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的呀。”沈柳仰头瞧他,“我还是头回贴呢。”
以往家里头穷,饭都吃不饱,更别提买红纸写福字了。
顾昀川有些好奇:“那以往年节你都做些什么?”
沈柳想了想:“日子苦,一年到头吃不到啥,但是过年阿娘会给做青菜瘦肉粥。”
顾昀川想起他才进门的翌日清晨,早早起来给一家人做了青菜粥:“就是你做的那种吗?”
“嗯,那会子你说要带我去苏家,我可害怕了,想着该不是要退婚吧。”他鼓了鼓脸,“我好不容易成亲了……家里人都不知晓,我就想着吃回阿娘常做的菜粥,全当是给我送嫁了。”
顾昀川听得心疼,那会子他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气得头痛,口不择言。
想来沈柳只会比他更难受。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听沈柳笑着道:“我阿娘要是还活着,知道我嫁了个你这样的相公,肯定做梦都要笑醒。”
“我这样的……是什么样的相公?”
后背贴着男人的腿,热乎乎的,沈柳歪着头嘿嘿地笑,他不好意思讲,岔开话头:“咱俩去贴对联吧。”
顾昀川笑着应声:“好。”
开了灶房门,疾风惊掠而来,刮得人脸疼。
顾昀川正想去房里拿棉帽,沈柳嫌麻烦:“一会儿就贴好了,不碍事。”
“那你站在门里等,避避风。”
“好。”
大门外头,许多人家正在贴对联,有些联子还是顾昀川给写的,见着俩人出来,都出声问候几句。
顾昀川笑着道:“阿娘和宝妹去上坟了,晌午就回。”
“差不多六月份生。”
“已经不怎么吐了,睡得也好。”
边上婶子直点头:“你这相公做得真好,啥都清清楚楚的。”
“可不咋的,哪像秋实他爹,都到生了还迷迷糊糊的。”
沈柳站在门里面,风吹不着他,疏散的日光落在顾昀川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映得男人谪仙似的好看。
小哥儿瞧得怔愣,直到顾昀川出声叫他,他才回过神来,忙走到外面,门上贴了对联、福字,还是用洒金红纸写的,很是喜庆。
沈柳捧着浆糊碗不住地点头:“好看,相公可真厉害。”
“这就厉害啊。”顾昀川本不是个多爱显摆的人,可听见沈柳夸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边。
俩人又把屋门上的福字、门神贴了,不多会儿,赵春梅和顾知禧也回来了。
隔着老远小姑娘就喊了起来:“阿哥、哥夫把春联贴上了啊,喜气洋洋的。”
“是好看,都有年味了。”赵春梅进门,笑着道,“今儿个晌午吃简单些,咱晚上守岁吃年夜饭,娘买了条鱼呢。”
顾知禧笑眯眯地抬了抬手,肥鱼用草绳穿着,活分地甩了甩尾巴:“年年有余。”
风吹云走,时辰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傍晚,日头偏西,远天起了霞色。
灶房里很是热闹,一家四口一块儿忙活,赵春梅收拾草鱼、顾知禧洗菜切菜、顾昀川烧水热锅、沈柳拿碗筷打下手。
唠唠嗑、做做活,其乐融融的。
因着沈柳怀了孩子,赵春梅担心他瞧见杀鱼害怕,拿到后院杀好了才端进灶房。
今儿个做清蒸草鱼,葱姜蒜切的细碎出汁,塞进鱼肚子里腌制去腥,赵春梅浇了些黄酒,用手抓匀,看向沈柳道:“乖儿,今儿个除夕呢,你老家有啥说法不?”
沈柳自筐子里拿出几个鸡蛋,不多明白阿娘的意思。
“都是自家人娘就直说了。”赵春梅温声道,“折的元宝还留了一筐子,你回不去家……夜里叫川儿陪你拜一拜啊。”
闻声,沈柳怔忡,眼底骤起了一片红。
沈家四口,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今儿个除夕他回不去家,本打算趁着夜黑,点上三柱香遥祭叩拜,也算尽过孝心,却不想阿娘比他想得更周全。
沈柳抿了抿唇,喉咙口子发堵。
顾知禧瞧出来他想哭,忙笑着逗他:“哥夫是怕夜里头黑吗?要是不放心阿哥陪着,我陪你吧。”
沈柳笑出声来,可眼底却起了泪花。
第56章岁岁有今朝
年夜饭很是丰盛, 家里杀了只鸡,连带着买回来的草鱼和顾昀川书塾给的半扇猪肉,可谓荤香满桌, 年味十足。
烧柴声噼啪作响, 两个灶眼全开了火, 一边蒸着肥鱼,另一边赵春梅打算将红烧肉炖上。
猪肉是挑的肥瘦相间的猪五花,赵春梅用刀背刮干净猪皮上的毛茬, 在案板上切成均匀的四方块儿。
冷水下锅焯出血沫,用木勺撇干净后, 再将煮得发白的猪肉块儿捞进瓷碗里沥着。
做红烧肉得先调汁, 汁水调得好, 炖出来的肉就又鲜又香。
柴烧得正旺,锅底已经红透了,赵春梅拿勺子挖了一片薄薄的猪油, 贴着锅壁啪地一声敲进锅里。
先放老冰糖炒化,再把花椒大料倒进锅里炸出香,花椒大料价钱贵, 寻常时候都舍不得买,今儿个过年,才叫顾知禧上铺子里称了二钱。
灶间烟火缭绕,猪油裹着花椒迸出香味, 赵春梅赶紧加了一碗热水,待到表面沸起了泡, 用木勺子轻和了和, 红烧汁就熬好了,倒进小碗里备上, 该烧肉了。
锅子也不消洗,直接烫一小块儿猪油,放葱姜蒜、辣椒炒出香味,再将焯好的猪肉块儿倒进锅里。
倒入方才调好的红烧汁,再淋上酱油、陈醋、陈黄酒,那股子酱香的鲜甜气,顺着腾起的烟雾飘的满屋都是。
红烧肉得慢火熬汤,大火收汁,因此汤水得放足了,赵春梅加了一瓢子清水没过肉面,想起方才盛红烧汁的碗里还留着些福根,可不能浪费。
用葫芦瓢舀了小瓢清水进碗里,来回晃晃把碗壁上的汤汁都摇晃下来,倒进了肉锅里。
红烧肉且得熬呢,待到汤水都熬干,全都浸透到五花肉段里,浓油赤酱的滋味鲜香,肉块儿又软又烂,肥而不腻。
配上家里腌制的酸辣萝卜丝,再来上一口香喷喷的白米饭,喜欢这滋味的再浇一勺汤汁到饭上,那味道香的简直像踩在云朵里。
顾家人口少,年菜不算多,却都味道鲜绝。
趁着端菜的工夫,堂屋里燃上了炭火,比起烧柴,炭火暖和还不易起烟,但是要价实在太贵,一小盆子的灰炭就快顶上小半袋子的米,今儿个难得奢侈了一回。
堂屋里早早布置妥当,门上贴着红福字,边柜上放着几个瓷盘,上头盛着胖乎乎的圆白糕饼、喷香的炒花生和麦芽糖。
圆桌上年菜摆得满满当当,中间是清蒸草鱼,红烧肉、干炸肉丸子、清炖鸡汤,围着荤菜排开的是七宝羹、开年五辛盘,并一坛子屠苏酒。
屋子里暖烘烘的,饭菜的香味萦绕满堂。
一家子围着桌子坐好,赵春梅笑着道:“今儿个除夕,明儿个就到春了,咱家又过了一年。今年可是翻天覆地,川儿成亲了,又和乖柳儿有了孩子,宝妹也越来越懂事了,咱家还养了鸡、养了牛……”
她搓了搓手:“哎哟娘不咋会说话儿,川儿来。”
顾昀川缓声接道:“愿咱家和睦顺遂,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赵春梅笑着点头:“好,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正说着,顾昀川将两个缎面的钱袋子拿了出来,轻轻放到了赵春梅和顾知禧面前:“这是我和柳儿一块儿准备的过年喜钱,希望来年阿娘身体康健、宝妹越来越漂亮。”
“喜钱?”赵春梅伸手将钱袋子拿了起来,里头鼓鼓囊囊的,她看去俩人,“这才买了牛车,你俩还有啥钱啊?”
沈柳道:“我俩有呢,再说平日里都是吃家里,也用不着啥钱。”
买牛车确是花了不少,可顾昀川教书有工钱,年前又赚了些濡润,俩人没什么花销,都攒下来了。
他抿唇笑了笑,轻声道:“钱不多,图个吉利,多谢阿娘和宝妹这么照顾我俩,也希望咱家越来越好。”
顾知禧今儿个穿得漂亮,头绳都是新买的,她捧着钱袋子,满脸欢喜:“那我可收了,也祝阿哥、哥夫越来越恩爱,宝宝健康平安!”
大手自背后攀上来,顾昀川将人搂紧了。
沈柳摸了摸肚子,眉眼弯弯:“多谢宝妹。”
“那娘也收了。谢谢川儿、乖柳。”赵春梅笑起来,“快吃饭、快吃饭,待会儿该凉了。”
“我早饿了呢。”顾知禧忙伸筷子夹了块儿红烧肉,酱汁浓郁,满口肉香,“好好吃呀。”
……
油润的热气漫过碗碟,屠苏酒的香味萦绕在唇齿间。
一家人说说笑笑,时辰过得很快,转眼间天就黑透了,外头却热闹,隔着院墙都能听见孩子们的笑闹声,不多会儿,院子里起了嘈响。
适逢过大年,不到夜里家家户户都不闭门,郑虎领着一群小孩子站在院里喊人:“知禧姐、小柳哥,出去放鞭炮啊!”
正是酒足饭饱,出去热闹热闹也好消消食,赵春梅道:“你们去玩吧,娘正好把饺子包了。”
顾知禧拿布巾子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还包饺子呀,我都已经好饱了。”
“回回都说饱,回回就你吃得多。”赵春梅给她抹平衣摆,“今儿个少包点,一人吃三两个,守个岁。”
外头又喊了一声,小姑娘忙着应下,都来不及戴上风帽,就开门跑了出去。
“帽子!”赵春梅在后头叫她,眼看着跑没了影,“这孩子!”
顾昀川一面帮沈柳穿戴齐整,一面道:“阿娘给我吧,我拿给她。”
推门出去,夜风正冷,远天明月高悬,有些人家挂了灯笼,在黑暗里亮出萤火般的微光。
大门外头,孩子们成群结队,有的举着火把,有的举着长竹竿,郑虎见顾昀川和沈柳出来,忙高声喊道:“川哥、小柳哥,来放鞭炮啦!”
顾昀川握紧了沈柳的手,朗声应:“来了!”
杖子敲在地上闷闷的响,小哥儿肚子大了后身上总是酸累,顾昀川有意托着他的腰背走,也好让他松快一点,就是在路边上站定了,那大手也没有放下。
身边的男人虽然跛足,可从来紧紧护着他,沈柳心里头皱皱巴巴的疼,他想自己没什么长处,可命却好,阴差阳错地嫁给了他。
想着想着不由地笑起来,咯咯咯地歪倒在男人怀里,一脸的小得意。
映着火把的亮光,顾昀川看着他,也勾起了唇:“笑什么呢?”
“才不同你讲。”沈柳脸皮薄,可笑过一阵之后还是忍不住蹭了蹭男人的颈子,轻声道,“相公你真好。”
小脸儿喜气洋洋的,顾昀川瞧着便欢喜,他没多说什么,隔着厚实的棉帽,用下颌磨了磨小哥儿的头顶。
火星子舔上引信,鞭炮声噼里啪啦的震天动地,在一片孩子的笑闹声里,顾昀川的大手捂住了沈柳的耳朵。
碎红的纸屑飞扬起来,吴婶子家的黄狗惊得狂吠,沈柳瞧着天幕上的一钩弯月,伸手包住了顾昀川被风冻得冰冷的大手,缓缓摩挲。
忽然,他“哎哟”了一声,顾昀川心口一紧,忙小心地看过去:“可是哪儿不舒服了?”
许是肚子里的小娃娃听见了炮仗声,活分了起来,抬手伸腿的闹人,沈柳笑着道:“没有,是娃娃闹人呢。”
顾昀川松了口气,伸手轻轻摸了摸他隆起的肚子:“乖一些,少闹你阿父。”
这声“阿父”听得沈柳耳朵都红了起来,可心里也暖和,他轻轻靠在顾昀川的肩膀上,笑着说:“昀川,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日日都是好日子。”
顾昀川眉宇温柔,亲了亲小哥儿的脸颊:“我也是。”
第57章岁月静好
开了春,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
还是早春,早晚时候分外冷,见不着阳光的角落里, 冻土一如既往的硬实。
沈柳肚子已经很大了, 怀里像是揣了个大冬瓜, 到了孕后期容易体热,尤其近几日日头足,燥得连袄子都不想穿。
赵春梅知道他难受, 便把顾昀川的旧棉袍拆开,后背那块儿去了些棉花, 才又叫沈柳重新穿上。
这些沈柳全都看在眼里, 嘴上虽然不说, 可心里都记着。
顾家待他的好,早不是简简单单顾昀川的夫郎了,他心里头明白, 阿娘就是把他当成自己孩子在疼。
天气越来越暖和,还有几个月他就生了,这袄子重新拆缝也穿不上几日, 可阿娘就是腾出时间赶工,一针一线里都是用心。
昨儿个夜里下了场雨,春雨蒙蒙,线丝儿似的细密。
肚子里娃儿闹腾, 沈柳睡不踏实,天不亮就悄摸下了床。
他到灶房里给顾昀川烧洗脸水, 就听见叽叽喳喳的细碎声响, 抬头一瞧,屋檐下头竟然有燕子飞了回来。
燕子是报春鸟, 都说落檐筑巢便是吉祥。
他驻足瞧了好一会儿,泥巴小窝里,两只大的三只小的,探着毛茸茸的小脑瓜,很是可爱。
沈柳笑起来,真的到春了。
*
到了春,最要紧的还是春种,这几日顾家的菜地也忙活了起来。
赵春梅收下了冬季的白菜,要赶在雨水节气之前,将叶菜苗种上,过不了几个月,饭桌上就各色菜蔬都齐全了。
顾昀川忙着教书,沈柳身子不方便,地里的活计就都落在了赵春梅和顾知禧身上,好在养了小牛,能省下不少力气。
家里人都忙,就连吉婶也在地里耕种,只有隔壁的黄狗来福空闲,没事儿就过来串串门。
天暖起来后,院子里日头足,比屋里还舒坦,沈柳就拿着针线筐子坐到院里来做绣活儿。
他绣工不咋好,往常绣个帕子还成,真叫他给小娃娃做鞋帽,就不多好看了。
好在阿娘和宝妹手艺好,早早把小衣裳、小鞋、虎头帽做好了,又用皂角水洗得香香的,沈柳便想着给小娃娃做两件肚兜,到夏了正好穿。
日头好,有些晃眼睛,他坐到了屋檐阴凉的地界。
来福倒是喜暖,仰躺在院里晒肚皮,舒服得直打呼噜。
不多会儿,外头就起了喊声:“来福!回家吃饭!”
每回快到晌午时,吴婶子就站在屋门口喊它,来福耳朵灵,一听到要吃饭,不论猫在哪儿都能“呜汪”一声,飞箭似的跑回家。
眼瞧着时辰不早,沈柳将银针别进线团里,把针线筐放到一边。
肚子有些大,他扶着墙站了起来。
这几日赵春梅和顾知禧都在地里耕种,一忙起来总是忘了时辰,有时候已经过未时了,都想不起回家吃顿饭,沈柳就想着把晌午饭做好了送过去。
因着地里活计忙,回来得不及时,赵春梅早晨饭食都做得多。
今儿个更是寅时末就起来了,烙了一锅子的大饼,吃过早饭后还余下七八张。
沈柳瞧着锅里的饼子,阿娘出门前嘱咐过,叫他饿了就先吃,实在懒得动弹,就用热水冲个甜蛋汤垫垫肚子。
他想着饼子隔水蒸热了,正好家里白菜多,简单炒个醋熘白菜,没有荤腥手脚没劲儿,就再做个葱炒鸡蛋,用瓷碗盛好了装进篮子里一并送过去。
食材都是现成的,一整颗白菜吃不完,就用刀自中间切开,剩下一半留着晚上再炒了吃。
地里新下来的菜正水灵,掰掉最外面的菜帮子,里面就很干净了,可是自家人吃,沈柳还是接了盆子清水,仔仔细细地洗过两遍才拿到了案板上。
菜帮子不多好熟得先炒,用刀横着切开,案板上码成青白分明的两堆,待准备的差不离了,沈柳又自筐子里拿了四个鸡蛋。
肚子大了后,蹲下起来都费劲儿,好在知道他喜欢闻柴火味,小凳子一直放在灶台边,小哥儿扶着台面缓缓坐到凳子上,本来不是啥累活,眼下也费了大劲儿,不住地喘气。
他缓了缓,擦开火折子烧上柴火,再侧着身子扶住灶台慢慢站了起来。
沈柳将棉袍袖子挽到手肘,拿起铁铲挖了小块儿猪油,这几日家里忙得紧,没时间熬油,膏白的油脂都快见底了。
猪油在铁锅里化开,他将葱姜蒜、小米辣一块儿下进锅里爆香,白烟四起,香味飘的满屋都是。
菜帮先滑入锅中,铁铲沿着锅边推炒,待到炒得发软,沈柳将菜叶子倒进锅里。
铲子打地锅壁噌响,不多会儿就炒软炒透了,再将酱油、醋沿着锅壁淋上半圈,菜叶渐渐染了酱色,撒上盐、糖,翻炒两下就能出锅了。
葱炒鸡蛋更是简单,想着阿娘和宝妹都爱吃熟透的,沈柳就多炒了一会儿。
眼瞧着金黄的蛋花起了淡淡的焦色,撒上把翠绿的葱段,用铲子盛到了瓷碗里。
阿娘和宝妹干活儿累,就爱吃些咸辣口,沈柳拿小碟装了满满一碟子萝卜咸菜。
正好饼子也热透了,他拿了个干净的篮子,下头铺上厚实的蓝布,将菜碗、筷子、一葫芦清水全都放了进去,塞得满满当当的,才盖上布帘推门出去。
正是晌午,日头悬在天正中,晒得身上暖乎乎的,正是吃饭的时间,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白烟,饭菜的香味飘出了院墙。
沈柳拎着篮子,走了不多会儿,许多相熟的、不相熟的婶子都来同他寒暄:“哎哟出去送饭呀?”
沈柳叫过人,乖巧地点了点头。
婶子打量了会儿他,笑着道:“这怀了娃娃胖一些,长得还怪好看嘞!”
“可不咋的,白白净净的好清秀。”
沈柳笑着应声,脸都红了起来。
菜地离着家有段距离,沈柳身子重走得慢,好一会儿才看到阿娘和宝妹。
两人牵着小牛正在犁地,耕犁翻起湿润的泥土,拉出道道深沟。
日头并不多大,她们头上又都戴着斗笠,可还是热得不住地擦汗。
直到沈柳走近了,出声喊起人,俩人才回过头来,顾知禧先看见了他,一脸的欢喜:“哥夫,你咋来了!”
瞧清人,赵春梅忙停下步子,和顾知禧一块儿将耕犁自小牛身上卸了下来。
沈柳跨过田垄,温声说:“这都晌午了也不见你们回家,我就把饭送过来了。”
“哥夫还做饭了啊!”顾知禧将斗笠摘下来,戴了一个日升,额头上一圈印子,“你身子这么重,好累吧。”
沈柳接过小姑娘的斗笠,拿在手里给她扇风:“哪有你和阿娘累呀,快些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将小牛牵去吃草,三人找了个阴凉的地界吃饭,沈柳本也想随着两人席地而坐,赵春梅却直摇头:“可不成,地气重再凉着你。”
隔着几道田垄,还有别家的庄户,她借了把小凳子回来,放到了沈柳的屁股下头。
掀开布帘子,顾知禧忍不住“哇”了一声:“做了两个菜呢!”
借着葫芦里的水简单冲了冲手,沈柳笑着将筷子递到俩人手里:“都是家常菜,和阿娘做的比不了,还热着呢,快尝尝。”
三人都不是矫情人,坐在堂桌前能吃得下饭,坐在地里也能吃得下饭。
干了这么久的活儿肚子早都饿了,顾知禧咬了口饼子,又夹了筷子白菜,酸溜溜的很是下饭。
赵春梅也吃了口菜,累了小半天,能有口热乎饭吃,别提多舒坦了,她叹息道:“乖儿做得好吃,不比娘差。”
沈柳笑眯眯的:“那是阿娘喜欢我,瞧我咋样都好。”
“这话儿说得对。”赵春梅不住地点头,“我乖儿本来就样样都好!”
三人坐在一块儿,吹着小风边唠嗑边吃饭,竟觉得身上都不咋累了。
正吃着,边上的庄户收了农具准备回家。
那庄户看着赵春梅好生羡慕:“你可是有福气,家里儿子争气,这儿子夫郎也好,心疼你饿着,挺着肚子还过来送饭。”
赵春梅笑着点头:“那可不,人算命的都说我是享福命。”
……
话儿虽这么说着,可待那庄户走远了,赵春梅说啥也不肯沈柳再过来送饭了:“你这一路磕了碰了的,娘得心疼死。”
顾知禧一边咬饼子一边点头:“地里的活计没几天了,我和阿娘回去能自己做,你给自己顾好就成了。”
沈柳知道阿娘和宝妹心疼他,心里头熨帖,可他也心疼她们俩:“那郎中也叫我多走动走动,到时候好生呢。”
赵春梅还是不放心:“傍晚接川儿一趟就已经很够了,若平日里还想走动就等娘和宝妹忙完这几天,到时候可劲儿陪你溜达。”
闻言,沈柳眉目间都温柔了起来,开春后天气暖和了,他便时常散步到粮食铺子接顾昀川回家。
男人见他过来,不管多累,都会拄着杖子陪他走上一会儿。
一路上唠唠家长里短,或听顾昀川说说学堂里又哪个孩子不听话了、挨罚了……
那些琐碎的、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儿都会让他觉得好欢喜、好幸福。
想着顾昀川,小哥儿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顾知禧瞧着沈柳春风荡漾的模样,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笑着问道:“又在想我阿哥呢?”
“哎呀没有。”沈柳脸都红了起来,忙垂头咬了两口饼子,可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耳根。
春风缓缓吹了过来,掠过山林、田垄,拂过才冒出尖的绿芽……
不远处小牛正在吃草,日光正好,岁月恬淡。
第58章阿娘,昀川……
农家的日子都是围着一日三餐转, 不经意间倏忽草长,已经到了夏至。
恰是一年中的好时节,风暖水暖、草木葱茏, 万物都生机盎然, 包括沈柳肚子里的娃儿。
或许是吃补得当, 小哥儿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可身子一重就容易气喘,到夜了如何也睡不安稳, 顾昀川不放心,告了假带他去瞧郎中。
吃过早饭时辰还早, 太阳才从绿林里冒出头, 并不多晒人, 想着路程不算远,俩人干脆散步过去全当消食。
孩子约摸在六月底生产,长得很是壮实, 只是沈柳的骨架小,胯骨又窄,孩子太大确实不容易生。
老郎中说了好一番话, 顾昀川听得比治腿时还认真,一字一句问得清清楚楚才肯作罢。
俩人出门时,外面艳阳高照,鸟语花香, 偶时有暖风拂面都带着一股芳馨。
杖子敲在路上,顾昀川将沈柳的手攥得紧紧的:“眼下天气好, 吃完饭得多走动走动, 白日里日头晒人便算了,傍晚了我陪你。”
“地里黄瓜也下来了, 叫宝妹摘了新鲜的回来吃。”
“排骨、炖肉太油腻了得少做些,要么到时候孩子不好生。”
……
沈柳听得忍不住弯起了眉眼,男人向来沉的住气,就是对待自己的腿伤,也从没这般细致过,眼下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叫他心里热乎乎的。
见边上小哥儿一脸喜滋滋,顾昀川停下了步子:“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在意,还笑嘻嘻的。”
沈柳想着他身子骨还算结实,吉婶都说到了他这个月份,有些妇人腿脚肿得厉害,都不好下地,可他除了腰背酸疼,竟是好得很。
见顾昀川这般紧张,小哥儿忙抿住了唇,可笑意却从眼尾跑了出来。他垂眸蹭了蹭男人的手臂,轻声道:“我知道相公担心我、在意我,心里高兴。”
三言两语就把顾昀川说得没了脾气,他偏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生孩子是大事儿,鬼门关里走一遭,相公想你平平安安的,知道吗?”
小哥儿摸了摸肚子:“知道,我可听话呢。”
顾昀川深深看着沈柳,许多话都横亘在胸口,难以言说。
他知道沈柳对他的心意,小哥儿不是个会藏心思的性子,就算腼腆红了脸,旁敲侧击也能问出个七七八八。
可他不是,他向来寡言。
顾昀川唇线拉得平直,沈柳在自己心里的分量,远比他想象中重要得多。
他接受不了他有任何闪失,即便是小哥儿自己都日日期盼的孩子,在他心里也断没有沈柳来的要紧。
因此他早早做好准备,甚至借用季崇元的人情,登了医家周氏的门,只为求个心安。
瞧着沈柳无忧无虑的脸,顾昀川抿了抿唇。
算了,他欢喜便好,左右有他在,总能为他遮风挡雨。
今儿个天好,晴空万里,河塘边孩子们成群结队,拎着小筐子正在逮蜻蜓,欢声笑语的很是热闹。
见小哥儿一直在看,顾昀川温声道:“塘里菡萏开了,去瞧瞧吗?”
“好呀。”
塘子的水面上浮着几片宽大的圆叶,粉白的花苞从茎干顶端斜出水面。
绿油油的叶片下,正有小鱼缓缓游动,推开一圈圈细密的波纹。
穿着短裳的孩子们追逐嬉戏,小网子挥来挥去,有时捕到蜻蜓,有时打的菡萏花苞来回的摇晃。
沈柳想起去年他才嫁进顾家,顾知禧带他到山里摘果子,兴冲冲地背了小筐子说要捉蝴蝶。
后来玩得累了,背上果子就回了家,蝴蝶也没捉成。
他鼓了鼓脸:“等娃娃生了,我得让宝妹带我捉蝴蝶,她答应过我的。”
在爱里久了,沈柳早不似从前的畏畏缩缩,他也会生气、会耍赖,眼下一脸娇憨的模样,瞧得人心里发痒。
顾昀川笑着看他,若不是手里拄着杖子,真想摸摸小哥儿的脸蛋儿,他喉咙轻轻滑滚,缓声道:“好,都依你。”
*
进了六月后,天气越发炎热起来,阵阵蝉鸣声里,繁花开、夏意浓。
沈柳快到生了,家里人很是紧张,本来就宝贝他,眼下更是眼珠子似的护着,白日里赵春梅和顾知禧瞧着,夜里顾昀川看着,稍微有一点儿动静就草木皆兵。
这日吉婶过来串门,送了一筐果子:“早晨才打后山摘的,想着宝妹爱喝甜汤,就拎过来了。”
顾知禧欢喜地收下来,忍不住咂了咂嘴,她早馋果子甜汤喝了。
送走吉婶儿,小姑娘到灶房里拿了个小木盆,接了半盆子清水,将果子放到盆里洗干净。
沈柳身子重,没法子跟她一块儿洗,就坐在椅子里拿布巾子将果子一个一个擦干净。
小姑娘眉眼弯弯的:“哥夫你还记得去年夏天吗,还是咱俩一块儿去打的果子呢。”
“记得呀。”沈柳笑起来,将擦好的果子扔进干净盆子里,“那会儿我就想,这家的小姑子咋这么好,到处带我耍。”
顾知禧咯咯咯地笑:“这算啥好啊,往后我带宝宝耍……”
话音还没落地,就听沈柳闷哼了一声,抬头一瞧竟见他额头上起了一层汗,目光逡巡而下,有黄水自他大腿根缓缓淌了下来。
“啪”的一声响,小板凳歪倒在地上,顾知禧六神无主地站起身朝屋里大喊:“阿娘!阿娘!哥夫要生了,你快来啊!”
赵春梅慌里慌张地跑出来,蹲到沈柳跟前轻摸了摸他的肚子:“乖儿、乖儿你咋样啊?咱得进屋里。”
沈柳只觉得下腹一抽又一抽的疼,咬了咬牙倒是还忍得住,他扯出个不多好看的笑:“阿娘你别急,我、我能自己走。”
赵春梅和顾知禧一左一右扶着人进了卧房、躺到床上,沈柳的冷汗扑簌簌往下流。
顾知禧头回见到这场面,急得哭出声来。
赵春梅生过两个孩子,倒还算镇定,她紧紧握住小姑娘的手,颤声道:“破水了还得有段时辰才生,你、你快去接川儿回来,再让隔壁婶子喊稳婆,娘一早就知会过的,快去!”
顾知禧懵了不过片刻,便重重地点了头,她瞧了沈柳一眼,拔腿跑出了门。
交代好这些,赵春梅赶忙到床边上看沈柳:“乖儿别怕,肯定没事儿的啊。”
在今儿个之前,沈柳确实从没害怕过,他想着自己命硬,不会有事儿的,可真到要生了,却不由自主地慌乱了起来,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阿娘,昀川……”
赵春梅将他的手握紧了,给他揩掉眼泪:“宝妹去接了,就回来了。”
第59章大胖小子
蹄声疾如奔雷, 紧接着两声马嘶,破开层云。
白云镇虽然不大,地界却分得明明白白, 像顾家这条街巷, 鲜少有马车往来, 因此有不少人家出来瞧热闹,大门口子外的土道上聚着好些婆子。
“哦呦这是咋了,好大的阵仗!”
“说是顾家夫郎生孩子, 该是请了郎中吧。”
车夫跳下车板,放好马凳后恭敬地接人, 帘子掀开, 先下来的是季舟野, 他站定后同车夫一块儿将余下的几人扶下了车。
先是顾知禧、顾昀川和郑虎,最后是位手提药箱的小先生。
小先生名曰周衍,出身镇上有名的医家周氏, 更是顾昀川学生周澹的小叔叔。
他年纪虽不大,却行医数载,颇为老练, 又因着哥儿的身份,极擅长催产接生。
推开大门,几人鱼贯而入,顾昀川腿脚不方便, 却比往常走得还要快上许多,他面色虽平静, 声音却抖得厉害:“先生, 您这边请。”
顾知禧更是急得慌神,方才在书塾看见顾昀川时就哭过一场了, 眼下终于回了家,听见里头声嘶力竭的痛哭声,眼泪串珠似的往下滚。
屋子本来就不大,而今围了许多人,都快要站不下脚。
顾知禧刚想往里面进,却被边上人叫住了,她回过头,就见季舟野将一方帕子递了过来。
这男人顾知禧认得,她头回驾牛车送阿哥去书塾时,就是他在门口等的。
他说自己是阿哥的辅教,还帮她牵过小牛。
季舟野看着她,轻声道:“脸都花了,擦一擦再进屋吧。”
顾知禧接下帕子,道了声谢,忙又跑上前去。
卧房门口子乱糟糟的,顾昀川被拦了下来,婶子急得直跺脚:“哎哟川子,我知道你着急,可是不好进、不好进!”
同行的周衍见多了这场面,缓声道:“我是哥儿,让我进。”
吴婶子上下打量了遍人,见他眉心处一点红痣,忙应下一声,让开路请人往里走。
顾昀川仍阻在门口不动,她急起来:“内院生孩子,满屋子的血腥晦气,再冲撞了人!”
“哪儿来的浑说法!”顾昀川看向妇人,眉心皱得死紧,“我夫郎在里面搏命,我倒要怕个晦气?我这辈子经过的晦气还少吗?”
正说着,里间传来稳婆的声音——
“用力,再用力!”
“柳哥儿你不好一直哭,生孩子该没劲儿了!”
“周先生您快来瞧瞧,柳哥儿的胯骨太窄,实在是生不下来啊!”
沈柳压抑的哭泣一声连着一声,听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顾昀川脸色僵硬,才抬起步子,吴婶子“哎哟哟”地直叫娘,她朝屋里喊:“好妹妹你快来管管,你家川子要进屋啊!”
其实打顾知禧跑进屋时,赵春梅就知道顾昀川回来了,因此门口的那些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四目相对,顾昀川眼底一片红,他声音发着抖:“阿娘,您也要拦我吗?”
沉默了好半晌,赵春梅缓缓呼出口气:“想进就进吧。”
床榻上,沈柳已经疼的没了气力,可蓦地听见杖子敲在地上的闷声,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忽然,温热的大手将他的手握紧了,顾昀川的声音自耳边响了起来:“柳儿,我回来了。”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沈柳红着眼睛偏头看过去,抽噎着道:“你、你咋才回来啊!”
“是我的错、我的错。”顾昀川伸手将他汗湿的头发往边上拨了拨,哽咽道,“柳儿,你答应过相公的,要平平安安。”
哭叫一声叠着一声,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面送。
见实在生不下来,周衍拿了片老参喂到沈柳嘴里,让他用牙咬紧了,在他身下施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天色擦了黑,或许圆月挂上枝头,或许已是子夜……
沈柳仰起头,脱水的鱼一般不住地吸气,随着一声惨叫,就感觉腿间一热,有什么东西滑脱而出,紧接着一声嘹亮的啼哭响了起来。
稳婆欢喜地高声喊道:“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周围乱糟糟的,抚掌的、道贺的……只有顾昀川在耳边一声一声焦躁地唤他的名字。
沈柳再坚持不住,头一歪猛地陷入了黑暗里。
*
再醒来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屋外面鸟鸣声啾响,吵人耳朵。
沈柳费力地睁开眼,就发觉手被握得紧紧的,缓慢偏过头,正看见顾昀川趴在床边,他一动,男人马上就醒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一双眼,而今满是血丝,他哭过的。
小哥儿张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孩子……”
“在阿娘屋里,是个胖小子。”
沈柳点了点头:“昀川,你一直睡在这啊。”
地上坐了一夜,赵春梅怕他着凉,给铺了厚实的褥子,可地上实在太硬了,他腰骨疼得厉害。
管不起那么多,顾昀川咬紧牙狼狈地爬起来,伸手摸了摸沈柳的脸颊:“柳儿……”
他有许多话想说,可又堵在喉口说不出来。
只会笨拙地叫着“柳儿”,好像多叫一声,心里的后怕就会少一分,他就能踏实一分。
沈柳看着他,眼底逐渐模糊起来,伸手碰了碰顾昀川的下颌,有些扎手,长了层毛草尖似的小胡茬。
往上摸了摸,是男人红肿的眼睛。
顾昀川将小哥儿的手捉住了,放在嘴边亲了亲:“饿不饿,灶上温着汤呢,我端过来。”
见人点了头,他又道:“那想不想看看宝宝?我叫宝妹抱给你看。”
沈柳勾住指尖,与男人的手指紧紧交握:“好。”
顾昀川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顾知禧就进来了,她将怀中的襁褓轻轻放到了沈柳的枕头边上。
“哥夫你咋样了啊,是不是还疼?”小姑娘像是怕扰了人,声音放得很轻,“快瞧瞧宝宝,可胖乎呢。”
小娃娃喝了些米糊,眼下睡得正熟。
沈柳细致地瞧了好一会儿,宝宝粉红的小脸儿有点皱巴,不多好看,可沈柳的心就是化成了水,他和顾昀川的孩子,他好喜欢。
顾知禧见他眉眼温柔,笑着道:“能吃能睡的可壮实了,哥夫你也得好好养,和宝宝一样壮实。”
沈柳笑着点头,就听见脚步声传了过来,赵春梅端着碗走到小哥儿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温声道:“娘做了猪蹄汤,喝一点?”
猪蹄汤熬了一个多时辰,汤面都熬白了,里头放了红枣、枸杞,补血补气。
一家人都围着他转,沈柳有些脸红,没瞧见顾昀川回来,又忍不住问道:“昀川呢?”
赵春梅用勺子搅了搅汤,碗里腾起一团热气:“叫他去洗脸换衣裳了。”
顾知禧笑着接话道:“我还是头回见阿哥这样呢,忙前忙后不说,昨儿个阿娘想给你擦身,他都不叫看。”
沈柳脸色红起来,小声道:“那、那是他给擦的呀。”
小姑娘点点头:“眼睛都熬肿了还不肯睡,就守着你。”
赵春梅笑着拍了拍她:“再多说两句,该给你阿哥那点儿老底都抖搂干净了。”
顾知禧忙捂住嘴:“哥夫,我喂你喝汤吧。”
炖了这么久,猪蹄软糯合口,汤水滋味鲜香,用勺子搅凉后,小心翼翼地喂到了沈柳的唇边。
温暖的夏风缓缓吹进屋,将山野的花香一并送了进来。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杖子响,和着一声实一声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柳忍不住抬头去看,就见顾昀川站在门口。
晨时的日光暖融融的,落在男人身上,也落在彼此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