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生出一种天下英雄皆在我手的天命所归的王霸之感, 当下就大笑着走下了码头、走向了屠门明光。
“能得屠门小将军前来相助, 司徒阳自当扫榻相迎、喜不自胜啊!”
“将军放心, 阳定然视将军为手足、绝不让将军的一身本领无处施展!”
码头之下, 司徒阳非常愉快且感动地牵住了屠门明光大黑马的缰绳。
而屠门明光坐在马上低头敛目看着这个把他的人抢到江州的家伙。
嗤。不过如此。
码头之上,姜山和宋通达同时木着一张脸,表情尤为相似——
你把他当手足, 他把你当征途啊。
清醒一点!这个时候赶他走你还有救。
然而这只不过是他们两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整个江州军都没有一个人对屠门明光的到来不欢迎的,他们的想法和司徒阳差不多——
如今天下三分或双分之势已显, 屠门明光能在此时投奔江州军, 再加上姜寰清与甄贾,江州如何不是天命所归?!
就连李飞扬也兴奋地脸颊泛红直直的看着那个骑在黑马之上的少年将军。
他对这个新的天下第一神射手非常佩服与好奇!
他曾经设想过如果自己那日在凉州, 能否在绝境之中拉弓射箭与兵强马壮的匈奴大王子对杀而不落下风。
也设想过他有没有那样的力量与勇气, 在兵马厮杀之中、明知冰河会崩裂, 还能竭尽全力让一切的毁灭从他枪下而始!
他翻来覆去的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不能。
他不及屠门明光。
不及他凶悍坚毅、不及他沉稳孤勇。
假如有一日他与屠门明光正面相对、兵戎相见,只怕他使劲浑身解数也会被那人枪箭相杀。
这是凉州大战后李飞扬与司徒阳认定的日后最可怕的对手之一。
哪怕是他们一直视为最终对手的魏大将军, 至少在单人作战的实力之上,都不如屠门明光凶残。
大哥评价屠门明光有赵广之悍勇、宋武威之沉稳精明、还有司马腾的果断狠绝。
“幸好此人只为将而非王。”
“只是不知, 他此时又到了谁的麾下呢?”
现在李飞扬咧着嘴笑,屠门明光到了他大哥的麾下了!
哈哈哈哈!
有天下第一神射手,有天下第一谋士!还有天下第一能算计人心的军师!
他们江州想不赢都不行啊!
不过李飞扬笑着笑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他怎么越看那个屠门明光越觉得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不可能啊,他一直都在江州,除了一年之前去赵广那里邀请过小先生、之后可是哪儿都没……
倏的,李飞扬瞪大了双眼。
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一手指着跟着司徒阳越走越近的屠门明光大叫了一声:“啊!!”
屠门明光皱眉抬头。
就看到了李飞扬。
“啊啊啊!”
“你是那个在赵广手下差点射死我的屠七!!!!”
屠门明光看着震惊的李飞扬扬了扬眉毛,而后忽然露出一个有些阴沉的狞笑:“哟。”
“你就是当时那个在屋顶上蹦哒的像个疯猴的李飞扬啊。”
“幸好当时手滑,不然在这里就见不到你了。”
李飞扬悚着一张脸连退三步,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你你你!”
“你当时是不是故意的?!”
“不对!你肯定是故意的对吧?”
“你现在怎么感觉和那个时候差那么多?!”
“你那个时候不是这样的!你那个时候看起来特别好打!”
宋通达在旁边嗤了一声。
姜山默默按了按眉心。
还不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在装老实屠七,而现在他几乎不需要装了。
屠门明光却在这个时候收了刚刚脸上不怀好意的笑,一下子变得爽朗阳光起来:
“那当然是因为当时我还没有认清我自己、力量也不够强大。”
“但经过小先生的点拨我终于找到了人生目标,而后为之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我啊。”
“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飞扬兄,你过时啦!”
李飞扬:“……”
看着眼前那张笑脸,他觉得脖子上的箭伤隐隐作痛,一点都不相信这家伙的话!
但司徒阳却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错,飞扬!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何况明光他可是努力了一年呢!”
“你之前不是就觉得他很厉害吗?果然厉害的人最终都不会籍籍无名。”
李飞扬表情纠结,但是他觉得现在这个屠门明光和他想象的那种厉害不是同一种厉害。
但显然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司徒阳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于是,在迎接姜山入驻江州军的这一日,屠门明光也堂而皇之、理所当然地加入了江州军。
又因为屠门明光的强烈要求与姜山的默认,司徒阳很愉快地把他们二人安置在了相邻的院落之中。
宋通达:“。”
屠门明光站在自己的屋前还特别愉快的邀请:“宋先生也住我旁边吧?咱们就像在晋州那样,还是快乐的一家。”
宋通达一巴掌拍在旁边自己师弟的后脑上,打得风流貌美的甄先生花容失色。
“谁跟你们是一家!”
“我要住离他们最远的地方!”
“宋蠢蛋!你打我?!”
宋通达一声冷笑:“假聪明,不用谢,这一巴掌我替你自己打了!”
甄贾:“……”
甄贾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明显很熟悉、甚至自从见面之后就仿佛有自成一派的气息的屠门明光和姜寰清,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姜寰清与屠门明光之间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于是他硬生生的忍了宋通达的一个巴掌,咬咬牙扯着自己这倒霉师兄走了。
他一定要问出今日这三人见面之后不同寻常的原因!
宋通达看着自己这人精师弟明显紧张起来的样子被强行绑来的心情终于好了不少。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啊。
我看你还会不会继续头铁下去?
他当然不会说屠门明光还收了两大势力、甚至和凉州军关系极佳。
毕竟现在的屠门明光已经不是从前的屠七,他同样有争夺天下的力量。
而他宋通达虽然一直在叨叨屠门明光,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一只脚踩上了屠门明光的贼船。
虽然只是一只脚踩上去了,但上去了也就得为自己这贼船考虑。
所以,他只会说并不是姜寰清跟谁谁死,而是他们三个都跟谁谁死。
宋通达一想到之后师弟会有的表情就无比开怀。
而更让他隐隐有些期待的是——
万一他气运极佳,一只脚踩上的贼船真的在这乱世乘风而起了。
他估计能把他这自命不凡的师弟给活活气死。
真是,想想都爽快啊!
于是,在第二天早上、江州的第一次上层议会上,姜山就看到了一个挂着极重黑眼圈的、时不时就用无比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和屠门明光的甄先生。
啧啧啧,此时的甄先生哪还有之前半老美男的风采,一下就有点豆腐渣的样子了。
姜山自然知道为什么,只能心虚的咳了一声,转移了目光。
他只能保证,绝对不主动嘎大王。
除非大王先挑衅。
甄贾:“。”
甄贾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
他就不信了!
司徒阳是他亲自严选的乱世之主,绝不可能愚蠢的自己招惹杀身之祸!
什么三人行必死主公!
他还偏不信这荒诞之命!
之后一个月,甄贾都提着心吊着胆、像只炸毛的狐狸日日看着司徒阳各种决定。
再次确定司徒阳真的没有什么作死的行为之后,他才逐渐放松下来。
而在这一个月里姜山过得也是很不错的——
司徒阳本身是一个很优秀的武将、在议会之时也善于听取所有人的意见然后再作出决定。
江州军的伙食以鱼虾为主很符合姜山的口味,而每个月他还能够领到丰厚的、相当于一品大员的酬劳。
姜山:“……”
“所以老七啊,我觉得江州军真的挺好的。你要不考虑考虑现在回去?”
临近黄昏,江州的一艘小船上。
姜山与屠门明光对坐,忍不住劝了这么一句。
屠门明光看着这个在江州待了一个月脸蛋子都吃出来的、白白嫩嫩懒懒散散的小先生,先是满意的笑了笑:“这里比凉州好。”
果然是江南水养人,把他的阿清养的也很好。
“但我为什么要回去?”
姜山睨他一眼:“你倒是放心把你的那群兄弟扔在一边,不怕被他们反戈一击。”
屠门明光笑了起来:“阿清还不知我?”
“且不说我大哥忠肝义胆、一诺千金,有他在益州军绝不会乱。大熊和霸天也都欠我救命之恩、除非吃不饱绝不会轻易反叛。
主要是我跟他们说了,如果他们趁我不在谁反了,只要没能杀了我,我就单枪匹马追杀他们全家。”
屠门明光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反正我跑得快、射得准、还有用不完的力气。”
姜山:“。”
好一个屠门明光式终极威胁。
“就算如此你总是在这里也不好啊。”
铁三角都在,他实在是忍不住多想。
屠门明光却不在意:“阿清你担心什么?这一个月不是挺好的嘛?司徒阳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江州的地盘还扩大了不少。”
“而且……”
姜山看他:“而且什么?”
屠门明光撇撇嘴,下一瞬直接一个翻身把头枕在了姜山的腿上。
在姜山眯起眼伸手要扇的时候他赶紧捧住那只手:
“阿清别打!我今早刚洗过发、干净的很!”
“而且我知阿清担忧,我保证不会对司徒阳动手,阿清总该奖励奖励我。”
姜山的手停在半空,感受着手腕被握住的炙热微微挣扎了一下但没成功。
他只能翻了个白眼伸出另一只手狠狠扯了扯屠门明光那微微发卷的狼尾。
“真不动手?他若不死,日后必是你大敌。”
屠门明光终于躺在了神仙之地,整个人都有点飘,还不忘夸夸自己:“真不动手。”
“阿清莫要小看我,虽然我总赚别人的兄弟,但若两军对垒、搏命厮杀,我亦不惧任何人!”
“司徒阳还是魏力举,对我来说都没有差别。”
少年的将军目光看着他的心上人与火红的夕阳,缓缓抬手:
“不过都是手下败将罢了。”
姜山:“~”
啪。
那一巴掌还是打到了屠门明光的脑门上:“那你可真厉害啊。”
屠门明光咧嘴一笑:“都是阿清教的好!”
“……所以司徒阳应该真的没事了吧?都一个月了,幺蛾子都没出现呢。”
屠门明光:“。”
他觉得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说这样的话比较好。
岸边。
司徒阳、李飞扬、甄贾站在那里表情微妙。
司徒阳:“我竟不知明光与阿山关系如此之好?”
李飞扬:“能不好吗!他俩在晋州就住一起了!屠门明光那时候还天天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搔首弄姿、勾引阿山呢!!”
李飞扬说着就恨铁不成钢地呸了一下:“现在可算叫他勾引成功了!”
“真是不知羞耻!”
甄贾:“。”
司徒阳失笑一声:“飞扬这话说的过了。阿山和明光在晋州就共患难、同御敌过,又有在凉州那绝境之中的生死之情,稍微亲密一些又有何妨呢?”
“想来我能得明光前来相助,大半都是拖了阿山的福。”
司徒阳忍不住感叹:“之前我还担心明光另有所图,现在看来他图的不是我,而是阿山啊。”
李飞扬:“呸!天天就知道围着阿山转!每天练完兵之后就去给阿山下河射鱼捞虾!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献媚之人!”
“不知道他以后对他媳妇会不会这么好!”
甄贾:“。”
司徒阳笑起来:“飞扬不要羡慕,若是你想江州好女多的是,都想嫁给飞扬将军,你便可与明光比一比谁更疼人了。”
李飞扬瞬间跳脚:“谁羡慕他了?!我每天还不够忙不够累吗!”
司徒阳哈哈两声,然后看着江中两人:“我倒是很羡慕他们。”
“若有一人能与我不离不弃、生死与共、心意相通,我在何处他不顾一切随我而来,无论是兄弟还是亲朋,都足以让人羡慕。”
“只是能有这般纯粹坚定之情的人,天下难寻罢了。”
李飞扬哼了一声:“屠门明光单方面献媚阿山罢了!”
司徒阳大笑出声。
此时夕阳之下,一切皆好。
*
半月之后,司徒阳厉兵秣马出兵彭泽、开始向益州蚕食。
七日后,彭泽降。
但仍有小股逃兵沿江而逃。
司徒阳亲率精兵追之,而后于长江之畔剿灭所有逃兵,并救下被逃兵挟持的九江府衙之女、崔氏月娘。
那日岸边风大浪急,崔月娘所乘马车被逃兵挟持在江边、崔月娘头戴帏帽被逃兵从车中抓出刀刃直抵脖颈。
逃兵叫破崔月娘的身份,企图让司徒阳为崔氏女所退让。
然而司徒阳大笑一声,在逃兵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不退反进、手中方天戟向前挥刺,直接了结那为首挟持之人。
而后,在崔月娘一声惊呼声中、她的帏帽掉落,长发如瀑布而下,在氤氲的江水之气中、与司徒阳四目而对。
“郎君救我!”
司徒阳一个怔愣,回过神来已软玉温香在怀。
此时骑在白聪明背上的姜山双目放光:“好一个冰肌玉骨、倾国倾城的美人!”
在旁边骑在大黑马身上的屠门明光嗤了一声:“庸脂俗粉,不及阿清多矣!”
李飞扬难以忍受地骑着自己的枣红马往旁边挪了挪:“你至于献媚到这个程度吗?!”
“阿山虽好,但论美还是那位姑娘极美!”
然后李飞扬嘿嘿笑了起来:“我大哥英雄救美,都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说不定很快我就要有大嫂啦!”
姜山先是赞同地点点头,然后看着前方那到现在还在互相对视、你侬我侬、仿佛某些狗血言情剧里一见钟情的美丽画面,突然就打了个哆嗦。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这个老四主公,不会真的栽在这最狗血俗气的一关上吧?!
不确定!再看看!!
第67章 四顾茅庐 啊!是爱情啊~
在看到司徒阳英雄救美之时, 一直悬着心的小先生终于有了一种微妙的、仿佛另一个靴子即将落地的预感。
但他想到司徒阳的行事为人,总觉得即便是美人计也不至于会让这位老四主公失了智、达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况且现在不过是江州初遇、即便那位崔氏的美人想要通过联姻来达到让崔氏继续荣耀的目的,美人总要有时间和英雄相处、相恋、相爱不是吗?
所以姜山虽然有不祥的预感, 但还稳得住。
在他的预想当中,世家投下筹码、总归是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的。
那位崔氏贵女成为江州军的女主人,也至少要准备一年半载。
然而崔家的动作却快得让小先生心惊胆颤、不能理解——
在司徒阳彻底拿下彭泽之后、也是他在救下崔月娘的第三日, 九江府衙、九江崔氏现任族长崔望龙便携女、携子前来投靠了。
且崔望龙显然是一个合格的世家族长、一个很识时务的归顺者——
他的到来直接让九江府城以及周边的三个县城直接归入了司徒阳江州军的版图。
送上门的城池岂有不要之理?
于是当司徒阳再次笑着握上崔望龙的手的时候, 姜山又一次感受到了他之前和屠门明光称兄道弟时候的两眼一黑的糟心感觉。
但如同他不会告诉司徒阳屠门明光其实是个不诚心投靠、不怎么怀好意的老六一般。
他也不能仅凭自己那种微妙的感觉, 告诉司徒阳最好不要接纳崔氏的投靠。
毕竟九江崔氏虽然也能算是第一梯队的世家大族, 但崔氏与王、谢、姜氏这等基本只专注文学、辨谈、观天下而不涉其中的隐世家不同,崔氏是真正的投机者。
他们会为了家族的利益作出任何事。
宴席之上。
崔望龙一身华贵锦袍满面笑容,端起酒杯连敬江州军众人。
就算是姜山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崔家主能言善辩、且观察入微。
他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能让被敬酒之人面带微笑。
“哎呀呀, 这便是我那天下第一谋士的寰清世侄罢?”
崔望龙很快便端着酒樽来到了姜山面前:“当年你父宴请友人在家中赏月清谈,我也有幸在其中。
我还记得封神算越众而出、指着你说是天下第一谋士之时那满院寂静震撼的画面呐。”
“那时世伯我可是羡慕极了你父亲, 天地钟爱的麒麟儿怎就落在了姜家而不是我崔家呢?”
“如今再一看寰清你, 真真是了不得啊!仙风玉骨、通天彻地,我崔家的儿郎们实在是不配与你相比啊!”
“好在从此之后咱们便是一家人, 能不与姜寰清为敌、这天下还不是咱们江州司徒的?!”
一番话夸了姜山也让江州军众和司徒阳嘴角翘起。
姜山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赶紧站起脸上带笑:“崔伯父谬赞了。寰清哪那当得如此夸奖?”
“还是伯父沉稳有度、判断果决, 直接投了江州军,司徒兄是我所见的最有天下之主气势的人……了。”
崔望龙听到姜山这样说脸上很明显的露出了大喜之色,一把干尽手中酒, 连连点头:“没错没错!魏力举刚愎自用、心胸狭隘,不过是以兵马数量震慑天下罢了。”
“论帝王之姿, 还是江州司徒啊!”
崔望龙这样感慨一番,忽然就一笑转了一下眼珠。
“今日实在高兴,我等在这里仅仅喝酒吃肉未免单薄了些。”
崔望龙转头就面色诚恳带笑地看向司徒阳:“主公!不若让小女来厅宴之中、为主公也为我江州豪杰英雄们献舞一曲如何?”
不等司徒阳回答崔望龙又看向姜山道:“寰清不知, 虽南阳姜氏有你这样的麒麟儿羡煞老夫,但我九江崔氏也有自己的芙蓉女。”
“在这一点上,我崔家可不下任何人!便是那王家才女,也不如我儿月娘皓月姿颜呐!”
姜山:“…………”
你把话都说尽了,还叫我说什么?
反正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跳舞的不是我,你那月娘也不是要给我当老婆的。
“主公,小女在三日之前被主公救下之后便一直渴望能一谢主公救命之恩。
此时此地厅内都是我们自家之人,主公与众位英雄兄弟何妨一观?”
司徒阳原本觉得让那位姑娘在这里跳舞或许有些折损她世家贵女的身份。
但崔望龙已经说的如此诚恳、在座的又确确实实是江州军中的肱骨,再加上……
司徒阳手指捏了捏手中正拿着的象牙白玉箸,忽得就想到了那少女如玉般的肌肤、如绸缎般的长发还有那一双清润如水、却又大胆执着地看着他的美目。
最终心中微动,飒然一笑:“那便请月娘姑娘为我江州又添一助力起舞一曲罢。”
姜山正准备夹虾球的筷子顿时停在半空。
原本觉得美味无比的粉嫩嫩的虾球忽然就有点难以下咽了。
然而他抬头看向厅内其他人,无论是李飞扬还是甄先生,甚至连宋老先生都是一脸期待愉快的表情。
“哎。”
小小的叹了口气。
无人懂我姜寰清啊。
然后他的碟子里就多出了一个圆润可爱的小虾球。
姜山转头,不知何时屠门明光已经端着自己的小几坐到了他的旁边。
“阿清发愁什么?就算是美人计也没有沦陷的那么快的。”
“司徒阳又不是没脑子的蠢货,便是他与那崔月娘真的互相看对了眼也没有关系嘛。”
“你看我,虽然满脑子都是阿清,但扛鼎射箭杀人练兵都和以往一样不是。”
姜山:“……”
“把那么多我从你脑子里赶紧清空谢谢。”
屠门明光笑起来:“那可做不到。”
“阿清的一切深刻在这里,便是我忘记自己是谁也不会忘记阿清。”
屠门明光又给姜山夹了一个虾球。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阿清你何必想那么多?若是司徒阳真的耽于美色、色令智昏,那便是他自己的错。”
“旁人再怎么劝又能如何?”
姜山微微一怔。
“之前阿清你对赵广与刘阔,甚至司马腾不都是冷眼观之吗?”
屠门明光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凉了几分:“怎么轮到司徒阳你就如此顾虑不舍了?”
“这样……可对他不好啊。”
姜山看着那两个虾球忽然就笑了一下,他拿起筷子把两个虾球一起戳穿、然后放进嘴里。
嚼嚼嚼。
果然美味弹牙。
他好像确实想太多了,就如屠门明光所说,就算司徒阳真的成了恋爱脑他现在又能如何?
只有真的到了那一日,才会在那时做出选择。
而说不定永远都没有那一日呢?
何必担心还未到来的事情。
“……大概是,这些日子司徒阳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主公与……友人吧。”
与赵广、刘阔、司马腾不同,他多少希望这样的一个友人即便不能问鼎天下也能得个美好的结果。
然后姜山才皱眉抓出屠门明光刚刚话中的问题。
“我担心他还对他不好?”
屠门明光此时正在吃一块排骨,他听到这话转过头龇开整齐的牙嘎嘣一下把那小骨头咬成两段:
“当然不好。”
“你太担心他,我就会忍不住想要把他钉在城楼上、让他再也不必让我的阿清烦心了。”
姜山:“………………………?!”
什么鬼畜疯批的想法!
啪。
小先生一巴掌打过去。
屠门明光晃晃脑子,就显得纯善老实了不少。
而此时那让姜寰清忍不住担心美人计的崔氏月娘已经穿着足足十三层的水缎纱衣、戴着半面纱、梳着飞仙髻伴着水声乐声而来。
真不愧是让崔望龙如此自豪且有信心的美人,当她出现在厅内之时,仿佛整个大厅都变得明亮柔和了几分。
不光是司徒阳缓缓坐直了身体、专注的看着那翩翩起舞如月下仙子的美人,便是大厅中大部分的江州将领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端正了坐姿,生怕唐突了美人。
崔望龙见此画面心中大定。
不过当他的目光扫到姜山之时,却笑容一滞。
满大厅的男人都在为他女儿着迷!
只有姜寰清和那个屠门明光不懂风情、一个一个的吃虾球、吃排骨!
一盘还不够,还吃两盘!!
果真是毛还没长齐的小崽子,不知女人的好。
就算姜寰清是天下第一谋士又如何?
终归是比不过他崔家的月下美人。
姜寰清能呼风唤雨、召唤雷霆又怎样?那风再大也吹不到司徒阳的耳边、心中。
这天下最厉害的风只有一种。
那便是他女儿的枕头风。
崔望龙看着越舞越快越舞越美、最终片片云纱落下已到了司徒阳面前的他的月娘,看着司徒阳脖颈通红地端起那一杯月娘敬他的美酒。
在心底畅快的笑了。
南阳姜氏算什么?
今日之后,这天下第一等的氏族,便会是他九江崔氏!
姜寰清再厉害,也成不了帝后、上不了龙床!
姜山:“……啧。”
屠门明光立马伸过脖子:“阿清怎么不吃了?宋先生那边还有虾球。”
姜山揉了揉吃饱的胃:“吃不下了。还有,那个老崔看我的眼神真讨厌。”
屠门明光瞬间转头看去,锐利的目光直刺崔望龙。
崔望龙冷不丁心中一寒,有种被恶狼盯上的头皮发麻的感觉。
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反应过来又有些恼怒地看了过去。
啧。
那个天下第一神射手。
果然跟姜寰清在一起的人,怎么看都让他觉得不顺眼。
算了,不与他计较。
*
当日,崔望龙离开了江州城,他虽然归顺江州,但司徒阳依然让他统领九江城。
而他的两儿一女、还有两个崔氏家族的优秀子弟,便留下来为司徒阳做事了。
不过当夜他的车队莫名陷入一个大坑、一个不知名的匪徒竟然单枪匹马过来打劫。
崔望龙原本满心嘲笑,结果最后被那强匪按着打了一顿、还抢走了身上的大部分银钱,气得他回了九江之后骂了三天。
*
而也是从这一日开始,姜山在城主府内自家的小院中、基本日日都能看到【我的主公是如何一步一步坠入爱河】的真人连续剧了。
崔家三兄妹的宅子就在姜山的小院旁边。
崔斓是三兄妹中的大哥,擅长统计、处理内务,暂时跟在甄先生身旁帮忙协助处理江州军车马损耗、维修、购置之事。
崔斌是二哥、据崔望龙说也是文武双全的一个好将,便被任命在江州军中当一个千户统领,起点也算很好。
当然他比不过屠门明光独自带了五千军马的队伍,但这一点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他也没办法和屠门明光对射十九箭还活着。
但这两个兄弟不是重点。
重点是三妹崔月娘。
姜山这辈子就没见过人谈恋爱,上辈子也是在电视中看到过各种狗血爱情故事,所以对于真实的谈恋爱要怎么谈还是挺不了解的。
但崔月娘显然是一个相当会谈恋爱的美人。
住在姜山隔壁的第一日,姜山早晨起来正迷迷糊糊抬头观天望气、顺带刷刷牙洗把脸。
就看到隔壁小院的门开了,崔月娘已经穿着一身十分清雅的翠绿衣衫、衣身上绣着粉荷,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就出门了。
姜山:“?”
崔月娘看到姜山羞涩一笑:“阿山弟弟,月娘有礼了。”
“此时虽已开春,但清晨露重寒凉,阿山弟弟还是多加一件衣裳罢。”
姜山听着耳边婉转的声音还有很是真诚的关心,耳朵都不禁热了热。
“咳,嗯,我知道了。月娘、阿姐你这么早要去哪?”
崔月娘如水的眼瞳就弯了起来:“今早我做了三鲜馅的包子,想着司徒大哥晨练结束之后定然会腹中饥饿、却又要马不停蹄去练兵,便想要为他送去一些包子、路上可以吃。”
“吃完了也就到了水军大营了。”
姜山:“……”
好周到。
崔月娘眼角带笑:“阿山弟弟要和我一起吗?屠门小将军似乎也在其中呢。”
姜山瞪大眼睛,嘶了一声。
“啊?我去干什么?屠门明光在那里关我什么事?我好好的天气不看干嘛要去看他啊!!”
崔月娘对着有些炸毛的姜山没有再说话只是笑,姜山嘟嘟囔囔了好几句。
“我要快些去了,阿山去吗?便当是陪着姐姐散散步也好。”
姜山:“。”
最终姜山还是跟着崔月娘一起走到了府城的练武场上,然后看着那一群练完武、赤着膀子的江州将领在看到他和崔月娘的时候大惊失色、面红耳赤,像尖叫鸡一样到处找被扔掉的上衣穿。
姜山是男子看着这群光着膀子的大汉都有点不忍直视、但还偷偷摸摸地对比了一下大家的腹肌。
崔月娘是女子竟然也没有尖叫着转身就跑,只是原本就美丽的脸上飞起两抹红晕,而后她低着头、还是坚持走到司徒阳身边,把食盒里精致的六个包子拿了出来。
姜山眼睁睁看着崔月娘只说了一句:“司徒大哥。”
就直接把司徒阳的嘴角给钓得上扬了六十度,压都压不下来。
然后司徒阳理所当然的就和崔月娘单独走到最前面、司徒阳几口吃个包子,崔月娘就在旁边面带憧憬和喜悦地看着他。
姜山跟在后面倒抽一口凉气。
这崔家姐姐的手段和魅力都如此要命啊!
司徒阳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而且后面李飞扬等人时不时发出的怪里怪气羡慕的叫声,也让司徒阳扭头瞪他们的时候眼中带着明显的得意喜悦之色。
姜山都忍不住啧啧。
“真是好一对郎才女貌的佳人。”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后脖子凉凉的。
警惕地转身后望,就看到了一脸幽怨的屠门明光。
姜山:“……你什么毛病?用这种眼神看我?”
屠门明光叹息一声,“崔姑娘住下第二日就给司徒阳送包子了。”
“我和你住了快九个月,没收到一块饼。”
姜山:“……”
屠门明光继续叹息:“崔姑娘住下第二日就来看司徒阳晨练了。”
“我和你住了快九个月,你一次都没来看我晨练。”
姜山:“。”
屠门明光第三次叹气:“崔姑娘、”
姜山伸手拍住他的脸:“闭嘴。”
“我又不是貌美如花、体贴温柔的崔姑娘,你想要你自己去找啊!”
姜山翻个白眼就准备走。
结果衣袖立马被人拉住,屠门明光那还有刚刚卖惨的可怜样子,满脸谄媚地凑过来:
“但是崔姑娘再好我都看不上!”
“送上门来的有什么稀罕的?我就喜欢天上高高挂着谁也看不上的!”
姜山:“……”
姜山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然后他看着屠门明光片刻,从袖子里掏啊掏、掏啊掏,在屠门明光疑惑的目光中掏出了一只漂亮的……金色小狗?
金色的光芒在空中划过,稳稳地被屠门明光抓在手中。
“年时在家无聊随便打的。”
“当了它够你买一辈子的包子了。”
屠门明光的目光骤然亮如星辰,整个人在瞬间就像是要飘到天上去了。
他握着手中那金色的小狗快步追上前去,超大声地道:“谁要什么包子?!我就只喜欢金子!!”
“饿死我都不当它!”
前方背着手走的小先生听到这话,嘴角得意的翘起。
司徒阳/崔月娘:“?”
第68章 四顾茅庐 今日之好,明日之难。
崔月娘晨练的早食一连送了七日, 且日日都不相同。
姜山原本以为这位崔家贵女是双手不沾阳春水、那包子也不过是有随身的丫鬟帮着做完、她随意再捏两下意思意思的罢了。
谁知这位姐姐是真的精通厨艺。
第一日是包子,第二日便是春卷。第三日是金钱虾饼、第四日是水晶饺。
五六七日是雪白的大馒头,但馒头里面都夹着不同的馅料——
因为崔月娘非常敏锐的发现送过分漂亮精致的食物司徒阳虽会接受但总有些顾虑, 略微一想便改成了人人都能吃的馒头夹菜。
所以在第五第六第七日的时候,晨练的每个江州军将领都能吃到两个美味的馒头夹肉。
姜山当然也跟着吃了七日,吃完的结果就是——
他开始和李飞扬那些江州军的小将们一样, 觉得崔月娘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且司徒阳喜欢上这样一个姑娘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姜山甚至跟屠门明光吐槽:“莫说是司徒阳, 只怕是换成任何一个年轻慕爱的将军, 都会喜欢上崔月娘。”
屠门明光坚决摇头:“我就不喜欢。我就喜欢黄金小狗。”
姜山翻了个带笑的白眼。
有了前面七日的送早点, 第八日,司徒阳开始主动邀请崔月娘泛舟江上欣赏美景。
姜山一听这个邀约都忍不住眼前一黑,好一个直男邀约!
人家崔月娘在长江之畔住了多少年了不说日日都看着江水、出行都是行船, 那也是见惯了江上景色,就不能想个更有趣更好的约会场景吗?
然而崔月娘听到邀约却露出惊喜的表情, 欣然应允:“郎君怎知我亦甚爱泛舟?”
“无论是晨曦清雾、正午耀日碎金、还是晚霞映天渔舟唱晚, 都是月娘爱极的景色。”
“虽长江日日如此,但这你我的故乡、却也日日长久美丽。对吗?”
司徒阳看着那如花一般的笑颜、还有如同她的笑颜一样说进他心中的话语, 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温柔愉悦的神色:“月娘所说, 正如我想。”
然后司徒阳伸出手、崔月娘嫣然一笑把如葱玉的手掌搭在了他的手上, 两人便这样自然地牵着手、上了船。
全程姜山都在隔壁看着,然而他竟头一次强烈的感受到了自己好像个完全不该存在这里的电灯泡的格格不入之感。
“……我的老天。”
“这谁遭得住啊?”
直到屠门明光从旁边冒出头:“什么谁遭得住?司徒阳他们去游船了,咱们也去啊!”
姜山转头看了一眼屠门明光:“我家又不是在长江边, 我看什么?”
屠门明光笑起来:“阿清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只要阿清你在, 便是看天看地、看一块石头,我也觉得自在愉快。”
姜山:“……”?!
姜山看着屠门明光的笑脸,竟有一瞬感觉他好像看到了男版的崔月娘!
然后他忽然摸着自己的良心忍不住一痛。
别太怪司徒阳把持不住了。
他面对一个男狐狸精, 好像也没撑住多久。
屠门明光可不管这些,直接扛着他的小先生大笑着往江边跑去。
在路过司徒阳和崔月娘之时,屠门明光还十分得意地颠了颠他肩膀上的姜山,“嘿嘿,那最漂亮的花船我和阿清坐了。”
司徒阳:“…………”
司徒阳难得表情一抽,不是你有病吧?我们谈恋爱呢你两个大男人干什么抢我们的船?!
而且那个花船上的花都是老子采的布置的好吗!你什么都没干你就想接我的船?!
崔月娘却在旁边掩袖轻笑:“哎呀。那可如何是好?我还从未坐过满是鲜花的江船呢。”
顿时,司徒阳心中一动豪气一起,便在崔月娘的惊呼声中一把揽住她的腰、抱起她的双腿往前冲去。
不过几步他就已经超过了在前面的屠门明光和姜寰清,而在超过他们之时司徒阳还得意的颠了颠怀中的崔月娘、而后大笑着上了那最漂亮的花船。
屠门明光轻嗤一声,若那船上放的都是黄金小狗他能让司徒阳超过他一步便算他输。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鲜花而已,他便让一让那个二十八岁还是个老光棍的司徒阳罢。
“阿清快奖励我,我多给他面子?”
然后屠门明光收获了姜山猫猫巴掌似的拍脑袋好几次,“你顶着我胃了!你还敢颠我!呸!叫你在扛着我跑我就让白聪明踢你屁股!你不会公主抱吗!不会公主抱你不能背我吗!”
屠门明光边被打边愉快地笑着,也把他的小先生扛上了船。
此时晨光跃出、倾洒在江面之上犹如点点片片碎金。
姜山坐在小船的船头,看看天地之广阔、听着渔人吆喝的调子,身体随着小船一同轻轻荡漾,便有岁月之好的静谧与闲适感了。
他看着前方那被铺满了鲜花的小舟,还有舟里并排而坐、相视而笑的男女,终于心中释然。
情爱如此美好,便是日后千错万错,若此时的笑容与心情都真诚无假,那也不是爱情的错。
“真是一对璧人。”
屠门明光在他旁边躺下,偷偷伸手握住小先生的手,一挣、没挣开,然后他心满意足地把并不柔软但修长美丽的手放在胸膛。
“嗯。真是一对璧人。”
*
四月二十一日,小满。
姜山来到江州的第二个月又十六日,崔月娘与司徒阳情定。
五月初六,在长江之上,司徒阳坐着江州军最大的龙船、在无数江州百姓与兵士的欢呼祝福之中,迎娶崔氏月娘。
此时,江州已经占据周边扬州、池州、抚州、衢州、九江五大州府,与中州魏力举隔江相望,与益州宴崇山临山而坐。
至此,盛极。
*
大婚当夜。
姜山看着屠门明光、李飞扬、常良等江州军将领一个个贼眉鼠眼、狗狗祟祟、面颊泛红地蹲在司徒阳和崔月娘的喜房墙角嘴角直抽。
不是,你们要不要这样啊?
大晚上的干什么不好非得蹲在一起听人墙角?!
你们平日里一个个都是人模狗样的江州俊杰啊!走在路上都会被江州漂亮的姑娘扔绢花的程度,你们怎么能背地里做出这种事呢!!
姜山站在旁边用眼神谴责这些人。
然后屠门明光左边用力一扛、右边使劲一推,双臂往前一撑直接在墙角撑出一个空位,他飞快转头、双眼晶亮:
“阿清快来!这里最近还不会被人推搡!”
姜山:“……”
成何体统!
姜山:“。”
有伤风化!
姜山最后果断加入狗狗祟祟的听墙角大军,在屠门明光撑出的空位里询问旁边的李飞扬:
“咳,真的能听到吗?以前你们听过吗!”
李飞扬站起偷偷摸摸往窗户里看了一眼,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包能听到的!以前我们都听过老李和李嫂子的墙角呢!李哥有力但持久度不足!”
姜山:“哇哦。”
“闭嘴吧你!老子持久力杠杠的!”
“都别吵都别吵!已经掀盖头了!已经喝酒了!哎呀、放下帐子了!”
顿时,包括姜山在内的所有江州军年轻将领们都屏气凝神、下意识把耳朵贴向墙角。
小先生面色绯红心里激动得很,两辈子了!还是第一次这样听人墙角呢!
刺激!
然而过了差不多三分钟的时间,姜山什么都没听到。
他眨了眨眼,有些狐疑的戳了戳屠门明光。
屠门明光低头,同样摇头。
李飞扬趴在墙上就像个青蛙,左耳听听右耳听听,一脸焦急:“不对呀?我怎么听不到一点大哥的声音呢?”
“难道他不、”
锵啷!
“哇啊!”
锋利的方天戟破窗而出、差点扎到李飞扬的鼻子。
李飞扬连退三步、直接后背着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在一群江州军将领的哄笑声中,司徒阳没好气的声音从喜房中传来:
“滚滚滚!知到你们都在墙角蹲着呢!都给我滚!回去自己找你们的姑娘去!”
众江州将领失望的叹了口气。
姜山也跟着失望的小小叹了口气。
然后,姜山就看到所有将领都在用莫名诡异的眼神看他。
姜山:“干嘛?”
李飞扬大笑出声,替大家开口:“没想到小先生神仙一般的人儿也会跟咱们一起听墙角呢!”
“你竟是这样的小先生呀!”
姜山:“。”
小先生气急败坏地甩袖而去:“还不都是你们带坏了我!”
顿时一片大笑声响起。
而在隔壁院落,甄贾与宋通达对坐,两人手中皆举着一杯美酒、抬头看到对方都翻个白眼,而后一笑酒杯轻撞。
“今日是个好日子。”
“师兄,你还觉得司徒阳必亡吗?”
宋通达看着天上明亮的月色,轻笑一声:“我倒希望从此——明月长久人团圆,天下太平永婵娟。”
只是命运无常,谁又知道今日之好、会否成为明日之难呢?
*
五月初七。
崔月娘正式成为司徒阳之妻。
姜山不能在自己的小院隔壁再看到手挽着食盒的崔月娘了。
但这依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人逢喜事,总是会跟着喜悦的。
直到早上议会之时,司徒阳脸上带笑地宣布:
“崔斓这一月处理车马之事很好,从今日起便让他开始掌管江州军粮草罢。”
“崔斌半月之前攻占抚州有功,便升为中将,领五千军。”
姜山猛然抬头,看着坐在主位之上、虽然一脸微笑但言语行为之间十分笃定、不带任何商议的做出命令的司徒阳,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开始变了。
而下方,崔斌与崔斓联袂而出,在众江州军的注视之下欣然领命。
第69章 四顾茅庐 大哥!你糊涂啊!
姜山很有些想不明白, 为什么一个人昨天成亲、今天就能够性格大变。
司徒阳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爱情冲昏头脑、独断专行的暴君,没道理结个婚智商就清零了。
而和他有着同样疑惑的还有甄贾、李飞扬与常良三人。
于是四人在这次早会之后并没有离开,显然是要单独对司徒阳说话询问。
司徒阳大概也是有所预料, 在微笑着送走其他将领之后,自己也留在了议事厅内。
“我就知道甄兄与飞扬、阿良你们会留下来。”
司徒阳看着留下来的几人十分高兴:“阿山竟也如此担心我,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姜山扬眉没有回话。
甄贾皱着眉看着还能笑得出来的司徒阳。
只有李飞扬最憋不住话:“大哥!你糊涂啊!就算崔斌、崔斓是嫂嫂的娘家人, 可他们才来到军中几日?怎能委以如此重任!”
司徒阳闻言点了点头、看向常良和甄先生:“先生与阿良也是这样想的吗?”
常良性格沉默、是真的不善言辞, 但还是点了点头。
而甄贾却转了一下手中折扇, 嗤笑一声:“主公希望我如何想?拍手大喊主公定有主公的意思、他人不要多加置喙吗?”
司徒阳被这话刺的面颊一红, 忍不住以袖遮面:“先生快别羞我。”
“我如此做确实有些仓促了,但也并非随意做决定。”
“哦?”
甄贾双臂环胸,等着司徒阳继续开口。
司徒阳就看了一眼姜山。
姜山:“?”
“昨晚月娘代她父亲传话, 愿意送上一座铁矿为我江州助力。”
姜山:“啧。”
“且她父亲望子成龙心切,每每在家中之时总是对月长叹、恨家中没有如阿山那样的天下皆知的麒麟儿, 长时间下来竟已成心疾无处慰藉, 所以请求我升一升她两位兄长在军中位置。”
“至少不要在阿山和屠门明光之下。”
姜山:“……哈?!”
“那老头真是病得不轻啊。”
司徒阳咳了一声:“阿山慎言,那好歹也是我岳父。”
李飞扬难以置信:“不是, 大哥!嫂子这样一说你就同意了?
就算他崔家送上了一座铁矿、崔斌升为中将我就不说了。但崔斓掌管军中粮草那怎么行?!
粮草之事一直都是甄先生处理、且一直都管理的极好, 怎能交给一个外人!”
司徒阳见李飞扬急了赶紧伸手安抚:“我当然知道粮草之事事关重大, 所以不是等着你们留下来和你们细说吗?”
“我虽让崔斓主管粮草之事,但整个江州军的内务还是由甄先生掌管!
崔斓无论做什么决定最后都需要给先生定夺,所以崔斓主管粮草不过是表面职位而已并不会影响最后决定。”
司徒阳说到这里十分不好意思地从主位上下来走到甄先生面前深深一揖:
“先生莫要生气, 实在是有铁矿一事在前、月娘亦是第一次开口求我,我无法拒绝。”
“只能请先生多操劳两分、压制崔斓, 让他为我江州军恪尽职守了。”
“先生通晓人心,此事对先生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甄贾听到这话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但看着对他一揖到底、已经很低声下气的司徒阳, 最终还是开口:
“若要如此,我无论怎么做主公都莫要反对干涉才好。”
司徒阳大喜起身:“先生放心!此事本已累得先生操劳、阳又怎会阻止反对先生呢?”
“那两人的提拔不过就是给崔氏做做样子罢了,江州军中我最信任依靠的还是飞扬与先生你们啊。”
司徒阳自认为已经解释清楚了任命的问题,心情就直接明媚了起来。
便是在此时议事厅外有护卫进来,带着一个娇娇俏俏的小丫鬟:“家主,夫人让奴婢来传话。
夫人已经亲手做了一桌好菜,请家主和诸位贵人去用一顿家宴。”
“夫人说她的任性定然为诸位贵人带来了不愉与烦忧,她心中愧疚难安、只能用一餐饭食稍做赔罪了。”
司徒阳听到崔月娘亲手做了一桌饭菜的时候就已经眼中露出温柔之色,而在小丫鬟说崔月娘愧疚难安之时他已经心疼得溢于言表。
“这点小事月娘不必如此担忧惶恐。”
司徒阳直接说了一句,然后他面带笑容转头看李飞扬、常良、姜山和甄贾四人。
“既然月娘已经请了,那咱们就去吃一顿吧!”
“飞扬和阿良你们不是总嚷嚷着月娘的手艺好却只给我做吗?这次总算能吃到心心念念的美食了。”
李飞扬和常良听到这话脸上都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
常良不知要如何开口,最后只是点头。
但李飞扬却想要开口、却被姜山在后面掐了一把。
掐的他一个激灵,瞬间委屈扭头。
阿山掐我做甚?
姜山却没有看他只是面带着完美的笑容:“不了不了,嫂子与主公是新婚燕尔,我这人向来最有眼色、绝不让自己插到别人的美好画面之中。”
“我还是回去吃江州的太白楼吧。”
司徒阳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还要再劝,厅外又走进来一人。
“主公你陪你的美人去,干嘛让我阿清在那里当陪衬?阿清还是跟我一起去吃太白楼,那里今日有清蒸鲥鱼我早就定下了,过了今日可就不一定有了!”
屠门明光说着就直接走进来抓住姜山的手就走,一点都没有要给司徒阳留脸面的意思。
司徒阳虽然心中稍有不悦,但也知道屠门明光与姜山的关系更近、且到底是天下第一神箭手,也不好强求便只能笑着摇头:“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你们便去吃太白楼吧!”
而后他转头看向甄贾,此时甄贾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看见司徒阳看他就要勾起嘴角开口,却被急匆匆冲进来的宋通达一把抓住。
“老夫在外面等了恁久都没等到你!你这坏货是不是忘了要请我吃太白醉鸭的事?!”
甄贾张开的嘴巴一个拐弯就骂:“谁说要请你吃醉鸭?!我请你餐风饮露还差不、”
“啪!”
宋通达一巴掌打过去:“就知你要赖账,再敢赖账信不信我抽死你?”
甄贾:“……”
宋通达:“……”
最终甄贾撇了撇嘴,随意对司徒阳一拱手:“主公见谅,实在是这老货凶恶,我只能任他撒泼了。”
司徒阳:“……”
最终厅内就只剩下了司徒阳、李飞扬和常良三人。
司徒阳半晌之后才苦笑一声回神:“哎呀。先生与小先生到底还是生我气了。”
李飞扬虽然心中也不是很舒服,但看到大哥这样最终还是压下了那股感觉笑着劝道:
“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无论是甄先生还是阿山脾气可都不怎么好,现在生气也很正常啦。”
“不过甄先生面冷心热、阿山更是心肠极软,过些日子咱们说说好话、表现好点也就不碍事啦!”
司徒阳听到这话顿了一下点点头:“没错,无论是甄先生还是阿山都是脾气大的人。”
李飞扬:“????”
“到底还是飞扬和阿良你们才是真正永远站在我这边的过命兄弟啊!走走走!去吃你们嫂子做的饭去!多吃些、咱们兄弟再喝个痛快!”
李飞扬被司徒阳拉着走的时候还一脸自我怀疑,他刚刚的意思不是阿山和甄先生脾气大啊!
大哥怎么只听进了前半句啊?
然而李飞扬想要再说话的时候,却已经被拉出了议事厅、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
而此时,与司徒阳三人背道而行的姜山四人却一路无话。
屠门明光看看左边的阿清,再看看右边的甄贾和宋通达,最后一声笑打破了这过分的沉默。
“阿清与两位先生在意什么呢?司徒阳不是说了那两人不过是摆设、此事也不过是权宜吗?”
姜山没说话撇他一眼。
甄贾更是直接阴阳怪气的笑出了声:“权宜之法?”
“当他在床笫之间昏头胀脑答应了崔月娘的请求之时,当他未曾商议直接在议会之上擢升崔斌与崔斓之时,他所谓的‘权宜’老夫便一字也不信了!”
而后甄贾转头便怒气冲冲的看着宋通达:“你这蠢货非要把我拉出来作甚?!就该让我留在那里趁他还未彻底沉迷直接骂醒他!”
“我原本以为娶了崔氏女他心有所念、意气风发更该专注于天下,谁知那温柔乡竟是英雄冢!怕不是要在我眼前葬送掉一个江州!”
面对甄贾的愤怒宋通达却丝毫不在意,甚至他还有两分早就已经处变不惊的想笑。
“师弟。莫要自欺欺人。”
“你既最懂人心,又如何不懂人心易变不可强留啊。”
“至少此时,绝不是你骂醒司徒阳的最佳时机。”
“且你又怎知崔家一定不安好心,崔斌与崔斓一定不堪大用呢?”
宋通达看了一眼此时已经开始玩链子的姜山,笑起来:“不若学学姜寰清,你已然不惑却还没有他心性沉稳、通达不惑啊。”
甄贾便转头看姜山,得到后者的一个假笑。
片刻之后,甄贾破口大骂:
“该死的宋通达!你当我看不出来这小子根本不是心性沉稳,他根本就是事不关己、管司徒阳去死!”
姜山这才收了手中金链,一脸正色:“甄先生这就错了,寰清怎会不管主公死活呢?”
“寰清只是觉得事已发生,既无法更改就不必太过在意。而未来之事还未发生,又何须太过担忧呢?”
“所谓人各有命,再看看嘛。”
“说不定等主公过了蜜月期,一腔柔情消散些许,一切便都回归正轨了。”
甄贾沉默。
直到四人走到太白楼前时,这位半老美叔才不确定的问了一句:“真的吗?”
姜山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说我不信。
最终美味当前,只能含糊的回了一句:“哎,这谁能保真呢。”
“快进去吃鲥鱼醉鸭清蒸虾吧,快要下雨了这个保真!”
甄贾:“。”
最终在江南细雨声中,甄先生吃了一顿焦灼难咽的饭食。
好在司徒阳的“儿女情长”似乎只是在成婚的第一日后发作了一次,之后的半月司徒阳无论议事还是领兵,都还是那个礼贤下士、思路清晰、公平公正的司徒阳。
而崔斌与崔斓虽然本身没有堪比屠门明光、姜山的能力,但这半月没有大事、他们也没有犯什么错误。
总算让甄贾提了半个月的心稍稍放下。
此时已是五月过半将近夏至,中州大将军魏力举突然出兵攻占九江黄石县,九江崔家猝不及防、损失惨重连夜求援江州。
司徒阳闻信大怒,直派李飞扬率三万军马出击与魏力举相抗。
然黄石右临长江、左靠塞山、整座城池皆由坚硬山石而造易守难攻,李飞扬三次攻城皆被拦下,战局陷入胶着之中。
偏偏魏力举兵多粮足,又在江州对岸陈兵八万,只等司徒阳移兵九江、必会大举带兵渡江、攻占江州。
司徒阳与江州剩余七万大军不得不与他隔岸相对、不敢妄动。
于是,司徒阳再派屠门明光、姜寰清、崔斌崔斓援助九江黄石。
并在军中许诺,只要有人能领兵或献计重新夺回黄石要塞、便直接享一等侯爵之俸禄,并可直接成为江州上将军、统领三万兵马。
他的许诺奖赏本是对屠门明光与姜寰清而说,但崔氏兄弟在听到这许诺的瞬间,便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五月二十一日,夏至。
在江南连绵不断的阴雨之中,姜山与屠门明光、崔氏兄弟到达了黄石城。
姜山看着那依山傍水的坚固城池,在雨幕之中轻轻感叹一了声。
“哇哦。”
好一个造孽之地啊。
崔斓转头一笑:“小先生是否已经有了取胜妙计?”
姜山看他一眼,骑着白聪明往旁边挪了挪。
白聪明伊昂一声。
关你屁事!莫挨老子!
第70章 四顾茅庐 必杀姜寰清!
在看到黄石城池的第一时间, 姜山心中就已经有了几乎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破城的方法。
毕竟这个城池的地理位置实在很妙,而更妙的是现在正值梅雨鼎盛之时、更给了他设想的方法添了几分可行性。
不过到底那计策能不能实行,还是要看看黄石城具体的地势形态。
就算黄石城非常幸运地没有任何可乘之地, 但就凭现在这样的天气、他都能在三日之内人工制造出一个缺口。
而他觉得黄石城大概是不会有那么幸运的。
所以这一趟外出公差应该很快就可以圆满完成任务、回去领赏了——
他制造出漏洞逼出那死守城池不出的中州敌军,屠门明光再一箭一个小喉咙斩敌人将领,妥妥的。
想到这里姜山便轻轻一笑, 而这一笑又被崔斌看在了眼中。
他倒是笑不出来了。
真是活见了鬼。
在他七岁、大哥九岁之时, 他父亲受姜家邀约参加了姜家的一场清谈聚会、亲眼见到天下第一神算说姜寰清受天地气运之钟爱、将来会是天下第一谋士之后, 他和大哥还算幸福的童年就直接一去不返。
他总是能时不时看到父亲对他和大哥叹气摇头的模样, 也总能时不时听到父亲羡慕姜家能出那样一个名震天下的麒麟儿的话语。
好在那时虽然姜寰清被神算子批命、名声传遍天下,但那姜山彼时也不过是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再怎么厉害他都得让家仆喂饭、扶着墙走路。
在最初的一两年被姜寰清的名字荼毒之后, 他和大哥的日子倒也还算轻松。
只是大哥习武还好,父亲不会多么要求他。
但他从文, 便每每都要在被先生夸奖之时被迫听一听父亲夸姜寰清、而当他被先生训斥之时更是要被迫听一听父亲夸姜寰清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 崔斓都想让大哥拿着他的砍刀去砍死那个叫姜山的世家弟弟。
他以为这就已经是姜山这个人在他这里的极限了。
结果一年之前,姜山终于出仕。
别管他是不是被赵广强拉出来的, 但他确实是开始当谋士了。
然后, 他在九江听到这个消息暗中嘲笑了很多回、也偷偷摸摸上香求神拜佛了很多回。
太好了, 这姜山终于开始当谋士了、他竟然辅佐的还是最嗜杀暴虐的赵广!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姜山根本就不是神算子口中所说的谁得谁能得天下啊!
就赵广那样,他怎么可能成为天下之主呢?
最好赶紧让赵广拖死姜山,让全天下都知道姜山根本就不堪为天下第一谋士、让所有人都知道神算子算错了, 别让他父亲口中再也别出现姜山的名字。
然后谁能想到呢。
姜山竟然亲手送赵广上天了!
崔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都快傻了。
怎么可能啊?怎么能这样啊!谁家的谋士主动送自己的主公上天的?!
姜山不但送了,还送的贼快。
而后, 他还接连送了三个。
然后彻底坐实了天下第一谋士的大名。
崔斓:“……”
就很离谱。
就很糟心。
他真是永远都不想见到这个讨厌的人。
然后他就在父亲选定好决定投靠的未来天下之主的营帐里看到了姜寰清。
崔斓第一次见到姜山的时候是认认真真的从上到下看了他很久很久。
他是真的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到底凭什么没有见面就让他听了十几年的叨叨。
他甚至在心里恶劣的想过——希望姜山是一个其貌不扬、虽然有脑子但非常丑陋的家伙。
然后,呵呵。
崔斓见到姜山之后心情更糟糕了。
而后那糟糕和长久以来被攀比、被打压的郁气恼怒, 最终变化成了绵长而不可拔除的名为嫉妒的阴影、长留在他心中。
但他到底也是经过名师教导的、在江州这一带很有名声的世家俊杰。
他自问自己虽然没有姜山那么多诡计和恰逢天时的运气,但也是不差的。
这次攻打黄石他便要好好的展露一下自己的谋略。
结果真是见了鬼了。
他们不过是刚刚来到黄石城吧?那骑着驴的姜寰清不过是刚刚看了那座城一眼吧?!
啊!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被大雨淋的浑身湿漉漉的脑子还没清醒呢,这家伙就已经有谋略在胸了吗?!
崔斓实在是不愿意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能有如此之大。
他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脸上带着几分强笑:“寰清阿弟,你已经想到破城之法了吗?”
姜寰清看着这家伙明明嫉妒却还努力对他笑的样子,又拍着白聪明往旁边挪了挪。
然后在崔斓难看的表情中愉快一笑:“啊,是啊。”
“顺利的话,最短五日、最长七日之后,咱们就能回去领赏了。”
崔斓:“……”
崔斌听到这话目光一沉,忽然转头看向姜山,他生得威武高大、瞪人之时颇有气势总能让那些胆小的人心生畏惧。
结果他的瞪视根本就没能对上姜山的眼,屠门明光似是不在意地踢了踢他大黑马的肚子,就直接挡在了崔斌的目光之前。
“哟。崔兄,我看你体格健壮、在九江听说无一人是你的对手,什么时候咱们练练?放心,不比射箭,肉搏就可以。”
崔斌:“……”
妈的。
谁和你练!
当我早上没有晨练过、没看到你一脚就把数百斤的石锁给踢飞出去了吗?
这个时候崔斌也忍不住在心中骂骂咧咧,不能理解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反正到达黄石城外第一日,屠门明光和姜山、崔斌与崔斓四人就直接分为两队,各自去找了李飞扬。
显然是不打算一同行动。
而让崔氏两兄弟心中冒火、连李飞扬都记恨上的是,比起他们二人李飞扬对姜山和屠门明光更加热情且信任。
真是狗眼看人低的势力家伙,怪不得这么久也没有攻下黄石城。
“二弟,看今日姜寰清模样,只怕是心中已经有了破城之法,你……”
在他们二人的帐篷之中,崔斌一边看着外面大雨一边皱眉开口:“你做好准备了吗?”
崔斓沉默了一下而后冷笑:“自然是做好了的。大哥放心,无论如何这一次黄石城的功劳都会是我们兄弟的。”
崔斌闻言终于笑了笑:“不错,这才是应该的。”
*
此时,李飞扬正在对姜山和屠门明光大倒苦水。
“那陈守望就是个属乌龟的啊!不管我怎么派人在外面叫门、邀战,他就是不出城!
黄石城又是特制的山石建造出来的特别坚固的城,强攻根本行不通、我方还会损失惨重。
我想要断他们的粮草、把他们困在城中不攻自破,偏偏水道四通八达、他们本身又带了足够的粮草,根本拦不住他们。”
“这些日子真是急死我了,我想了各种方法都没有用,阿山啊阿山!你可算来了!可快些救救我罢我真是无计可施了啊!”
姜山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潦草的李飞扬——这家伙哪还有之前英俊小将的模样,胡子乱七八糟的冒了出来不说、眼下还有浓重的黑眼圈。
看起来一股子熬夜通宵做任务还没完成的究极班味。
于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李飞扬难以置信的拔高声音:“你还笑?!你还能笑!!!”
李飞扬出离愤怒,姜山脸上带笑灵活的往后一退、屠门明光就特别有眼色的往前一挡,直接把想要动点手脚的李飞扬给拦了个彻底。
“好了好了,阿飞莫气。我这不是过来给你送破城之法了吗?”
李飞扬听到这话顿时双眼一亮,整个人都高兴起来:“快说快说!哎呀屠箭人你别拦着我,我不会对阿山怎么样的!”
屠门明光翻了个白眼:“李疯猴你站着别动,别把你那一身傻气传给了我家阿清。”
然后姜山就笑着分开他俩:“好了,打闹比拼还是等此战结束吧。”
“现在阿飞你领着兵马上山伐木,至少要三百根大树,都堆在山上的高地,然后等我去看。”
“我先和明光去黄石城周围看一看,如果顺利的话,后日便能动手了。”
李飞扬心情极佳:“我就知道阿山你一定有办法!啊,这就是有天下第一谋士在身边的感觉吗?!”
“真是让我觉得一切都无比轻松,好像老天都在给我们帮忙!”
姜山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不要白日做梦。只不过是黄石城的位置足够特别,不是老天帮忙,而是地利你我。”
“嘿嘿,反正你一来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大哥请了你来果然是最正确的决定啊!”
姜山:“呃嗯……但愿吧。”
于是黄石城的中州将领就在城墙之上看到了之前还无计可施、急得像个发疯的猴子一样的李飞扬忽然气势昂扬的带着数千士兵上了塞山。
而城外雨中多了两个绕着城池左看右看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陈守望突然就有了一种脊背发寒的、不祥的预感。
他甚至都不需要下方的士兵探子汇报,就直接开口:“……他来了。”
“定然是姜寰清来了!”
若不是天下第一谋士已有了破城之计,李飞扬怎么可能那样兴奋且有行动力。
但让陈守望难受的是,明知对方已有了破城之计,可显然无论是他还是此时跟来的中州谋士们,都想不出姜寰清能用什么方法破开这固若金汤的城池。
这种被死亡和恐惧一点点逼近的感觉实在很糟糕,可至少此时他们是无计可施的。
好在陈守望也是相当有经验的将领了,他在最初的不安与恐慌之后就迅速压下了他们。
“都给本将打起精神来!就算是姜寰清来了此地,他对黄石城也不能如何!”
“这里没有走蛟、从来未出地龙,更不会有冰河!我们根本不必惧怕他!”
然后中州军里就有人小声的说了一句:“可是听说他会呼风唤雨,招雷霆啊。”
陈守望一个堵心吼过去:“蠢货!你不要站在那里不动不就行了吗!!”
吼完之后陈守望心情更糟糕了。
他甚至有些难以置信,仅仅是【姜寰清】这三个字、这一个人的出现,就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动摇军心如此。
大将军失策啊,数月之前他该亲自去姜氏接人的。
现在的姜氏寰清,一人便已等于千军万马了。
陈守望这样想着,拿着望远镜看着正在围着城楼看的姜山,实在很想直接一箭射杀他。
然而不说姜寰清如今有盛名美德在百姓之间、又有凉州军为靠,轻易杀不得,便是那天下第一神箭手屠门明光在他身侧,就已经几乎保证了姜寰清不死。
陈守望看着城下的人默然无言:“……”
而后他忽然深吸口气,招来了自己的亲兵。
“你脱了军服、在城中伪装成百姓,好好看看黄石城是如何被破的……倘若城真的被破了、我必战死,你就第一时间回中州,告诉大将军——”
“若要收复江州,必杀姜寰清!”
此人手段通天,他若不死江州不亡!
那亲兵是陈守望的堂侄,听到这话呼吸一滞:“……叔父,事已至此吗?黄石城可是固若金汤啊!”
陈守望笑了笑:“当日匈奴王率七万大军攻打凉州武城,怕是也没想到会直接葬送了整个王庭、让匈奴十年之内不敢再入凉州。”
“……姜寰清于天下百姓来说是希望,凉州之事吾亦要赞他一声英雄大义。”
“大将军要邀他来中州之时吾心甚慰,还想要带你见一见这位名震天下的小先生。”
“只可惜……可惜啊。”
终究大将军慢了一步,终究是敌非友,不得不兵戎相见。
陈守望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既然是敌非友,那他便不能活!”
陈小将领命而去,当日便伪装成了城中的一个乞丐。
直到此时,他也不相信黄石城会破。
而这个时候,姜山看着黄石城东南城墙一处看起来有些松软平坦、实际上却微微下陷的地方,感叹一声。
“……真是天不佑黄石啊。这个位置,实在太好了。”
然后他抬头,与城墙之上的陈守望将军对视,缓缓地举起双手、躬身一揖。
是敌非友,将军好走。
屠门明光脸上渐渐露出一个杀意凛然的笑。
*
三日后。
伴随着赛山之上的轰然巨响,上百根巨木从山上滚滚而落、竟全部落在城边的河道之上。
连日阴雨本就已使河水暴涨,此时巨木拦截河水,狂涛乱流便直冲黄石城东南城墙。
而在河水的大幅度倒灌之中,姜山在所有江州军注视的目光下伸手一指。
那两日前被他看过的地方,毫无征兆地便地陷墙塌、露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至此,固若金汤的黄石城,防守已破。
后,陈守望将军重伤不敌崔斌,被他斩杀。
江州军六日收复黄石。
崔斌带陈守望首级回江州领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