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泽见他神情坦荡,放心了些,“那就好,我先走了,改天再来叨扰。”
柳天骄很是不舍,但见那小厮额头上还浸着血,也说不出挽留的话,只目送齐明泽上了马车,渐渐消失在云雾缭绕处。
“哎,这都是什么事儿,齐哥哥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没个好运道。”
卫文康道:“正是因为他样样都好,上天才会多给些波折,好将他的才智都发挥出来。”
柳天骄难得驳斥他,“胡说八道,谁说一定要多些波折才能发挥出才智?不过都是糊弄人,叫人认命的罢了。你说齐家家业也不小,怎么就忍心叫齐哥哥落到这步田地?”
卫文康没再回话,他知道骄哥儿心里也清楚答案。齐家再是家大业大,说到底也不过一个商户,商户地位多低那是人尽皆知。齐明泽这样的品貌心性,不送出去帮家里挣个前程才是奇怪。只是不知道,齐家利用他攀上的到底是什么人家。
今日遇上的都不是叫人多开心的事情,回到客栈,三人随便点了两个小菜,就着茶水泡饭吃完了便睡下了。
只是头一晚睡得太久,第二日的清晨便格外难熬。柳天骄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一会儿想着昨日那一看就打定了主意要报复他们的那人,一会儿想着齐明泽的事情,一会儿又想着卫文康的成绩,终是睡不着,干脆穿衣起身,让店小二帮着给卫文康二人说一声后,便直奔州学而去。今日就要放榜了,与其在家熬着,倒不如去州学外头等着。
不出所料,柳天骄到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在外头等着了,好些身上全是露水,估摸着昨晚就来了。柳天骄个头高,也不往里头硬挤,找了个能看到榜的地方,就盘地而坐,只觉得痛心。
这么些人,要是能再来卖些清粥小菜就好了,可惜客栈早食也做得早,这会儿腾不出炉灶给他用。还是得在州城买个宅子,日后再遇上这种机会就不会干瞪眼了。”卫哥哥,你真不去看榜?有骄哥哥在,咱们一定能挤得进去的。”
卫文康轻飘飘地看了江闵一眼,“站好,心思都给我放到书上,今日若是背不完这一节,你就别想知道成绩。”
“啊……”江闵拖长声音,感觉卫哥哥收拾人的手段也太清奇了些。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手段还是很有用的,今日若是听不到卫哥哥的成绩,他晚上觉都睡不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外终于有了骚动声,“出来了,成绩出来了。”
“谁中了,头名是谁?”
“我中了,当然是我中了,哈哈哈。头名是谁哪个顾得上?哈哈哈。”这人明显是早就花钱请了人蹲守的,这会儿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得瑟得不行。
“头名姓卫,全名我是记不住了。”
江闵背书的声音立马停了下来,耳朵恨不得伸得比脖子还长。“卫哥哥,你听到没有,头名是不是姓卫?姓卫,该不会就是你吧?”
卫文康把人推到了房间最里面,确保外面的声音一点儿都传不进来,“静心背书。”
静什么心,成绩都出来了,他居然还要叫自己静心背书?江闵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来,“哎呀,卫哥哥,这会儿还背什么书啊,你就不想知道考中头名的是不是你?”
卫文康淡然道:“放心,绝不可能是我。”他对自己的水准还是很有数的,人再厉害,面对学识的鸿沟也是无能为力的。
江闵不死心,“说不得就是你呢?你这么厉害,保不齐就叫什么有大智慧的人瞧上了。”
卫文康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江闵一颗火热的心肠叫卫文康的冷酷泼得透透的,无奈道:“你就当真不关心成绩,不怕自己考不上吗?”
卫文康道:“岂能不怕,不怕便失了敬畏,失了敬畏便容易失了分寸。但只知道怕又有何用?该提早用自己的行动让畏惧的结果不能发生,若已经发生,便学会坦然接受,积极补救。”
“别念了,卫哥哥你别念了,我知道错了。”江闵苦着脸埋进书里面,预感到自己在州城的日子恐怕不会那么逍遥了。哎,卫哥哥要是像骄哥哥一样好哄该多好啊。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闵把那一节书背完,见卫文康堵在门口,大有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的架势,只得又看起了下一节。也不知道骄哥哥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该不会卫哥哥真没考上,骄哥哥伤心之余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干脆躲在外头不回来了吧?
呸呸呸,怎么能有这么晦气的想法,卫哥哥无所不能,岂会栽在这一个小小的考试上?江闵宽慰着自己,只盼着骄哥哥是因为人太多了挤不进去。
说来柳天骄那体格优势,自然是张榜的第一波就扫到了名单,然后乐得在原地蹦跶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考上了,卫文康真的考上了,真他.妈的长脸。虽然离四品官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柳天骄好像已经看到了卫文康的锦绣前程。
兴奋劲儿过后,柳天骄第一个念头当然是回家报喜。但转念又一想,每回考试卫文康稳如老狗,担心的好像只有自己,为何不趁机吊吊他的胃口?便也干脆不慌了,去市集上买了些好菜好肉,回到客栈借锅灶做好了,才端着好酒好菜不慌不忙地上了楼。
“开门。”
柳天骄话音还没落全,门就“砰”一下被打开,卫文康站在门口,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并没有让开门,似乎在等柳天骄说话。
“先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卫文康仔细分辨了一番柳天骄的神情,想从他面上找出一丝喜悦,却是一无所获。没考上,自己没考上。卫文康肩膀一垮,感觉整个人都失了力气。
早就跑到门口的江闵见状也不敢说话了。没中,卫哥哥居然真的没中?怎么可能呢?一定是考官没有认真看卫哥哥的考卷。对,一定是这样,真是倒霉。
柳天骄把两人的神情收进眼底,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哼哼,再聪明又怎么样,还不是被自己糊弄住了。看卫文康以后还敢不敢在家装样。
“让让,堵在门口做什么,你们不饿呀?”
卫文康回过神来,缓缓挪开步子,低声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们先吃吧。”
“没胃口啊?可惜我今日做了这么些好菜了,还有美酒,本想着庆贺一番的,看来只能作罢了。”
“庆贺什么?”江闵猛地抬头,看到了柳天骄眼中的得意,一下子反应过来,“骄哥哥,你骗人?”
第137章 第 137 章 出头之日
“哈哈哈, 开个玩笑嘛,谁叫有些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显得就我自个儿跟个傻子一样。”
“那你也不能这么骗人啊,把人吓死了怎么办?快说, 卫哥哥是不是真的考上了?”
“考上了考上了, 第四十八名。”
江闵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考上了就好,考上了就好。”
柳天骄也是庆幸中带着后怕, “不容易啊,听说这回还有廪生没考上的呢。”
“廪生都没考上?”
“可不是,实力在那了还要看运道呢。”
两人说得高兴,半响才注意到正主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江闵戳了戳柳天骄,示意他去瞧瞧什么情况,估摸着是真把人惹恼了。
柳天骄默默鼻子,有点心虚, 硬着头皮走到卫文康身边, “怎么不说话, 乐傻了?”
卫文康侧了侧身子, 摆明了不想理他。
柳天骄跟着侧了侧身子, “别介呀, 不就是开个小小的玩笑吗?你那么稳得住的人, 应该没有被吓到吧?”
卫文康还是不理人。
柳天骄受不了了, 直接托着人下巴硬把人脑袋抬起来,跟自己面对面,“差不多得了啊,不就开个小玩笑吗, 还不是因为你老气……”
话还没说完,柳天骄就看到那玉白的小脸上挂着泪珠,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慌乱了,“我错了,哥,我错了,你别哭呀。”
卫文康眨了眨眼睛,泪水更加汹涌了。
柳天骄是彻底没招了,把人揽进怀里,比哄孩子还小心,“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快消消气,只要你能消气,让我怎么着都成。”
卫文康终于开了口,声音瓮声瓮气的,“怎么着都成?”
柳天骄赌咒发誓,“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悄悄潜伏在边上看热闹的江闵,正准备趁人不备离得再近一些时,突然看到一双还挂着泪珠的眸子直勾勾地朝自己扫射过来,里面写满了警告和威胁。
得,这个热闹是不敢看了,江闵缩缩脖子,退回到桌旁,挑了自己最喜欢的红烧肉,护在怀里飞快回了自己房间。
那边的道歉进行了多久江闵是不知道了,反正他吃完饭又睡了一觉起来,对面的房门还是紧紧关着。江闵也没胆子去敲门,自个儿跑到街上买了根糖葫芦,五文钱一根,在安泰可以买两根半了,但与昨日灵山寺那价格比起来,简直是良心得不像话。江闵吃着糖葫芦,心情大好,也不回房间,就坐在客栈大堂里跟那些学子搭话。
“大哥哥,你们都是来参加这回州学入学考试的吗?”
谈话的几个学子声音一顿,瞧这孩子模样俊俏,两只黝黑的眸子里写满了灵透,倒也没嫌他乱插嘴,“我们都是来参加考试的,你家也有人参加考试。”
江闵满脸骄傲,“是啊,我陪着哥哥来的,他考中了。”
“哦,你哥哥姓甚名甚?”
“我哥哥叫卫文康,安泰县人。”
众人想了想,竟是未曾听说过这号人物,料想对方只是这回运道好,便没有多在意。毕竟这个时候还能留在大堂高谈阔论的都是考上州学的,没考上的早就躲到房间里去了。
“说来这回头名也姓卫,叫卫长信,说不得多少年前你们还是本家呢。”
“陈兄此言差矣,卫长信可是出自京城世家,家主还是当今宰相,哪是旁人可比的?”
江闵听出对方的不屑来,忍不住说了句:“家世是天生的,本事靠自个儿。”
开头说话那人圆圆脸,一看脾气就最好,听到江闵这话笑着打趣道:“你这小小年纪倒是口气不小。”
江闵经了昨日那事,再不敢张扬,“我不会说话,众位哥哥别见怪,就是将将来州城,对什么都好奇。”
众人都是当爹的年纪了,有些成亲早的家中的孩子比江闵还大,哪里好意思与他计较,只道:“那你倒是说说,对什么好奇?”
“就是,我等都是常来州城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知道不少,可要说与你听?”
江闵眼珠子一转,“我才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感兴趣呢,就想知道州城有什么大人物。”
“哦?你小小年纪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有志不在年高,我虽然年纪小也没什么用,但跟着大人物多学学,说不得也能多少沾染些他们的好处呢。”
众人见他说得认真,不由得哈哈大笑,还是小孩子天真啊。
“那我们就说与你听听,看你能沾到哪个大人物的运道。”
“就是,我先来与你说说咱们州城的刺史大人。大人姓尹,出自关中尹家,在咱们江东担任刺史已五年有余。”
上回梁大人来家里赴宴后,卫文康与江闵简单说过大乾朝官吏体制,他脑瓜子聪明,全都记下了。这会儿一下就回想起来,江东州是上州,刺史乃是从三品,是州城最高长官,的确是个大人物了。江闵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问道:“刺史大人也是科举出身吧,是一甲吗?”
那人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刺史大人乃是同进士出身,但大人为官勤勉,选贤任能,是个难得的能臣。”
江闵还小,并不知道官场的弯弯绕绕,也不敢多发言,换了个话题,“说来昨日我还在灵山寺碰到刺史家的小姐出行了呢,可惜遮着帷幔,瞧不清什么样子。”
“你个小屁孩,还想瞧刺史家的小姐,做梦呢。”
“也算这小子识货,话说他家小姐可是江东州一等一的美人,且饱读诗书,颇有才名。”
有个长脸的书生一看就是古板的性子,温言道:“姑娘家能读多少书,识得四书五经和几本诗词便算是才女了。”
圆圆脸的书生笑着摇头,“高兄你呀就是不解风情,怪道不说这把年纪了还没成亲,哪个姑娘家受得了你这张嘴。”
一方脸书生道:“就是,如今多少人都不识字呢,人刺史家的小姐会写诗作赋,又生得好模样,可不是难得的佳人?若能下嫁于我,我反正是不会嫌弃的。”
圆圆脸书生笑骂道:“你就算了吧,人刺史家的小姐就是瞎了眼也瞧不上你啊。”
连长脸书生都忍不住笑道:“瘌□□想吃天鹅肉呢?就凭刺史家的门第,怎么着也得配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哥。”
方脸书生本就是说着玩的,也不恼,“说来咱们袁都事也还没成亲,两人也算得上般配。”
袁都事?江闵听到熟悉的名字,立马竖起耳朵问:“这袁都事是何许人也?”
方脸书生道:“袁都事你都不知?他可是出身京城一等一的世家大族,是当今宰相的亲侄子,论起门第来,刺史家也是比不上的。且他本人也是少有的少年英才,十八岁便状元及第,如今不到而立之年,已是正四品,前途不可限量啊。”
圆圆脸书生点头道:“别说刺史家的小姐,就是尚公主也是使得的。”
“尚公主有什么好,前程尽毁。幸得圣上英明,一口回绝了七公主,不然咱们袁都事可算是毁了。”
“说来他在江东已任职三年,明年是不是要挪一挪了?”
“定是要挪的,他年纪轻,回京再历练几年后外放便是封疆大吏,日后入朝拜相只是时日问题。”
江闵脸色煞白,他听卫哥哥轻描淡写的分析,以为袁家再厉害也有法子禁锢,今日才知,自己是惹了多大的祸事。
圆圆脸书生见江闵脸色难看,忙问道:“小娃娃,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
江闵强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就是觉得袁都事好生厉害。”
“可不是厉害,我等与他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江闵极力压下心中的恐惧,问道:“袁都事为人如何,可是个和善大度的?”
长脸书生道:“袁都事可是出了名的严苛,在他手底下办事,但凡稍有差池,少不得吃些挂落。”
江闵更害怕了,“如此严苛,大家对他没有意见?”
长脸书生道:“能有什么意见,袁都事严于律人更严于律己,没点本事还入不了他的眼呢。”
圆脸书生说起来都满是向往,“袁都事待人多敞亮啊,跟他混,功名利禄那是一样不少,别说严苛些,就是要我命都使得。”
“哈哈哈,对,但凡你倒下了,全家都起来了。”
江闵不信,“袁都事真有这么好?我前些日子听人说,他家一些人行事张扬跋扈。”
圆圆脸书生显然是袁都事的狂热拥护者,闻言蹙眉,“还有这事?不可能,定是有人乱传。”
长脸书生犹豫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其实我也听说过。袁都事忙于公务,时常就宿在官衙,他家又没个主母当家,有些下人行事是不太妥当。”
江闵问:“那袁都事就不管?”
“袁都事管不管我不知道,但先得有人敢说才是,那些下人再怎么也是袁都事的人,只要闹不出人命来,谁愿意去得罪人?”
江闵急了,“真要闹出人命来他才管?”
众人沉默了,其实还有些话当着小孩子的面他们不好说。袁都事再是好官,也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名门子弟,天生就比他们这些平民高一等,纵是给他们些委屈受又如何?哪个不识相的去与下人争个高低,反倒是失了风度。
卫文康见江闵蔫头耷脑地回来,问道:“怎么了,在外头受委屈了?”
江闵摇摇头,只是问了句:“卫哥哥,咱们这种出身真的有出头之日吗?”
第138章 第 138 章 开学(二更)……
卫文康望着窗外, 掷地有声道:“什么算出头?科举及第一朝为官不过是小小七品,百官之首只是皇家奴才,当今天子亦是受命于天。高贵贫贱皆不过是与旁人对比,出头与否亦只是相对而言, 万事万物皆不能逃脱各种约束, 再高的位置也不是稳坐无忧。江闵, 你小小年纪, 该知敬畏,更该如初升的太阳, 满含希望才是。”
江闵觉得卫文康说的不对,又说不出哪些不对,坐在小板凳上,把那个聪明的小脑袋都快想废了。
柳天骄看着好笑,“你就可着劲儿忽悠他吧。”
卫文康道:“也不算忽悠,袁都事再厉害也不是没人管得了,总有法子应对的。”
“但愿如此吧。”这都过去一日了, 谗言定然都进了, 就算把那厮杀了也没用, 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卫文康入学的事情。
柳天骄叮嘱道:“你带五十两银子去, 也不知道州学的吃食怎么样, 油水不够的话拿些银子叫江闵去买, 可别只顾着省钱把身子熬坏了。”
卫文康听话地点点头。
柳天骄接着唠叨, “笔墨纸砚这些也别用太差的,叫人笑话。书要好好念,不过实在念不好也没关系,咱都已经是秀才了, 勉强也够使了。”
卫文康:“……”还说没关系,秀才都只是勉强够使。
“报名那天我能进去不,大包小包的你一个人提着也费劲。”柳天骄说完突然又改了口,“算了,我还是不进去了,你以后在外也别老老实实说自己是入赘的,少不得有狗眼看人低的,听着闲话糟心。”
卫文康不乐意了,“我本来就是入赘的,有什么不好说的?”
“什么入赘,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当初可是我拿刀逼你的。”柳天骄说着偷偷瞧卫文康的反应,对方但凡有点认同之色,他就该想想后路了。
卫文康回道:“的确是你逼我的。”
柳天骄觉得自己有点手痒,可惜现在手头没刀,正磨着牙憋屈得想骂人时,又听卫文康道:
“多亏你逼了我一把,不然哪有现在的好日子。骄哥儿,我很珍惜这一切,不想要任何改变。”
柳天骄心中的憋闷一下子就散干净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甜言蜜语就是好听得不得了。
州学入学考试显得仓促,开学也是紧锣密鼓,放榜第三日考生们便背着行囊,在家人的陪伴下昂首挺胸走进了这个江东州的最高学府。明明大门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木门,这会儿就跟金子做的一样,让每个走过的人身上都撒着金光。
一大堆父母带着自己念书的儿子来围观,“瞧见没有,那才是真出息。日后你要是能走进这个大门,爹死了都甘心。”
小孩儿才念几天书,哪里知晓走进这道门有多难,只昂着下巴一脸骄傲,“爹放心,我一定可以的。”
还有些马车停靠在不远处,车上的门帘被悄悄掀起一条缝,这些便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哥儿们了。其实能考进州学的,年纪都不小,多数都已经成婚,剩下为数不多的金龟婿便很抢手了。
订了亲的未婚妻们过来远远瞧上一眼,既满足了云英未嫁时的羞涩,又听着周围人艳羡不已的话,充分享受嫁给才子的荣耀。未定亲的更是少不得被多方打量,州学可是出了名的举子培养机构,趁如今还未发达时买定离手,几年后便能跟着飞黄腾达。
有些不讲究规矩的小户人家更是大剌剌指着人看,男人爱俏,女子爱才,说来也是雅事。
“那位公子瞧着最英俊,年纪也轻,想必还未成亲,待会儿娘帮你打听打听。”
姑娘以绣掩面,羞答答地回道:“怕是不妥吧,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哥儿,说不得就是他夫郎呢。”
自家女儿自己知道,当娘的拍拍姑娘的手,笑道:“那五大三粗的样子像是能配得上州学学子的?估摸着就是家里的小厮,你怕甚?”
“那他能看上我吗?”
“我家姑娘这般美貌,但凡他是个男的就定会动心。再说了,你瞧他那穿着,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娘多给你备些陪嫁,保你稳妥当个官太太。”
一辆模样不显的马车上,将将还挽起的帘子被打下,“蒲柳之质,粗鄙不堪。”
身边的丫鬟笑道:“自然与小姐您是云泥之别。”
那小姐沉默了一晌,复又叹道:“可那又怎么样,说不得她就能如意呢。”
丫鬟不敢说话了。不过是一个穷书生,再优秀能与袁大人相比,也不知道小姐是什么眼光。
“我记得醇表哥也是在州学念书,咱们改日进去瞧瞧吧。”
丫鬟手头剥着的荔枝咕噜一下掉了,“小姐,万万不可啊,您都订了亲了,怎么可以?老爷夫人会打死我的。”
小姐轻笑一声,“瞧你这点子出息,订了亲也没耽误人家养外室,我对州学向往已久,进去见识一下怎么了?”
柳天骄这头就跟乡下人头一回进城一样,看啥都新鲜,偏偏压根不敢乱看,生怕多瞧一眼就有人出来训斥他不懂规矩。不是他怂,实在是州学这地儿就跟有机关一样,进来的人个个都面色严肃,身姿挺拔,目不斜视。
因着现任院长是个能干的,州学外面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里面的建筑却都是新翻修过的,宿舍集中在书院南边,皆都是青砖大瓦房,排列得整整齐齐。
里面柳天骄就不好进去了,只听江闵说床铺都很结实,每个学生都有单独的柜子放东西。书童住的地方条件要差些,也还算齐整,没有风吹雨淋的隐患。
他们到的不早不晚,四个人的宿舍,卫文康去的时候已经有两人铺好床在那坐着闲谈了,身边都站着书童,衣着也光鲜,一看便知家世不错。
卫文康主动打了招呼,对方也都客客气气地回了礼,只是瞧着卫文康晾着书童不用,自个儿亲自动手整理床铺擦柜子的时候有些错愕。
他们还去吃了午食,价钱倒不贵,对于穷苦人家的学生来说填饱肚子足够了,至于味道,只能说跟王夫子私塾提供的饭食半斤八两。
柳天骄当即对两人施以同情的目光,但没敢开腔,毕竟自己也算小小的背叛了他们一把,忍痛拒绝了来福客栈的差事,也没了给他们改善伙食的机会。
任是卫文康过惯了苦日子,看着桌上的清汤寡水还是忍不住叹气,在私塾时每日里还能回家改善伙食,在这儿只能强忍了。
江闵年纪小,脸上更是藏不住心事,上面写满了生无可恋。
旁边桌子上的人瞧他们这样,好心提醒道:“州学还有个食堂,叫品味斋,那儿的味道饭菜要好得多,实在吃不惯了可以去换换口味。”
柳天骄瞧着食堂里满满当当的人,问道:“那边饭菜价钱是不是略贵一些?”
那人笑道:“自然不是略贵一些,是贵几倍。没法子,咱们州学富家公子多,有的是不差钱的。”
这人皮肤黝黑,双手粗糙,衣着也是简单的布衣,多半也是乡下出来的,主动与他们搭话想必是有结交之意。卫文康笑道:“多谢兄台指点,学生卫文康,将将考进州学,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沈知行,彭城人,也是将将考进州学的,只是比兄台早来几日,对州学略微熟悉些。”
彭城人,姓沈,卫文康心念一转,“兄台可是彭城府试的案首,此届院试的第二名?”
沈知行微微一笑,神色间不见任何才子惯有的倨傲,“见笑了,正是在下。”
卫文康难得有些激动,“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然后两人便热络地聊了起来。柳天骄不好插嘴,转而拉着江闵去打饭的窗口瞧了瞧,见他们已经忙完了在吃饭,碗中的饭食比提供给学子的多了许多油水,却同样蔫不拉几的看着就倒胃口,便对着江闵耳语了一番。对方听完眼前一亮,摩拳擦掌的恨不得当场就挽起袖子干活。
过了好一会儿,卫文康那边总算是聊完了,几人对着桌上的饭食却是再没了吃的兴致。没办法,将将某人把自家夫郎的手艺好生夸赞了一番,害得对方早已麻木的味觉又忍不住造反。
还好柳天骄这回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卫文康承诺晚上带着辣酱和泡菜来与沈知行分食,刚刚建立的友谊才不至于立马分崩离析。
当然,边上被连累得同样吃不下去的同窗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只得暗暗把卫文康骂了一遍。
头一日就是留给新生收拾床铺适应环境的,便没有安排课业,但柳天骄一个哥儿也不好在州学里待得太晚,吃过午食不久别挥手与二人告别。
他此行的目的已经圆满完成,以柳天骄抠搜的性子,本该第二日就启程回安泰才是,想着说要来寻他却迟迟未来的齐明泽,柳天骄还是忍着对房钱的心痛又多留了两日。
第139章 第 139 章 来访
齐明泽倒也没有辜负柳天骄的信任, 第二日便来了,如在安泰县时一般只用绸带绑着长发,一身浅蓝色长衫,明明一眼就能瞧出是清冷孤傲的性子, 但微微一笑间便能摄人心魂。毫无疑问, 自打他出现起, 客栈里的众人目光再没有移开过。
柳天骄把人拉回房间, 只庆幸道:“得亏那些秀才都被关到州学里去了,客栈里都没几个人, 不然你今日这一出现,不晓得会引起多大的骚乱呢。”
齐明泽笑道:“那可是不巧,好不容易出来张扬一回,倒没几个看的。”
柳天骄想起齐明泽在安泰卖布时的场景,也笑了起来,“看来你跟我一样不是个薄脸皮。”
“那是,脸皮薄了吃亏。”齐明泽问柳天骄, “卫秀才入学去了?”
柳天骄给人倒了杯茶, 然后道:“可不是, 昨日就关进去了, 连带着江闵, 我这会儿在州城就是个孤家寡人。”
齐明泽道:“巧了, 我也是个孤家寡人, 要不你勉强一下, 跟我过算了。”
柳天骄一口茶水差点儿喷出来,“你跟我一块过?也不怕小手都被我摸秃了皮。”
齐明泽愣了一下,接着回过味儿来,哈哈大笑, “你这好色的性子可是一点儿没改,看来卫秀才还是太温柔了些。”
明明先出言调戏的是柳天骄,结果先红脸的还是他,“说不相干的人做什么?还没问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也不怕半道叫人截了去?”
齐明泽满不在乎,“若谁真有那个本事,换个主顾也不是不成。”
这话柳天骄哪里好接,只干笑两声,“待我哪日发达了就把你劫了去。”
“再好不过,但我要做大的,你得先把卫秀才修了,实在舍不得就只能委屈他做小了。”
柳天骄有一瞬间的心动,但一想到卫文康那黑沉沉的眸子,又没有那个够胆,“罢了,我不过一个杀猪的,这辈子怕是没那本事喽。”
“怎么就没有了,你在安泰的生意不是做得风生水起?”
“都是小本生意,忙活一年,除去家里的嚼用,还不知道够不够卫文康如今的束脩呢。若不是想着等你,我今日就该卷铺盖回安泰了,州城挣钱的门道少,花起钱来却是跟水流一样。”
“好些读书人都是举全家之力供的,单靠你一人,能把整个家撑起来已经很了不起了。”说来论家世、论才学,柳天骄都跟齐明泽都不是一个层级的。但不过短短几面,齐明泽就把对方视为至交好友,为何?
因为他在柳天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顽强不屈,任何情境都想法设法让自己活得更好,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当然,柳天骄比他更加真诚坦荡,不经意间透出的微憨对聪明人来说更是致命的吸引。谁能抵挡一个明明很彪悍勇武的人在你面前坦诚乖顺得跟个小奶猫似的?齐明泽反正是抵挡不住的。
瞧着柳天骄发愁便给他出主意,“你既能自己一个人撑起吃食摊子,这方面定是有些天分的,有没有想过拜师好生学习一番?”
柳天骄当然想过,小时候做梦都想呢,哪里突然钻出一个和善的大师来,手把手教他做各种美味吃食。然而他打小就知道,这只能是妄想。
谁家有好手艺不是藏着捏着,自个儿赚够了钱再让子孙后代接着赚,甚至是传男不传女,谁愿意教他一个外人?就是给钱都不行,赚一回快钱还是留着赚几十上百年,这么简单的账谁心里算不清楚。“想也没法子,没人会教的。”
“想就行,只要你想我便能给你寻到路子。”
“不用不用,我如今日子就挺好,你就别费心了。”
“费什么心,有权不用纯属浪费,你就等着吧。”
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柳天骄不想齐明泽为了他的事情委屈自己,执意不肯,“反正我不学,你找了也是白费心思。”
齐明泽笑道:“怎么,怕我因为这事儿又被人坑?放心,这点儿小事还用不着求别人,我自个儿就有路子。”
柳天骄知道齐明泽是个能干的,但这毕竟不是小事,狐疑道:“没哄我?”
“哄你作甚,这样的客栈我在州城就有五家,还有两家更体面的。”见柳天骄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齐明泽轻叹一声,“你齐哥哥我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自打懂事起就想方设法插手家里的生意,想着日后就算老头子偏心不肯分我多少家产,也能趁机多捞些钱过逍遥日子。只是可惜,钱是攒到了,却被老头子釜底抽薪直接把人卖了。”
“那他们知道你攒了钱不?你那个啥家里那么有权势,该不会轻易就查到了吧。”
“当然不知道,老头子多精的人啊,为了防着他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呢。至于那个啥,他自大惯了,只拿我当依附着他才能生存的玩意儿,哪里会想到这些。”
什么叫玩意儿?柳天骄听着就不舒服,“他才不是个玩意儿呢,你早些离开他算了。”
“哪里这么容易,好在他也要成亲呢,那可是个好机会。”
“你自己一个人能行?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好歹也是一份助力,你定好了就给我来个信。”
“成,到时找你。只是我不跟你客气,你也别跟我客气,我还等着你哪天把生意做大了,咱俩强强联合,我出住宿,你出饭食,开大乾朝最好的酒楼呢。”
柳天骄说到底也不是个安分的性子,被齐明泽描绘的宏伟蓝图勾得实在是心痒难耐,最后还是忍不住答应了。
两人许久未见,又难得有独处的时间,越聊越来劲,转眼就到了午食。柳天骄借了那日煮面的小灶,给齐明泽做了几个小菜,俩人就着甜酒,吃得是好不自在。
可惜酒菜用到一半,门外就传来一阵骚动,柳天骄正要起身看发生了何事,齐明泽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笑道:“狗腿子些找来了,咱们改日再聚。”
柳天骄当即反应过来,“是那个玩意儿派的人?”
听到柳天骄的称呼,齐明泽差点儿笑岔气,“那个玩意儿,对,就是那个玩意儿。”
不过就三两句话的功夫,门外动静更大,有一道气息雄厚的男声传了进来,“齐公子,小的奉命前来接您回府,还请不要耽搁。”
柳天骄一听就知晓说话之人乃是练家子,不由皱眉,“他家到底什么来历,未免派头也太大了些。”
齐明泽回道:“袁家,那玩意儿是江东州的都事袁麟。”
柳天骄呆了,“你说什么,他就是袁都事?”
袁麟在江东州甚至大乾朝都有些名气,齐明泽只当柳天骄是听过对方的名头,一下子惊到了,也没多想。“就是那个袁都事,所以你有事别客气,趁我如今还算得宠,不妨多给他找些麻烦。”
至于齐老爷子让齐明泽帮什么忙都被他以能耐不够的由头怼了回去的事情,齐明泽选择性地遗忘了。他又不是傻子,齐家卖他的时候就已经拿到了足够的好处,哪里由得他们再占便宜,就是过年挨宰的猪都有几分血性呢。
柳天骄能说什么,什么都想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袁都事,跟他们家可当真是有缘。
外面动静闹得那般大,客栈外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齐明泽知道是耗不过袁麟手下武艺高强的侍卫,也不耐烦被人当猴子看,乖乖跟着他们走了,只剩下脸色难看的柳天骄和一群意犹未尽的看热闹的人。
“那是哪家的人,那般大的架子?”
“袁都事家的,正四品的官儿,你说架子大不大?”
“袁都事家的,不是说他如今只身一人在江东?此人是谁,不像是下人啊。”
知情人满是不屑,“跟下人也差不多,不过是一个外室。”
将将还沉浸在美色中不能自拔的人闻言一惊,“外室,看着那般冰清玉洁的人竟然是外室?”
“不作那般样子能勾引到袁都事?看人别光看面上,背地里说不得多下作呢。”
“也是,可惜了,英雄难过美人关,袁都事那样的人物也逃不过美色啊,以后娶亲可就受影响喽。”
嘴上说着可惜,眼神间的交流却渐渐变了味儿。
“不过是一个玩意儿,娶亲的时候打发了就是,又不像姑娘家,还怕她率先搞个庶长子出来。就哥儿那肚子,施十年八年的肥也不一定能长个萝卜头子出来。”
“种不出东西来又如何,这样的好地我能夜夜耕。”
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柳天骄脸色难看得能滴出水来,“这么能说,要不要去袁都事府说?”
那些人回过神来,忘了这个丑哥儿还没走呢。真是晦气,果真跟那种卖屁股的小白脸交好的都不是什么好货。罢了罢了,跟他计较也是自降身份。
客栈掌柜的见人都走光了还有些可惜,悄声跟厨房管事的说,“将将怎么动作那么慢,酒菜都该逮着最贵的上。”
管事的听得直摇头,“这种热闹钱您也敢挣,不怕叫袁都事砸了店,没瞧见他家侍卫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吗?”
“说来这个丑哥儿也在咱们店住了好几日了,倒是没瞧出来他有这么硬的后台。”都是做生意的老江湖,比起看热闹,掌柜的更在乎背后的利益纠葛,能派出这么多精卫来请人,这个外室分量可不低啊。
管事的没好气道:“你没看出来的事情多着呢,一天就掉到钱眼里去吧。”
掌柜的反唇相讥,“掉到钱眼里怎么了,这是我当掌柜的该做的。就你清高,活该当初争不过我。”
第140章 第 140 章 骄哥儿的事业(二更)……
州学每旬放一天假, 卫文康前日刚入学,离着放假时间还早,柳天骄不可能再等到他放假。因而见了齐明泽后,柳天骄便收拾东西回安泰了, 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呢。
这回路上没有柔弱书生和小孩子拖累, 柳天骄懒得讲究, 直接找了个最便宜的商队, 一路上就吃干粮和酱菜,晚上跟着宿在野地, 糙得连带队的小头领都直叹气。
“你这个小哥儿,怎么比男人还不讲究呢,也不怕遇到啥事儿?”
柳天骄把腰间的长刀一亮,笑道:“能遇到啥事儿?”
小头领失笑,“也是,就你这身板,要不是错生成了哥儿, 说不得就能建一番大功业呢。”
“建什么功业, 没有人撑腰, 到了战场再厉害不也是结实点的人肉盾牌?”柳天骄瞧商队这些伙计个个腰板挺直, 做事也规矩, 问道:“大哥你们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小头领没否认, “你怎么瞧出来的?”
柳天骄道:“我爹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身姿行事跟各位大哥有几分相像。”
听到柳天骄这么说, 小头领语气和善了许多,“原来是这样,你爹可还好?”
“好啥啊,为了挣钱去山上打猎, 把命搭上了。”柳天骄真心觉得,“还是你们这样好,比地里刨食儿强,也没那么危险。”
小头领苦笑,“小哥儿你是不知道,以前还好些,现下是越发乱了。如今从上到下都重文轻武,各地守城的士兵都是老弱病残,匪患越发猖獗,走在官道上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窜出盗匪来。”
说到这里,边上一个伙计忍不住接话道:“前几日这条道上就有商队被打劫,货全没了不说,人也死了一大半,你说大家伙出来风餐露宿挣个辛苦钱已经够不容易了,还出这事儿。”
柳天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半晌才道:“这世道,怎么反倒是回去了。”
“罢了,不说这些丧气话,日后只有自己多小心些,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只想安安生生赚点银子养家。”小头领其实还是很眼馋柳天骄的身段的,“你要是个男人,我说什么也得把你留下。”
就算柳天骄是个男人,他也不想干这么危险的活计,家里还有人等着他养呢。不过柳天骄对跑商这行还是很好奇,“你们除了送人还带货不?”
小头领说:“有顺路的就带。”
柳天骄道:“我看临安和州城好些东西差价都大得很,你们没想着自己来回贩些东西?”
“赚得起赔得起吗?我们都是挣的小钱,能拿多少货,万一再有坏的卖不出去的,本钱全押在里面了,更不用说碰到什么天灾人祸了,那可是家底子都要赔光。”
柳天骄想起小包他爹,不得不承认,“是我想的太少了。”
小头领倒是对柳天骄印象不错,“年轻人嘛,有想法是好事。你家夫君不是在州城读书,日后有什么东西要捎带的可以找我们,保证给你办的妥妥贴贴的。”
“那敢情好,谢谢哥。”
柳天骄是个大方的,还勤快,路上遇到沟沟坎坎的还能搭把手帮忙推车,商队的人都觉得他是个能处的。
短短三日的行程,双方的关系却是突飞猛进,柳天骄临走前还特地给他们送了些自己做的泡菜,值不了几个钱,但对他们这些出远门通透啃干粮的人来说,是再实用不过的东西。
回到家照例已经是晚上了,柳天骄推开门,两只庞然大物划破黑夜,一个跃身就冲到了他怀里,得亏柳天骄腰够好,否则这一下非得有个好歹。
“好了好了,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我哪里还抱的住你们嘛。”柳天骄大笑着往后退,极力抗拒着两只大狗的热情。
小包拿着棍子从屋里跑出来,满脸警惕,听到是柳天骄的声音才笑开来,“骄哥哥,你回来啦,我还以为又是小偷。”
“什么又是小偷?”柳天骄随手又把两只大狗拍开些,问道:“家里这些日子常有小偷?”
“可不是,咱们蘑菇卖得太好了,有的是人眼馋。”小包这些日子晚上都不敢睡个安稳觉,见了柳天骄那是有一肚子苦水吐,“时不时就要闹出些动静,如今我们几个每天晚上都要轮流守夜,也幸好你临走前把周哥找了来,加上金泉哥,我们三个勉强能轮换得过来。”
“三个,不是还有李耕田吗,他没跟着守?”说来守夜并不是人家该干的,又没有东家吩咐,李耕田不愿意干也是正常,但柳天骄是出了名的不亏待人的东家,家里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李耕田这样多多少少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李哥开始是跟着我们守的,守了两天后说是家里人有意见,就不干了。”
柳天骄问:“他地里活干得怎么样?”
小包如实道:“地里活干得还是不错的。”
“那就行,日后就叫他专心干地里活吧。”守夜不是提前定好的工作,人家不愿干也没什么可苛责的,“至于你们几个,好样儿的,待我把这事情搞定,该奖赏的奖赏。”
“谢谢骄哥哥。”小包倒不是眼馋柳天骄的奖赏,但自己的努力能被肯定,自然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天色太晚,柳天骄也没太折腾,洗漱后吃了碗小包下的面就睡下了。说来小包能干是能干,厨艺比着他弟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煮个面条也就能熟的水平。好在家里还有些肉酱,就着新采的小辣椒,倒也有滋有味的。
“骄哥哥,起来了,早食吃什么?”
睡了个好觉,柳天骄伸着懒腰,心情大好,才不愿吃小包做的猪食,道:“你把水烧着就行,早食我来做,吃疙瘩汤。”
“好嘞。”小包高高兴兴地应了,说实话,他也有点想念骄哥哥的手艺了。
柳天骄瞅着院子里的猪都已经分拆好了,蘑菇装满了几个大背篓,卤猪杂的香味儿也飘了出来,金泉在切萝卜丝,周铁锹在院子里劈柴,身上都是湿的,看得出来都已经干了很长时间的活儿,心里有几分满意。
“马上就要吃饭了,你们洗洗手歇一会儿再干吧。”
“好。”几人嘴上答应着,手里的动作却是没停,直到饭菜的香味儿勾得人肚子里得馋虫不断造反,才去洗了手进屋端饭。
柳天骄做的是疙瘩汤,精白面搅的,加了番茄,酸酸辣辣的,口感细腻,鲜味儿逼人。筷子一搅,里面还卧了个荷包蛋,三人心里美得直冒泡。
金泉叹道:“还是你回来了好啊,日子都过得有滋味儿了。”
小包喝了口汤,感觉从头暖到脚,“可不是,骄哥哥回来我就跟有了主心骨一样,踏实。”
柳天骄笑道:“我也觉得还是家里的日子好。”
周铁锹跟柳天骄没那么熟,不敢像金泉他们那样随便说话,只埋头吃着碗里的美食,心想今日就是白干也值了。至于李耕田,他只干地里活,早上并不会像周铁锹一样来这边帮忙,自然也就错过了今天的好吃食。
吃过早食,几下收拾好东西,小包和金泉跟着柳天骄去镇上干活,周铁锹就去地里忙活了。
柳天骄问小包和金泉,“他每日里都过来帮忙吗?”
小包道:“是啊,有时候来得比我们还早,帮我们干完再去地里,忙到太阳最毒的时候才回去休息一会儿。”
金泉都感概,“我就没见过几个干活这么实诚的,要不是有他帮忙,我和小包还真忙不过来。”
柳天骄走的时候是把几个人的任务分配好了的,小包和金泉专门干铺子里的活儿,周铁锹和李耕田主要是干地里活,一人负责一半的田地。
柳天骄走的这段时间,铺子里忙不过来,周铁锹和李耕田也要帮着点。结果这两个人的表现倒是有些意思,但眼下他将将回来,情况都摸得不是很清楚,柳天骄也没有急于下定论,准备先观察两日再说。
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人没有州城的多,一个个却是中气十足。
“柳老板,你回来啦,州城好不好耍?”
柳天骄一边炸神仙肉一边回道:“不好耍,州城哪里有咱们安泰有意思,光吃食这一项就差了老远。”
“哈哈哈,州城的吃食怎么样我不知道,这神仙肉还是你亲自炸的好吃。”
小包红着脸,“何大娘您这是嫌我炸的神仙肉难吃呢,前日里可不是这个说法。”
大娘笑得牙不见眼,“那不是没有柳老板的手艺做对比嘛。”
边上有人跟着起哄,“可不是,做吃食还得是柳老板。”
柳天骄就笑,“你们再夸我也只会多给一块。”
“多给一块就成,一块就城,柳老板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就是,大家伙都听见了,你可不能小气了。”
“给给给,都给。”
也不知道是见到柳天骄新鲜还是小包的手艺确实比不过,今日里的生意格外好些,铺子里的东西早早就卖完了,几人收拾好就高高兴兴往回赶。路上经过自家的庄子,柳天骄特意看了下,地里的庄稼长得都还不错,比别家略微强些。
周铁锹和李耕田都没在地里,想必都回家吃饭去了。他们来的时候柳天骄嫌麻烦,并没有像小包和金泉一样包吃食,而是按周边的规矩给了饭钱,月底的时候和工钱一起发。当然,他们来家里帮忙,遇上了吃饭的点,在家吃顿饭,柳天骄也不会另外收钱就是了。
地里的庄稼长得好,说明干活的人肯下力气,十几亩地呢,他俩也不容易。柳天骄琢磨着,春耕秋收最忙的时候,怕还是得雇些短工。
李耕田是个种田的料子,也只适宜种田,至于周铁锹,再观察观察,真的可靠的话不如安排到铺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