就容易多了,五取一。”

柳天骄丝毫没有被安慰道:“一百七十多个人里面厮杀出来的举人,哪怕一个都很难打败啊。”

卫文康倒是心态良好,“科考本就是千军万马中的厮杀,艰险都是理所应当,不必过于介怀。”

柳天骄能不介怀才怪,把人送进去后,在考场跟没头苍蝇一样转了许久,才想起回客栈。等是等不到了,乡试一共要考九天六夜,分为三场,每场三天两夜,考完一场可以出来歇息一晚。不像童生试,每场考试都是一次筛选,乡试中间不会刷人,自愿放弃的除外。

说来何招娣他夫君跟卫文康同是州学的学子,两家人却没有联络过,路上遇见了也只是打个招呼,这回乡试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来。蓝正清当初院试成绩比卫文康还好些,又能靠一己之力考上州学,算得上才学出众了。

只是省城路途遥远,又要作保又要笔墨纸砚和住宿,参加一次乡试的花费对普通庄户人家来说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何招娣得了卖蘑菇方子的钱,但以她的性子,并不会给蓝家,柳天骄怀疑蓝正清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都不会选择参加乡试。

当然,对于蓝正清的窘迫,柳天骄没有丝毫同情。何招娣不是个冷心冷血的人,但凡夫家待她好一些也不会离了心,如今耽误了前程,都是蓝正清咎由自取。

他家卫文康就不一样了,只要他愿意参加,考多少次都行,自己供得起也愿意供。想到这里,柳天骄还是有些得意的。哥儿怎么了,他能赚钱养家供一个读书人,可比多少男人还强。

庞教习一如既往的懒散,柳天骄都回客栈了人家还没起床,直到快午时才晃晃悠悠地爬起来找饭吃。看着对方眼角还带着黄黄的不明状物,柳天骄抽了抽嘴角,感觉有些幻灭,这就是卫文康心中神一般的人物?

不,秦百宣和沈知行现在也视他为神,尤其是秦百宣,每日里眼巴巴跟在人家屁股后头,柳天骄感觉跟他家的红烧肉、回锅肉一个熊样。

哎,到州城两年了,最近一次回家还是半年前,还真有点想那两只了。下次回安泰,干脆把他们带回来吧。

“徒弟媳妇儿,徒弟媳妇儿?”

柳天骄回过神来,“怎么了?”

“有吃的没有?”庞教习舔着脸,感觉都有些谄媚了,“最好来点解暑的,这老天爷也不过分了,一早起来就热得我直冒汗。”

还一早起来,都午时了,可不是最热的时候。好在柳天骄还有点尊师重道的孝心,再无奈也还是好脾气地问道:“吃凉面可行?省城有许多卖冰的,待会儿我出去给您弄些回来做酥山。”

庞教习眼前一亮,“徒弟媳妇儿,你还会做酥山?”

“那是,如今我好歹也师从名师,不像有些人,如今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混上。”

庞教习看看天看看地,有点心虚但并不多,“师门严厉,未经他老人家允许,我也不敢擅自给他收个徒孙啊。”

柳天骄抓住重点,“你师父是谁?”

“没找到他老人家之前,暂时不能说。”

柳天骄冷笑,“还卖关子,那叫什么徒弟媳妇儿?酥山你也别吃了,再是入口即化、甜糯滑腻也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酥山是当今最叫人追捧的一道夏日甜品,因远看像一座洁白瑰丽的雪山而得名。酥山底下是冰,上面覆盖着奶油、酥油,清甜软糯,又最是解暑,无论老幼,吃过的就没有不喜欢的。只是如今冰和牛乳都是一般人接触不到的高等货,酥山中的奶油、酥油制作起来又很难,一盘就要卖到二两银子,普通人家一年能咬牙吃一回就很了不得了。

柳天骄也是前些日子才跟公孙鳌学会的,他这个掉到钱眼子里的人自然打过卖酥山的主意,可惜没有门路,找不到价钱合适的原材料。这回来省城,除了卫陪卫文康乡试,柳天骄也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好门路。

州学教习工钱不低,但庞教习是个手散的,买宅子都多亏了院长支援,哪里有钱常吃这点奢靡之物。这会儿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赶忙将人拉住,“哎呀,年轻人气性不要那么大嘛。告诉你还不行,我师父是钟宴。”

“钟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他干什么的?”

“不外乎读书做官的,你跟卫文康说,他定然知道。”庞教习眼中有片刻的悲凉,很快又缓过劲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扯起笑脸道:“都告知你了,可别忘了我的酥山。”

“忘不了,再给你加一道我师父独创的点心,够意思了吧?”

“够意思够意思。”

省城还是比州城会做生意的人多,柳天骄找到一处特地赁给外来人的灶房,虽离得客栈有些远,但他年轻干劲足,每日来回一个多时辰也不觉着有什么,每日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把庞教习美得不行,一步也不愿意出客栈。

卫文康这头就没有那么滋润了。乡试三场,第一场考经义和算学。经义不外乎四书五经,考试形式却比童生试灵活许多,只需按给定的三组词写三篇经义,形式不限、范围不限,再差的考生也不至于交白卷,要想得一个好成绩却也不易。

虽说州学这几年卫文康从未停止过复读经义,但到底心里没底,直到看到那三组词一组比一组熟悉,皱起的眉头放开又皱起。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都要怀疑是不是作弊了。

第179章 第 179 章 巧合?

庞教习到底是什么人, 他有什么渠道能拿到乡试试题吗?不对,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就算有门路,也实在是没有必要。还是说一切都是巧合?三组词都是他曾经详解过的, 若是巧合未必也太巧了些。

卫文康百思不得其解, 强忍住心中的惊惶, 静下心来答题。他相信庞教习不是为非作歹的人, 应当不会出事,当前最重要的是稳住心态, 若一切真的是巧合,而自己因为种种猜测耽误了考试落榜,回去如何能交代。

调整好状态,卫文康开始组织答案。在庞教习讲解的基础上融入自己的理解,这三道题并不难。每场考试的题都是同时发放的,对时间的把握本身也是考试的重要一项。卫文康确认答案没有后仔细誊抄,直到第二日中午才合上经义考卷, 简单吃了午食后, 开始做算学。

算学是卫文康的强项, 可以说这一项连秦百宣和沈知行都不是他的对手, 更叫人心喜的是, 此次算学难度很高。计算量大不说, 出题人还擅长挖坑, 就是不难的题, 七绕八绕之后也会叫人头昏脑胀。很多人经义答得比卫文康快,到算学这儿却是头疼得直抓脑袋。

考试最怕的是什么,不擅长的很难,擅长的很简单, 卫文康如此冷静自持的人看到算学题目都忍不住会心一笑。很好,二十道题,起码有一半需要他动脑子,尤其是那个计算桥梁尺寸的,十几个环环相扣的步骤,稍有不慎就做不出正确答案来。

短暂的兴奋之后,卫文康告诫自己切不可掉以轻心,把二十道考题做完,又合上试题重新做了一遍,确保不会因为粗心大意失分,卫文康把考卷一交,拆了桌板拼成床板,和衣而睡。接下来还有两场考试,既然第一场顺利到不可思议,不如多歇息歇息,养精蓄锐。

考场外的柳天骄都已经活动好筋骨,准备把卫文康背回去了,没想到人家出来的时候精神头好得不得了。

柳天骄抹了把脸上的汗,都迷糊了,“难道题不难?”

“还好。”卫文康看了眼抱胸浅笑的庞教习,道:“回去再说。”

“好好好,回去再说,你想吃什么?我准备了鸡汤,虽说是大热的天,该进补的还是得进补。”

“徒弟媳妇儿啊,你也知道是大热的天儿啊,喝什么鸡汤,得吃酥山,别把人补出鼻血来。”

“什么呀,酥山那么冰,吃得拉肚子可怎么办?庞教习,你就别为了自己嘴巴瞎指挥了。”

“怎么是为了自己嘴巴,我跟你说……”

卫文康听着庞教习乐颠颠地跟自家夫郎斗嘴,全然没有一点大儒的模样,越发不解,他到底是什么人?

庞教习看着桌上的菜,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你看着我做什么,快吃啊。”

卫文康道:“急什么,秦百宣和沈知行还没有回来,我们先聊聊。”

庞教习眼睛就没从桌上挪开,“聊什么?”

“您知道我们今天经义考的是什么吗?”卫文康紧紧盯着庞教习,不放过他些微的神情变动。

庞教习满不在乎,“考的是什么,该不会都是我给你讲解过的吧?“

“猜对了,一字不差。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就这?黄元老儿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啊。“庞教习哈哈大笑,”幸好我就收了你这么半个弟子,不然非得无端担上泄题舞弊之名。”

卫文康试图从庞教习身上看出一丝异样来,“真的是巧合吗?三道题均一字不差。”

然而他失望了,庞教习脸上只有志得意满,“怎么,对我的佩服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好说好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黄元老儿那迂腐的性子,给他几百年也弄不出什么花样来。我给了你三十道题,猜对三道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庞教习说的轻巧,但事实真有那么简单吗?黄元官拜礼部侍郎,三岁便有才名,过目不忘、学富五车,正德十五年的会试,众人皆以为他会是状元。

未曾想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天才横空出世,六元及第,黄元惜败,最终只得了个榜眼。可这并未影响黄元的官途,如今不过十五年,他便从正七品的翰林院院修跃居为正三品吏部侍郎。

最叫人羡慕的是,黄元刚正忠诚,在朝中大臣都岌岌可危的时候,深受正德帝信任,若不是年纪实在太轻,早就官拜尚书入阁了。此次他来华阳当乡试的主考官,纯属大材小用,朝中早有猜测,黄元此行是否是得了圣上密令,另有要务。

卫文康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自然接触不到朝中的这些秘辛,对黄元的了解也是从秦百宣那里得来的。听庞教习如此熟稔的态度,便问道:“您认识黄侍郎?”

庞教习哈哈大笑,“名满天下的黄四狼谁不认识?”

卫文康不依不饶,“若不是对他的品信和喜好研究得透彻,不可能押中三道题。”

“你没看过他的科考卷子和文集吗?还有他出仕后所作的各种文书,官府下发的相关邸报。”庞教习拍拍卫文康的肩膀,“徒儿啊,瞧瞧,还是书看少了,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就这些东西能看出科考题来?卫文康不信,只是此时秦百宣和沈知行也回来了,不好再往深里问。

沈知行一回来就道:“这回的算学考得也太难了,不知道要难哭多少小朋友哦。”

秦百宣白了他一眼,“知道你考得好,不必再赘言了。”

沈知行也不装样了,笑道:“难不成你考得不好?”

秦百宣懒得跟他说,只道:“经义考得倒是中规中矩,只是越中规中矩越难写作技惊四座的佳作来。”

沈知行也道:“倒不如跟算学一样,索性考得难些。”

柳天骄端着两碟小菜进来,“得了得了,知道你俩都是解元的料,抓紧吃饭吧。”

真是一时得意忘形,万一卫兄有题没答好,把人刺激到了,可是大罪过。秦百宣和沈知行自知失言,不再说话。

卫文康一点没被刺激到,对夫郎的体贴倒是很受用。三个考生用过饭,各自回房休息。

乡试第二场考公文、判例和诗赋。至于帖经,作为读书人的基础,乡试已经不屑于考了。也正因童生试重记忆,乡试重理解,头发花白才中举的比比皆是。说个不好听的,哪怕中举当日兴奋过度气绝身亡,也是光耀门楣,庇护几代子孙了。

公文和判例是卫文康擅长的科目,没什么好说的,哪怕题并不难,也能稳住心态。至于此次科考新加的诗赋,对贫民子弟来说是个不小的拦路虎。因大户人家参加各种集会往往得写诗作赋一首,以彰显自家儿郎聪慧才学,从小就延请名师教学。

像秦百宣,将识字就背诵整本诗经,七岁就能弄出首像模像样的试来。而贫民子弟讲究实用主义,科考内容都不一定能学通透,谁还有闲情逸致拽上几首酸诗。

卫文康之前能在刺史府的诗词大会中脱颖而出纯靠耍赖,那首诗改到最后就没几个字是他原创。好在他一向有自知之明,这两年对诗赋重视非常,从未有懈怠,乡试之前更是自拟了近百个可能会涉及到的题材,每个题材都作了两首诗,请庞教习帮他精雕细琢。

今日诗赋要求以“梅花”为题,虽说大夏天的咏梅有些脱离实际,但以花为题的诗卫文康早就准备好了,说来说去不过是在花的外形和香味上做文章,拔高一些便是品质和气节,不算难。卫文康把先前准备好的五言八律诗改了改,细细斟酌过几个关键字眼,便拿出了一篇不算差的答卷。

第三场是策论,一个叫卫文康又爱又恨的东西。一共三篇,考查历史知识、治国之道和教民之道。历史知识不必说,纯靠读书和积累,卫文康有过目不忘之能,又有庞教习这个博学强记的师父在,这一题于他来说并无难度。

治国之道就是维护国家安定,这包含两方面,对外军事和外交,对内朝堂安稳和天下安定。没点天赋和格局,这题不可能答好。庞教习说到的那些邸报,卫文康一期都不敢落。

教民之道就是教化民众忠君爱国。简单的四个字,包含的内容也不少。忠君就涉及到民众为何忠君,如何忠君。爱国涉及到什么样的国教人爱,如何建立一个民众热爱的国家。说到底还是君主修养、民众教化和兴国之道。

策论不需要题出的多难,因为越简单的题指向越不明显越难答。卫文康看到策论题目就叹了口气,果真是奉行“大道至简”的黄侍郎,出题还是一如既往的吝啬笔墨。

想再多也无益,卫文康定了定心神,开始动用自己毕生所学解题。

“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

第180章 第 180 章 解元

出考场的那刻, 卫文康心情不错,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已经交上了自己满意的答卷。

柳天骄心也落了地,酷暑之下的九天六夜可不是一般的难熬, 中途好些人是被抬出来的, 几个年纪大的刚出来家人就扑上去嚎啕大哭, 差役也一个劲儿地摇头, 显然是没救了。

卫文康早年身体差,如今虽是养好了, 也还是寒凉体质,大夏天的都不爱出汗,乡试设在八月倒是方便了他。

沈知行和秦百宣显然也考得不错,两个人暗地里别着苗头,倒是没敢在卫文康面前再说什么。盛夏正是胃口不好的时候,还等着柳天骄那些解暑的甜点饮子救命呢。

三人回到客栈洗了个澡,又痛痛快快吃了盘酥山, 来了杯放凉的青梅饮子, 接着睡上一觉, 第二天精神头就恢复过来了, 到底年轻。

乡试过后, 秦百宣和沈知行忙着各种应酬, 沈知行囊中羞涩, 一应住宿和花销都是秦百宣给他垫的, 他倒也硬气,规规矩矩给秦百宣打了欠条,说回江东就想法子赚钱还债。秦百宣知道对方是不想欠他太多,也没有拒绝还债的事情。君子之交淡如水, 太多纠葛反容易生怨。

柳天骄有了钱,也没急着回江东。说来还多亏了尹明秀,在他店里一待就是十来天,每天赚她十两银子,尽够省城的开销了。要是回去后她再来,柳天骄都怕自己哪天实在忍不住卖夫求荣了,没办法,对方实在给的太多,也不知道袁麟那个刺史被掏空没有。

庞教习更不急,他早就在州学待腻了,好不容易借着陪弟子赶考的借口告了假,怎么也要赖到放榜后。卫文康本还想找他探讨一下科考的题目,没想到每日除了饭点,压根就见不到人影,也不知道跑哪里浪去了。

既然大家都有事,卫文康便索性跟在柳天骄屁股后头,夫郎指哪打哪。

“卫文康,我打探到附近有个牲畜交易市场,咱们去看看吧。”

“看什么?”

“我想买些牛乳,酥山你吃过的,多好吃啊,要是能把成本降下来,定然能大赚一笔。我还听说胡人最爱喝奶茶,多弄些回来,咱们也尝尝那是什么味儿。”

卫文康便捏着鼻子陪自家夫郎把省城的牲畜市场逛了个遍,然后听着他抱怨。

“你说说,这些人怎么想的,不过是牛乳,还能卖出天价来?”

“还有那些地主老财,那么多土地,就不能腾出点来养牛?”

“我听说胡人整日都是吃牛肉喝牛乳,你说他们哪来那么多牛乳,就不贵吗?你说话呀,我都要愁死了,赶紧帮忙想想主意。”

卫文康摸摸鼻子,“你也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呀。”

柳天骄瞪他一眼,“现在有机会了,抓紧说。”

“不是大家不想养牛,实在是养牛不划算。你还记得郑家吗?他家那些耕牛都要请专人照看,每日到处寻草,冬日草木枯萎时还要使钱买,养得多了还容易生疫病。”

“原来是这样,那为何北方能养呢?”

“胡地有大片草原,不像咱们,但凡稍平坦些的地方都被拿来种粮食了。”

柳天骄叹了口气,“是啊,饭都吃不上,谁还想着牛乳牛肉呢,看来我想找到低价的牛乳是不可能了。”

卫文康道:“牛乳易酸腐,不能从北方运过来,便只能花钱买本地的高价牛乳了。”

“要是有冰就好了,我听说冰能防腐,可惜冰也不好搞。”

“等以后有钱了,我就给你挖一个冰窖,你想用多少冰都有。”

“算了吧,我是想弄来赚钱的,冰窖储冰那么贵,哪里划算?要是有别的法子可以储冰就好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有一天会找到那样的法子的。”

柳天骄笑了,“好,等以后咱们走遍天下。”真好,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有人想要帮他实现。

两人成亲这几年,一个忙于生计,一个忙于学业,很少有时间放下一切结伴出游,等待放榜这十日,倒是成了难得的放松时刻。

两人相伴逛遍了整个省城,吃喝玩乐,到处凑热闹,期间还帮一户遭地主陷害的佃户写诉状打官司,成功帮其脱离苦海,其中乐趣自不必说,一时之间连放榜的日子都忘了,还是柳天骄见庞教习难得早起才反应过来。

“哎呀,怎么不早说,这会儿去贡院门口也来不及了啊,里面铁定已经挤得人山人海了。”

柳天骄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成绩。”

庞教习伸了个懒腰,“不必急,我昨日就请了报信的人,想必这会儿也快回来了。”

不同于童生试,官府很乐意给举人老爷们报喜信,结个善缘也叫差役们讨些喜钱。只是官府讲究牌面,敲锣打鼓的,给足了人体面,却是耽搁了时间。学子们就没有几个等得的,都会自己找人报信。

“啊,这么快,我还没有准备啊。“柳天骄紧张地攥住卫文康的衣角,”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睡一觉,有好消息了师父您再通知我们。”

“不必,这不人就来了?”庞教习笑着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短打的年轻男子连滚带爬上了三楼,见了庞教习,扯着嘴角好一会儿才把气喘匀,“报……报喜,小的给老爷报喜,您家爱徒中……中了。”

柳天骄差点儿站不稳,“中……中什么?卫文康真……真中了?”

卫文康望向小厮,目光中也全是热切。

“真中了,安泰县卫文康,可不是老爷您嘛。”

柳天骄“嗷”地一声扑向卫文康,把人抱起来转了好几圈,“中了,真中了,卫文康,我不是做梦吧?”

卫文康忍着不适,任由柳天骄胡闹,“不是做梦,真中了。”

客栈众人听到动静,纷纷看了过来,目光中皆是艳羡。

沈知行和秦百宣也为卫文康高兴,同时也暗暗心惊,不到两年的功夫,他便能长进如此,当真是天资过人,庞教习的教导也功不可没啊。

高兴劲儿好歹过去了些,柳天骄才想起来问:“多少名啊,该不会是最后一名吧。没关系,都一样,反正只要中了就行。”

报信的男子这才想起来,竟是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恭喜卫老爷,高中解元。”

“解元?解元不是第一名吗,你是不是数错了,怎会是第一名?”

“怎会数错,前三名可都是单列的,卫老爷就是第一名,解元。”

竟是解元,卫文康只觉恍惚,他一个差点被饿死的穷家小子有一天竟成了解元。进一步会试大有希望,退一步亦可选官,哪怕就是到州学当个教习,也能保一世生活无虞,骄哥儿再也无须为生计奔波。卫文康又想起他爹娘,若是知晓有这么一天,怕是会高兴到难以自持吧。

庞教习吊儿郎当的表情终于消散,“解元?虽有些出乎意料,倒也在情理之中,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我就该把您当神仙一样供着呢。”柳天骄都快要高兴疯了,“解元,解元啊,师父您功不可没,回去我就摆上十天的宴席,保管把你伺候的妥妥的。”

解元竟是卫文康,秦百宣扯了扯嘴角,心知该为好友高兴,到底是空落落的。哪个读书人没有六元及第的梦想,秦百宣过目不忘,自幼被长辈寄予厚望,希望他能与那位传说中的人物比肩。其后在童生试中,秦百宣也成功夺得魁首,说没有些小骄傲是不可能的。

如今六元及第的梦想在乡试就折戟沉沙,打败他的还是谁都未曾料到的好友卫文康,秦百宣心中实在是百感交集。

沈知行同样惊愕失望,只是他出身贫寒,受过的挫折比秦百宣不知多了凡几,还能维持住体面,笑着给卫文康道喜。

客栈中人原本还羡慕,听说人家是解元,连羡慕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了,只顾着瞻仰解元的容颜,还有些心思活络的前来给他道谢,客栈内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解元的牌面就是不一样,不久后就听到了吹吹打打的声音,一行官差高高兴兴上了楼,确认谁是卫文康后,好一番恭维道喜。

柳天骄高兴得忘形,差点儿就把手里的一袋银子全当喜钱给了出去,还是卫文康拉住他,自己上前给了一份不轻不重的喜钱。再是富贵他也忘不了自家夫郎当初拼命养家的样子,怎舍得轻易挥霍。

官差们收了喜钱,倒也没嫌少,接着问道:“敢问安泰县的秦百宣老爷可是住在这里?”

秦百宣站了出来,“我就是秦百宣。”

官差们一边奏乐一边道:“恭喜秦老爷,高中亚元。”

秦百宣长舒一口气,这名次也不算太难看,痛痛快快给了一大笔喜钱。

同行三人只剩沈知行还没有人道喜,他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慢慢攥紧了手心。岂料差役们才收了秦百宣的喜钱,又敲锣打鼓起来,“敢问彭州县的沈知行老爷是哪位?”

沈知行站了出来,“是我。”

“恭喜沈老爷,高中经魁。”官差说完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分开报喜不过是想按份要喜钱,谁能料到前三名都住一个客栈不说,还是好友啊。

客栈老板擦了擦自家招牌,乡试头三名都住他家客栈,祖坟冒青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