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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口子各自想着事儿,才消停些,厨房里的关氏又闹腾了起来,“哎呀,这肉怎么是臭的,二嫂,你真是要害死我们家老三啊。”

柳老二斜睨小钱氏一眼,“你故意的?知道你看不惯她,可使这么显眼的法子,不是反倒叫她借机找事吗?脑子里也不知道长得是什么。”

小钱氏惊到了,“怎么会,我买的时候都是好好的,难不成是天气太热了?”

“再热的天儿也不至于这点儿时间就坏了,定是你买的时候就不是好的。那肉贩子怕是故意蒙你的,什么小便宜都贪,也是你活该,这肉你花了几文钱?”

小钱氏哪里敢说实话,支支吾吾道:“八文钱。”

“果真是你贪小便宜。”柳老二也厌烦了这些官司,对着小钱氏道:“你自个儿想着怎么把关氏哄好吧。”

小钱氏却是不愿,“凭啥叫我哄她?”

柳老二就瞧不上自己媳妇儿这脑子,没好气道:“凭娘都要让她几分。现在老三瘫在床上,关氏要是撂挑子改嫁了,谁照顾老三?还有那一大家子,你帮着养?”

小钱氏想想那场景就是害怕,也不敢再耽搁,对着关氏赔小心去了。

柳家老宅这番鸡飞狗跳对柳天骄他们是没有丝毫影响,两人卖完卤猪杂,照例结了工钱回家。简单吃过午饭,却没有休息,而是在商量卫文康明日上学的事情。

柳天骄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长衫来,“我绣活不行,央着村头高夫郎做的,他手艺很是不错,这布料子也成,应当不会叫你在私塾里丢了脸面。”

卫文康接过长衫,有些恍惚,“你什么时候找人做的?”

“你拜师那日啊,回来我就去找高夫郎了,你们读书人的长衫很是费工夫,到时时间不够可是要请人大晚上赶工的。”柳天骄说起来颇为得意,“高夫郎都说我这时间可是把握得极好,再晚一天就得付赶工钱了。”

卫文康眼眶有些湿润,“你不是说跟我假成亲吗,怎么连这都想到了?”

柳天骄挠挠头,“假成亲怎么了,你人挺好的,自打进了门,帮了我不少忙呢,作为兄弟我也该对你好些。”

卫文康:“你说我是你兄弟?”

“哈哈哈,打个比方嘛。”柳天骄暗地里吐槽,这人啥都好,就是容易想得多,本来娶自己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非得要嚷嚷着负责。

“好啦,不说这个了,快试试衣服合适不。我虽然没读过书,但知道大多数人都是势利眼,我小的时候因为没人帮我打理,天天穿的破破烂烂的,可是受了不少嫌弃呢。”柳天骄说着又有些不忿起来,“特别是你,看我就跟个小乞丐一样。”

卫文康抬眉,“有吗,怎么会?”

柳天骄见他居然不承认,气得哇哇大叫,“有,就有,气得我当时就想揍你呢。”

“好了,一个小哥儿怎么净说些打打杀杀的事。我去试衣服了。”

柳天骄哼哼几声,“干过的坏事还不让人说。”

不愧是村里手艺最好的高夫郎,明明是最简单的样式,裁剪得却是恰到好处,腰身掐细,下摆微大,墨竹图案点缀在恰到好处的地方,走起路来飘逸又不失方正,好看极了。

柳天骄当场竖起大拇指,“合适,再合适不过。”

卫文康也觉得这衣服做得极好,甚至好得有些太招人眼了,“要不还是不穿这件去私塾了吧,我是去念书的,打扮得太花哨了不好。”

“哪里花哨了,再普通不过的款式,是你人好看衬的。”柳天骄从小跟男孩子一起玩到大,性子也跟男孩子无异,最是喜欢看漂亮的人,见卫文康如此天生丽质,不知道多欢喜呢。只觉得对着这张脸这身段,每天也都能多吃几碗饭。

卫文康见他瞧得入迷,有些无奈又有些说不清的甜意,这小哥儿当真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好色之徒。

某人却是一点儿自觉也没有,直勾勾朝着人看了半晌,然后“啊”一声叫了出来,“完了完了,忘了个事儿。”

第37章 第 37 章 感动喂了狗

卫文康早就习惯了他的一惊一乍, 倒也没急,温声道:“忘了什么了。”

“忘了给你做新鞋了。”柳天骄哭丧着脸,“好马配好鞍,新衣服就该配着新鞋子, 结果叫我忘了, 怎么办啊, 明天你就要去念书了, 再做也来不及了啊。”

卫文康瞧了瞧自己脚上已经烂了个洞的草鞋,确实有些不相配, 不过也没什么,自家不富裕是事实,没必要非要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我穿这双就挺好的,不用做。”

“那哪行,这么好的新衣服配一双烂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摆阔呢。”柳天骄作势就往外跑,“你等着, 我给你搞鞋去。”

“你怎么搞啊, 你知道我穿多大的鞋吗?”

“知道, 我眼睛好使着呢, 瞅一眼尺寸就差不离了。”

“真不用, 都这么晚了, 你快回来。”卫文康赶紧追了出去, 但他那身子哪里跑得过柳天骄, 没多久就被甩得没影儿了,只得回家等着。

柳天骄敲开了岩小子家的门,他以前见李大娘给岩小子洗过鞋,瞧着那尺寸应当与卫文康差不多。且岩小子常在城里行走, 衣裳鞋子一向是置办得比较体面的,家里应当有鞋子。

开门的是岩小子他大嫂,以前跟柳天骄没什么交情,这回见了人却是脸上立马就浮现出笑意来了,“骄哥儿来了,有什么事吗?”

柳天骄有些不好意思,“我夫婿明日要去城里私塾念书,我给他做了洗衣服,却是忘了做鞋子,想来问问岩哥有没有多的,我买了回去应应急。”

“这事儿我倒是不知道,你进来坐一会儿,我叫娘问去。”她一个当大嫂的倒是不好直接问一个未婚的小叔子这种隐私。

柳天骄还记得李娘子不太瞧得上他和娇娘,忙道:“不用了,我就在外边等着吧,劳嫂子您跑一趟。”

岩小子他大嫂却是不依,“来都来了,在外面等着算怎么回事,好歹进去喝口水。”

柳天骄自打他爹去后,好久没有受村里人如此热情款待了,有些受宠若惊地跟着人进去了。

岩小子他大嫂把柳天骄拉着坐下,又端了一碗水来。“尝尝,我娘家自己种的甘蔗制得糖,产量低了些,味儿却是不错。”

糖水招待,这可是村里最高的礼遇了,柳天骄彻底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嫂也太客气了些,叫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我们还吃了你的凉拌菜呢。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弄的,卤猪杂的味儿好吃就罢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凉拌菜也能叫你弄出比肉还香的味儿来。”

柳天骄终于搞明白了,岩哥的大嫂瞧着是个温柔斯文的性子,没想到骨子里居然跟自己一样,是个爱吃的货,当即有些好笑又有些高兴。“嫂子喜欢就好,我每天都会做上许多,想吃了直接上我那儿拿去。”

岩小子他大嫂也高兴,“是常买呢,骄哥儿每回都多给不少,可叫我们占了便宜。”

“都是乡里乡亲,实惠些也是应当的。”现下的人没有什么意外的话都是要在自己出生的村子里过一辈子的,柳天骄不觉得自己短期内有能耐搬离村子,自然也愿意跟村里人搞好关系。

只是因着他爹的事儿,一下子得罪了好些人,再是解释也没用,倒没想到因着一个卤猪杂叫人愿意与自家亲近起来。

李大娘本就还没睡下,见大儿媳使唤孩子来叫自己,也没耽搁就过来了。见到来人是柳天骄,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柳天骄硬着头皮又把对着岩小子他大嫂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李大娘有些意外,“你要给卫小子买鞋?”

“是啊,读书人大多家境不差,他穿得太破,总会叫人说闲话的。”

“知道读书是有钱人才做的事,你花那冤枉钱送他去做什么?还能指望他考个秀才不成,要真是那块料,早就叫人瞧出来了。”

李大娘说的是大多数人的想法,柳天骄也没恼,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怎么做就事自己的事儿了。

“就是去试试,劳李大娘还是帮我找找,岩哥还有没有多余的鞋。”

“有,上月刚做的,还没来得及上脚。只是那料子不错,花了不少钱。”

柳天骄今日事非得找到鞋的,也知道会花些银子,还是问道:“多少?”

“一百文。”

柳天骄倒吸一口冷气,“乖乖,这鞋什么材质的?”

李大娘瞥了他一眼,“没见识了吧,鞋底子可是实打实的纳了几十层,鞋面更是用缎子做的,一百文还没算功夫钱呢。你还想要不?嫌贵我就不去拿了。”

嫌贵又能怎么样,这会儿能找到一双就不错了,柳天骄想着大不了以后让卫文康把这鞋供起来,只在私塾穿,直接穿个十年八年的。“要,大娘你还是帮我拿出来看一下。”

李大娘有些不可思议,“你这个小哥儿倒是真舍得。”

她当时做这鞋也是受了王家婶子刺激,说她家岩小子老大不小了还没说上媳妇儿,怕不是别人见她抠,觉着她家太穷。

谁不想过宽裕日子,她抠抠搜搜的不还是想让让自家几个儿女都能顺顺当当成亲生子过日子吗?王家婶子说她抠影响了岩小子的亲事,把李大娘气得脸都绿了,回来就买了上好的料子给岩小子做了这么一双鞋。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大娘脾气一下来立马就后悔了,王家婶子那个人,狗路过都得叫她逮起来训哭,自己听她的屁话可不是傻老帽儿吗?

一百文钱啊,换成肉都可以让全家吃几个月的了,李大娘要是知道哪里有后悔药,一准想喝了让那鞋子变成钱去。谁成想,今日还真有后悔药找上门来。

李大娘回屋就把那鞋递给了柳天骄,“你瞅瞅,我整整做了半个月,针脚细密着呢。”当然,主要是因为料子太贵,李大娘生怕一不小心错了一针毁了她的银子。

柳天骄接过鞋看了看,岂止是针脚细密,一行下来就没有半针是偏了位置的,料子也真如李大娘说得一般好。便也不再磨叽,直接从兜里掏出一百文钱来,“多谢大娘。”

见他如此爽快,李大娘还有些愣怔,“你真要啊?”

“真要啊,总不能叫文康哥明日穿个破草鞋去私塾。”

岩小子她大嫂也吃了一惊,没看出来,平时把村里那些大小伙子都揍得服服帖帖的骄哥儿,私下里竟是这般疼夫君的。跟他比起来,总是背着当家的在外面买零嘴吃的自己好像是有点过分了。算了,下回还是给他留些吧,都在抠门的婆婆手底下过日子,他也不容易。

柳天骄瞧着婆媳俩惊掉下巴的样子,也颇有些自得。看吧,十里八村的,谁有他这么疼夫君的,卫文康肯定是感动得痛哭流涕,恨不得抱紧他的大腿,要给他当牛做马一辈子。

如他所料,卫文康是真的很感动,感动得都有些没维持住读书人的体面,一把将柳天骄拥进了怀里。

当然,因为他们两人身高没什么差距,体型差距却是有些大,看着就像卫文康扑进了柳天骄怀里,小鸟依人的样子。

柳天骄有些懵,手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又觉得不给点反应怕对方伤心,想了半天,决定把手放在对方背上,轻轻拍了拍,“好了,不哭。”

卫文康:“——”跟这样的小哥儿谈感动,还不如对着村边的小黄,起码人家知道该摇尾巴的时候绝对不光叫。

自以为已经表现到位的柳天骄不仅没有一点儿做得不好的自觉,还趁机把人从肩膀摸到腰,完了来一句,“还是太瘦了,明天多吃点饭,你们私塾是管饭的吧?”

卫文康:“——管饭。”

柳天骄满意地点点头,“还算那小老头有良心,束脩没白交。”

总之,这潦草的一天就算过去了。

第二天,卫文康照例天还没亮就起来了,穿着他那打补丁的旧衣裳和破草鞋帮柳天骄烧火挑水卤猪杂,然后一起推到镇上的猪肉铺子里。

柳天骄看着天都亮了,赶忙催促道:“快换衣服去私塾了,再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卫文康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忙得过来,赶紧去,别磨磨唧唧的。”

“行,那你回去多歇会儿,等我到家再一起干活。”

卫文康叮嘱完终于不再磨蹭,拿水把脸和身子都擦了擦,才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鞋子去私塾。

他知道自己到的不算早的,可瞧见科室里只有自己的桌子空着的时候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也没敢再耽搁,直接入了座,拿出一本书跟着学习起来。

不久,一个小脑袋从边上凑了过来,是班里最小的那个娃娃,“师弟,你在看什么书?”

卫文康回道:“中庸。”

小娃娃扯了扯自己头上的小揪揪,一脸惊恐,“你论语都学完了吗?”

卫文康想起拜师那天王夫子的话,认真道:“只是读过,不算学完。”

小娃娃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跟个大人般长舒一口气,“没学完就好。师弟,有你真好啊。”

第38章 第 38 章 新营生

卫文康一下子就瞧出来这个小娃娃在想什么, 问道:“师兄已经把论语学完了吗?真厉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字都不认识几个呢。”

小娃娃嘴角的笑意差点儿没压住,“也还好吧,谁让我是你师兄呢。对了, 我叫唐睿, 你以后可以叫我睿师兄。”

卫文康从善如流, “好的, 睿师兄。”

小娃娃对卫文康的态度很满意,决定对他和善些, 夸道:“你的衣服看起来很不错,有读书人的样子。”

怎么就说到衣服了,小孩子的想法转变都这么快吗?卫文康有些不适应,还是回道:“师兄谬赞了。”

“请谁做的,花了多少银子?”

“我夫郎找村里人做的,拢共花了四十多文吧。”

小娃娃圆乎乎的小脸儿皱成了一团,“能不能便宜些, 我只有三十两私房钱。”

卫文康以为对方没听清楚, 重复了一遍, “我说的是四十多文。”

“我知道啊, 可我只有三十两, 你叫你夫郎帮我说说情呗。”他是真的喜欢这衣服, 衬得人瘦瘦的, 看起来就有读书人的, 什么来着,对了,他爷爷说的风骨。他要是穿了这衣服,以后肯定不会被叫小胖猪了。

卫文康苦笑不得, “你知道一两银子是多少文钱吗?”

小娃娃挠挠头,“不是一文吗?”

卫文康:“——”原来是他不懂富家小少爷的生活,想必他家的花用都是按银子来算的。

小娃娃见他不说话,催促道:“你到底帮不帮我做不做?”

卫文康有些为难,“要不你先回去问过爹娘?”虽说一件衣服对这小少爷来说只是再小不过的钱,可直接收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的银钱总归不好。

“唐睿睿,你功课复习好了吗,就在闲聊,不怕夫子打你板子?”还待再说话的小娃娃被一个大娃娃拎着衣服领口扯回座位上。

小娃娃跟条大胖鱼一样,一个劲儿地蛄蛹,“放开我,不要你管,我让师弟帮我做衣服呢。”

“什么衣服,他能做什么好衣服?”

“就他身上穿的那种,穿上显瘦显高。”

大娃娃瞥了一眼卫文康,见他身上的长衫虽说好看,可一看就是便宜的料子,有些不屑道:“你什么身份,穿这样的衣服不合适。”

小娃娃不乐意,“我就要,你放开我。”

大娃娃手上的力道却是一点儿没松,“那你要不要吃我家的蟹黄点心?”

“吃,要吃,秦哥哥你要把蟹黄点心都给我吃。”一句话就让大胖鱼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乖乖坐到了自己的凳子上。

那个大娃娃见他终于消停了,回头瞪了卫文康一眼,估计是怪自己勾得人家小娃娃不学习。

卫文康认出来那个大娃娃就是王夫子说的已经考上童生的那位,学识够了性子却还是跟单纯得紧,难怪王夫子没让他升到科举班去。卫文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预感他的读书生涯可能会有些不太寻常。

大概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拿着一本书的王夫子踩着点到了。看到课室后面多了一个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照例开始考校功课。

被点到的一个个跟大太阳底下的菜叶子一样,蔫了吧唧的,好在都还算准备充分,磕磕绊绊也都背完了。

看得出来王夫子还算满意,正当卫文康以为考校要结束了的时候,王夫子跟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喊道:“唐睿,你来。”

小娃娃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流畅地背了一大段,然后昂着脑袋看王夫子,眼中透露出很明显的求夸夸的表情。

哪料对方压根没理会他的渴望,直接来了句:“下一句。”

小娃娃张大了嘴巴,“啊,夫子您不是说背到公孙丑上就可以了吗?”

王夫子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所以你就一个字都不多看?”

小娃娃委屈坏了,“我是听先生的话啊。”

王夫子冷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就净捡着好的听?”

小娃娃还待再争辩,边上的秦百宣赶忙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夫子说的话你听着就是了。”

小娃娃瘪瘪嘴,委屈巴巴地回了句,“我错了,夫子。”

王夫子摆摆手,让人坐下了。至于错在哪,王夫子很识相地没有问,因为问了也只会让自己上火。这个唐睿,脑袋瓜儿聪明得很,什么东西看一遍都能记住,就是年纪太小,整天只想着吃喝玩乐。

说起聪明,王夫子看向最后一排,明显比其他学生个头大了不少的卫文康。

“你今日学了什么?”

卫文康忙起身,“回夫子,学生今日重读了《中庸》。”

王夫子照例抽查了几句,然后又问起《论语》来。

卫文康均是对答如流,只是有个别处,王夫子觉得他的释义不够恰当,又引经据典地解释了一番。

唐睿越听嘴巴越瘪,大声对着周围的同窗告状,“他是骗子,刚刚还骗我说没学完《论语》。”

一点儿没掩饰的大嗓门把王夫子都引了过去,拿书照着他的小手板敲了敲,“唐睿,还知道课堂规矩吗?再说话把你撵出去。”

小娃娃觉得今天的自己就是天底下最惨的人,师弟一点都不好,师弟是个大骗子,还让自己受了罚,他以后都要讨厌师弟。

卫文康听着小娃娃带着哭腔的声音,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但又不知道哪里对不起他。直到晚上先生挨个布置作业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学习进度倒数第一的小娃娃以为新来了个垫底的师弟,正高兴着呢,没想到垫底的还是自己。

“确实挺惨的。”柳天骄听完小娃娃唐睿的故事,嘴上表示了同情,脸上坏坏的笑却是出卖了一切。“这娃娃挺好玩的,改天你抱回来玩一玩。”

卫文康:“——”又不是小猪仔,怎么能说抱回来就抱回来。

总体还算顺利的第一天过去,除了唐睿小娃娃见了面对着他就要哼哼两声表示唾弃外,卫文康的私塾生涯没什么好指摘的。

只是三个多月过去了,卫文康还是搞不清楚王夫子对他是否满意,也摸不清自己到底水准如何。对于将念书当成摆脱眼下困境的卫文康来说,这样的不确定性让他内心深处极为惶恐,唯有努力到让自己没有一丝空闲才能好受些。

柳天骄把卫文康手里的书抽出来,“别看啦,再看眼睛都要瞎了。”

对方抬起头,捏捏有些酸胀的鼻梁,“天怎么这么快就要黑了。”

柳天骄搓了搓手,“都过了立冬了,你说天是不是黑得快?”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卫文康说道:“明日我休旬假,一起把地里该收的菜都收了吧。”

柳天骄打了个哈欠,“可以,是到时候了,我刚刚出去看,菜都长得好着呢,叫霜打了可惜。”

“明日要多做些卤猪杂不?”

说起这个来柳天骄就有些犯愁,“算了,天气冷了,卤猪杂拿到家都凉冰冰的,最近生意差了不少。”

卫文康皱眉,卤猪杂是现在家里唯一的进项,至于粮食,本就不多,留够他们吃的后也不敢往外卖。老天爷是最不讲理的,三五年可能就要来一次灾祸,村里人只要不是像他先前一样掀不开锅的,都会起码留足一年的粮食。

“你说,我要不要继续卖猪肉?家里那么大的铺子,只卖卤猪杂和凉拌菜有些可惜了。”柳天骄已经琢磨这事儿好久了。

“蒋家肯卖猪与你?”

“怎么不肯,他们与林屠户不是闹掰了,家里十来头大肥猪眼看着就要出栏,正愁销路呢。”

说来那个姓林的也是阴损,自己生意不好,便借着和小钱氏一道找事那天柳天骄说的话,咬定了蒋家强两口子违背信约,强逼着蒋家强两口子把那都臭了的猪肉收了回去,按买家给他赔了钱。

蒋家强两口子自然不依,可干屠户的多多少少结识了人,蒋家强两口子一个老实巴交一个只会耍嘴皮子得罪人的哪里扛得住,只得哭了一场后把钱退了,两家再不来往。

卫文康还是有些担心,“那个全氏可不是好相与的,我怕再生事端。”

柳天骄却是打定了主意,“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卫文康知道自己劝不动他,缘由也很简单。念书哪是那么容易得事,一年十两银子花出去,别说柳天骄,就是村长那家境也得常担心生计。“你把这些银子收下吧,应当差不多可以买一头猪。”

柳天骄瞧着对方递过来的银子,五两,应该是王夫子退回的束脩。他是打过这钱的主意,可卫文康真把钱拿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家里卖卤猪杂挣了不少,我手头的钱够了。”

卫文康却是不由分说,一把将钱塞到柳天骄怀里,“你要当我是一家人就收下这钱,这家里里里外外都靠你一个人撑着,我很惭愧。”

“你也帮了很多,没有你,卤猪杂的生意绝决计是做不起来的。”柳天骄说得是实话,将养了这么几个月,卫文康身子骨比以前壮实了很高,力气也大了不少,再加上他聪明,什么活都学得快,地里生意上都很顶用了。

“那就不要再计较了,收下,别叫我不安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柳天骄只能答应。

第二日,两人卖完卤猪杂从镇上回来,吃了饭便去了地里。

他们家现在的菜都是成亲后新种的,拢共也就长了三四个月,因着照料得好,倒是长得很不错。

柳天骄弯腰掐着空心菜,光听那“嘎嘣嘎嘣”的声音就知道嫩得很。“这菜可真能长,前几天才菜过一轮,今天就又铺满了。就是可惜还是不如夏日里太阳大,根子细不少。”

卫文康瞧见那浅绿色的叶子,笑道:“可不是,咱们家的菜长得都好。明日带到市集上卖一卖吧,我见村里人早就把空心菜蔓子拔了种萝卜,这会儿集市上卖空心菜的人应当也不多。”

柳天骄给他咧着牙笑得开怀,“行啊小子,都知道比较人家的菜园子了。”

卫文康有些脸红,“知道人家种什么,我们才好打算,都跟大家种一样的,自家吃是可以,卖是卖不上钱的。”

柳天骄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那你说说应当怎么打算?”

“物以稀为贵,很简单,人家都有的卖不上价,咱们就种人家没有的。可以是人家没有的品种,也可以是过了时令的东西。”

这还是他听唐睿抱怨家里夏天总是吃豇豆茄子时想到的。别说孩子,就是大人一样东西吃多了也腻,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种些不一样的东西呢?

第39章 第 39 章 卫文康第一次考试

柳天骄觉得卫文康的想法有几分道理, 但还是心存疑虑,“种菜的时令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不遵循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小的时候就听村里的老人说,谁家儿郎不牢靠, 种子比别人家下得晚几天, 结果收成就差了一大截。”

卫文康也在地里忙活几个月了, 再不是以前那个韭菜麦子都分不清只会读死书的,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看到的别人家的蔬菜样子,说道:“时令不对确实会对菜蔬的生长有影响, 不过纵使东西差些,也比没有来得强。”

柳天骄琢磨了一下,“好像是这回事,以前我爹就嫌夏天吃豇豆茄子吃到吐,冬天想吃又没有。后来我特意晒了些豇豆干茄子干,好歹冬日里也能解个馋,就是味道还是比新鲜的差。”

卫文康接着道:“我听说北方冬天雪下得很厚, 草木不生, 能吃的只有土豆白菜和萝卜。但咱们这边偏南, 气温没有那么极端, 冬日里好些草木都是绿油油的, 把每样菜蔬的种植时间往后挪一挪, 想必影响不会太大。”

“好像是可以。”柳天骄从来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性子, 他觉得这法子可行, 便立马想着怎么去行。“咱们家今年的菜就种得比别人家的晚,明日就拉到集上卖试试。”

卫文康自然没有意见。

两个人也不歇了,照着长得好的空心菜、豇豆、辣椒、冬瓜这些摘了满满两箩筐。因着种得晚,后头气温下来了, 这些菜都属于鲜嫩有余,个头不足,特别是冬瓜南瓜这些,个头比他去年种得小不老少,柳天骄真怕这些东西拉到集上叫人嫌弃。

没想到真就叫卫文康说中了,第二天刚把东西放下,就有人来问了。

“这时节怎么还有新鲜的豇豆?”

卫文康笑道:“家里地腾不出来,便种得有些晚。”

那人拿起一把捆扎在一起的豇豆,瞧头子都杵得一样齐,便知道这卖家是个讲究人,又挑了根看起来粗的掰断,听着声音脆香,满意地点点头,“细是细了点,倒是挺嫩的,多少钱一斤?”

卫文康回道:“两文钱。”

那人不乐意了,“怎么这么贵,这玩意儿压称得很,夏日里一文钱都能买三四斤了。”

“您也瞧见了,这豇豆细嫩,出息不到夏日里的一半,味道却是格外好,加些肉沫酸菜炒炒,一筷子能下小半碗饭。”

“就是鞋底子用肉末酸菜炒了也好吃啊,”那人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却是有些馋了。“既然这样,我也懒得跟你掰扯,我瞧那辣椒也挺好的,你给我称两斤豇豆,再搭些辣椒可好?”

做生意就得让人家顾客觉得买你东西是占着便宜了,他也不死板,闻言一口应了,“成,我再把称给您称得高高的。”

这招还是跟柳天骄学的,有些人总爱在一点称上跟顾客计较,柳天骄不,他做生意从不贪图微末小利,态度大方,话又说的好听,生意总比别人家好些。

那人见卫文康这么上道,爽快地挑了东西给钱走了。

有人觉着他的东西值,有人自然就觉得他们在趁机抬高价。一问价格,非但不买,还要把人教训一顿。

“不是我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像样,卖个东西恨不得一下赚够以后几十年的钱,辣子五文钱一斤,你怎么不去抢呀?”

“就是,想钱想疯了吧,谁买谁是傻子。”

卫文康也不恼,只是笑笑,“是比夏日贵了些,嫂子不买也罢。”

不买又怎会来看,不过是想让卫文康便宜些,见卫文康一点不识相,对方更是恼怒,又说了几句算话才走。

柳天骄的卤猪杂这会儿没生意,过来看了看,见卫文康卖出去的不多,便道:“确实有些贵,要不要降些价?”

卫文康执意不肯,“我将将把集上的摊子看过了,咱们的豇豆辣椒空心菜都是独一份,总有想吃的。”

他第一回自个儿做生意,柳天骄也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行,那你先卖着,要是有剩的好菜就给王夫子送去些,他家住在镇上,想必吃菜都要买。咱们拿过去,虽说不值几个钱,这时节倒确实还算稀奇。”

卫文康点了点头,“成。”

天气渐冷,大集上风一吹就感觉身上都叫凉意浸透了,他们家的卤猪杂倒还是用火煨着,但炉子小,不靠近些根本感受不到暖意,靠近了又怕看着邋遢,毕竟是吃食,两人都很讲究,弄得干净。

柳天骄跺跺脚,瞧卫文康穿着两层单衣服还规规矩矩坐在那里,神情自若的样子,不由好笑。这人可真能装的,明明嘴唇都发白了。

其实家境不好的人,对饥寒的感受总是没有那么敏锐,毕竟已经习惯了,卫文康就是如此,坐在那儿肯定会觉得不舒服,倒也还能忍。柳天骄把热水和馒头递给他的时候,还有些愣怔。

“哪来的?”

“对面的包子铺买的,他家包子不行,馒头还勉强,发面的手艺特别好。”

卫文康问:“怎么好?”

柳天骄笑得狡黠,低声道:“一斤面恨不得能做出三斤馒头。”

卫文康也笑了,“你这嘴可真够损的。”

“实话实说嘛,不过那老板娘会做生意,见天冷,还特意给倒了两碗热水。”做生意的都是图个利字,水不值钱,但烧起来废柴火费事的,大多数做生意的还真不愿意这么干。

卫文康也赞同,“怪道不说他家生意好。”

喝过热水又啃了一个热馒头,果真浑身都舒坦了,柳天骄伸个懒腰,“白面馒头就是好吃,等以后有了钱,我天天吃。”

油水少了是这样的,饿的快,很想吃些精细的食物。卫文康想着以前柳大叔还在时的骄哥儿都能拿牛乳做甜点,待跟自己一块儿生活后,却连吃个白馒头都要思量半天,总觉着对不住他。

买贵价菜的人终究是少,散集的时候,卫文康两大框子菜,拢共才卖出去二十来斤,但一单利润高,总体算下来收入还不错。卫文康把六十多个铜板交给柳天骄,便在剩下的菜里一样挑了些新鲜的,凑了十来斤的样子,预备给王夫子送去。

柳天骄又有些担心,“都是卖剩下的,王夫子会不会嫌弃。”

“没关系,现在气温低,菜都跟刚从地里摘回来的一样,新鲜着。再说咱们都收拾得干净,卖相比早集上大多数摊子上的都好。”

“那你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柳天骄怕卫文康跑得太快,又叮嘱道:“也不用很急。”

日子过了没多久,两人倒是颇有些老夫老妻的样子,都比较关注对方身子。当然,卫文康纯粹一片好心,柳天骄主要是怕对方病了浪费他银子。

王夫子家境不错,自然吃的是一日三餐,卫文康到的时候对方将将吃完午饭。还没来得及休息,见卫文康背着个背篓进来,王夫子有些意外。

“今日不是旬假,怎么来私塾了,有什么要事吗?”

卫文康把背上的背篓放下来,又行了个礼,道:“没什么要事,只是家中有些菜蔬长得不错,小子便想着与夫子家送些。”

王夫子对口腹之欲不看重,他家娘子却是眼前一亮,刚刚小孙子吃饭时还有些不情愿呢,嫌餐桌上换来换去不过是些白菜土豆萝卜,早就吃腻了。当即笑道:“卫小子有心了。”

王夫子咳了一声,对自己娘子的不矜持表示不满,东西虽不慎贵重,但也没有随随便便就收下的道理。“费这事作甚,你自家吃就是了。”

“我们家也就两个人,吃不了这许多。夫子待我恩重如山,我也身无长物,这些自家产的菜蔬不过是一点小心意,夫子师娘不要客气。”

王夫子他娘子金氏倒是个爽快的,也不理会丈夫的拿腔作调,笑道:“你夫子就是假正经,这菜蔬都是时节里稀缺的,正好给我家孙孙换个口味,我就做主收下了,多谢你的好意。”

卫文康也是知道师娘这性子的,没什么架子,待私塾里的学生也关心,就是做菜手艺差了些,家里请的厨娘也是麻利有余,做出来的菜只能说熟了能入口。夏日里菜蔬多的时候,私塾的饭菜都叫人食欲全无,更别说这个时间每日里的菜蔬来来回回都是那几样。

别说他家小孙孙,私塾里就没有哪个学生说好吃的。唐睿这种贪吃的,要不是时不时有秦百宣的各种点心接济,想必早就瘦了一圈。

卫文康试过快饿死的滋味儿,倒也不嫌,人家嫌难吃吃得少,倒便宜了他多吃些,晚上回家就能省些粮食。

金氏倒是注意到了卫文康这个显眼的大胃王,但她家家境不错,她也不心疼这点子粮食。倒是觉得有人能欣赏自己的厨艺,让人高兴,特别是眼瞅着卫文康身上开始一点点贴肉,还有些成就感。

所以虽说打交道的时间不多,但两人都觉得对方亲近,说起话来也没那么讲究。

王夫子跟自家娘子过了几十年,早些年的时候还会因为这些小事吵吵闹闹,如今都习惯了,见金氏不理会他,也只是冷哼两声罢了。

柳天骄还在集上等着,卫文康见师娘把菜蔬收了便想告辞离开。

王夫子却是道:“等等,去书房吧,我有话跟你讲。”

这还是王夫子第一次在非上课的时间找他,卫文康有些紧张,却直觉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果真,待坐下,王夫子便道:“本来是想旬假过后跟你说的,既然你今日来了,我便提前跟你说吧,你也好做个准备。”

卫文康更紧张了,“夫子请讲。”

“这些年江南文风兴盛,咱们县乡试成绩却是一直不佳,县老爷仁善,恐这样下去耽误了县里的读书人,便决定来一次会考,对表现好的读书人予以奖励。”

卫文康读了念了这些日子的书,科举做官之事也零零散散听王夫子说了些。当下一想便明白了过来,仁善是假,县老爷任期将满,却无甚拿得出手的成绩,怕被调到偏远苦寒之地,才想出这个法子,希望县里能出些拿得出手的读书人,帮着扬一下声明,也好叫县老爷得个“教化有方”的名声。

虽说目的不单纯,但这事毕竟对他们这些读书人大有裨益,卫文康还是心存感激。赞道:“县老爷英明。”

王夫子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明白是个有成算的,脸上表情和缓了些,“你虽说入学时间短,但底子还成,也愿意用功。咱们私塾一共给了三个参考名额,我决定把其中一个给你。”

卫文康惊到了,“不是人人可参考?”

王夫子轻哼一声,“这回参考之人的卷子可都是贴出来让众人点评的,若是人人都可参考,到时弄些狗屁不懂的东西出来,县老爷的脸面往哪搁?因此,每个私塾都是定了名额的,县里的私塾人多,一般是三个,镇上的私塾一个两个的都有,你夫子我还算有些薄面,县老爷便给了咱们私塾三个名额。”

卫文康更是惊讶,这么说来,参考名额果真是相当珍贵了。他们这地方富庶,县老爷可是从六品的官员,若是能得个好名次,入了县老爷的法眼,可不是前途广阔。别说他们这种没有功名的,怕是秀才也想试一试。

卫文康也不遮掩,直接把疑惑问了出来,“可是有功名限制?我记得科考班还有好几个得了童生功名的师兄。”

“没有功名限制。”王夫子见他实在疑惑,便直言道:“我听说此次会考取前五十名,第一名奖励十亩良田,三百两白银;头十名奖励三亩良田,一百两白银;前二十名奖励一亩良田,十两银;其余三十人,没有良田奖励,却也有十两银。”

这奖励不可谓不丰厚,除掉免除赋役,朝廷一次性给秀才的奖励也没有这么多。卫文康懂了,王夫子看好他的才学是其一,主要也是知晓他家境艰难,想给他个机会,让他挣些银子,改善一下生计。

卫文康起身深深作揖,“多谢夫子大恩,学生一定铭记于心。”

王夫子摆摆手,“算不得什么大恩,你一心向学,我不过给你这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了。”

私塾里那么多同窗瞧着,王夫子如此想必压力也不小,如何算不得大恩。卫文康确实从心底里感激,也暗下决心一定考好些,不叫夫子失望。

柳天骄见卫文康心事重重地回来,忙道:“怎么了,夫子没收?”

卫文康道:“收了。”

“那是夫子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没有。”

柳天骄急了,“那到底怎么回事,看你愁得脸都皱成一团了。”

卫文康见他担心自己,心里微暖,“是好事,县老爷要组织一次会考,私塾里拢共三个名额,先生就给了我一个。”

柳天骄张大嘴巴。“意思是你是私塾里的前三名,我的个乖乖,难不成你真是个天才?”

卫文康好笑,“不是。这回考试有奖励,先生见我家境贫寒,给我个机会,叫我去试试罢了。”

柳天骄微微失望,但转念一想,终归是好事,便问道:“什么奖励?”

卫文康便道:“考进前五十名能得十两银子。”至于前十名,卫文康知道自己的斤两,压根不敢想,前二十名估计也够呛。

“那全县一共多少人参考?”

卫文康想了想,“应该有五六百人吧。”县里读书人大概三四千,一个私塾一二十人左右,算下来差不多参考的就是五六百人,这五六百人还都是私塾里的尖子生。

柳天骄被这个数字吓到了,他如今跟着卫文康学多了算账,对数字的敏感性好了许多,扒着指头算了算,便有些沮丧了,“五六百人取五十个,也就是十个里才能选上一个,也太难了些。”

卫文康点点头,“确实是很难。”所以他才这么发愁。以往没机会也就罢了,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他却因学识不够抓不住,如何能甘心?

要知道,他们两个辛辛苦苦干了这几月,也不过是赚了十两银子。且眼瞅着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他们家卤猪杂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差,到明年开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攒十两银子。

柳天骄倒是想得开,这种意外之财就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发愁也没用,安慰卫文康道:“你读书时日尚短,真能考上才叫他们那些人没脸呢。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优秀的人总是叫人妒忌。为了不叫人妒忌给你使绊子,你考差些也没什么。”

卫文康真不知道这人小脑袋瓜怎么长的,说话总是不那么恰当,可就叫人觉着贴心,整个人心情也好了许多。“好,为了不叫人妒忌,我不妨考差些。”

柳天骄贪财属性还在,别扭道:“那也不用故意考差,反正正常考就是,他们谁要是敢给你气受,我就打上门去,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行,听你的。”

话是这么说,可卫文康还是比以往更努力些。干活的时候也带着书,只要一有空就看,叫村里人瞧见了说了不少酸话,说是装模作样的,叫人看了就难受,可把柳天骄气了个够呛。

但嘴在别人身上,柳天骄除了瞪他们几眼,也不好怎么样。又怕说些大话,叫卫文康压力更大。

最难耐的还是在私塾,纸包不住火,众人一勾兑,会考的名额还是没有瞒住。小班的人也就罢了,除了同样得到名额的秦百宣,其他学生都知道自己火候不够,对卫文康参考虽说有些不太满意,但毕竟与自身利益无关,都只是说几句风凉话就罢了。

科举班的人却是不肯善罢甘休,他们八人,只有一个平日里成绩最好的叶平得到了名额,叫人如何甘心?秦百宣大家都清楚,家世不俗,才学也不俗,十来岁就考上了童生,去参考也能叫人说一句后生可畏。

可卫文康凭什么?论才学,他不过才读书几个月,还在复读四书五经,策论更是刚刚开了个头。论年纪,放在科举班也算是大龄了,怎么就轮到他去参考?

王夫子自然是注意到了学生间的暗流涌动,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出来解释,所有的恶意便只能卫文康自己承受着。

今日照例如此,卫文康一到课室门口,便发现科举班的几个童生将他围堵了起来。

“你还有脸来念书,也不怕叫人笑话。”

“小偷。以前倒是小瞧了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竟连王夫子都迷惑了。”

“我要是你,早就羞愧得回家躲起来了。误人前程,也不知道亏不亏心。”

“他要是觉得亏心,还会这样若无其事?人家背地里乐呵着呢。”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要是换个人,早就受不了躲起来了。

卫文康面色却是如常,“晨课要开始了,各位师兄还不回去念书?”

“念什么书,我等辛辛苦苦念了十来年,还不如你三个月,有何好念的?”

“就是,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名额让出来,别怪我等不客气。”

有人说着朝卫文康逼近,眼里的嘲讽和恶意完全没有遮掩。

卫文康拧眉,“师兄还想当众行凶?”

“打你脏了我的手,有的是法子收拾你。”王夫子收的束脩差别太大,在他私塾念书的要么天赋异禀出身于穷苦人家,要么就是大富大贵完全不差钱的那种。说话这人明显就是后一种,打人确实不用经他自己的手。

卫文康很有自知之明,他身子弱,叫人盯上了只有挨打的份儿,至于柳天骄,毕竟是个小哥儿,他不愿将人牵扯进来。

至于找王夫子,更不可能,对方给的这个机会何尝不是考验,卫文康绝不会拿任何事去叫王夫子烦心。实在不行就把这顿打生挨了,反正叫他让出名额是不可能的。

就在卫文康木着脸等待着下一步折磨时,一道气势汹汹地小奶音传了过来,“你们要对师弟做什么?”

第40章 第 40 章 参考资格之争

见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奶娃, 众人笑得轻蔑,“小屁孩,你少管闲事,我们没想做什么, 只是叫他自己识相些。”

唐睿跑了过来, 皱着小眉头, 凶道:“识相什么, 不就是因为他得了考试的名额吗?你们心里不甘就去找夫子啊。”

要是找夫子有用还在这浪费时间?王夫子这回明显就是铁了心要扶持卫文康,他们问再多也只有一句“你们学识不够, 去了也没用。”

他们学识不够,卫文康就够了?不过是一句托词罢了,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做了什么,让夫子叫猪油蒙了心。

众人想着就来火,不耐烦道:“你个小屁孩,你懂什么?”

唐睿不服气,“我怎么不懂了?明明是夫子的决定, 你们不敢找夫子要说法, 就只知道来找好欺负的师弟。你们这种欺软怕硬的人, 爷爷说了, 叫小人。”

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特别是打头那个富家公子哥黄原清, 要不是想着还在私塾里面, 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小屁孩, 你倒是挺会充英雄的,怎么,晚上不想回家见你爷爷了?”

对方眼里的残忍不像在说笑,卫文康把唐睿拉到身后, 冷声道:“他只是个小孩子,你若再敢说这种话,我立马报官。”

“去啊,我倒想看看哪个当官的会听你胡说八道。”

大乾朝除了县太爷必须得正儿八经的举人出身,一般只要有关系,县丞都是可以世袭的。现在安泰县的县丞就是黄原清他大伯。要不是想证明给家里人看,一个会考名额何须他费心。

唐睿小娃娃却是一点没有被威胁的自觉,“你才是胡说八道,你再胡说八道我要生气了啊。”

众人:“……”感情您老刚刚还没有生气,够大度的。

卫文康既好笑又感动,这个小娃娃什么都不懂,还能为了他挺身而出,倒是挺仗义的。“好了,师兄,多谢你,夫子快来了,你还是进去背书吧。”

唐睿瘪嘴,“你这是在支开我吗?我爹娘吵架就老这样,我跟你说,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不吃这一套。”

黄原清不耐烦了,低吼道:“行啦,别在我跟前演什么师兄弟情深。卫文康,最后再问你一次,让还是不让?”

卫文康还没来得及回话,小娃娃却是响亮的一声,“不让。”

黄原清一把抓住唐睿的衣领子,“小屁孩,你当真想找死是吧,我成全你。”

没想到这个黄原清如此没有底线,在私塾就对一个孩子出手,卫文康惊怒不已,正欲上前把人夺回来,就有人快他一步出手了。

“我看想找死的是你。”秦百宣一棍打在黄原清手上,趁对方吃痛之际,一把将小娃娃抢了回来。

黄原清家境好,人又聪明,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童生,是家里想混个官身的唯一希望,受尽了疼宠,哪里叫人如此打过,当场就痛呼出声,“秦百宣,你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躲在秦百宣身后的唐睿钻出小脑袋,“凭什么等着,秦哥哥又不傻,你让等着就等着啊?”

卫文康都不知道他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搞笑的了。

黄原清更是恼羞成怒,“行,一伙的是吧,你们今晚上谁都别想跑。”

秦百宣冷笑,“谁要跑了,我倒要等着看你要做什么,只别到时自个儿先跪地求饶就好了。”那态度倒是比黄原清等人更嚣张。

“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那就瞧瞧谁先跪地求饶吧。”

卫文康见黄原清带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脸上的担忧再也掩饰不住,跟秦百宣和唐睿说:“你们今天放学后先不要回家,我去叫你们家人来接。”

秦百宣只是冷笑,“然后你出门就被人揍个半死吗?”

卫文康无言以对,挣扎道:“总是能把消息带到的。”

秦百宣瞥了他一眼,还是那副高高在上对人不屑一顾的样子,“行啦,他今天出不去这个门的。”

卫文康不明所以,“你意思是夫子会找他?”

“我意思是夫子也保不了他。”

卫文康懂了,这个小同窗看来家境很是不俗,但还是有些担心,“你确定没事?他家在安泰县盘踞多年,连县老爷都要给几分薄面的。”

秦百宣嗤之以鼻,“还是操心你自己吧,别总是这样当受气包,叫睿睿看了烦心。”

话是不好听,但人家可真是给自己解了围的。卫文康也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认真道了谢:“今日多亏你和睿睿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尽力而为。”

“没什么需要,你会考的时候别给夫子丢脸就成了。”秦百宣说完就带着唐睿回了课室。嘴里还教训着,“一会儿没注意就跑出去了,真叫伤到怎么办?”

小娃娃还在小声辩解,“我那是行侠仗义,他可是我师弟,虽然讨厌了点,但别人欺负他就是打我脸。”

“你脸已经够大了,别再把这些破事往自己脸上贴了。”

卫文康不知道秦百宣和唐睿究竟是何身份,但料想一定不是普通人家。因为第二天黄原清叫人打了的消息就传了出来,鼻青脸肿,实在是有碍观瞻,连学都没来上。

如此不算平静的日子过了十来日,很快到了会考的日子。

柳天骄给人裹上袄子,又带了一袋碎饼子,加了上好的白面和新鲜的葱花,醒发好后锅里放了黄亮的菜籽油煎得两面金黄,然后拿剪子细细绞碎。听说这回会考跟正儿八经的科考一样严格,搜身规矩都一样,带的吃食不自己弄碎到时也会叫差役随意撕开。

卫文康有些不舍得吃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带几个糙米饼子就行了。”

柳天骄不同意,“考一整天呢,你身子骨不好,天又冷,不吃点好的怎么扛得住?这菜籽油还是我特意找人借的,说这玩意儿烙饼,凉了之后油也不会凝结。”

卫文康感念他的用心,也不好再推辞,只一心想着考个好成绩回来。

今日考试,柳天骄自然不会让卫文康走路去县里,便雇了蔡大爷家的牛车,原以为只他一个人,没想到上了车蔡大爷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二叔家的成器也要去考试,待会儿还要去载他。”

柳天骄不乐意了,“说好了包车,怎么还要载人?”

蔡大爷道:“这不他也去县里考试嘛,咱们村读书人不多,成器要是有出息,对大家伙都好不是。”

“甭说这些没用的,我提前包了车,你要说话算话。”别的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柳成器,这个堂哥表面看着不声不响的是个斯文人,实际上哪有那么良善,底下弟弟妹妹们挨打挨骂从来不帮忙说一句话,家里人吃糠咽菜他能一个人出去与同窗上酒楼妓馆。

再加上上回摔盆的过节,反正柳天骄自觉小气,他不愿让卫文康与这人接触。

蔡大爷不敢说话了,干这行讲的就是信誉,不然耽搁了人家行程,还有谁愿意再雇?他们是乡下,村里又只有他这一辆载客的牛车,平常村里人不追究,可像柳天骄这般真追究起来,他这种做法可是要毁自己名声的。

“行吧行吧,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柳天骄见他不情不愿的样子,有些担心,便上了车要跟一段。

蔡大爷见状有些不太高兴,但又不敢说什么。这小哥儿可是个狠人,谁敢轻易得罪?

卫文康心里紧张,柳天骄愿意送他一程,他高兴还来不及了,更没有什么话说。

他们家在山脚下,去县城是要经过柳老二家的。等在门口的小钱氏见牛车压根没有停的意思,急了,骂道:“你个老蔡头,没瞅见我在这等着的啊,怎么还不停?”

蔡大爷本想糊弄过去,见小钱氏开了口,无法,只得停下车解释道:“骄哥儿他们是包车,我不能载你家成器小子了。”

小钱氏一叉腰,“怎么就不能载了,昨晚不是说好的吗?好啊,你这个老蔡头,说话不算话是吧,我看以后还有谁敢坐你的牛车。”

蔡大爷心里叫苦不迭,“我也说了骄哥儿他们先包了车。”

“可你也没说只载他们一个。”

“你们坐别的车吧,反正我又没有收钱。”

小钱氏不依不饶,“我家成器赶着考试呢,这会儿上哪找车去?”是的,柳成器也在参考的人里头。他学问一般,家境在读书人中更是中下,本来是选不上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他私塾先生一心推举他去。

蔡大爷急得满头大汗,“那我也没办法啊。”

“我管你怎么办,反正今个儿这车我家成器是坐定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都说了柳天骄包车小钱氏还执意要定,就是打定主意欺负人呢。柳天骄哪是那么好的性子,直接对着蔡大爷道:“还走不走了,耽搁了我家夫君的考试谁来赔偿?”

凶神在此呢,蔡大爷无法,也不与小钱氏掰扯了,直接就赶着牛车一溜烟跑了。

待柳成器出来,别说牛车,就连牛车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娘,您怎么办事的,现在车没了,叫我走着去路上吗?”柳成器把小钱氏好一通抱怨。

柳老二也气得够呛,“你是猪脑子吗,怎么就叫车走了?成器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机会,都叫你这个当娘的毁了。”

小钱氏也委屈啊,“谁叫柳天骄先定了,早前也不知道考试的事儿啊。”

柳老二又是一个巴掌扇过去,“你还有脸说,自己不会办事,还埋怨儿子没跟你说不成?他念书那么累,这些事不就该你这个当娘的操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