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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辞言别开脸。

宋临顺着陆辞言的眸光看过去, 巨幅高透玻璃外,破败的街道中时不时走过几个行人,步履匆匆, 远处天际线的尽头与包围着N195区的荒原交接,蒋宁并不觉得这副景象有什么值得观赏的必要。

他状似随意地问陆辞言:“当初你申请出中央区我就不同意,不过那时你还年轻,我理解你想闯一闯,现在过去这么久了,还是不愿意回来吗?”

陆辞言摇头。

“你的岗位和房间我都还留着……”

陆辞言摇头。

“…………你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吗?”

陆辞言终于侧目,眸光冰冷,依旧一言不发。

宋临挑眉,联络器红灯发出嘀的轻响,他低头扫了几眼,本来有些郁闷的神色一扫而空。

“陆,好好休息,我会心疼。”

陆辞言唇色苍白,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宋临表情僵硬一瞬,又很快缓和,站起身走到窗前:“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在这里开一扇窗?”

终于……

陆辞言修长的手指敲过手腕上的联络器,机械冰冷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不近人情:“想开,所以开,你要不要在这房子里也安上几个监视器,一旦逃脱你的掌控就炸了。”

宋临饶有意味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辞言慵懒地靠在沙发上,黑西裤下修长笔直的长腿交叠,一手支起脑袋,深蓝眸子平静地望着他,没什么表情,因为这动作,解开了两颗扣子的白衬衫领口敞开,露出冰冷的颈环。

宋临苦笑:“我一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都是为了你好。”

机械音冷冷打断:“别说了,再说我都要吐了。”

“……”宋临坐会桌前,在一堆文件中翻出一张,拿在手中看了一遍,“那我就不说了。”

“我给你五天时间,在五天之后我要得到你确定的答复。”

陆辞言:“…………”

通讯挂断的瞬间,敲门声响起。

陆辞言打开门的瞬间,门外的人退后了几步。

组员看到陆辞言时有些愣怔,又很快低下头:“陆指挥。”

联络器的声音响起:“什么事?”

组员在指挥官浑身冷气下战战兢兢,又有些按耐不住心中抬头再看一眼的欲望。

“江凛醒了,说想见您。”

陆辞言淡淡点头:“我知道了。”

见人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陆辞言蹙眉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组员硬着头皮开口:“您说除您以外,不允许任何人提审江凛,今早索卡斯博士拿着有您授权的提审令要求提审江凛。”

“我拒绝了,但是……”

迎着陆辞言越来越冷的目光,他斟酌道:“索卡斯博士说自己只是来探监,并没有提审的意思,江凛也要求见他,但没有您的同意,所以一直僵持,索卡斯博士现在还在禁闭室门口。”

“……”陆辞言沉吟一会儿,“让崔嵬过去。”

组员有些意外,崔嵬是踏霜组的组长,直属于陆辞言,平时见首不见尾,比陆指挥本人都神秘——

崔嵬出动的很快,几乎是在陆辞言刚关上门,在沙发上坐下,端起杯热水才送到唇边,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急躁又不耐烦,像是下一秒再不开门,他能把这门拆了。

陆辞言放下杯子打开门。

崔嵬还穿着件宽松慵懒的睡衣,细密的针织面料,活像刚从被子里爬出来,头发乱糟糟,他挠挠凌乱的头发,长腿随意地交叉,靠在门框上冲陆辞言吹了个口哨。

“哟,大指挥官,回来了?”

陆辞言挥挥手让他退开,果不其然,他身后是脸色铁青的索卡斯。

索卡斯推推眼镜:“平时不见你用崔嵬。”

崔嵬一拍手:“这不显得索卡斯博士您在指挥官心中重比泰山嘛。”

索卡斯呵呵笑了两声:“怕是重比泰山的另有其人吧。”

崔嵬啧了一声,哥俩好地搭着索卡斯的肩膀,理直气壮地冲陆辞言呛声:“让让让让,堵门口干什么?”

说着出手推开陆辞言,轻车熟路地带着人走到沙发旁,按着索卡斯的肩膀坐下,又给索卡斯倒了杯水,见对方不愿意接一把塞进手里,自己一屁股坐下,拍着索卡斯的背循循善诱:“索卡斯博士,您这话就不对了,谁不知道现在江凛是危险份子,你一个搞研究的,非得凑上去,要是他对你上次压他做实验怀恨在心,也不管你是谁,心一横。”

陆辞言震惊到失语,看着崔嵬这么多年不变的入室抢劫样,就算能开口也诅咒不了对方厚脸皮的登堂入室。

他走到另一侧坐下,揉揉眉心看崔嵬闹。

崔嵬手比做刀,做了个割喉的动作,还很配合的翻了个白眼吐出舌头倒在沙发上。

又猛地跳起来,“安全局就少了一位顶天立地贡献卓越的人才啊!”

“一想到这儿,我就开始痛心,”崔嵬捂住心口,一张俊脸皱巴巴,指着陆辞言依恋痛心疾首,“你看看他,没有我的保护,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

陆辞言:“…………”谢谢,也不是很需要。

崔嵬正色道:“所以我是去保护你的啊!”

索卡斯干笑两声:“那我真得谢谢你,可惜了陆指挥没有给江凛伤害我的机会,还特地让你来保护我,太大材小用了。”

崔嵬:“防患于未然嘛!大指挥官英明神武!”

“咳咳咳……咳咳……”陆辞言一口水呛进喉咙,咳得面无血色的脸也带了点红。

“崔嵬,你别说了。”

机械音响起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望过来。

崔嵬耸耸肩,拉过毛茸茸的抱枕抱在怀里,也不管是在哪儿,倒头就睡,闭上眼睛睡得很安详,长腿卡在茶几与沙发的空隙之间,怎么看怎么别扭。

陆辞言习以为常,继续喝水。

索卡斯沉默半晌,开口问:“你的嗓子?”

陆辞言打字:“嗓子没问题。”

索卡斯欲言又止,苦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不信任我?”

陆辞言打字打得有点累,在污染区长时间的精神消耗也让他有些疲惫,只是摇了摇头。

索卡斯扯出抹笑:“以前受伤了会第一时间来找我。”

陆辞言抿唇,骨构分明的手指在投影的键盘上悬了许久,敲下:“这次不算受伤。”

索卡斯挑眉,眸光阴沉:“心理创伤不算受伤吗?”

陆辞言犹豫片刻:“治不了。”

“告诉我在污染区发生了什么,我看过了传回来的报告,重度精神污染,你不该去,言言,怎么一遇上他你就这么莽撞。”

陆辞言挑眉,摇头否认。

“局座要求我把他带回中央区,我奉命执行,为了不给他逃脱的可能,不允许提审很正常,我还没问……索卡斯博士这么迫不及待,想从他嘴巴里知道什么?有什么目的?如果江凛逃了,该找谁追责?”

索卡斯放下杯子,瓷杯磕在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崔嵬强撑着挑起一边眼皮,打了个哈欠坐起身。

只是抱着抱枕呆呆地盯着桌上的摆设。

陆辞言深深闭上眼睛,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又睁开:“我累了。”

索卡斯平静下来,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崔嵬。

崔嵬能毫无顾忌地躺在这里,少不了陆辞言的授意,他突然笑出声,意味不明地开口:“我主导的实验不错,但那只是一场简单的机体实验,你在十六年前做过机体实验,你清楚实验的步骤和流程,绝对没有刻意更改实验参数,导致受到不可逆的精神污染的情况。”

他盯着陆辞言眼下的青黑,缓缓开口:“离开之前,你求我更改神谕共享的数据,为了掩护江凛,你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陆辞言神色恹恹,不愿意开口。

索卡斯平地抛出惊雷:“你喜欢他。”

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肯定。

崔嵬闻言,刷地坐起身,瞪大眼在两人中间打转,看到陆辞言那副疲惫到难以支撑的模样时,啧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黑眸中毫不掩饰的好奇。

他看了陆辞言一眼,还没有什么动作。

没有起伏的机械音冷冷响起:“崔嵬,不要试图窥探我在想什么。”

崔嵬对上陆辞言冷漠的眸子,心猛地下坠,挠挠头为自己辩解:“我什么都没做好吧!”

索卡斯站起身,眯起眼睛推了推眼镜:“言言,我以为我的行为至少能证明我一直站在你身后,你可以不相信,但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知道污染区内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治好你。”

陆辞言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厌烦:“不需要。”

门拉开又关上。

陆辞言看着躺得放松又慵懒的崔嵬:“你还不走?”

崔嵬闭上眼装死。

陆辞言绕过茶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放弃打字。

只是抬脚踢了踢对方垂下来的小腿。

崔嵬懒懒睁开眼,收回腿,整个人都躺在沙发上:“哪有用了就丢的道理!”

他眨眨眼:“带我见见江凛呗,我很好奇。”

陆辞言眸子动了动,崔嵬盯着那双睥睨着自己的眼睛,笑意加深。

“能让你狼狈成这副模样,我真的很好奇。”

陆辞言收回目光,一股牵动神经痛楚的冲击从外部侵袭,脑海中不断闪过细碎到难以拼凑的片段,在这股强势的冲击下,碎裂的片段被拼凑完成,昏暗灯光下,血色弥漫,粘腻温热的血液涌入鼻腔,铁锈味与腥臭味道一同袭来。

迷迷蒙蒙中,江凛捂住断裂的脖子,口中吐出猩红血液,却咧开嘴冲他笑。

“呕……”陆辞言捂住唇,从胃部翻涌的呕意冲到喉咙。

崔嵬迅速收回异能,飞快地接住软软倒下的陆辞言,把人扶到沙发,颤颤巍巍递过去一杯温水,送到人唇边,看着陆辞言把水喝下去,才松了口气。

脑子一抽,呐呐开口:“……你会原谅我的吧,大指挥官。”

陆辞言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比了个口型:“滚。”

第87章 Chapter 87 江凛心软得一塌……

禁闭室的布置和陆辞言曾经那个四四方方, 密不透风的房间很像,江凛第一次走进去时不懂,现在走进禁闭室才觉得心理冒出个苗头的酸涩在疯狂生长。

这些看守并没有亏待他, 连沟通也很少,最多的沟通, 是告诉他索卡斯想见他。

江凛垂眸思索一会, 说自己想见陆辞言。

头顶白炽灯光明亮刺眼,经过毫无装饰白墙的漫反射后, 整间屋子弥漫着令人焦躁, 精神紧绷的气氛。

他睡不着,也静不下来,心底有个喧嚣的声音在开口,一遍又一遍, 盖过残存的理智。

一方面告诫自己,现在应该和陆辞言保持距离, 至少表面上要装作水火不容的模样。

一面又开始回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心口痒痒的, 好似某人的指尖颤抖着划过。

“不要欺负我。”

“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

江凛仰面躺在床上,蓬松的被子将自己包裹,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尖,很淡。

他揉了揉胸口,空荡荡的心脏被某种软软的温热填满。

这一切都让他不受抑制地想起陆辞言, 想见他, 想把他抱在怀里, 想欺负他,想听他一遍又一遍的说,我喜欢你, 我需要你。

他不自觉笑,冷峻的面容融化,黑沉的眸子中冷意也融化,江凛嘴角勾起抹浅淡的笑意,翻过身,把头埋进被子里。

系统啧啧几声。

化身一个滚圆的球球,在被子上滚了几圈,滴滴答答地发出没有意义的声音。

江凛抬头,问它:“你在做什么?”

球球停下了:“表达我的开心呀。”

江凛笑他:“你开心什么?”

球球咕噜噜滚了几圈,滚到江凛手边,蹭他的手指:“宿主开心我就开心,开心的时候,数据段里会出现没有规律没有意义的字符,就像这样。”

说着,球球在江凛手心滚啊滚,滴滴答答嘀嘀嘟嘟地乱响,江凛没听过,觉得好笑,捏起它揉啊揉,揉到一颗团子搓扁又搓圆。

球球挣脱江凛的手,浮在半空:“言言来了。”

江凛嗯了一声。

抓抓头顶不知道乱不乱的头发,盘着腿坐在床上看着门口。

下一刻,嘀嘀嘀的声音过后,门锁内锁扣摩擦碰撞的咔哒声清脆地响起。

陆辞言穿得简单,白衬衣黑西裤,身姿削瘦挺拔,衬衫下摆塞进剪裁合体的裤子中,露出的腰窄瘦而紧实,有着坚韧的力量感。

陆辞言关上门,没有立刻走过来,在门口定定地看了眼江凛,薄唇紧闭,剔透的眸子中暗藏几分不可察的探寻。

和小心翼翼。

江凛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把人按怀里使劲揉揉。

也任凭他看。

过了几秒,陆辞眼敛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青黑,看起来恹恹的,没有精神。

江凛如愿以偿地把人抱进怀里揉揉,或许是不能说话的缘故,陆辞言格外的乖。

“言言昨晚有好好休息吗?看起来很累。”

陆辞言点点头,又摇头。

好好休息了,不累。

他俯下身,微凉的指腹划过江凛的脖颈,眸光晦暗不明。

江凛握住他的手,顺着指节吻到指腹,哑声开口:“别害怕,我没事,那不是我,言言。”

陆辞言蹙眉思索,似乎在纠结什么,最终点点头。

陆辞言并没有待很久,两人黏糊了一会儿,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江凛教陆辞言怎么发声。

陆辞言盘着腿乖乖地坐在床上,肩背挺直,眸子跟着江凛的动作慢慢地转。

江凛走下去倒了杯水,他就静静地看着江凛的背影。

江凛转身时,对上陆辞言澄澈的眸子,笑出声。

“言言。”

陆辞言不明所以,仰着头接江凛递过来的水杯,捧着喝了一小口。

江凛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陆辞言歪头:“?”

江凛抓着人的手放在自己喉结,说话时声带带动喉结震动的触感清晰地传到两人交叠的手中,手心酥麻。

江凛说一个字,要陆辞言跟着他说一个字。

杂乱无章的字说的没有头绪,陆辞言也跟着要发出声音,可惜大部分时间都是张开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江凛点了点他的喉结,温热指腹下,陆辞言喉结滚动,想要发出声音,却找不到发声的方法,连带着声带的震动都无法找到。

但江凛很耐心,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教的最多的是自己的名字,江字读音有些许复杂,于是江凛把凛字说到自己都快不会读这个字了。

陆辞言有些泄气,闭着嘴巴憋着股气,不愿意再说。

任凭江凛怎么说都不愿意再开口。

江凛无奈地揪他的脸。

联络器嘀嘀嘀响了几声,陆辞言垂眸,十分钟到了,再待下去恐怕会引起怀疑。

“不会说也没关系。”

江凛把人捞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柔软的触感软成一团暖融融的棉花,他蹭了蹭陆辞言的脸,陆辞言脸颊上没有多少肉,骨骼的形状很流畅,薄而柔软的肉贴在骨骼间,恰好充盈出精致的弧度,不过分瘦弱,也不过分带有肉感。

江凛啃了一口,私心想让他再胖一点点。

陆辞言反应很大,捂住脸歪开,茫然又无措。

江凛笑了声,撇开他的手,擦掉脸颊上的痕迹:“乖,回去吧,太瘦了,多吃点。”

陆辞言若有所思地点头——

入夜时,经过白日烈日灼烧的喧嚣,躁动的日光带着热度一同消弭,陆辞言穿着单薄病号服靠在床头,扭过头看窗外黑沉沉的夜幕。

轮廓不清晰的月亮高悬在虚空,在厚厚的云层间露出不甚明朗的边角。

他收回目光,突然想起污染区内死去的月亮。

这里的月亮也是残骸。

索卡斯敲敲门,不等人回应直接推开门。

眼前迷蒙的昏黑让他顿住脚步:“怎么不开灯?”

陆辞言打开床头的灯。

索卡斯借着微弱的光走到床边,钢制托盘碰撞玻璃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辞言扭头看了一眼,看清上面的东西后,抬眸看了索卡斯一眼,这眼里没什么情绪,只是随意地扫过,但莫名地,索卡斯心中升起股子让他难堪的羞愧,又膨胀出阴暗的扭曲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他稳住心神,拿出软管,尖锐锋利的枕头在灯下寒光泠泠,他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柔和:“你下午去看他了?”

陆辞言撩开袖子,露出半截手臂,白皙的手腕上大片淤青,看起来像是被什么狠狠勒住,留下的痕迹。

索卡斯眉心猛地跳了一下,尽量让自己忽视存在感极高的淤痕。

针头扎进时,冰凉的刺入让陆辞言手小幅度地颤了一下,被索卡斯按住:“别动。”

陆辞言看着他的手按在自己手腕,与江凛留下的痕迹重叠,抿唇眸色幽深。

深红血液顺着细管流进玻璃管子,血液盛满,陆辞言移开眼,神思有些恍惚。

索卡斯拔出针头,松开手,棉签按住冒血的针孔,陆辞言拂开他的手,拉下袖子。

闭上眼睛靠在床头,面容沉静冷白,眉目沉黑,鸦羽般的长睫乖顺的垂落。

索卡斯关上灯:“好好休息。”

门关上又打开。

陆辞言睁开眼,因为对方频繁的打扰感到烦躁,在看到来人时,满心的焦躁烦闷都瞬间消失。

他眼神有瞬间的茫然,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精神污染中,没有逃脱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循环,只不过这一次的幻觉更加真实。

直到江凛坐下身时,他还在发怔。

江凛看得好笑,拉过凳子坐下后揪了一把他的脸:“傻了?”

陆辞言想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江凛伸出手,掌心摊开在他面前。

陆辞言犹豫片刻,修长的手指拖住江凛的手,却没有写字,而是抬眸征求江凛的意见。

江凛失笑,把手又送往前一些:“怎么被欺负了还这么乖?”

陆辞言眼睫垂落,写的缓慢又认真:“不傻。”

“很乖。”

江凛沉色望着他,收回手,把带来的食物放在桌上,才开口解释:“宋临通过宋铭,把我放了出来,说你太过分了,怎么能把我关起来,他希望我加入安全局。”

陆辞言蹙眉,才拉着江凛的手写:别信他。

犹豫片刻,又写:可以加入。

“言言会保护我吗?”

陆辞言抿唇,严肃认真的模样,面目沉静,耳廓却微红:会。

江凛捏捏他的手指,打开食盒,里面是写新鲜的冒着热气的食物。

“嗯……陆珉告诉我你平时都不怎么吃饭。”

陆辞言捏着勺子,戳戳后点点头。

江凛看着他睡衣上泅出点鲜红的湿润,眸色沉沉。

陆辞言在被人看着的时候很乖,看得出没有什么胃口,小口小口吃的很慢,有时候还会不小心泄露出点抗拒的神色,盯着食物看了许久,不知道做了什么心理建设,又哄着自己吃下去。

见江凛盯着自己,陆辞言看了一眼,把食盒推到江凛面前。

江凛:?

福至心灵,他拿起筷子,夹起块圆圆的饭团子送到陆辞言唇边。

陆辞言盯着看了一会儿,乖乖张口吃下了。

江凛心头有些怪异,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干脆不去想,两人默契地投喂。

直到陆辞言摇摇头,表示自己真的吃不下了,江凛关上食盒。

后知后觉……

刚才陆辞言那动作,好像不是要自己喂他。

江凛挠挠脸,有些尴尬。

陆辞言静静地看着他,神色萎靡,抽血后本就低落的精神状态,加上供血用于消化食物,看起来更没有精神,甚至觉得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了。

看到床边的江凛,又挣扎着把眼睛睁开。

突然拉住江凛的手,写了几个字,江凛眼眶微微瞪大,陆辞言迟疑,又写了几个字。

江凛忽然攥住他的手腕,声音沙哑:“别招我。”

第88章 Chapter 88 “当年,我,温……

“所以你选择留下?”

江凛嗯了声。

陆珉扭过头, 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江凛一眼,重重呼出口气:“你可真是把自己往火坑里送啊,你不是说自己要离开吗?”

江凛握住栏杆, 俯瞰整个N195区,蓦地勾起唇笑:“我现在想留下来。”

“因为陆指挥?”

陆珉诧异地问。

江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这个称呼, 不过没有过多在意,只点头说是。

陆珉双手撑着半人高的围墙, 利落地跳上去, 大大咧咧地坐在墙上,一条腿屈着,另一条腿垂在空中,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包烟。

自己叼出一根, 递给江凛:“来一根吗?稀罕玩意儿。”

江凛摆摆手,也跳上去, 学着他的动作屈腿,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膝盖, 看陆珉打火机的火焰被风吹灭,又燃起。

脚下的N195区属于边缘区域,靠近中央区,却距离其他基地较远,所以入目之处都是看不尽的荒原, 了无生机。

这里的人也格外的穷苦, 末世之下, 活着成了最严峻的问题,随处可见面黄肌瘦的流浪汉,还有背着大口袋的拾荒者, 食不果腹,艰难求生。

江凛看着远处再次建起来的医院,以及边上的那家供给站,忽然开口问:“你和陆辞言很早就认识?”

陆珉终于点燃了烟,抬头答得理所当然:“认识啊。”

他夹着烟嘴,惆怅道:“当年,我,温赫,陆辞言,崔嵬合称铁三角。”

江凛侧目看了一眼:?

陆珉吐出口烟圈,语气中很惋惜:“因为陆辞言不愿意加入我们,所以只是铁三角,后来我们想了想,铁四角是不成立的,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图形,他一定是不愿意破坏三角形的稳定性。我们看在他这么善解人意的份上,勉强同意把四个人的组合改成铁三角。”

江凛:“…………”

陆珉说着把自己逗笑了:“不过他独来独往的,面冷心也冷,第一次野外试炼,我三个一队,温赫看他站在边上孤零零的,瘦瘦高高,脸白的一点儿也不像在污染区摸爬滚打的,反倒是活像吃不饱饭,温赫觉得可怜,就想让他和我们一组。”

江凛挑眉:“然后呢?”

陆珉啧了一声,笑道:“他连个眼神都不给温赫,冷冷说了句我不需要队友,把温赫气到要和他决斗。”

江凛也笑出声。

陆珉声音低下来:“后来嘛……后来发生的太多了,一句两句讲不清楚,也没必要再讲了。”

陆珉抽完一支烟。

清晨日光微亮,空气微凉,鼻尖充斥着烟草味与凉爽的空气,在烟雾中,陆珉的神色逐渐看不清了,江凛似乎是看他笑了一下。

随后弹掉身上的烟灰,开始说温赫:“起初,本来是打算一起来西区的,温赫的家人在西区,他来了西区还有个照应。”

“就是可惜了,发生了点儿意外,西区没了,合并成了西南区,温赫也再没来过。”

他揉了把自己的眉眼,揉散上面挥之不去的惆怅:“这么多年了,他还在怪我。”

江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开口的必要,两人将目光放在延绵不绝的荒原,半晌,陆珉突然开口:“其实我在污染区说的都是骗你的,他要知道是我让你去的北区,估计能把你剐了。”

江凛挑眉,没有回答。

“算了,算了,”陆珉烦躁地抓自己的头发,“都过去这么久了,艹,也就我还在纠结,一群没良心的。”

江凛突然开口:“也不一定不记得,可能只是默契地不愿意再提起?”

陆珉愣了一下,嗯了声,单手撑着围墙反手翻身跳到地面:“我走了,改天带你骑机车去不去?我把我那辆机车运回来了,幸好是还在,不然陆辞言都保不住你。”

江凛诧异:“?”

“啧……”陆珉指指点点,“跟你们这种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的人说不懂。”

江凛目光越过他,落在斜靠在门上的人身上。

陆辞言靠在门上,削瘦的侧影,身姿单薄,脊柱微弯,低着头看着手腕的联络器。

不经意的抬眼,两人的目光交汇,他放下手走上前。

陆珉哀叹了声,拍拍江凛的手臂:“我走了,别忘了骑机车。”

江凛坐在墙上,比陆辞言高出许多。

江凛俯视着陆辞言那双冷淡又漂亮的眼睛,在晨光下剔透澄澈,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模糊的轮廓。

陆辞言迟迟不说话,也不主动做什么,就这么看着自己。

江凛无奈,心底软的不行,明知道对方要做什么,还是开口问他:“怎么了言言,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辞言抿唇,望着江凛含笑的眸子,正要抓过江凛的手。

身后响起另一道声音,懒洋洋,睡不醒似地:“他要去参加会议,还有……特地过来说想你。”

江凛小小地啊了声,没反应过来。

陆辞言握着自己手的力道骤然捏紧,恨恨扭过头去看说话那人,满脸不悦。

崔嵬穿着整齐的作战服,外面套了件全黑的外套,抱着手臂靠在门旁,冲着江凛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多热切:“江凛,你很出名,闻名不如见面啊……”

他打了个哈气:“我是崔嵬,陆珉应该向你提起过我。”

对上陆辞言的目光,崔嵬站直了向着两人走过去,难得提起点精气神,质问陆辞言,语气中还很委屈:“指挥官,你生什么气,叫我来不就是为了做这个吗?”

陆辞言:“…………”

江凛见状揉了揉他的脑袋,也大概清楚了崔嵬的异能是什么。

只说:“去吧。”——

崔嵬坐在陆辞言身侧,长相明明锐利,被这份总是睡不醒般的困意磨没了那份张扬的锐利,怎么听怎么不耐烦。

“我的诉求只有两个。”

“第一,已经被销毁的实验数据不可能恢复,也没有恢复的必要。其次,在机体实验中神谕的实验参数受到篡改,神谕自从投入使用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重大错误,这不得不让我怀疑神谕做出的指令是否正确,是否可以作为能够影响局座,您,的决定……”

宋铭额头上冒出冷汗,抬手擦了擦,目光镇定地看着空中那道虚影。

“……第一个条件我答应你,不过总要给等待这份数据的同胞一个交代,所以江凛需要进行第二次机体实验。”

“至于神谕的指令,我无权干涉神谕做出的指令,神谕并不受任何人的控制,神谕的核心只有一个:让人类文明长存。”

陆辞言指尖扫过手腕冰冷的联络器,目光冷冷。

虚空中,另一道通讯中途加入。

机械而冰冷的声音听起来死板又不近人情。

“人类,你好,我是神谕,综合人类几千年文明而生的超级计算机残骸,经修复后为您所看见的我,神谕九号。”

“我发誓,对人类永远忠诚,不受任何生物驱使,所有的指令基于人类文明长存的核心。”

机械声音还在继续。

“按照神谕的分析,以本次目标——江凛,实验为案例进行思考与探索,神谕推演结果如下:保持实验参数不变,挽救人类文明成功率:7%。修改实验参数,挽救人类文明成功率:13%。”

宋临声音温和:“即使只是残骸,计算和推演的能力依旧强大到惊人。”

陆辞言看向他,微微眯起眼睛。

崔嵬也难得正色:“计算和推演的能力确实惊人,谁能保证神谕的决定一定正确呢?如果本次实验参数的异常造成目标受到不可逆精神污染,推演的结果依旧有效吗?”

神谕回答:“推演结果从做出决定的一刻开始生效,神谕的数据可供参考,神谕无权干预人类的决定。”

宋临静静地笑,缓缓说道:“陆指挥在怕什么?”

陆辞言瞥了一眼崔嵬。

崔嵬:“我只是觉得,您太过依赖神谕。”

宋临掩唇笑了两声:“神谕的存在是有理由的,过往的经验也表明神谕推演的结果有普适的参考意义。”

崔嵬继续开口:“作为人类本身,将决定人类存亡的抉择交给一台机器遗骸,有违本心。”

宋临:“陆指挥觉得应该如何?”

崔嵬皱眉,脸上浓浓的诧异与怀疑,在与陆辞言目光相触的瞬间,他收起这副表情,肃声道:“开放神谕源代码。”

此话一出。

整个会议室陷入一片寂静。

久久未开口的另外两道通讯中,其中一道屏幕闪烁,虚空中出现一个俊美男性的身影,他眸光坚毅,却疏离,冷冷开口:“我不赞成陆指挥的决定。”

崔嵬回答得很快:“温指挥当然有拒绝的权力,但在人类存亡面前,你也认为一个最高领导人的指令需要台老旧的机器来领导,我想问问,我们究竟是以局座为首,还是以一台机器。”

他说完,喝杯水润润嗓子,不自在地抿唇湿润干燥的唇,总觉得自己干完这一票就会被暗杀。

温赫声音冷静平和:“如局座所言,就目前的经验来看,神谕的推演没有出现过错误,反倒是陆指挥,听说你在N195基地时,和江凛一起清理过几个污染区,结下深厚的情谊,对神谕更改实验数据这么抗拒。”

“呵……”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没有说下去。

陆辞言表情不变,凝视着虚空中温赫凌然冷漠的面孔,微微眯起眸子,蓦地他勾起抹笑。

指挥官向来是不笑的,漂亮的脸上常年不化的漠然,眸子也沉寂,极少见到他展露出明显清晰的情绪。

不知道从陆辞言脑海中听到了什么,崔嵬盯着手心某道痕迹怔了几刻,才开口:“温指挥好像误会了什么,神谕的指令是否完全正确有待商榷,5年前,N195基地污染暴露——”

温赫冷冷瞥了眼崔嵬,打断他:“我认同神谕的推演。”

崔嵬面色冷淡,脱离了那股沉闷的困倦,眼睛里的锐利惹人到扎眼:“即使是到了现在这种状况,温指挥依旧认为神谕的推演正确吗?”

温赫危险地眯起眼,看向崔嵬,又平静下来:“这话,是你想问还是陆指挥想问。”

不等人回答,他又开口:“我的答案只有一个,不同意神谕源代码共享,也请陆指挥不要将私人恩怨与私人感情带入到工作中。”

宋临咳嗽了两声,打断剑拔弩张的气氛:“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吧,陆指挥,你还有四天时间。”

陆辞言没有回答。

他又说:“我听索卡斯说你不愿意接受治疗。”

崔嵬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陆辞言,看到对方不耐烦的表情后确定对方心里就是那么想的,但是再给他几百个胆子他也没法这么坦荡地冲着局座说出口啊。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与你无关。”

说完,冲着宋临尴尬地笑笑。

第89章 Chapter 89(修) 【您……

【您似乎有很多话想问我, 原谅我未经允许擅自对您的面部表情进行分析。】

浅蓝色光屏上缠绕的线条如水波纹般泛起涟漪。

崔嵬接过陆辞言的目光,轻咳一声:“陆指挥想问你认为的人类文明长存,如何界定。”

神谕长久地沉默。

随后冰冷地开口:“不存在的事物只有一样, 那就是遗忘。”【注】

陆辞言微微颔首,优美的颈部线条收入衬衫领口, 不经意间露出冰冷的钢制颈环。

宋临眸光动了动:“陆指挥对这个答案满意吗?”

崔嵬开口:“陆指挥想问问局座, 对于这个答案满意吗?”

宋临勾唇笑得如沐春风,继而开口:“陆指挥以自身担保江凛属于安全局阵营, 不会对人类的存亡造成威胁, 关于总局的进一步检测需要他本人抵达后部署,无论检测的结果如何,我都希望江凛能加入安全局,安全局不会亏待他。”

说完, 他看着陆辞言,耐心等待陆辞言的回答:“你觉得呢?陆指挥。”

崔嵬挑眉, 语气微妙:“江凛已经同意加入安全局,踏雪组需要一位组长。”

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一片沉默, 无数道异样的目光盯着崔嵬,又转向陆辞言,似乎是在谴责陆指挥真是卸磨杀驴,驴还在这儿呢,马就已经拉到驴子面前晃悠了。

崔嵬倒是没什么异样的表情, 撑着头又开始犯困。

宋临有些意外, 倒是没反驳:“是陆指挥带回来的人, 你安排就好。”

说话,光屏熄灭。

温赫轻哼一声,也挂断通讯。

神谕:【再见。】

陆辞言摩挲着手腕冰冷的联络器, 钢制的手环染上自己温热的手温,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

【陆指挥,我代表神谕/神谕九号,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

陆辞言蹙眉,眸光中闪过微妙的情绪,不明白特地和自己说这一句是出于什么目的。

崔嵬看了陆辞言一眼,对方冷淡的脸上精致冷漠如常。

宋铭站起身:“陆指挥四天后要启程去中央区?”

陆辞言平静地点头——

陆珉说到做到,江凛来车库找他时,他正提着个小水桶,从里面捏出一块毛巾,珍重又怜爱地擦拭着自己那辆机车。

厉扬拿着不知道什么颜色的自喷漆在车前比比划划,被拿着毛巾的陆珉挥开。

厉扬看到江凛来了,把喷漆瓶塞到江凛手里:“兄弟,你可算来了。”

长臂一揽,哥俩好地搂住江凛的肩膀,带到车身拿到刮痕面前,蹲下身:“你瞅,你说这咋整呢?”

江凛看了眼手里的自喷漆,对准刮痕就要喷,带水的毛巾迅速挡在喷口。

“啧,看清楚颜色啊!”陆珉不耐烦道。

江凛看了看,粉色。

他不觉得粉色有什么问题。

于是仰头看着陆珉,用眼神询问对方。

陆珉擦着车的油箱,幽幽叹了口气,目光哀怨:“得了吧大爷,别磋磨我这车了,找遍了附近的车库都没找到合适的颜色,就剩下几瓶一瓶比一瓶丑,这粉色算是矮子里面拔高个了。”

他擦完,乌黑发亮的金属猎豹在数道白炽灯下亮得眩目,光流过金属的轮廓,线条流畅而富有力量感。

陆珉叼着烟满意地打量着,目光怜爱如同老父亲看自己即将出阁的女儿。

他的目光扫过那一道几乎贯穿整个油箱侧面的刮痕时,那股子满意欣慰又顷刻间消散了。

江凛身上丝毫不见半点愧疚,在陆珉开口时,车库的大门被打开。

“江组长。”

江凛抬头看了一眼,崔嵬手臂上搭着件外套,看起来困到闭上眼就能睡着。

看到江凛的表情,他说:“不要怀疑,就是你。”

他走到不知道谁搬过来的凳子上坐下:“你知道陆辞言是西南区域的指挥官是吧,他手底下有一个由10名A级异能者组成的部队,叫踏雪组。”

“现在,你是组长了!”

陆珉开始收拾他的小桶,身上只穿了件贴身黑背心,宽松的作战裤裤腿收紧高筒厚底靴中,弯下腰时,手臂后背的肌肉拉扯出流畅的线条,野性又蓬勃,透着股蓄势待发的精悍。

崔嵬的声音莫名停下了,江凛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发现崔嵬微微眯起眼睛,望向陆珉的目光中竟然有些微妙的……像是捕食者盯上猎物时的危险。

不过瞬间,在陆珉站起身时又消失不见。

他看着地面的自喷瓶,好奇地拿在手中把玩,陆珉瞥了他一眼,踢了踢他的腿:“别乱玩。”

崔嵬仰头笑着眨眨眼:“我只是在想怎么帮你,不要对我有这么大意见,我又不是坏人。”

陆珉抿唇,不置可否。

崔嵬摸着那道划痕,摇了摇自喷瓶,装了个收束喷嘴,不等陆珉阻止,手动的飞快。

众目睽睽之下,粉嫩的“CWLM”悍然出现在漆黑的机身上。

厉扬猝不及防喷出一口水,咳到惊天动地。

陆珉黑着脸,盯着那几个字母,提着迷你小桶没有动作。

崔嵬无辜道:“不喜欢?”

他拿着喷口对准车身:“那我再加个WH?”

陆珉抬起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崔嵬,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说道:“你没事可以滚了。”

崔嵬耸耸肩,走了。

但留下的那四个字母对陆珉无疑是巨大的伤害,天可怜见的,陆珉都要哭了!

江凛搭住他的肩膀,这样亲密的动作对于他来说陌生得可怕,但江凛安慰人的经验稀少到可怜,唯一安慰过的人是陆辞言,对于陆辞言他可以揉揉对方的脑袋,把人按在怀里揉啊揉。

但是对于陆珉……

江凛拍了拍他的背,目光描绘过流畅的笔触:“别太伤心,其实这几个字母不丑。”

陆珉高大的身体坐在小板凳上,双手肘在大腿上,脊背伏下去,闻言,扭头看了江凛一眼。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凛总觉得他眼尾红红的。

自己勾肩搭背时,陆珉没觉得有什么,江凛搭上他肩膀时,陆珉却说不出的不自在,好像浑身有蚂蚁在爬,陆珉把这归功于知道江凛喜欢男人,还和陆辞言是一对的原因。

但是对方难得露出点活人样,他也不好拒绝,于是低下头去吐出口烟雾。

厉杨这个人很没眼力见,支着下巴盯着粉色的字母看了许久,冒出来个:“陆哥。”

陆珉扭头看他。

厉扬指着油箱上还剩下的空位,欣喜又为自己的天才想法洋洋自得:“我可以加个LY吗?”

陆珉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厉扬,随后一脚把人踢远:“你也滚!”——

基地内。

陆辞言正艰难进行恢复训练。

出于心理原因造成的损伤显然不属于索卡斯能治疗的范畴,这个时候,纵观全基地才发现,诺大的基地内,竟然没有一个对心理学略懂皮毛的专家。

神谕在风雨飘摇中揽下为陆辞言治疗的大任。

众人鼓掌赞叹:好神谕,果然是人类的好帮手!

然而真正实施时,才发现事情远远没有想想中的那么简单,不单说一台计算机对人类进行心理疏导是什么样的天方夜谭,只说陆辞言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不光是人,连没有情绪的机器来了,也只能退避三舍,化身沉默的高级摆设。

得知江凛加入安全局,虽然直属于陆辞言,和其他的业务组没有交叉,但方蔷还是很高兴,尤其是方堂,把自己珍藏的甜点一股脑地给了江凛,冗长又望不到尽头的话中提炼出来就几个字:江哥,大腿,抱抱。

江凛抱着一堆甜点回去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个画面。

下午的阳光透过高透的玻璃窗,和煦温暖,烤得铺着地毯的地面暖洋洋的,陆辞言抱着本书窝在太阳晒不到的一角,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像只漂亮慵懒又精致的大型猫科动物。

而一旁,悬浮的光屏上,一张几个点组成的脸,保持一个委屈的表情,看看陆辞言,又看看开门来的江凛。?????

江凛看到那光屏时有瞬间的愣神。

不过很快被掩饰,他问:“你是……神谕?”

神谕切换了个欣喜的表情,在屏幕里上下点头。

也许是和陆辞言待久了,它都忘了自己可以说话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好,江组长,我是神谕九号,超级计算机神谕的残骸。”

江凛了然地点头。

这个机器看起来比较死板,似乎也不具备能够感知人类情绪的能力。

陆辞言看到江凛坐下,放下书看着江凛,眸子昏昏沉沉,整个人都在冒着困困的泡泡。

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胸前,发梢在日光下如绸缎般折射细密的光泽。

江凛拿过那本书:“在看什么?”

陆辞言伸出手,指着书名。

江凛把他的发丝拢到脑后,才问:“崔嵬说你让我加入踏雪组。”

陆辞言点头。

他垂下眼睫,拉过江凛的手写下几个字:“别担心,我会保护你。”

江凛失笑:“言言当然会保护我,言言是最厉害的。”

即使是被这样直白的夸奖,陆辞言脸上依旧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似乎是觉得有点热,陆辞言衬衣的两颗纽扣解开,随着他的动作不经意见露出胸前白皙的肌肤。

钢制的颈环闪着凛凛冷光,江凛划过他的脖颈,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日光下薄到透明。

陆辞言有些不解,但还是仰起头,喉结滚动。

手指状若不经意地擦过颈环,眸光晦暗不明。

嘀嘀嘀几声细响打破暧昧不清的氛围。

陆辞言迅速退开,冷着脸一颗一颗地扣衬衫的口子,颤抖的手泄露他内心的情绪,扣了几次也没能扣上。

江凛扣住他的手腕,温和坚定又不容抗拒地拉开他的手。

陆辞言薄唇抿成一条绷紧的直线,看向江凛的目光,抗拒,又无可奈何。

最终松开手。

江凛安抚性地捏捏他的手腕,淡淡开口:“被禁锢的时候,会觉得想要解脱吗?”

陆辞言眸光一晃,薄唇抿紧,拉过江凛的手,画了一个叉。

第90章 Chapter 90 江凛没忍住笑出……

基地外。

几辆漆黑发亮的机车整齐划一地停在路中间, 视线内宽阔道路逐渐狭窄,盘山公路如同缠绕盘旋的巨蛇,蛰伏在眼前需要仰头才能看到顶峰的山峰之上。

江凛眯起眼, 戴上墨镜。

陆珉跨坐在那辆经过改装的机车上,长腿撑地, 摘下头盔潇洒地甩头:“上次是我让你, 这次我好好和你比一场。”

江凛挑眉,看着陆珉做了一个晚上心理建设才接受的粉色字符, 移开眼:“可以。”

“就我们?”他询问道。

陆珉瞥了眼跃跃欲试的组员, 撇撇嘴道:“啧……要来也行。”

话音刚落,几个组员呜呼几声,扣上头盔蓄势待发。

“先说好规则,规则很简单, ”陆珉指着山头上的旗子,“看到那个旗子了吗?谁最先上去把旗子摘下来, 带回这里,谁就赢。”

他支着下巴思索一会儿:“时间不限, 唯一的限制是不准使用异能。”

江凛了然,摘下墨镜,头盔还没戴上,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逐渐向几人逼近。

为首那人绕着几人转了几圈, 最终停在江凛面前, 戴着头盔的脸凑近, 近到江凛可以隔着头盔的反光玻璃,看到里面一双带着调笑的眼睛。

陆珉一把拎起对方后颈,扯开:“干嘛呢?找茬?”

“不可以吗?”

闷闷的声音隔着玻璃听不清, “我只是来看看我们的新组长,是不是啊兄弟们。”

他话音落下,其余几人连连回应:“是啊,是啊”“大名鼎鼎啊,兄弟伙们好奇而已。”“就是,还不给人看吗?”“……”

江凛抬手安抚了一下:“你们是踏雪组的?”

“嗯,江组长,初次见面真是不凑巧,你们在这儿做什么。”为首那位拍拍江凛身旁的车身,“比赛吗?加我们几个怎么样?”

江凛还没开口,陆珉先嗤笑一声:“和你很熟吗?要点脸。”

应离钧摘下头盔,俊美的脸上横着一道贯穿侧脸的伤疤,让这张本来只算俊美的脸上透露出几分邪性,他挑眉看了眼陆珉机车上的粉色字迹。

笑得露出尖利的牙齿:“我当是谁呢?陆队长,新车不错呀,涂鸦也不错,很有老大的手笔,老大的字迹在你这车上,算是给你的车增光了。”

陆珉好不容易花一个晚上压下的烦闷又一次涌上来,额角青筋暴跳:“你他d的到底要怎样?崔嵬当缩头乌龟,你们几条狗出来叫?”

“有本事你让崔嵬出来,我不干死他d的。”

眼见陆珉就差提起拳头砸人,江凛礼貌出手,拍了拍陆珉的背,才转向那几人。

冰冷的眸子一寸寸扫过应离钧以及身后几人,勾起嘴角笑得浅淡:“不是想比吗?陪你们玩玩。”

应离钧没想到江凛答应得那么快,倒是挑起眉毛惊讶地嗯了一声:“江组长,可先说好,输了可别跑到陆指挥那里哭鼻子。”

江凛没忍住笑出声:“好,那别让我输得太难看啊,不然我找言言哭的时候效果可会大打折扣。”

应离钧盯着江凛这张脸看了一会儿,两人目光碰撞,半晌,他暗骂了句,不得不承认,江凛这张脸长得确实很好,五官面颌清晰流畅,五官轮廓极深,眉眼锋利却不觉得危险,莫约是现在对方是笑着的原因,但一双沉黑的眸子寂静如寒潭,笑意不达眼底,只浮在表面,冰冷却又迷人。

应离钧莫名想起陆辞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很有相似点,陆辞言的冰冷疏离是摆在表面的,只一眼就让人望而生畏,江凛的冷是潜藏于平静的外表下,总在不经意间泄露出危险又排斥的意味。

江凛扣上头盔,陆珉再一次讲了规则,照顾到江凛似乎没有异能,特地说明了不能使用异能。

一声枪响,机车的轰鸣声平地炸起,几道黑亮的影子如同射出枪口的子弹,嗖地一声弹出后消失在视野中。

陆珉一马当先,几辆车在空旷的道路上呈现出不规则的三角。

终于开始驶上盘山公路,眼前的道路开始变窄,仅仅能够三辆机车并行,在车速极快的情况下,没有人会选择在转弯处并行,尤其是在盘山公路这类每隔几百米就是一个大弯的路况下,一个刮蹭就能把人狠狠撞下山路,车毁人亡再正常不过。

但异能者身强体壮,恢复能力惊人,即使撞到在地面滚几圈滚下山,救救还能活。

也正巧是因为如此,骨子里那股血性才被激发得彻底。

陆珉瞥了他一眼,开始放慢车速,落到了江凛身后,俨然有要为江凛保驾护航的意思,江凛只摇摇头,示意他往前,果不其然。

后视镜中,几道黑亮的影子在向着自己逼近,其中一台险险擦过陆珉手边,带起的疾风若非陆珉戴着头盔,能把人割得生疼。

江凛油门捏到底,车身如同离弦之间划破虚空,只看得到一道虚影,应离钧冲上前,丝毫没有竞技精神,车头擦过江凛车尾。

“江组长,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我承认你也许有什么很吸引人的地方,也许是你这张脸,但是嘛,很抱歉了。”

江凛压过一道弯,已经可以看到红旗的角,陆珉在后方为他缓解了许多压力,但应离钧角度刁钻,看得出来很敢玩命,即使在大弯也敢不减速压着弯追得分寸不离。

江凛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耳边只剩下风擦过头盔的呼啸,眼前崎岖的路在眨眼间收束,路缘石上反光条被磨得只剩下点点细碎的胶条,车速快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撞破路缘石,直直冲下山。

在这种情况下,应离钧对他的挑衅……可以说说给聋子听。

无数次命悬一线的瞬间,快速压低的车身低低趴在地面,机身倾斜到极致,轮胎与路面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又转过一个弯,都好似把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江凛并不是一个热衷于刺激于冒险的人,即使在无数次濒临死亡的瞬间,他都喜欢给自己保留一点余地。

他喜欢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受到半分的威胁,也不允许出现错漏。

但不可避免地,在这种与死神交手的瞬间,他感受到了肾上腺激素在急速攀升,胸腔中鼓动的心跳快到要冲破皮肉,耳膜上都带着血液冲击的轻响。

眼前的景象迅速掠过,在视线的尽头,他看到了飘扬的红色旗帜,象征着一种结束与胜利,他习惯于获得胜利。

猝不及防间。

嘭地一声巨响。

车轮间似乎卡进了什么,带着滚了几圈后卡进链条。

陆珉车速提到飞快,四缸的机车排气声响彻整座山巅,仅仅眨眼间就甩掉身后的车冲到应离钧身侧。

“江凛!”

“跳!”

江凛回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内,他看到了应离钧那双邪气的眼睛,带着一种胜券在握,又有丝显而易见的怜悯与愧疚。

江凛明白了什么,此刻车速已经飞快,如果跳车,可想而知自己会在地面滚到血肉模糊,但如果不跳,自己肯定会被炸到连肉都拼不起来。

一瞬间,江凛脑袋里闪过许多片段,但他没有丝毫惊慌,陆珉的车已经到了身后几米的距离,江凛果断松手,腰身在空中划过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整个人如同精悍的猎豹,在被甩到车后的瞬间暴起,狠狠抓住应离钧的肩膀。

江凛的手劲可不是开玩笑的,应离钧只来得及看对方利落果决的跳车,还没高兴多久,完全没想到弹跳能力惊人到堪称恐怖的程度。

霎时间,肩膀几乎被江凛捏碎,隔着厚重的头盔,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肩膀骨头碎裂的咯吱声。

于此同时,轰地一声巨响,没了掌控的车撞上路缘石后飞了出去,在半空炸开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爆炸声之后,带着火光的碎屑支离破碎,如同一道道流星,四散开,砸回地面。

车在弯道上划出一个S形轨迹,江凛一脚把人踢下车,车把一拧,漂亮的漂移停在路中间。

被踹下车的应离钧全身骨头近断,左肩的骨头更是戳破皮肤,露出白生生的断骨。

他满头的血迹,江凛停在他面前。

“你是想杀我?谁派你来的,”他又说,“崔嵬不会杀我。”

血液流进眼睛,应离钧艰难地睁开眼,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江凛,那双漂亮又锐利的眼睛此刻才足够摄人心魄,冷冽的眸光直直射入心底,面色冰冷,隐隐约约,竟然带着股无悲无喜,目下皆空的神性。

应离钧吐出一口带着碎骨的血:“你不该在安全局,江凛。”

江凛蹲下身,白皙的手指掐住他的脖颈,提起上半身与自己对视:“我再问一遍,你是谁派来的。”

他突然咧开嘴笑:“这不重要,希望你不要后悔你今天做的选择。”

“后悔……”江凛咂摸这两个字,沉默许久才好心开口,“你是踏雪组的人,你死了我不好向陆辞言交代,你我各退一步,你说你是谁派来的,潜伏在陆辞言身边多久了,我留你一命。”

应离钧呵呵地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你应该去你该去的地方,如果你选择留在安全局,杀你的人不止我一个,陆辞言可以保护你一时,你还想他能保护你一辈子吗?”

他嗤笑一声:“你觉得,就他那副行将就木的模样,他能活多久?”

江凛阴沉沉地盯着他,手逐渐收紧:“他能活多久我不知道,肯定会比你长,但现在我不想杀你了。”

他松开手,应离钧的头狠狠砸在地面,下巴已经被卸掉,血液流到地面,狼狈至极。

“陆珉,”

在江凛冷冷的目光下,陆珉莫名地挺直腰杆,下意识答了句到。

“带回去,好好养着,别死了。”

“收到!”

陆珉掷地有声地回复,看着江凛长腿跨上车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时,盯着数道意义不明的目光,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么就被唬住了呢!

“看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搬回去,”他厉声道。

几个踏雪组的组员看着应离钧的模样,“我们确实没想过杀江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