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技能他是永远都不会用的。
然后就在汉城打脸了。
之后说不定还会继续打几下。
姜山:“。”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感叹一句,系统出品,真是末日级别的精品啊。
想到汉城雷暴那时的画面,姜山自己都抖了一下。
只怕东城门周围还有城门外的中州军……都得团灭。
姜山愧疚地叹了口气,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然后许愿:“把魏力举也一起劈死吧!”
“伊昂?”
姜山揉了揉白聪明的脑袋,“好了,伪装已经做好。天色暗了下来、还下着雨,咱们可以下山了。”
“伊昂!”
白聪明甩甩尾巴转头就走,结果走了几步没听见后面的脚步声,转头驴眼瞪大:“昂?!”
主人,你怎么在盘头发昂?!
姜山听见驴叫动作微僵、然后磨了磨牙继续给自己盘发髻。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安全,既然要伪装那就伪装的更爹妈不认一些为好。
还有什么是比女装大佬更有欺骗力的呢?
姜山一边给自己在头上盘了一个微微歪斜的倾髻、然后用一根木簪扎好,一边重新对着自己的匕首照了照、黑炭描眉、朱砂点唇。
别问他为什么有朱砂红纸,哪个神棍和地质勘探矿物收藏家没点私藏!
“嗯,应该……认不出来了吧?”
姜山对着匕首又照了照,转头去看白聪明:“白白啊,你看我像是柔弱的小女子吗?”
白聪明:“……”
呆若木驴.jpg
然后姜山披着防水的披风、带着白聪明就下山了。
临走之前把山洞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堵在洞口,这样野兽短时间内也不会造访。
山脚下。
凤临村一片静谧。
此时已经是戌时,大概是夜晚七八点左右。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上门闭户、该睡觉休息的时候了。
凤临村里大部分的屋子里也都熄了灯、漆黑一片。
不过还有在村落当中、村长家的灯还亮着。
姜山没有犹豫,直接走到了村长家院门前。
而后有节奏的、伴随着细雨声轻轻地敲响了院门。
院中瞬时响起狗叫,但很快就被人呵止。
而后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内询问:“谁?”
姜山深吸口气、清了清嗓子:“……劳驾,我与夫君出城郊游落难,我夫君……伤了脚无法走动,我们又没有吃食,想向村老与大哥买些热水与饭食。”
片刻后院门打开,姜山看到了带着斗笠拿着灯火的一个中年汉子、还有他身后虽然苍老但目光清明又颇有些锐利的两位老人。
“……咳、咳咳,实在打搅了,只是、奴、奴家现在真的没有办法……”
然后他就被那位老妇人拉进了院子,白聪明这个杂毛驴紧跟其后,警惕地看着院子里的人。
“伊昂!”
“小娘子别怕,我们凤临村没有坏人,大家都很好。”
“这风大雨急的,你一人前来求水必然是走投无路了,我们怎会为难你?”
“快进来歇歇脚、先喝口热汤,然后再带我们去找你夫君、把他一同带来就行。”
姜山慢慢挣脱这位老妇人的手,只是低头婉拒:“奴、我只需要一竹筒热水、一些热的汤饭便可。”
“……若是可以,还希望向老人家买一些干净的布和衣衫。”
姜山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碎银。
幸好还有碎银,而不都是金叶子。
只是即便是这个成色很好的碎银,也让那个眼神锐利的老村长多看了姜山几眼。
此时那老妇人还想再劝,却被村长按着手摇了摇头:“既然小娘子你执意如此,那便请稍等。”
姜山顿了一下,抬头看向这老村长,慢慢点头。
大概还是被他看出了什么。
不过……没有恶意。
两刻钟之后,姜山带着一竹筒热水、一筒热热的红糖姜汤、十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和包裹好的几件衣服离开。
虽然那块碎银买这些东西足足还有余,但光是那一桶红糖姜汤就已经物超所值了。
更能说明那位村长和老妇人的细心。
且,最关键的是——他走之后无人跟踪。
姜山一路回到山洞,看到山洞里的火稍微弱了些、但还燃烧着,而屠门明光也还好好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活像个死尸。
“啧,我这柔弱不能自理的残废夫君啊。”
姜山一边说着一边解下竹筒,然后拿出竹制的小吸管插进屠门明光嘴里、给他灌掺了止血药粉的姜汤。
“嗤,要是狗血电视剧的话,这会儿我就应该脱了衣服主动亲上去喂水了吧?”
姜山撇嘴,暴力灌水:“想得美!”
灌完汤药和热水之后,屠门明光的面色明显红润了一些。
姜山这才轻轻松口气。
而后和衣躺到了他的身边。
*
就在他熟睡之时,一队人马半夜冲到凤临村,惊醒了所有人。
“把你们的村长叫出来!本军爷有事要问他!”
凤临村的村长满心忐忑地走出来,看着这些凶悍的大兵微微发抖:“军、军爷,我就是村长,您要问什么?”
那为首的兵士看了看周围:“这凤山脚下是不是只有你们这一个村子?”
村长点点头:“是的是的,方圆百里就我们这一个村!”
“那你们这三日有没有见到两人一驴?一个特别好看的年轻男子、一个身材魁梧的像是将军的男人,还有一头纯白色的毛驴!”
“那两人应该都受了箭伤,急需药品和食物。”
村长闻言垂下眼,认真想了想,然后连连摇头:“哪有呢!没有啊军爷,这三日我们村一个外人都没有来,更没有受伤的两个男人了。”
瞬间,那军汉把手中铁刀架在了村长的脖子上、目露凶光:“你再想想!有没有那样的两个人?”
村长瞬间抖如糠筛、苦着脸直接就给那军爷跪下了:“军爷!军爷啊!真没有那样的人啊!老朽绝对没有说慌,您要是不信可以在村中寻找查看,咱们凤临村绝对没有外人在!”
那军汉见刀已架在村长的脖子上他依然没有改口,心中便信了八分。
而后他又带着自己的小队挨家挨户的把这整个村落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确认确实没有外人在的痕迹、就要冷着脸离开。
只是当他走到村子临山的地方时,忽然看到了几个泥泞的蹄印。
他猛然蹲下身用手丈量那蹄子印,然后豁然转身、再次拔刀放在老村长的脖子上:“若是没有外人出现,这驴蹄印又作何解释?!”
老村长浑身一颤,然后又跪了下来:“军爷!那是一个小女子为夫君求水,不是男人啊!”
这领头的兵士眯起眼,抬头看向山中。
“呵!笑话!怎么会有女子半夜下山求水,她是山鬼不成?!”
“走!我倒要看看那到底是男是女!”
*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姜山从熟睡中猛然惊醒。
而后便听到了山东外不远处那依稀的人声。
“糟糕。”
他的运气不至于这么差吧?下山一趟就被发现了?
不行,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个山洞。
姜山一咬牙,猛然站起、拿着披风就冲出了山洞。
他在山间速度极快,很快就迎上了那队人马、并且被人看到。
“老大!前面好像有人!”
顿时这一队人马大喊着追了过去。
“前面的人停下!让我们看看你是谁?!”
姜山不听继续跑,但最终还是被他们追上、包围住。
领头的军人猛然掀开姜山挡雨蒙头的披风,一声悦耳的惊呼、他便看到了——
一个绝色美人。
“军爷……我、不知军爷为何要追我?”
顿时这一队人马都露出惊讶之色。
“头儿!真是个女人啊?”
“还是个美人!”
“哈哈,不如头儿你就笑纳了吧?”
但那为首的兵士却依然警惕的看着姜山,拔刀用刀尖指着姜山:
“小娘子,你那伤了脚的夫君在哪呢?”
姜山心中一紧。
下一瞬,一支飞箭破空而来,瞬间没入那为首领队的脖颈!!!!
“什么人?!”
林中很快响起一个愉悦至极的男子笑声: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小美人的夫君啊~”
姜山:“。”
草,狗东西!
第77章 四顾茅庐 你们怎么知道我有娘子了?……
没醒之前, 屠门明光是姜美人口中的“瘸腿不能自理的残废夫君”。
醒来之后,屠门明光就是一箭一个小喉咙、杀敌不眨眼的霸道将军了。
屠门明光是在姜山走后不久突然睁开眼的,乍一睁眼他头脑还混沌着、却已经下意识的绷紧身体、手摸索着通常都会放在身边的银枪。
但摸了个空。
他漠然起身警觉的看向左右, 发现是一处山洞时有些呆滞。
甩了几下脑袋记忆回笼又重新紧张起来——他记得他和阿清在东城门应对魏力举的大军和二十个该死的弩箭手,魏力举以多压少又不敢和他正面对战、最后还是射伤了他。
依照那时的情况,他们应该很难离开才对。
怎么忽然就出现在这山洞之中了?
难道是汉城大败、江州军都没了四散奔逃, 阿清也带他逃出来了?
但怎么想都有点不太对。
“……难道守住了?”
但就更不合理了, 除非他家阿清真是个神仙。
屠门明光想到姜山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然后他看向周围准备好好感谢一下阿清奔波逃亡都不忘带着他。
他必定一路上吃了很多苦, 但他还是坚定地带着他!
嗯?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带着他出来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都倒在阿清怀里了,阿清怎么可能再把他扒拉开自己走呢。
而且,醒来就闻见一股驴味儿嘛。
屠门明光一转头, 果然就看到了对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杂毛白聪明。
“哟,几日不见, 白聪明你似乎清减了几分啊。”
“伊昂伊昂伊昂伊昂伊昂!”
白聪明看这家伙醒了醒来就开始讨厌嘻嘻的笑、看到自己还阴阳怪气说它不健壮。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驴为什么会瘦!还不是因为驮你驮了三天!
你就扛了驴一次, 驴驮你三天!驴亏大了!
但现在是你笑的时候吗?!白聪明一边不高兴的叫一边对着屠门明光撂蹄子。
那白色的驴蹄子都快要跺到屠门明光的脸上,“伊昂!!!”
踏踏。
它又用蹄子踩了踩地, “伊昂!”
主人为了你跑出去了, 再不去救人你老婆就没了!
屠门明光听着白聪明不似以往的叫声直接皱起眉头, 再往周围一看山洞中除他空无一人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霍然起身,看到山洞墙角放着的银枪和弓箭二话不说背起弓、走到白聪明踩地的地方看了一眼。
“这脚印带有滑影、显然是奔跑出去的。”
“你是不是想说阿清跑出去了?”屠门明光问了这一句话之后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因为有追兵?”
“伊昂!!!”白聪明连连点头。
聪明人!不废驴劲!
屠门明光瞬间就进入备战状态支楞起来,他拍了拍白聪明的脑袋:
“好好躲在山洞里看家, 我去去就回!”
便满身杀气的冲了出去,哪怕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屠门明光少年之时几乎可以说是在山林中长大的, 对于山林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更兼耳聪目明、人声雨声林中之声,他只需稍稍侧耳便能轻易的区分。
此时虽有落雨,但在那如背景音的落雨声之中还能听到刀剑砍伐树木的声音、以及……人的呼喝之声。
屠门明光瞬息锁定一个方向追了过去。
他在林中狂奔疾走, 身形似豹如狼。
不多时便听到那呼喝之声更加清晰、大约是一支七人队伍。
但屠门明光向前冲的步伐猛然停了一下,因为他听到了那极似女子的惊呼、还有那一队兵士调笑的声音——
是个美人儿。
不如头儿你就笑纳了吧。
屠门明光皱眉,林中怎会有女子?
下一刻他轻嗤一声神色冷淡地便想要转身而去。
其他人死活关他何事?
他又不爱女子。
但拔刀声与喝问声一出,他最终还是上树挽弓准备杀人。
毕竟阿清若在,必会心软救人。
只是在看到那所谓“美人”面容的瞬间,屠门明光自七岁之后拿弓从未再抖的手非常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说呢,他觉得他可以为了那位美人再挡个十箭八箭、哪怕自己被穿成刺猬也能含笑九泉——
啊哈哈哈哈!
那就是天下最美的绝世美人!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他的小娘子,他是瘸腿的夫君啊!
于是,不消半刻钟,这一队原本气势汹汹的追击兵马就被屠门明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送上了天。
之后一直到冲到姜寰清的面前,屠门明光浑身上下都是飘着的。
开口就是一句:
“娘子!”
姜山毫不犹豫的赏了他一袖子大逼兜。
“清醒点,发什么癫!再看我是谁?”
屠门明光脸上被抽了一袖子水,却依然喜笑颜开:“娘子!!是我啊!我是你伤了脚的夫——”
姜山第二次抬起了袖子,气势汹汹。
只是那白玉的面容因为跑动而微粉、柳眉细挑、唇若珊瑚点珠,便是瞪人发怒也只能让屠门明光笑得越发不值钱。
“咳。是阿清。”
屠门明光说完之后又忍不住快乐的想笑,恨不得跑到大街上说他有个小娘子、是绝世美人。
但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猛猛拍了拍自己的脸,那声音大的姜山都觉得疼。
屠门明光转身蹲下:“阿清上来,我背你回去。”
姜山哼了一声,俯身趴到他身上,问了一句:“今天怎么不扛了?”
屠门明光稳稳背起人,轻笑:“明光怕唐突了美人。”
姜山:“。”
呵!
“那怎么不抱了?”
屠门明光:“美人倾国倾城,就怕多看一眼,便移不开目光了。”
姜山:“……”
咳。
这花言巧语的老六。
“你要这么说,我姜氏族中也是有几位倾国倾城的族妹的。”
屠门明光立马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庸脂俗粉,不能和我的小娘子相提并论。”
啪。
屠门明光的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
屠门明光看着前方的路,咧嘴笑的无比开心。
“阿清别打了,仔细手疼。”
姜山翻了个白眼,终于消停了。
“你还记得汉城之事吗?”
屠门明光脸上的笑容微收:“阿清你是如何带我逃出来的?汉城败了?”
姜山想了想自己最后那属实有点不要命和离谱的操作,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大概是魏力举天命不够,那夜风大雨急、我稍稍引导了一下,他们便被雷劈了。”
“我便带你趁乱出逃。”
屠门明光没觉得这话里有半点不对,阿清当然是能引雷的,他见过好多次呢。
“你我出城是对的,柳平舟能提前那么多日设计送出家人,只能说明他确定你会去汉城。”
屠门明光说到这里声音陡然转冷:“江州军中有叛徒。”
真是该死啊。
“若是这般,就让魏力举和李飞扬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也是活该。”
姜山:“嗯……飞扬应该不知情。”
而且,大概率在那雷暴之下,李飞扬和魏力举也很难斗个你死我活了。
“汉城应该能够守住。”
屠门明光扬眉:“李飞扬竟然有那本事?”
他显然没亲眼见到“雷暴”恐怖的画面。
姜山轻咳一声:“我原本带你走的是江州方向,想找一县城养伤。但城门之外有人巡逻,我便带你上了凤山。”
“如今……汉城、中州、江州不知是何情况。”
“而你昏迷三日,我带你逃走之后只怕魏力举会大肆宣扬你我皆已殒命的传言。”
“……晋州、益州还有你打下来的湖州陕州,你……可有把握稳住?”
屠门明光顿时明白了姜山的担忧。
当下便洒然地笑了一声:“阿清放心,不过三日而已,他们怎么敢动?”
“就算是我失踪三月,只要一日不见我尸首,我那群兄弟们就都不会乱动。”
姜山微微挑眉,这话说的可有些太过自信了吧。
屠门明光没有转头都知道他家阿清现在是什么表情。
“不说大熊与龙霸天都是重义重信之人,便是我那便宜大哥宴崇山一人便能压制那些心有异动的兄弟半年。”
“最重要的是,”屠门明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姜山下意识身体前倾、温热微湿的胸膛贴在了他的脊背上,让屠门明光身体猛然一僵。
他紧绷过后又刻意放开,但那隔着湿薄的布料身体相接触的地方,却依然让人难以自控地燥热起来。
“是什么?”
偏偏此时耳畔还有他的呼吸之声。
屠门明光深深吸气,他开始有些后悔背着他了。
“问你呢,是什么?”
屠门明光握着姜山双腿的手陡然捏紧,然后迅速放松:“我、我也是有嫡系兄弟的。”
他声音干哑,姜山却没在意,倒是想到第一次逃跑之时这人说的他要是跑了会连累他那七十八个兄弟。
“他们不是你在赵广麾下赚到的新兄弟?”
屠门明光笑起来:“还有六人是跟着我一起从林子里、破庙里、乞丐堆里、人贩子手里、猪肉铺子里一起冲出来的老兄弟们。”
“只要他们在,一日不见我尸身,谁敢反我,谁就得死。”
姜山愣了愣。
然后难以置信:“可我似乎从未见过他们?”
“你出来赚新兄弟,都不带这些老兄弟的吗?”
他们也放心?
屠门明光嘿嘿一笑:“他们有的不敢见人、有的一根筋、有的脑瓜子不太聪明、有的太聪明却怕死、有的光想吃饭不想干活……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
只有一点,他们从小到大,都只听他一个的话。
“所以我便让他们留下,看着我们的江山了。”
姜山:“……”
他原以为自己家的那两个堂弟就够奇葩的了。
没想到屠门明光竟也有听起来就很离谱的兄弟。
日后高低得要见见那六个人。
“……那现在你要如何?”
屠门明光把心上人往上颠了颠,又难以控制地咧开嘴角:“凤山已经濒临湖州、算是我的地盘了。”
“只要随便找到一个县城城门边的乞丐聚集之地画个圈,我那乞丐堆里的聪明兄弟就能循着圈儿找到咱们了。”
“不会有人比他找人更快了。”
姜山眨眨眼,听到这里也松了口气。“那个聪明却怕死的兄弟?”
屠门明光笑着点头。
“只是……”
屠门明光突然吞吞吐吐。
姜山皱眉,下意识觉得这家伙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
“只是什么?”
屠门明光扭扭捏捏,耳朵微红。
姜山眯起眼摸了摸手指。
“只是什么你说?”
屠门明光清咳一声:“只是现在,江州军中有叛徒想要杀你、魏力举在你我出逃之后定然也不会放弃追杀。”
“天下知晓此事之后,想要寻到你我、奇货可居做一笔泼天富贵的世家、势力必定也不少……”
姜山一下子揪住屠门明光的耳朵:“说人话!”
屠门明光浑身一个激灵,用力喊出来:“阿清你、你、你在你我确定安全之前,还做我娘子打扮罢!!!”
然后,屠门明光的耳朵就被姜山给拧了一百八十度。
“屠狗!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屠门明光被他揪的到处乱窜一下子牵动了中箭的伤口、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却也不愿意放手、不愿意改口。
“阿清轻点,咳咳!唔,我还伤着呢、咳。
天下、天下皆知你我在一起逃亡,定然会找两个男子和一头白驴。
咳、若是、若是一对夫妻携驴而来,肯定谁都分不出的!”
姜山在屠门明光第一次咳出声之后就收回了手,差点下意识的想为他拍拍背。
但最终还是矜持的收回了手,不过也没再反对他说的那一对夫妻携驴同行的话。
而后,看着那人通红的耳朵,姜山忽然问了一句:“若你兄弟找到你,之后,你待如何?”
屠门明光顿住脚步。
他自然明白姜山话中之意,他又笑了一声,只是这一声笑就带上了几分狰狞杀意。
“阿清是想问,我待江州如何、待李飞扬如何、待……司徒阳如何罢?”
“我待他们如何,便要看他们待你如何。”
“若司徒阳能在我那兄弟找到我之前揪出江州叛徒并在全军面前当众杀之,我便放他一马。”
“若他再愚蠢包庇、妄想粉饰太平。”
屠门明光看着前方逐渐初升的金轮,一手折断挡路的树枝。
“那我便只能亲去江州。”
“杀上一杀了。”
姜山许久未言。
第78章 四顾茅庐 将倾。
江州城。
七月十二日, 多云。
议事大厅中,司徒阳面色疲惫、双目通红地看着半跪在下方的李飞扬,沙哑着声音询问:
“飞扬……阿山他真的、真的殒命汉城了吗?”
在四日之前他从飞鹰传信中听到【姜寰清已死】的消息之时, 就已经神色大变控制不住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那时他的身体已经快要恢复、在接到传信之前的前一刻,他还在笑着与月娘说等身体好了就立即登船领兵直击汉城、与魏力举一决高下。
然而满腔的雄心壮志、兴致勃勃都在接到那一封传信之后被被浇熄了个干净,他甚至连一点伪装和多余的想法都没有时间思考, 便不可置信地大吼:
“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信中说谁死了?姜寰清已死?天下第一谋士已死?那个人人都坚信的能够辅佐真龙、结束乱世的小先生已死?!
不说司徒阳很难想象有谁能够杀死在屠门明光保护下的、能够有能力呼风唤雨姜寰清, 只是光“姜寰清已死”这五个字本身都仿佛透着几分世人绝不会信的荒诞。
那可是姜寰清啊。
无数人会相信他长生不老, 都不会相信他竟会身死汉城。
可传信却说姜寰清死了。
司徒阳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于是原本好的差不多的身体又因怒极而再次病弱起来。
但此时司徒阳已经没有时间去在意自己的身体了,他只想知道七月七日未明的黑夜之中、在汉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李飞扬在初步稳住了汉城的防守之后,独身策马狂奔三日直抵江州城。
并非李飞扬不准备再守汉城, 那日柳平舟突然反叛虽然来得突然、也让东南城门部分守军死伤惨重,但在那铺天盖地的恐怖雷暴之下, 本已占尽优势的中州大军顷刻之间便死了三万之众。
双方的兵力几乎在瞬间拉平, 而江州军因为姜寰清和屠门明光的重伤愤怒之极士气拉满、中州军却因为姜寰清招来的雷暴而几乎毫无斗志。
在那一刻,从北城门赶来的李飞扬甚至亲眼目睹了幸存下来的中州士兵大喊着跪拜叩头、希望神仙不要降罪于自己的画面。
显然那他从远处看都心惊胆颤的狂暴雷霆在那些亲身经历的士兵心中造成了多大的震慑与畏惧。
那时李飞扬应该是高兴的, 毕竟如此神仙手段也就只有他们神仙般的小先生可以做到了。
但李飞扬又忍不住担忧忐忑——如此大的天地异象、真的是能够挥挥手不付出任何代价就招来的吗?
然后他便听到了身形狼狈但依然还活着的魏力举的大笑狂吼:
【姜寰清已死!世间再无天下第一谋士!】
嗡的一声, 李飞扬便感到大脑晕眩、几乎站立不住, 要不是身边副将同样面色震惊地伸手扶住了他,他只怕会当场踉跄倒地。
而反应过来之后李飞扬便只剩下了满腔愤怒,还有被他强行压下去的担忧。
“胡言乱语!霍乱军心!”李飞扬一声爆喝直接提剑而上:“你魏力举还苟延残喘, 姜寰清怎会死在你之前!”
而后便是愤怒的江州军几乎是摧枯拉朽地驱逐出了在汉城内的所有中州军。
中州军还存活的士兵们几乎已经没有了战意,而魏力举也没有继续在汉城耗着的打算。
他此行带八万大军亲身入局, 为的就是杀死姜寰清。
如今姜寰清与屠门明光皆身中数箭、他亲眼见到姜寰清胸口中箭口吐鲜血。
哪怕因为天怒狂雷他没有办法亲自确认那两人的死活,但魏力举绝不相信还有人能够在那种情况下活着。
即便——
姜寰清最后以手指天的模样,还有他最后的话语是真的让他心中惊骇震颤。
可即便如此又怎样?!
姜寰清还是死在了弩箭之下、死在了他的算计之中!
只要姜寰清死, 他还活着。
汉城一局他便是大胜!
不过才四万人换姜寰清与屠门明光两条性命,最后魏力举是大笑着离开汉城的。
趁他病,要他命。
接下来,他便可以跨江直杀司徒阳了!
而在中州大军离开汉城之后,李飞扬与常良用最快的速度在雷暴最可怕的东城门处寻找姜山与屠门明光的身影。
然而东城门的景象却实在太过骇人——那满地的焦黑尸体甚至还有尸骨成灰的“人”实在难以分辨面容甚至是身形。
最终李飞扬也只能带着无比震撼的心情,下令把所有难以分辨的尸体一同拉去城外掩埋。
自然的,他并没有找到姜山与屠门明光的“尸体”。
有那么一瞬间李飞扬是真的心生痛苦与绝望,想要痛哭出声了。
但在他将哭未哭之时,他忽然看到一匹用来运送尸体的白马。
犹如一道闪电劈在了天灵盖上,李飞扬第一时间狂奔到姜山住的小院中,在看到院中华丽的驴棚子里空无一驴之时,李飞扬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笑着哭出了声。
“幸好!幸好啊——”
虽然他不能确定阿山是不是还活着,但白聪明绝不会忽然自己离开驴棚。
它既然跑了,那就说明阿山很有可能还活着、带着白聪明跑了。
总之,没有找到阿山的尸体,那他就一定活着!
确定这一点之后李飞扬总算从那大起大落、难以思考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而后他的脸色就开始变得难看。
他就坐在驴棚之前,下意识地反复摩挲腰间佩剑。
开始思考这一晚所有的一切。
比如——早已反叛的柳家、姜山在哪就追到哪里的魏力举、还有魏力举离开之时疯狂得意的大笑。
就算李飞扬没有如姜山、甄贾的过人谋略,但他也并非蠢人,仔细思考片刻便已经得出了最糟糕的那个答案。
“叛徒。奸细!”
李飞扬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此时已想通整个汉城之战都是为了杀死姜寰清的陷阱。
可笑他们还毫无知觉的踏了进来。
但,魏力举又如何能够确定,姜山一定会来汉城?!
于是在接到密信之后,李飞扬便单枪匹马回了江州。
此时他半跪在大厅之中,看着数日不见似乎又憔悴陌生了一些的大哥,心情复杂至极。
他的大哥当然不会送最厉害的天命谋士入死局,所以叛徒一定就在他们身边。
李飞扬的目光几乎是在瞬间就锁定了现在站在大哥身边最近位置的崔二郎身上。
不知何时,崔家人所站的位置竟然已经比甄先生距离大哥更近了。
而比起明显神色憔悴心伤的大哥,崔斓崔斌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半点痛苦之色,想来不光是阿山的“死”不能让他们伤怀、连汉城那殒命在叛徒手中的三万将士也打动不了他们半分!
“飞扬?咳咳、飞扬你开口说句话啊。”
李飞扬骤然回神,深吸口气,他先是看了一眼司徒阳,而后目光扫视整个在大厅内的众人。
他看到了同样满面焦急的其他兄弟将士、看到了从前在江州随心所欲从不忧心的宋先生脸上也露出紧张探听的表情、更看到了曾经大哥尊为授业恩师的甄先生那数日不见就白了半数的华发。
但最终他抬着头看着司徒阳、余光死死钉在状似不经意看着他的崔斓身上。
“大哥不必忧心,阿山应该未死。”
司徒阳在听到这话的瞬间目光陡然一亮、“真的吗?!”
然而李飞扬所有的注意力却在那瞬间色变、露出不可置信又扭曲表情的崔斓的身上。
哪怕崔斓只是错愕恼怒了瞬间,但也足以让李飞扬暴起拔剑:
“果然是你!叛徒该死——”
崔斓猝不及防之下直面李飞扬的手中长剑、几乎连躲避都来不及只能伸手惊呼一声挡在身前。
但最终李飞扬这一剑还是没有成功杀死崔斓,崔斌在他冲过来之时便大喝一声举刀挡住了那极危险的一剑。
铛!
“该死的,李飞扬你要作甚?!”
大厅之中所有人也都震惊色变,司徒阳更是连连咳嗽、表情难以置信:
“飞扬?快住手,你在做什么?”
李飞扬猛然抬头看向司徒阳:“大哥!!”
“大哥你莫要再纵容包庇他们了!”
“汉城之战根本就是为了专杀阿山的一个局!”
“因为魏力举不想让大哥你有姜寰清辅佐成为真命之主,他就用柳平舟和汉城、还有他那八万大军换姜寰清一命!!”
司徒阳骤然目光一厉,哪怕这些日子身体有恙,但他到底是江州之主,瞬间便想明白了此局之危——
魏力举先杀姜寰清、把姜寰清已死之事宣扬的天下皆知,便可在无形之中重创他与江州军的心力、同时还会在他的身上蒙上一层“绝非天命之主”的阴影。
姜寰清凉州之战后几乎已让天下百姓归心,哪怕是路边的小儿都知道姜寰清一定能辅佐真龙结束乱世。
可这样一个善待百姓、心怀天下之人却在他麾下时陨落……
司徒阳深吸口气,他已经能想到自己的名声岌岌可危。
但更可怕的是魏力举只怕会趁此良机集结大军正式与江州对战!
生死之战即将到来。
在司徒阳瞬间想到这些之时,那边崔斌已经开始怒骂:
“笑话!不说你这说法从何而来、有何根据,就算真是如你所说、那姜寰清之死便是他自己时运不济、命中有此死劫关我们何事?!”
而后,李飞扬豁然抬头:“因为他的死劫并非天命,而是小人所为!!”
“你与崔斓就是那背主反叛之人!!”
一语毕,满厅落针可闻。
三息之后,崔斌怒喝出声:“败军之将!也敢如此血口喷人——”
顷刻之间他便与李飞扬战作一团。
而崔斓也在这时面色极为难看地看向厅内所有人:“诸位,莫要听他胡言乱语!”
“我们崔家已倾尽全力辅佐主公,绝不能忍受如此污蔑!”
“李飞扬!我知你与姜寰清关系匪浅、情谊深厚,但这也不是你空口无凭污蔑我们的理由!”
“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里,若你认定我与大哥有背叛之举、连累了汉城三万军马与姜寰清,便拿出证据来!
否则我与大哥定会和你拼个不死不休!”
他说完之后又一脸义愤填膺地看向司徒阳:“主公!我们崔氏忠心苍天可鉴!此事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清楚的结果才行!”
崔斓说出这话之时面上看起来无辜有力极了。
他心中更是半点不慌。
他所有的行动都无比隐秘,也扫除了所有的一切痕迹,此时无论谁来查都只会查出一个干干净净的崔家。
他心中笃定,看着司徒阳。
等待司徒阳开口安慰、呵止李飞扬的行为。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司徒阳那一双格外深沉冷静的眼瞳。
“……崔氏忠心,苍天可鉴吗?”
崔斓心中一跳,身形紧绷后点头。
“不错!苍天可鉴!”
“若我等真做了背叛江州之事,便万箭穿身、死无葬身之、”
崔斓那面不改色的毒誓还没有从口中完全说出,忽然一个有些沙哑却温和的声音在大厅之中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
“十三日之前,我与师兄江钓,见一养鸽人对着鸽群发出奇怪的音调、仿佛在交谈传递信息、颇为有趣。”
崔斓身体陡然僵硬,头皮发麻。
怎么可能?!
没事、没事,那养鸽人已死!死无对证。
“而后数日,那养鸽人都未再出现在江上,让我与师兄都十分可惜。”
崔斓的身体猛的放松下来。
不错,那人已死,绝不可能留下什么证据!
但属于甄贾的那该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过我这人好奇心重,看到什么有趣的事物总要弄个清楚明白、刨根究底才行,所以啊……”
崔斓心中大起大落,骤然转头瞪视甄贾目光阴沉至极。
“所以什么?!甄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甄贾看他的模样嗤笑一声:
“所以我便暗中找人盯着他,恰巧救他一命。”
崔斓眼瞳骤缩下意识开口:“这不可能!”
他派去的人明明检查过那养鸽人死得——
豁然之间,崔斓看着面上带笑的甄贾神色一滞,而后闭上嘴一言不发。
他中计了!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去看身边陡然气势森然的司徒阳。
司徒阳此时已经握住手中长剑。
“崔、”
然后大厅之外忽然闯进一个丫鬟,那丫鬟面带喜色与忧色,在司徒阳还未开口之前就喊道:
“主公!夫人晕过去了!请了大夫,大夫说夫人有喜了!”
司徒阳一愣猛然起身,先是大喜而后看向崔氏兄弟,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第79章 四顾茅庐 他们绝不可能是姜寰清与屠门……
司徒阳站在院外已经许久, 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推开院门、去面对刚刚有孕的月娘。
今日飞扬所说的话直接定了崔氏兄弟的罪,虽然崔氏兄弟极力反驳甚至许下毒誓,但当甄先生开口之时、当崔斓因为那个养鸽人被救而陡然僵硬的脸色, 就足以说明一些事情。
司徒阳微微闭眼,他当然知道崔氏兄弟羡慕甚至嫉妒姜寰清与屠门明光之才。
那是任何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生赞叹、甚至自惭形秽的两个极致。
但人心总是如此,又有谁能够保证心如琉璃、澄澈无垢呢?
那样的圣人在这乱世也是活不下来的。
只是司徒阳万万没有想到崔氏兄弟的嫉恨已经到了如此程度, 到了哪怕是背叛江州、也要置姜寰清于死地的程度。
他也没有想到魏力举竟然有如此魄力、愿意用八万兵马和他自己换一个姜寰清。
虽说飞扬说了姜寰清和屠门明光生不见人死未见尸、还有那头白聪明也消失不见极有可能人还活着。
但……
至今日已经过去了五日之久, 江州区域的城池却都没有收到他们半点消息。
司徒阳再次叹气。
这又是相当糟糕的发展。
因为这代表了两种可能——
一是姜寰清与屠门明光真的……无力走到江州临近的县城府城求援, 那么他们的身体伤势岌岌可危又或者根本救无可救。
还有便是……他们离开了江州的区域, 去往了相邻的湖州。
那就说明,阿山已经不再信任江州军了。
叛徒。
真该死啊。
那是他亲自邀请、寄予厚望的天下第一谋士、与天下第一勇将。
就因为那可笑的嫉妒而不知所踪、就因为崔氏兄弟的私欲而葬送了三万江州同袍。
想到这里司徒阳额头青筋暴起,忍住胸腔中的咳意、深深的看了一眼他以往总是迫不及待就推开的院门, 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吱呀一声,门忽然从内而外打开, 一声轻柔带颤的“夫君”便让司徒阳陡然顿住脚步。
司徒阳霍然转身, 看到的是眼圈泛红、脸色苍白,却努力对他扬起笑脸的崔月娘。
“……月娘, 你……外间风大你回去吧。”
崔月娘忽而落下泪来, 反而向前走了几步、越走越快最后直接扑到司徒阳的怀中。
司徒阳下意识伸手把人接住, “你身体虚弱、还有孕在身怎能如此、”
“夫君。是我哥哥们惹你生气了吗?”
司徒阳陡然噤声。
“夫君不要瞒我,虽然我与夫君只相识一月、相伴百日,但我满心满眼皆是夫君、怎会不懂夫君喜怒?”
“夫君不愿见我与我们的孩儿, 那定然是我们犯了大错。”
司徒阳深吸口气:“月娘,此事与你和孩儿无关、”
“怎会无关呢?我是崔家女, 享了崔家的富贵供养、便要一同承担崔家的罪责。”
崔月娘抬头目光盈盈的看着司徒阳,“这是我该付出的。”
“只是夫君,无论哥哥们做错了什么、有多大的罪孽, 只求夫君能够秉公处理他们可好?”
“月娘不求夫君对他们为月娘徇私,但若要、若要责罚他们总要有理有据。”
“夫君,月娘也敬佩小先生的才华。更知道二哥总是拿自己与小先生做比,常常愤愤不平。
但他绝不会因此而背叛江州!他的心是江州的。”
崔月娘握住司徒阳的手,缓缓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崔家与江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不会如此愚蠢的。”
“夫君,哪怕你真的要处置大哥与二哥,也要把证据放在他们面前、才会让他们心甘情愿。”
“否则我爹爹不会同意、支持江州的世家大族也会心生惧意的。”
司徒阳感受着手下那柔软的温度、以及仿佛微微跳动的新的生命,听着月娘无比诚恳的话语,最终缓缓点头。
“……我答应你,找到确实证据之后再动他们。”
崔月娘顿时喜极而泣:“多谢夫君!只要如此便好,夫君不必循私、只要给我哥哥们自证清白的机会与时间,或者……找到他们确实该死的证据,就好。”
司徒阳看着崔月娘这样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抚着崔月娘的长发:“好了,如此你便不担忧了吧?之后要好好保重身体才好。”
还好月娘并没有求他饶恕崔氏兄弟,只恳求他找到证据再动手。
哪怕是她如此担心自己的至亲,却也不愿意为难于他。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子,他怎舍得让她心伤。
那就等找到证据再公开处决崔氏兄弟,这样也好让江州所有世家大族无话可说。
到时候无论阿山是否还活着,他都算是对他与屠门明光有个交代了。
而在这期间,便让崔氏兄弟暂时卸任、反思一阵子吧。
司徒阳这样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另外一个可能——
若是崔氏兄弟已经把所有证据尽数毁灭、或者找不到直接的可以证明崔氏兄弟背叛江州的证据呢?
那此事就这样一直搁置下去吗?
司徒阳没有深想,也不愿意深想。
于是在第二日李飞扬知道他的大哥只是让崔氏兄弟卸任,没有直接处死他们、甚至没有任何责罚的时候,他期待着、向苍天祈求了一夜的心,终于死了。
他在此刻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坐在那高位之上的人已经不再是从前他心目中果断公允、理智清明的大哥了。
“……人心,怎能如此善变啊?”
* * *
“该死的屠狗!人心怎能如此善变!你到底有完没完?!”
凤山山洞之中,姜山一脚踹在屠门明光的腿上、拿着手中的棍子砰砰砰直敲屠门明光的头。
“一会儿说要扮货郎夫妇,让我穿粉色女裙我忍了!”
“一会又说货郎不好要走街串巷见的人太多容易被发现,还是扮演一对病弱夫妻,我也忍了!”
“我刚盘好头发、画好妆容你又说两个人病弱太刻意,还是一个人病弱一个人坚强吧!又想让我换成坚强小白花打扮了?!”
啪啪啪!
姜山把棍子敲的梆梆响,“我看你根本不是想进城!你是想看奇迹姜姜吧你?!”
屠门明光被打的抱头鼠窜,在白聪明幸灾乐祸的驴叫之中为自己辩解:“没有没有!不是不是!阿清你误会我了,我只是在想最不会被人发现的装扮呀!”
“之前追兵都已经到了前面那小村,那再往前的云梦县城一定查的更严,咱们当然要伪装的更像一点才更安全、啊!咳咳、咳咳!阿清别打了、别打了,我伤口疼了。”
屠门明光说着干脆直接躺在了地上,任由姜山往他身上招呼了。
但他这么一躺一卖惨,姜山手中的棍子就又很难打下去了。
最后姜山冷笑一声:“既如此,那就听我的。不就是要伪装的爹妈都认不出来吗?”
姜山看着屠门明光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屠门明光:“。”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伊昂昂昂昂昂~”
白聪明在旁边笑得驴直打滚。
然后姜山就看向它,语气深沉:“白白啊,你也得做个彻底的改造才行。不然这次的检查只怕难过。”
“昂?”白聪明的笑声戛然而止,突然驴也有种了不祥的预感。
一日之后。
云梦城外。
想要入城的百姓们都在东城门排队,等待进入。
如今天下已有十三年战乱,各地军阀、世家势力各自为政,在城池的管理之上便有不同的处理方法。
原本进入府城县城需要查看路引,但现在天下没有一统、可能这方势力的路引那个城就不认了,所以许多城池入城都变得简单起来——
交钱就好。
云梦城显然也是如此。
哪怕它隶属于湖州、按理说现在应该算是屠门明光的地盘了。
但天高皇帝远,晏崇山又是刚刚打下湖州没多久,云梦城还是以前的县主管理着。
姜山坐在泡了药浴、连驴皮都变成阿胶色的棕聪明背上,后面拖着一板车的山间野味。
而屠门明光顶着一张麻子刀疤脸、瘸着半条腿、一身黑气的牵着驴。
在他们前后左右都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地,只因为这牵驴的汉子又丑又瘸又凶,但还是许多人控制不住往这边看,那是因为这汉子的小娘子真是又美又娇。
大家往往先是一眼就看见了那骑着驴的漂亮娘子、还没来得及心猿意马赞叹一声就看到了那黑着脸的瘸腿丑汉子,强烈的对比冲击之下大家一会儿看看美人洗洗眼、一会儿被迫看看丑男糟糟心。
没一会儿众人就讨论起来了。
“哎哟哎哟。这可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呀!这么貌美的小娘子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瘸腿的丑夫君?”
“谁知道呢,说不得是这小娘子家里欠了钱吧?不然就是她肯定是逃荒来得,不然怎么会让那么个家伙捡了便宜?”
“那可不一定!别看那汉子又丑又瘸,但他身子板儿看起来可壮实呢!而且那驴车后面还拉着一车子猎物!若是都是这汉子打的,那这汉子也算是有本事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小娘子跟着丑汉子,至少衣食无忧啊。”
“没错,至少人家还有头那么健壮的棕驴呢!”
姜山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嘴角扬了扬。
看看,这伪装多好?没有一个人把他们和天下第一谋士、第一神箭手联想到一起呢。
而屠门明光这是越听越脸黑,一会瞪瞪这个一会翻翻那个白眼,一群土包子!他哪里丑了?他不过就是脸上多了条疤、眉毛粗了点、还被阿清点了几个对称的小麻子而已。
他这么完美的身材这群人都看不见吗?
还说阿清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笑话!他认真起来也是天下第一帅好吗!
这样想着,屠门明光把手里棕聪明的牵绳牵的更紧了一点,驴背上可是他的小媳妇儿,谁都不能抢!
很快就到了城门口要缴纳入城费的地方。
不过这几日云梦县城门口又多了一队穿着甲胄的军爷、这一队总共有十八人,个个精气十足、目光锐利,显然不是普通杂兵。
甚至领头的那个士兵队长面容严肃硬朗、行走之间颇有一股气势,只怕更有来头。
入城的百姓除了要交七个铜板的入城费之外,还要接受这一队军爷的检查。
尤其是带驴的要检查的格外仔细。
姜山看着前面那坐着驴车的一家子男人被对着画像翻来覆去的看、连驴都被一个兵士拿着沾水的刷子狠狠搓了搓背,心情不太美妙。
他当然预料到魏力举没看到他和屠门明光的尸体还会派追兵追击寻找他们,但他可以肯定他在雷暴之中的行动很难被人看到、他之后选择离开江州掉头往湖州的方向走也是当机立断。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想要追踪他和屠门明光的人应该都很难找到他们的踪迹,甚至可能根本无法判定他们的死活、去向。
可就是这样,他刚落脚凤山、就有追兵追到凤山脚下的小村。
而他和屠门明光决定要在附近的一个县城联络自己人,云梦县就有这么一队装备精良、检查严格的中州军检查。
就好像早已断定他和屠门明光会往这个地方来似的。
“……这可有点儿快太太准了些。”
姜山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只怕中州有能人啊。
“哎!到你们了!你、那小娘子从驴背上下来!我们要检查你的驴!”
姜山正想着,就被那队士兵中领头的人给喊住。
这人手中还拿着一把大毛刷子正在滴水。
姜山伸手摸了摸白聪明稍微有点紧张的脑袋,然后转头看屠门明光。
屠门明光一秒变脸,从满脸凶恶变成满脸温柔带笑、努力站直了腿把自己的小娘子给抱下了驴。
所有人:“……”
这画面真是莫名的没眼看!
尤其是他们站在一起使那强烈的对比,让拿着画像的士兵都只是羡慕又嫌弃地看了一眼屠门明光就摆摆手准备让他离开。
而此时那个领队已经用沾水的毛刷在白聪明的背上来来回回的刷了好几下,然后仔细扒开白聪明的背毛、确定它的皮是阿胶色、身上的毛也没掉色之后才满意的点点头。
驴通过了、男人也通过了,就可以进城了。
不过在屠门明光把姜山重新抱上棕聪明的背上后,那领头的兵士队长忽然抓住屠门明光的手臂。
屠门明光身形一顿、下一瞬就哎哟一声、控制只要身体微微向一侧踉跄了一下。
“军、军爷,您干嘛扯我啊?”
屠门明光站稳之后有些不高兴但又有些气弱地问了一句。
那领队看着屠门明光的脸,忽然用沾水的手去抹他脸上的麻子。
没抹掉。
他眯起眼,又去抠屠门明光脸上的伤疤,屠门明光这可不乐意了,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却又恰好让这人的手抠到了他伤疤的最下方,然后嘶一声就叫起来了。
“哎呀军爷!您到底在干什么啊!哎哟我的脸好疼!我这疤都被你抠出血了啊!军爷你怎么有这种奇怪的癖好啊、啊!”
陈百岁嘴角一抽,迅速放下手往旁边的士兵衣服上抹了抹,一脸嫌弃:“滚滚滚!谁有什么癖好!老子是在检查你脸上是不是做了伪装!”
屠门明光委屈巴巴:“俺这是天生的小麻子和从前不小心狩猎伤的疤,哪里是什么伪装啊!”
“幸好军爷你没给我把疤给抠坏,不然我娘子就不会觉得我威武雄壮了!我娘子这么待见我,就是因为我长得特别有英雄气概啊!”
周围顿时传来男人们难以置信地呕声和唏嘘声,女人们也忍不住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姜山。
这小娘子长得虽美,但实在有些眼瞎啊!
姜山:“……”
姜山一脚踢在了屠门明光的屁股上:“闭嘴!快走!”
屠门明光便咧着嘴笑嘻嘻地牵着驴走了。
而陈百岁看着那乍看不匹配的、但一旦开口说话就又像是一家子的小夫妻,彻底把自己刚刚的怀疑按了下去。
刚刚在屠门明光从他身边走过的那一刹那,他身体猛然紧绷、常年对战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了异常的凶险与威胁!
一个普通汉子怎么可能会让他有这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就算他是个见过血的猎手,也不至于让他陈百岁感到威胁。
所以他出手验证了一下,国师大人说姜寰清很擅长改头换面、做伪装,他们一定会在面容上做些手脚,万一这个瘸腿猎户就是他们伪装的呢?
但无论是被抓之后那猎户下意识的踉跄、还有伤疤被抠掉之后流出的鲜血,都不是假的。
还有,嗯,这一对小夫妻之间那黏黏糊糊甜甜蜜蜜眼神也不是假的。
所以他们绝对不会是姜寰清与屠门明光!
陈百岁叹口气,转身继续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后面所有要进城的人。
第80章 四顾茅庐 先生出,满城静。
夜晚, 云梦城城门。
在大部分的人都已经陷入沉睡之时,屠门明光悄无声息地来到城门的拐角处,拿出阿清给他的匕首在贴近地面的地方画了个带三个起伏的波浪线。
这条线乍一看上去就像是调皮的孩童无聊拿着石块在城墙上划的痕迹, 但仔细观察的话这条波浪线的末尾还画了一个极小的小圈。
这就是屠门明光和他嫡系兄弟们用过无数次的联络暗号了。
屠门明光在云梦城的四个城门角落都画上了这样的一条波浪线,然后便拍拍手回到了今天和阿清一起租赁的小院。
他们租赁的这个房子在云梦城的西街区域,并不是南街大富大贵人家聚集的地方、也不是北街其实家有良田的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
西街住的大都是做小生意的人家, 有些小钱、却也因为经商而身份不高。
原本屠门明光是想要带着他家阿清住最好的客栈、或者去南街租环境更好一点的院子的。
开玩笑!
现在他可是要养媳妇的一家之主哇!他那么高贵漂亮的娘子一定要吃住用都用最好的!
虽然他大概还没有自己家的娘子有钱, 但他屠门明光!绝不会用娘子的银钱养家!
他那一车的猎物足够卖个不错的价钱了。
但姜山对于恨不得把尾巴摇到天上去的屠门明光又连连打了好几巴掌后背。
“蠢货蠢货!现在这个时候讲什么舒适奢侈, 最重要的是融入整个城中不被人发现明白吗!”
“你一个猎户还想住最好的客栈、租南北街的房子?!给我去西街租房子!要那种小一点破一点、价钱便宜一点的!!”
屠门明光:“……”
一脸受了天大委屈的不可置信模样。
“那些地方我家阿清怎么能下脚啊?!”
阿清本人:“。”
一脚踢过去, “我说能就能!快去!”
于是屠门明光只能不情不愿地租了一个西街第二等的干净带水井的小院落。
姜山一看见这个小院就叉腰不满意,“死老七!我不是让你不要花那么多银钱吗?!谁让你租这么好的院子了!”
屠门明光站在院门前低头缩着脖子不说话,明明那么高大的身体、看起来却憋屈的很。
姜山被他的样子给气笑了, 上去又踢一脚:“说话啊!”
屠门明光倔强抬头:“不行,我娘子不能住那么差的院子, 这个院子就是底线了!”
“以后我会让你住最好的院子!”
“现在这个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换的!”
姜山:“……”
旁边听见动静已经探头探脑出来看热闹左右邻居们:“……”
原本以为是一场小夫妻大战呢, 结果他们听见了什么?
哎哟喂~听听那又丑又高大的男人说什么吧:
我娘子不能住那么差的院子!以后我会让你住最好的院子!
啧。小丑竟是他们自己。
虽然那小娘子确实漂亮得紧、尤其是那双眼睛让人一看就难移开目光,但这也忒肉麻了!
那丑猎户租的院子可是这条接上第二好的房子了, 要是这房子都配不上他家小娘子, 那他们这些住的更差的算什么?
“哼, 看起来那么凶还硬朗,没想到是个耙耳朵!”
真是给男人们丢脸啊!
有同住这条街的汉子不屑的撇嘴。
但又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那叉腰竖眉的小娘子,要是他们也有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他们也耙。
“哎哟!”
“哎哎哎!死婆娘你干嘛揪我耳朵?!”
然后男人们就被自己家的婆娘揪着耳朵往回拖, 同时骂骂咧咧:“看什么看!人家驴车上拖着一车好猎物呢!还这么宠媳妇儿,你个脑满肠肥的家伙就知道憨吃憨睡!”
你还不如人家那瘸腿的结实汉子呢!
于是, 姜山和屠门明光这一对“小夫妻”住到这巷子里的第一日,就引发了西街甜水巷的各家夫妻小小的骂战。
不过是一对新入住的小夫妻而已,虽然那小娘子过分漂亮了些、那郎君丑了点儿又瘸了腿, 但也没有引起甜水巷其他住户的太多在意。
乱起多年,来来往往、生生死死的人太多,他们只顾好自己便已然用尽全力了。
只要这一对小夫妻好好过日子、不要打扰连累他们就行了。
然后第二日那脸带刀疤的瘸腿汉子就去扛包了。
这是个很正常又普遍的选择,他虽然带了那么多猎物但住在城里开销很大,在他不上山时自然要找点别的活计干。
只不过甜水巷的汉子们都觉得这个走了大运的瘸腿丑汉肯定扛不了多少包、赚不了多少铜板。
只怕又要被他家的小娘子嫌弃。
结果让甜水乡的汉子们又一次心中发酸的事情发生了——
那漂亮的小娘子竟然在日头最烈的时候、带着煮好的凉茶和肉饼去看那丑瘸腿了!
天知道小娘子出现的时候扛包的码头上都好像亮堂了几分。
那小娘子竟然还给那死瘸子擦汗!还让那死瘸子不要太累,不想干就回去歇着!
啊!
天啊!
这死瘸子怎么这么好命!娶了个天仙不说,天仙还疼他!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屠门明光的眼神都冒着绿光,而屠门明光在阿清给我擦汗、还心疼我的飘飘欲仙的情绪中瞬间膨胀,看着一众妒忌他的愚蠢的汉子们冷笑一声。
当场当着码头上众人的面,大吼一声直接扛起了十个包!
他其实可以再扛二十个。
但怕被阿清疯狂打后脑壳,所以暂时就先展示一下这点小力气。
顿时心里觉得我也可以的、骂屠门明光死瘸子的全都闭了嘴。
然后悻悻转身。
娘的。
这瘸子有几分本事,他们不和一个瘸子计较!
而看了全程的姜山:“……”
又想到了在赵广那里这屠狗每天围着他举石锁的糟心日子。
这个念头一起,姜山忽然觉得有点凉飕飕的。
他看着自己逃了七日也只积攒了三天的剩余生命时间警惕的向四周望。
然后下一秒就听到一个惊呼:“哎呀那小娘子快闪开!马惊了啊!”
姜山还没反应,屠门明光就瞬间扔掉身上扛着的那十个包、双腿一用力直接把姜山拉到怀里向旁边撤退好几步,勘勘躲过发疯的马车。
不过他在动完之后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情急之下他直接用了双腿跑步,会不会被人发现?
屠门明光一边拍着姜山的背,一边用余光警惕的扫视周围。
还好大家的目光都被那驴车吸引了过去,没几个人看他们。
不过也有人对着他喊了一声:“好汉子!”
反应这么快的救下自己的娘子,活该这样的人有漂亮老婆!
屠门明光对着周围笑了笑,然后就被同样警惕的姜山拉着袖子往回走。
口中还称:“今日受惊了,不干了!回去歇着!至少歇三日!”
又引起一众汉子的羡慕。
三天之后屠门明光应该就能收到回复的消息了。
而事实上屠门明光那嫡系的兄弟们比姜山想象的还要靠谱许多、速度也更快——
就在第二天晚上屠门明光去城门探查的时候,就发现他在四个城门城角下画的暗号已经全部被抹除了。
而在他原本画暗号的旁边,又多了三道随意的竖线划痕。
这就代表他他的消息已经传递出去,最少三日、最多七日,他屠门明光的人就能来接应他们了。
暗夜之中,屠门明光露出一个笑容。
哎呀呀。
想想这几天的日子,竟还有些舍不得呢。
屠门明光心情愉快地回去把消息告诉了姜山,姜山也松了口气。
最多七日时间,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太大的变故了……吧?
肯定不会!
然后第三日,屠门明光和姜山出去买肉买菜、顺带打探消息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从西城门接连进入云梦城的至少三千人的军队。
姜山:“……”
艹。
他以为他运气变好了来着啊!
原来在这等着他吗?!
然后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这三千人的军队和城门的那一队人马汇合、走进县衙里直接把县主给拉了出来。
“从今日起整个云梦城戒严!”
“不许任何人外出!”
“严查所有城内新入住之人!违令者杀无赦!”
哪怕云梦城是湖州宴崇山的势力,但这个小县城暂时没有驻军、县主能动用的只有县衙里的几十个衙役,哪有胆子和力量与三千兵马对峙?
当下屁滚尿流地连连点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姜山猛然握住屠门明光的手。
麻烦了!
他再次皱眉,魏力举到底是如何确定他和屠门明光会在云梦城的?
或者说,中州,到底有哪个能人异士在?!
但现在姜山来不及细想这些,只快速拉着屠门明光回家。
他要把他们的伪装都再做一遍,他自己最好也再涂黑一层皮肤。
还有……
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若被发现、他们必定要冲出城门。
西街甜水巷距离城门相当近,若是白聪明全力奔跑、只要三分钟就可冲到城门处。
那时候若城门的守卫反应不及、大概是有机会冲出去的。但,还要做一些准备。
趁现在那些中州军只搜人,没时间详细调查各类药铺,要早做准备。
七月十五日,中元。
中州军魏子贵带三千兵马封锁云梦城,相邻的白沙、应城也都被中州军相应封锁。
城内百姓人心惶惶。
七月十六日。晴。
魏子贵、陈百岁开始彻查云梦城内所有人,最先被查找的就是客栈与南北两街新入住的人。
此时西街。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军爷突然来了咱们县城?他们要抓谁?”
甜水巷的人们也在讨论。
“据说是在找天下第一谋士。”
“哪个天下第一谋士?”
“就是那个在益州召唤地龙翻身、在凉州召唤水龙灭匈奴、前些日子刚刚在汉城召唤雷霆的天下第一谋士啊!”
“啊哟!他们说的是小先生啊!可是……不都传小先生已死吗?”
“可闭嘴吧你!乱说什么?小先生怎么可能会死!那可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专门来协助真龙安定天下的!
他招招手就呼风唤雨了,还能用雷劈人,怎么可能会死啊!”
“全天下人都死绝了小先生都不会死!不然这些军爷们干嘛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人啊!”
大家连连点头,忽然有一个汉子一拍大腿:“哎!这样一说,那呼风唤雨的小仙人不就很有可能在咱们云梦城吗?!”
另一个人忍不住笑道:“没错,说不定小先生就住在咱们甜水巷子里、然后突然有一队军马找到了这里、突然跪下,小先生就从咱们甜水巷子里出去啦哈哈哈!”
其他人也笑了起来:“那以后咱们就不叫甜水巷子,就叫仙人巷了!”
“可惜咱们这条街新入住的就只有一对儿小夫妻、和一家子磨豆腐的啦!”
众人轰然而笑,然后各自散去。
七月十七日。阴。
中州军查到了东西二街,姜山心中虽有忐忑,但已提前做好了准备,没有被查出问题。
七月十八日。晴转多云,偶有阵雨。
魏子贵已带兵封城三日,毫无所获。城内百姓逐渐开始不满。
而魏子贵本人却比城内百姓更加焦躁阴鸷,他谨记国师之言——
若在七月十八日之前未能抓住姜寰清,从此凤凰飞天、游龙入海,中州便再也没有机会问鼎天下了。
这怎么可以?!
魏子贵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魏家从叔父开始称王之时距离天下也不过只有一步之遥。
如今十三年过去,乱世将终,凭什么他们魏家不是最后的胜者?!
现在连江州司徒阳都已经失了锐气、乱了军心,难以与中州抗衡,还有谁能在这时候横插一脚夺了他魏家的江山?!
还有那姜寰清!
该死的姜寰清!
跟了四任主公都不愿意来他中州!
叔父已经邀请了他数年!
真是不识好歹的东西。
“既如此,那便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魏子贵冷笑一声,“去!给我随便去街上抓几百个老弱妇孺!”
“然后给我传话。”
于是一刻钟后,在甜水巷的姜山看到了满脸惊慌、痛哭流涕冲回来的一个大娘。
“当家的!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啊!中州军在城内乱抓人,把咱们家小宝和阿奶抓走了啊!”
瞬间,小院内姜山深吸口气,站了起来。
他倒是不觉得意外,甚至还有心思看一眼脸色陡然阴沉的屠门明光:
“司徒阳输的不亏,无毒不丈夫。光这一点他比不过魏力举和魏家人。”
屠门明光冷笑一声。
“我可不是司徒阳那被糊了脑子的软蛋。”
然后整个城内都响起了中州军的呼喊声——
“姜寰清,云梦城一百二十三位老弱妇孺请先生出!”
“姜寰清,云梦城一百二十三位老弱妇孺请先生出!”
“姜寰清,云梦城一百二十三位老弱妇孺请先生出!”
在这三遍呼喊之后,声音忽然停顿片刻,而后震耳的呼喊再次响起:
“姜寰清,云梦城一百二十二位老弱妇孺请先生出!”
“姜寰清,云梦城一百二十二位老弱妇孺请先生出!”
“姜寰清,云梦城一百二十二位老弱妇孺请先生出!”
姜山眉眼陡然锐利,此时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屠门明光也撕掉了脸上的刀疤伪装。
只白聪明还是棕驴的模样,暂时变不回来。
姜山骑在白聪明背上,声音极冷:
“屠门明光,一会儿,给我直接射杀魏子贵。”
屠门明光嘴角一扯,翻身上墙:“得令!”
于是,在甜水巷一众居民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新落户的第二家小院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从内走出了一位风光霁月、恍若谪仙的小先生。
西街兵士呼喊之声戛然而止,而先生所过之处,满城皆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