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该睡了。”他拍着她的肩轻声哄道。
姜映晚顿时不服气地哼哼了两声,要不是他非要再来一回,她早就睡着了。
陛下自己做了坏事,又装作无辜,道貌岸然地来哄她,他怎么这么坏!
老男人,坏透了!
天子不禁失笑:“再哼哼,天都要亮了。”
姜映晚带着一丝控诉地望着他,眼眸中水光流转,像是在说:都是你的错。
天子被她看得心软,低头吻她眉心:“都是朕不好,朕保证下回不再犯了。”
姜映晚无声地凝视着他,她才不信这人在床笫间的承诺——平日端方持重的陛下,红绡帐里竟像变了个人。最过分的是方才……竟掐着她下巴逼她叫“父皇”,非要听她带着哭腔喊出来才肯罢休。
好坏好坏!
天子伸手覆盖住她水汪汪的眼睛,既是有些心虚,也是担心自己再克制不住,想到方才她惹人爱怜的模样,他不觉滚了滚喉结。
姜映晚被迫合上双眼,耳畔静悄悄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或许真是方才那一番折腾了太多体力,如今安静下来,倦意忽如潮水般漫上,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终于抵不住疲倦,贴着他的怀抱沉沉睡去。
翌日,姜映晚在刺眼的阳光照射下,朦朦胧胧地张开双眼,轻眨了几下,待看到眼前那个高大的身影时,脑子迷糊了好一会儿。
天子比她早起,仅披着外袍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卷书缓缓地翻看
着,听到身旁的动静,目光转过来。
“醒了?”他搁下书,俯身吻了吻她的脸,一缕黑发滑落到她的脸颊上,痒痒的。
姜映晚懵懵地望着他:“您没去上朝吗?”
往日她们也同枕共眠过,每每早上醒来,枕畔都是空荡荡的,此时见他仍在,竟有些不确定。
“大婚休朝三日。”天子指尖绕着她散落的青丝,眼底漾着罕见的慵懒,“朕若丢下晚晚独守空闺,岂非辜负春宵?”
说话间,指腹不经意擦过她颈侧的红痕,惹得她轻颤。
醒来第一眼就能见到他,姜映晚心中甜滋滋的,说话也像是含着蜜糖,软软糯糯:“那多好呀,我也想您多陪陪我。”
闻言,天子眼眸倏地转暗,偏偏她毫无自觉地说着这些勾人的话,神情却天真懵懂,眼眸满满对他的依恋。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试探问:“晚晚还疼吗?”
姜映晚还不知人世险恶,天真地摇头:“不疼了。”
其实本来也没有多疼,只是有些灼热,昨晚上完药就好了很多,早上醒来时更是感觉清清爽爽毫无不适。
“嗯。”天子淡淡地颔首,神情正经得不行。
结果就在女孩儿茫然的眼神中,俯身朝她压了下去。
“不要……”姜映晚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亲吻间呜呜噫噫地发出一丝声音,又被他堵住。
“乖,朕这回快一点。”天子轻哄的声音贴在她耳畔。
姜映晚睁大眼睛,明明昨晚才说过再也不会这样的。
果然,他就是骗她,坏透了!
这一番折腾,再起床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姜映晚趴在梳妆台上,眼尾泛着红晕,呜呜哭着:“你骗人,我不要理你了。”
说好很快,结果又磨蹭了好久好久,她都没脸出去见人了,哪有新婚第二天早上还闹起来的,幸好这宫里没有皇后太后,她不需要早起去请安。
天子帮她梳拢着头发,下了床榻他又变回那个冷静威仪的帝王,一点也看不出先前荒唐的模样。
“朕年岁渐长,总盼着能再得个麟儿。”玉梳划过发尾,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晚晚多担待些。”
姜映晚抬起头,眼眸湿漉漉的含着春水,没什么气势地瞪着他:“我才不要……”
话音未落,自己先红了耳根,这种闺房私语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天子轻笑,拇指轻抚过她微肿的嘴唇:“除了晚晚,这宫中还有谁能孕育朕的子嗣?”
“您不是已经有太子哥哥了吗?”她话音未落,便觉得抚在唇上的指尖骤然收紧。
天子眸色暗了暗,随即若无其事地执起螺子黛:“来,朕给你画眉。”
这话题转的生硬,姜映晚却轻而易举地被他吸引走了注意力,她警惕地后仰:“您……您别给我画成大花脸了。”
她还记得他先前拿着毛笔在她脸上画小猫的事,还叫郭公公看见了,想起那日的窘境,连脖颈都漫起了薄红。
“朕会不会,你一试便知。”他说起这话时十分自信。
姜映晚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接着就被他一只手抬起了脸。
他在她脸上细细地打量着,思考片刻才终于下笔。姜映晚眼睫轻颤,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望着他那张认真的脸,不知不觉又出了神。
她平日里见过他执笔批阅奏折的模样,神情冷峻威仪十足,让人不自觉想要臣服,可如今他捧着她的脸为她画眉,眼神认真的竟是和批阅奏折时一模一样。她恍惚觉得此刻他捧着的不是他的脸,而是另一片需要精心描摹的河山。
过了许久,天子才搁下笔:“晚晚看看,可是满意?”
铜镜中映出一双远山含翠的罥烟眉,衬得她杏眼愈发清澈如水。
姜映晚指尖轻触眉梢,那弧度竟然比她平日描的还要精致三分。
“陛下……”她抿着唇,“莫非常为嫔妃画眉?”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颊边飞起两片红云。
天子微微一怔,随即轻按住她的肩,目光灼灼与她对视:“朕此生,只为晚晚一人画眉。”
姜映晚抬眸看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那您怎么就画得这么好呀?”
她自己第一次学画眉时,都险些把自己画成了大花猫,莫非陛下格外地天赋异禀?
天子眼眸微垂,指腹摩挲着她方画好的眉尾:“或许是……朕早在梦中,已为晚晚描摹过千百遍。”
在更早之前,甚至他还不知晓晚晚身份的时候,偶然一次见她对镜画眉,他心中便生出了这般妄念。
这话听得姜映晚心尖发烫,转身扑进他怀里,脸颊贴着他胸膛闷声道:“那……便饶过九郎这回。”
到底舍不得同他置气,连晨间被折腾得泪眼汪汪的委屈也暂且搁下了。
天子抚着她的脸,眼神温柔,缠绵的情意在两人之间交汇着。
如今姜映晚在这后宫中位份最高,今早众妃嫔本该早起来向她请安,只是她一想起那些人在过去都曾做过自己长辈,再见面总是有些尴尬,便免了她们拜见。
然而有些人却不得不见,姜映晚瞥了身旁的天子一眼,又望向下方来请安的太子。
真不知道陛下和太子哥哥这是在较什么劲儿,非要让太子亲口认她为母亲。
今日并无外人,她也不似昨日那般拘束,依旧喊他“太子哥哥。”
反正太子殿下就是她的哥哥,她、陛下还有太子,他们三个各论各的。
第77章 养生必须养生!
姜映晚乖巧坐着,听太子向陛下汇报着政事,他们父子说这个从来不会避讳她。
从前做公主时陛下教过她,所以她也能多多少少听懂一点,只是越到后面他们说的越深奥难懂,实在让她有些头晕了,就在这时,天子从桌子上抓了颗果子递到她手上。
姜映晚低头咬了一口,又偷偷看了他一眼,他在太子面前正襟危坐,气势沉静,一点也看不出先前在床榻上放浪形骸的模样。
她也是被他给骗了,陛下从前在她心中既是威严冷酷的君王,也是温柔慈爱的父亲,现在更是霸道缠绵的夫君。
一个人怎么能够有这么多面呢?
临近晌午,天子便停下来开始逐客:“今日便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姜映晚睁大眼睛,忙道:“太子哥哥也一起留下用膳嘛。”
话音方落,两个面容相似的男人便同时向她看过来,小的那个微怔一下,微笑地点点头道了声:“好。”老的那个脸色却有些发沉,幽幽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先前做父皇时的余威尚在,姜映晚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份不同以往,又大胆地道:“来来去去多麻烦呀,太子哥哥这几日也辛苦了,一起留下吧。”
她现在可不是陛下的女儿了,她是他的妻子,坚决不能再怕他,他……他也不能再拿训女儿那一套来训她,不然她就不让他上床了。
太子目光柔和地望着她,虽然不能娶晚晚做妻子,可像现在这样能日日见着她,似乎也不错。
姜映晚见陛下仍沉着脸,上去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道:“您之前去越州寻我,将太子哥哥一个人丢在宫里,他多辛苦呀,您就不心疼一下您自
己的儿子吗?”
算起来太子哥哥不知道为陛下承担起多少的政务了,最开始她和陛下出宫去别苑,舜华宫是交给太子重建,在行宫里他也是将一大堆事物都丢给太子,再加上最近几次……陛下可真是太任性了,仗着太子懂事又能干,就肆意剥削他。
太子哥哥好可怜的。
天子垂眸看着她挽在自己臂上的手,唇角勾起一丝浅笑:“晚晚越来越有做母亲的风范了。”
姜映晚和太子二人同时脸上一僵,接着她气呼呼地瞪着他道:“我就不能还做太子殿下的妹妹吗?”
太子也在心里默默点头,虽然晚晚嫁给了他父皇,可他还是只能将晚晚当作妹妹,母亲这个称呼他实在叫不出口。
“你叫他哥哥,”天子伸手捏了一把她鼓鼓囊囊的腮帮,语气浅淡,“那该叫朕什么?辈分不可乱。”
他……他还敢提辈分?若不是顾着太子在场,姜映晚都要拿手指着他了,明明昨夜他还逼着她叫“父皇”呢,结果一下床他就半点不认了。
她羞恼地低下头:“我不理你了。”
太子看着她和自己的父皇打闹,心中感到了一丝冰凉,为什么父皇要喜欢上晚晚,但凡那个人不是父皇,他都能有一争之力。
他甘心吗?无论甘不甘心,在他父皇面前,他都必须表现出甘心。
天子享受着她对自己发些小脾气,也没错过太子艳羡的眼神。
他当着太子的面抱住她低声安抚,让太子亲眼看见他们夫妻之间是如何相处,不同于以往的父女身份,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当着天下所有人的面与她亲近,无人敢说出半个不字。
说笑间,他也默认了太子留下来。
姜映晚正为自己拿捏了他而沾沾自喜,结果等太子用完膳离开后,她就迎来了他的报复。
桌案上的书册早已散落一地,她被压在上面,衣裳松乱,雪白的锁骨上散落着点点红痕,发间的凤凰发簪在身后不断的冲撞下终于撑不住,“啪”地一声滑落坠地。
天子俯身在后,身上衣裳倒是整齐严肃,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入她的喉咙,堵住了她“呜呜”的哭声。
“晚晚,”这种时刻下,他声音居然冷静得不像话,灼热的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还叫他哥哥吗?”
姜映晚眨眨眼,泪水汩汩落了下来,滴在桌面上溅起一滴小水花。
“呜呜……”她摇着头模糊叫了两声。
他却故意当作没听懂,这一下又深又重,撑得她手指都攥起来,却滑得什么也握不住。
天子看着她无力的手,心中忽然生起一股噬咬的欲|望,他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堵在她喉咙里的手,姜映晚咳嗽了几声泪水横淌,一声“九郎”刚叫出口,右手便被他握住,令人骨头发麻的酥痒从她指尖绽开。
“晚晚……”天子咬着她的手指,既想顺从着心里的欲|望将她嚼碎了吞下去,又出于对她的怜惜爱护不忍下重手,只是轻轻地咬着、含着、舔着。
姜映晚回过头,讨好地凑上去亲亲他的脸,像只雪白玲珑的小兔子般怯生生道:“九郎……父皇,我受不住了,您……您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她好累好累的,从前只想着嫁给陛下了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哪里想到还要承受这么多,他根本都不带休息的,精力旺盛得跟老虎一样。
听见她的讨饶声,天子眼眸微暗,松开了她的手,动作也停了下来。
姜映晚几欲喜极而泣,然而下一刻她浑身都僵硬下来。
他凑近她的耳朵,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道:“叫朕哥哥。”
从前不在意,可今日听她一口一个“太子哥哥”,他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头却嫉妒得几欲发疯。
凭什么晚晚都没叫过他“哥哥”,而他的儿子却享有了。
哥哥,与父皇或是夫君完全不同的称呼,却包含着另一种密不可分的关系。他心中被一张网牢牢地笼罩着,她是被困在网中的小玉兔,从她身上蔓延出来的每一条线都应当连向自己,这张网上除了他们两个不应该再有他人。
感受到她的僵硬,他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伪装后的温柔:“晚晚,叫哥哥。”
姜映晚的脸逐渐涨红,咬着嘴唇半晌不语,直到下一波毫无预防的冲撞来临时,她才绷不住地软在他怀里,尖叫着出声:“哥哥!”
“呜呜……”她又开始哭,实在受不住了往他怀中赖,泪眼朦胧地寻找着他的嘴唇,“陛下哥哥,您饶了我吧……”
天子看着她红通通湿漉漉的眼睛,心中的怜惜终于盖过欲|望,小心翼翼地环抱住她,轻叹道:“太可怜了晚晚……”
他的晚晚怎么能这样可怜,是他让晚晚变得这样可怜。
天子眼中涌现出一丝愉悦的笑意,轻柔地抱着她,像波涛托着一只摇摇晃晃的小船,于岸边卷起了千堆雪。
……
姜映晚抽抽噎噎地缩在他的怀中,宫女进来收拾残局时她始终埋着脸不肯抬头,从耳根到脖颈一片通红。
天子轻拍着她的肩,像哄小孩子一般:“不哭啊晚晚……”
等宫女都离开,她才伸手轻轻锤了一把他的胸膛,闷声闷气道:“都怪您,我都没脸见人了。”
那些宫女进来看到一地狼藉,肯定都知晓他们方才做了什么,他怎么能在处理政事的地方这样乱来,那些奏折都被弄脏了。
天子不偏不倚地任由她捶打,安抚她道:“男欢女爱乃人间常事,晚晚不必介怀。”
姜映晚瞪他:“您可是陛下,怎么能这样纵|欲?”
是的,在她看来,他从昨晚到今天的种种行为就是在纵|欲,明明他从前都是那样寡欲绝情的,她入宫大半年了都没见他临幸过哪个妃嫔。
他还整日说着要养生,催促她早些睡觉,现在可好了,他自己不睡,还整夜缠着不让他睡。
呜哇……他怎么这样呀?
她想着自己从昨晚累到现在,又忍不住泪眼盈盈了:“您……您不养生了吗?”
天子看着她眼巴巴的神情,略微侧过脸轻咳一声道:“朕从前养生够久了,现在稍微放纵些也无妨。”
姜映晚望着他,忍不住道:“您这样放纵,对身体不好。”
天子转过脸:“朕身体好不好,晚晚不该最是清楚?”
想起他的生龙活虎,姜映晚红了脸,讷讷道:“可是……再好也不能一直放纵呀。”
陛下可不是年轻力壮的小郎君了,他从前还时常有些头疼的毛病,姜映晚做公主时就很担心,怕他不能陪她一起走下去。
天子默默看了她半晌,忽然道:“晚晚不放心,朕宣太医来看看。”
他以为她会害羞,谁知道她却点了点头:“好呀,您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没找太医请脉了?”
看着她一副关心的表情,天子胸口凭空生起一股闷气。
晚晚居然不相信他。
……
太医正颤颤巍巍地把着脉,对上天子阴沉似水的脸色,心都凉了半截。
陛下这又是怎么了?这才纳了贵妃不该和和美美的吗?怎么好端端地想起来要问脉了?难不成……是有什么隐疾?
他不放心地又重新把了一边脉,这脉象稳健有力,看着也不像啊。
天子见他把个脉用了半天,渐渐不耐烦起来:“可有什么问题?”
姜映晚也紧张地凑过来,两个人四只眼睛一起望向年迈的老太医:“陛下莫不是真的有问题?”
说完她就控诉地看了天子一眼,都叫他不好好养生,一把年纪了还整日乱来。
太医正在天子将要杀人的眼神下,颤抖地收回手:“陛下龙体康健,气血充沛,毫无不适之状。”
“真的?”姜映晚怀疑道。
他昨晚到今天都乱来了那么多次,竟然还能气血充沛?太医正莫不是在忽悠她。
天子优雅地收回手腕,瞥了她一眼:“朕的身体如何朕自有分寸,晚晚就不必操心了。”
太医正默默低下头,原来是贵妃娘娘怀疑陛下不行。陛下怎么不行,他可太行了,这样充盈的气血世所罕有啊,竟然都还没能满足娘娘吗?
姜映晚不知太医正心中所想,闻言哼哼道:“那您也还要接着养生。”
养生多好啊,他能多陪她几年,她也能多睡一会儿。
天子心中冷笑,才娶到晚晚怎么可能养生,他养了这么多年的生,再宠幸她三十年都不成问题。
“太医正既然来
了,便为贵妃也把下脉吧。“他随口吩咐道。
姜映晚对太医却是不排斥的,自重生后,每隔一段时间太医就要来替她问诊一回,在山珍海味的精养下,身子已经好了太多。
太医把完脉倒也还是说了番好话,只是隐隐对天子劝告着,贵妃娘娘年纪尚小,房事上需克制些。
姜映晚脸一红,又忍不住看向陛下,太医正都说她要克制了,看他还敢不敢拉着她胡闹。
天子眉头微皱,却也严肃地点了点头。
是他太过放肆了,一时得到晚晚便忘了行,总归他渴求的是与晚晚相携一世,也不该沉迷于这一时之欢。
之后,他又找借口支开姜映晚,自己与太医正私下问道:“可有促使女子怀孕的方子?”
自从嘉柔降世后,距今已将近八年,宫中再无其他皇嗣出生,虽其中有他不大临幸后宫之故,可他也忍不住担心。
毕竟自己比晚晚年长了那么多,今后若他出个什么意外,没有皇嗣相护,晚晚该怎么办。
至于太子,他其实有些信不过,太子或许喜欢晚晚,可既然他能因自己放弃晚晚,将来也可能因为其他缘故而无法护住她。
他只相信自己,自己活着一天就会全力护住晚晚一天,可他虽为天子,也只是一个肉体凡胎,这天下尚有许多他无可掌控之事。
他必须给晚晚一个孩子,一个能像他一样,护住晚晚的孩子。
太医正回道:“陛下,民间虽流传着一些生子丹方,可臣知晓,那些不过是荒谬之语,是药三分毒,若真有这样的丹方,对女子该造成何等严重的伤害。”
言外之意,就是没有了。
天子目光淡淡:“朕知晓了。”
一切该顺其自然,既然他与晚晚能有这段夫妻缘分,想来上天不会残忍到,连一个孩子也不许给他们。
姜映晚捧着茶水回来时,太医正已经离开了,她好奇地问:“您和太医正说了什么呀?”
天子将她抱进怀里,姜映晚想到方才那番激烈和太医正的劝告,下意识地伸出手抵住他:“别……”
“放心。”天子抓住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朕会克制住。”
虽然迫不及待想要让晚晚孕育上他的孩子,可比起孩子,自然还是她的身子更重要。
姜映晚才不信他,从他怀中退出来,坐到一个离他远一些的位置,满脸警惕:“您说话就说话,不许再动手动脚了。”
天子微微一笑:“这样不信任朕?”
姜映晚从昨晚到现在被他骗了多少次,哪里还能再相信他的保证,哼道:“我不管,我今晚想睡个好觉。”
天子无奈:“太医正只说要克制,晚晚倒好,直接让朕禁欲了。”
他这话说得可怜至极,姜映晚心中纠结起来,好像才成婚就让陛下禁欲也确实不太好。
她望了望他:“如果您只要一次的话,也不是不行……”
她还是喜欢陛下的,如果陛下不一直缠着她要的话,做那种事也不是不舒服……
天子竖起手指保证:“晚晚放心。”
他只要一次。
第78章 有孕晚晚,你是不是有孕了?
腊月中旬,京城飘起了今年头一场雪。
姜映晚裹着毛茸茸的披风立在廊下,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冰凉的雪花刚落尽掌心便化成水珠,她握紧手掌,仰头望着这场愈下愈急的鹅毛大雪,眼里盛满孩童般的雀跃。
越州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转眼间,整座皇城都覆上了一层皑皑银白,干净得晃人眼睛。
“看了多久的雪?冷不冷?”身子忽然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姜映晚欢喜地转身,正撞进他怀里。
他应当是刚下朝,玄色大氅上还沾着未散的寒气,面容冷峻如常,眼底却带着她熟悉的温柔笑意。
她仰头蹭了蹭他的下巴,声音软软的:“不冷呀。”
天子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触到那冰凉的指尖,眉头顿时皱起:“还说不冷?”
话音未落,他已展开大氅将她整个裹了进去。姜映晚猝不及防扑在他胸前,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发顶,在他怀里拱了拱,忽然笑出声来。
“笑什么?”天子紧紧攥住她的手,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姜映晚眨了眨眼,笑意盈盈:“九郎这样裹着我,活像只护食的老鹰。”
他本就生得轮廓锋利,身形高大,此刻大氅边沿的绒毛被风吹得微微颤动,更添几分猛禽般的凌厉。
天子捏了捏她冻得通红的脸颊,眼底浮起笑意:“朕若是鹰,你是什么?雏鸟?还是……”他故意顿了顿,“……小兔子?”
姜映晚歪着头想了想:“九郎若是鹰,那我自然也要做鸟儿的。”
老鹰展翅护着雏鸟,就像他总将她小心地护在羽翼之下。这样想着,她心里便泛起甜丝丝的暖意。
“哦?”天子瞧着她这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心头又软又烫,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晚晚这是要与朕比翼双飞了?”
姜映晚害羞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不行吗?我前日才读到一首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也想与九郎这样。”
每与他在一起多一天,对他的喜欢就更深一点,尽管他有时霸道不讲理,还总是欺负她,可她就是喜欢他,比任何人都喜欢。
天子闻言一怔,随即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朕与晚晚,原就该这般白首不离。”
他陪她在檐下看了许久雪,直到日近正午才牵着她回暖阁。殿内地龙烧得正旺,炭盆里银丝炭噼啪作响,才踏进门,融融暖意便扑面而来,将两人身上的寒气驱散殆尽。
姜映晚向来爱吃鱼,今日午膳正巧上了冰湖新钓的冬鲤,熬成一碗奶白的浓汤。可不知为什么,往日鲜香扑鼻的鱼汤今日入口却泛着若有似无的腥气。
她顿了顿,强忍着不适咽下这口汤,之后便再没碰过那碗鱼羹。
“今日这鱼汤不合胃口?”天子瞧出她的异样,亲自舀了一勺细品,却未觉异常。
姜映晚担心给膳房惹了麻烦,虽然陛下待她极尽温柔,可他那雷霆手段她也是见识过的,连伺候多年的郭公公在他跟前都时刻提着心。
她抿起唇笑:“只是有点吃腻了。”
天子也未曾多想:“晚晚这胃口可是被养刁了。”
“那还不是您给养的……”姜映晚轻声哼哼,依赖地靠进他怀里,要他抱着哄着。
天子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两个人的心跳声渐渐重合,享受着午后的静谧。直到郭延轻手轻脚地进来禀告,说是静仪公主诊出了喜脉,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大姐姐怀孕啦?”姜映晚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她现在的身份可不能再叫静怡公主“姐姐”了。
她悄悄抬眼去觑身旁
人的神色,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孙辈,嗯……也是她的,虽然她才十六岁就要当祖母,听起来实在有些怪异。
天子神色如常,只淡淡回了句:“朕知道了。”便挥手让郭延退下,那平静的模样,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姜映晚从他怀里略略离开些,犹豫道:“九郎,您不去看看大……静仪公主吗?”
虽说静仪公主曾经当众给她难堪,但那些恩怨在她看来早已烟消云散。如今她已经得到了他的全部宠爱,又何必再去计较那些过往?
“朕又不是太医。”天子语气淡漠。
从静仪当众揭穿晚晚身份的那一刻起,这个女儿已经被他彻底放弃了。他本就不重亲情,那些子女于他而言,不过是流着相同血脉的陌路人,即便是太子,也不过是因才干出众才得他几分看重。
“晚晚……”他忽然低头,手掌轻轻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指尖带着几分期待轻轻摩挲,“你何时能给朕生个孩子?”
若是他与晚晚的骨血,自然另当别论。他暗自期盼着,这孩子最好能像晚晚一般,生得玉雪可爱。
姜映晚被他掌心的温度熨得脸颊发烫,害羞道:“这种事情,哪是我想有就能有的……”
她原本对这事并无多少期盼,毕竟她年纪还小着,与他在一起也没有多久,可听他这样天天嘴边念着,自己也有点着急起来。
如今陛下连孙儿都要有了,她的肚子却还没有一点动静,再晚几年陛下都快要四十岁了,等到他们的孩子长大,又要让他等好久好久。
她不想让他失望,便凑上去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信誓旦旦道:“九郎放心,我会好好努力的。”
她这么年轻,身子现在也调养得很好,一定能早日生下一个健康的小宝宝。
天子望着她天真稚嫩的小脸,目光倏地转暗,悠悠道:“这种事,自然不能让晚晚一个人努力。”
姜映晚很快便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在床榻上,她对他向来是有些应付不来的,每每只能咬着枕头角哭,任他摆弄,然而今夜想到他白日里那番话,她强忍着羞涩,慢慢地搂住他的脖颈,同他迎合着。
覆在他上方的身形一顿,幽深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他的晚晚,多么惹人怜惜的女孩儿,哪怕这般羞涩,仍想要满足他,对他予取予求。
于是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唇,像含着一抹脂膏,甜蜜的滋味瞬间在他的唇间化开。
他也要化在了她的身上。
“九郎……”姜映晚软绵绵地唤着他,仿佛化作了一只菟丝子,紧紧缠绕在他的身上。
那双湿润的眼眸迷蒙地望着他,满怀依恋与爱慕,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眼神。
他不觉更加温柔细致地亲吻她。
……
一切结束后,姜映晚懒懒地趴在他的胸膛上,小手摸着自己肚子,暗暗想着这里应该快要有陛下的孩子了吧。
她今天可努力了,一点都没有偷懒。
等小宝宝出生了,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她都会好好疼爱他,陛下也一定会是位好父亲。
这么想着,她脸颊微微发烫起来,撒娇地往他胸膛上蹭了蹭。
天子被她蹭得有些热,然而想起太医的嘱咐仍是克制住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早些睡。”
姜映晚偷偷瞥了眼他的脸色,想说她还可以再来一次,但是今日这番迎合已经让她感到过分害羞了,于是催促自己快些合眼,在他的怀抱中沉沉地睡过去。
第二日姜映晚神采奕奕地起了床,临近年关,宫中还有好多事务需要她处理,毕竟她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首。
她需要提前给各宫分发好今年的份例,还要准备除夕当晚的宫宴,虽然陛下说交给内务府来办就行,可她觉得自己既然承了陛下的宠爱,也一定要担起应尽的责任。
刚算好一份账册,宫女青岚忽然进来禀告,说静仪公主递了牌子求见。
静仪公主自从惹了陛下不悦后,便被剥夺了进宫的权利,除非得到宣召。
姜映晚想起她怀孕一事,想着这到底是陛下的第一个孙辈,便点头应允了。
待静仪公主进来时,姜映晚瞧着她的神色,发现这位曾经骄傲高贵的公主如今真的变化很大,即便面对着自己,眼中也没有丝毫的郁闷不平。
“见过贵妃娘娘。”见她正要行礼,姜映晚连忙制止她,让宫女扶着她坐下。
“大姐姐不必多礼。”姜映晚小心翼翼地望着她的腹部,就是这里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可是从外面却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她怀孕时也会和静仪公主一样吗?
静仪听到她的称呼怔了一下,望着她眼神有些复杂,若不是自己执意要揭穿她的身份,或许到现在她还是自己的妹妹,父皇的女儿。
后悔吗?自然是后悔的,因为自己的嫉妒,母妃和弟弟都受到连累糟父皇厌弃,连驸马在族中也受到冷落。
她垂下眼眸:“令仪妹妹,当初是我对不起你。”
细想下来,其实父皇对她的态度并未因令仪的出现而改变什么,父皇待她从来就是那般,只是他对令仪太好了,超出寻常的好,才让她被嫉妒迷了心窍。
姜映晚咬了咬唇:“其实,我从来没有怪你。”
因为事实正如静仪那时所说的一样,不管她是有意无意,她的确不是皇室的血脉,静仪身为陛下的女儿,皇室公主,站出来揭穿她也是情有所原。
她只是对映晗感到失望罢了,毕竟映晗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姐妹,却一点都不信任她,不听她的辩解,甚至迫不及待想要她死,好为自己让位。
想到前世临死前的痛苦,她脸色禁不住有些发白,攥紧双手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前世是前世,前世她与陛下不过是不亲不淡的寻常父女关系,今生她是陛下的爱人,与他成了最亲密不过的夫妻,她不该再念着前世了。
她抬眸望向静仪:“大姐姐见我有什么事吗?”
静仪深吸一口气,道:“我想求您,帮我在父皇面前求求情,允我见一见母妃。”
德妃被贬为婕妤,罚在宫中禁闭一年,不许任何人探望,如今宫中几乎都快忘了还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姜映晚面露迟疑:“可是……”
“若是你开口,父皇一定会答应的。”静仪眼中满是哀求。
对上这样的目光,姜映晚终是点了点头。
当她把这件事说给陛下的时候,他久久凝视着她,直看得她心头忐忑。
“不……不行吗?”她不安地问,“如果不行,那便算了。”
天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朕的晚晚这般心软,若是没有朕护着可该怎么办?”
姜映晚顺势依偎进他怀里,软声道:“那您一辈子都护着我就好了。”
“是啊,朕得一辈子护着你。”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到底是应允下这件事。
姜映晚让人给静仪公主传去消息,又安排好时间,之后她就没再关注了,只是听说静仪公主从德妃宫中出来后,颇有些失魂落魄,不知道是不是和德妃聊得不太愉快。
或许是前几日和静仪公主那番对话又勾起了她些许回忆,这一晚她难得梦见了前世的事情。
刺骨的湖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像无数双冰冷的手拽着她不断下沉。四周漆黑如墨,耳边只剩下沉闷的水流声,她试图张口呼救,水流却一下灌满她的口鼻,窒息的痛苦让她的意识开始涣散。
好冷……好黑……
她是不是……就要这样死去了……
“晚晚!”岸上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那声音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颤,可朦胧的思绪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恍惚间,她看到一道玄色身影破开水面,疯狂地向她游来。她想伸手,想呼救,可沉重的四肢却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任自己下沉……
就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终于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被紧紧搂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那人带着她奋力向上游去,漆黑的湖水中,唯有他胸膛的温度如此真实。
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哽咽着说:“晚晚别怕,父皇在……”
刺骨的寒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凄厉哭喊。姜映晚茫然地四处张望,入眼尽是刺目的猩红,粘稠的鲜血染红了白玉长阶,不断地向更远处蔓延。
“求父皇开恩!”
“陛下饶命!求您饶命!”
“儿臣知错了!”
一张张曾经熟悉的面容此刻
完全扭曲,刀光闪过,头颅滚落。那些瞪大的眼睛里凝固着最后的惊惧,空洞地望着漆黑夜空。
姜映晚踉跄后退了一步,绣鞋溅上了血红,忽然之间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置身于她前世死去的那座宫殿。
殿内一片黑暗,唯有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棂,孤零零地照在殿中央那道身影上。那人一袭玄色龙袍,金线绣制的五爪金龙眼处溅着暗红血迹,在月光映照下,仿佛实在泣血。
“晚晚……”
他那样高大挺拔的身躯此刻却在颤抖,将怀中早已僵硬的躯体紧紧搂住。低哑的声音里浸着化不开的绝望。
姜映晚站在阴影处,怔怔望着这幕。那是陛下,而他怀中抱着的,是她的尸体。
许是感受到他的凝视,他缓缓抬起头,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与她对视。那双往日气势锐利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空洞,像是被人硬生生剜去了魂魄。
良久,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了他染血的面颊。
姜映晚内心瞬间被一股无名的悲痛所笼罩,痛得她几乎要窒息,甚至比前世临死之时还要绝望难过。
……
“晚晚!”一声急切的呼唤将她从梦魇中拽出。
姜映晚猛然睁眼,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胸口剧烈起伏着,泪水早已浸湿了枕畔。她死死攥住胸前衣襟,指尖禁不住发抖。
天子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温热的手掌一下下轻抚着她的后背:“别怕,朕在这里,朕永远都在。”
他沉稳的声音渐渐唤回她的神智。姜映晚缓缓抬眸,对上他满是关切的目光,那里盛着焦急与心疼,却不见梦中的绝望。
“父皇……”她声音哽咽,忽然意识到那或许不单单是梦,而是前世她死后真实发生过的场景。他该有多痛,才会抱着她冰冷的身体无声落泪。
天子温柔地拨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可是梦魇了?”
“我梦见……”话语在唇边打了个转,却不忍心说出口。
姜映晚忽然仰起脸,带着咸涩的泪水吻上他的嘴唇:“父皇,晚晚也在,一直会陪着您。”
她感受到他手臂瞬间收紧,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月光透过纱帐,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墙上,再不分彼此。
这一晚过后,天子明显能感受到,晚晚更依赖自己了,白日里无事便要黏着他不说,连床榻间也对他极致迎合,像只离不得人的雏鸟一般。
他虽好奇她那夜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梦,可每当提起她总找着话绕开,再问浑身便紧绷起来,眼巴巴地望着他几乎要落泪。他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哄,一点也不敢再问了。
除夕宴将至,姜映晚早早便开始张罗准备。这些日子她几乎日日都要召内务府总管问话,将宴席的每个细节都反复确认。这是她以贵妃身份主持的第一个大宴,生怕出半点差错。
天子早已处理完年前政务,见她这般紧张,便日日陪在她身侧,手把手地教导她宴席的各项规矩。
“若是……若是出了差错可怎么办?”姜映晚眼中满是忧虑。
天子将她揽入怀中,温暖的大手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有朕在,便是天大的差错,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姜映晚靠在他胸前,闷闷道:“我好笨,连个宴席都安排不好……”
“胡说。”天子执起她的手,在她纤细的指尖落下一吻,“朕的晚晚聪慧过人,不过是初次操持,难免紧张。”
明知他是在哄自己,姜映晚还是忍不住眉眼弯弯,仰起小脸娇声道:“那您可得护着我,不许旁人说我半句不是。”
天子失笑,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这是自然。”
待到宴席将开,天子亲自牵着她的手往太和殿行去。殿内早已济济一堂,前朝重臣、后宫嫔妃及皇嗣们见帝妃驾到,纷纷起身行礼。
天子摆手免礼,带着姜映晚径直走向上首。待二人落座,礼部尚书瞥见贵妃竟与天子并肩而坐,正欲进言,却被同僚一把拉住。
那位老臣冲他摇头,眼中满是劝诫之意。这两个月来,谁人不知贵妃夜夜专宠,大半时间都宿在含元殿。而陛下更是日日下朝便往贵妃宫中跑,从未间断。这般情意,明眼人都看得分明。只怕过不了多久,这位贵妃娘娘的位份就要再进一步了。
礼部尚书想起立妃当日天子的决绝态度,终是叹了口气,默默退回席间。
与此同时,太子缓缓收回望向御座的目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曾几何时,他与晚晚一同站在父皇身侧。而今父皇身边,却只容得下晚晚一人。
父皇终究还在防着他。
在一片恭贺新岁的祝词声中,宴席正式开始。钟乐司的伶人们鱼贯而入,丝竹声起,歌舞升平。
姜映晚对歌舞并没有太大兴致,上一回看歌舞还是在行宫,映晗混进乐队演了出《金鲤记》给她看,让她心中都有些阴影了。
“可是身子不适?”天子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问道。这些日子他明显感觉到晚晚总是心神不宁,即便他日日陪伴安抚,也未见多少好转。
想起那夜她从噩梦中惊醒时泪流满面的模样,天子暗自决定要找个机会好好问个明白。
姜映晚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摇了摇头。为免他担心,她勉强撑起精神,夹起盘中刚呈上的清蒸鲈鱼。鱼肉雪白细嫩,还冒着袅袅热气。
可这鱼肉还未入口,光是闻到那股鱼腥味,姜映晚胸口就突然涌上一阵剧烈的恶心感。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她慌忙捂住嘴,皱着眉干呕了几声。
“怎么了?”天子立即放下筷子,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被鱼刺卡着了?”
姜映晚强压下那股不适,轻声道:“我没事,就是突然觉得恶心……”
话音未落,她抬眸对上天子幽深的目光,那眼神既惊喜又期待,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晚晚,”天子一向沉稳的声音竟带着一丝颤抖,“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第79章 立后那是一封立后的圣旨
姜映晚原以为自己只是近日贪嘴吃坏了肚子,被他这么一问才猛然发觉其他可能,心头倏地一颤,声音都打着飘:“我……我不知道……”
边说着,手掌无意识地抚上平坦的小腹,那里当真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吗?这个念头让她呼吸都轻了几分。
天子瞧着她这副懵懂模样,眼底一片柔情。他的晚晚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自己却是当过父亲的人,分明察觉出她这段时间的异样,竟也没有多想。
他将人抱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不怕,朕让太医正来瞧瞧。”
姜映晚攥着他的衣襟,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天子当即传召太医正。殿内众人早将方才种种看在眼里,几个机灵的宫人交换着眼色,脸上都掩不住惊喜,贵妃娘娘这莫不是有喜了?算起来圣上已有九年未得子嗣,偏巧静仪公主也才诊出喜脉不久,如今皇嗣和皇孙都一块儿有了,当真是双喜临门啊。
丝竹声歇,满殿目光都聚焦在太医搭脉的手指上。
姜映晚屏住呼吸,心脏扑通乱跳,若是诊错了可怎么办?陛下岂不是要空欢喜一场。
“恭喜陛下!”太医正收回手,郑重拜下,“娘娘确已怀有龙裔一月有余。”
她真的怀孕了!姜映晚惊喜地睁大眼睛,看向孩子的父亲,却发现一向冷静稳重的陛下竟像是僵住了一般,脸上的表情都凝滞了。
“陛下。”姜映晚拉过他的手掌放在自己腹部上,嗓音中带着掩不住的欢喜,“您摸摸看,我们有孩子了!”
心尖像浸了蜜糖甜丝丝的,她竟然也要做母亲了!不知道她和陛下的孩子是男是女,生出来会是什么模样。她觉得陛下长得很好看,希望孩子长得更像陛下一些,这样陛下、太子哥哥和她的小宝宝,他们父子三人站在一起,看起来该多么赏心悦目。
感受到掌心的温热,天子终于慢慢缓过神来,手掌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
他的晚晚,他最爱的人,怀上了他的骨肉,他曾经万分遗憾自己与晚晚之间缺失的那道血脉牵连,如今终于在另一个地方补齐了。
这道独一无二的羁绊只属于他和晚晚两个人,是任何旁人都无法插足的亲密。他喉结微动,眼中泛起湿润的柔光。
“晚晚……”天子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那是她所熟悉的,既温柔又慈爱的笑,“我们有孩子了。”
姜映晚惊喜地已顾不得还在人前,笑盈盈地抱住他,像个孩子赖在他怀里。
“陛下,我好高兴。”她除了这句话什么也不会说
了,望着他乐呵呵地傻笑。
天子摸着她红扑扑的脸,目光温和:“朕同晚晚一般。”
如今众人的注意力显然已不在宴会上了,看着陛下和贵妃亲近欢笑,在座的众妃嫔心中唯有苦涩,哪怕早已预料到贵妃会有孩子,毕竟这段时间陛下对贵妃几乎是夜夜专宠,可这一天来得也太快了。
“贵妃真是好福气。”不知是哪位妃嫔低声说了一句,落在周围人耳朵里。
可不就是好福气嘛,一个商户家的孩子,先是被认作公主受尽荣宠,叫陛下连亲生的女儿都不要了,现在更是成了万人之上的贵妃,怀上了真正的皇家子嗣,若这一胎是个皇子,只怕……
不少人的目光望向太子,若是谁最不想贵妃娘娘有孕,也只能是这位了。可她们却惊讶地发现,太子望向贵妃的目光竟是惊喜又温柔,似乎十分期盼这个孩子降世。
太子的确对这个孩子充满期待,晚晚是他的妹妹,也是他曾经唯一喜爱过的姑娘,这个孩子无论是叫他哥哥还是舅舅,都是他除去父皇和晚晚外的另一个至亲之人。
至于储君之争,他还没必要与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计较,即便父皇当真爱屋及乌到要改立储君,他自会据理力争,但这与晚晚和她的孩子无关。
他会做个好兄长,像父皇当年教导他那般悉心教导这个孩子。有时他也会想,若那日父皇应允了他的请求,此刻晚晚腹中的,或许就是他的骨肉了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他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怅惘。
“儿臣恭祝父皇,贵妃娘娘。”太子率先起身贺喜。
天子望向自己的长子,见他眼中带着真心实意的期盼,眸光微动,向他轻轻颔首。
姜映晚倒高兴得不行:“谢谢太子哥……太子殿下!”
好险,差点又说漏嘴了,万一她在这大殿上当众喊出了太子哥哥,那些大臣不知又要怎么想,光陛下回去后估计就要折腾她不久。
不过,她现在可是有了身孕,太医正特地叮嘱过在胎象稳下来之前不可再行房事,陛下再心痒难耐也只能忍着。
这个孩子就是他的护身符,他再也不能随意折腾她了!
天子眉头刚蹙起,听她机灵改口,脸色才和缓几分。她对太子叫得可真是亲热,若非自己刻意胁迫,只怕再不会叫自己一声“哥哥”。
思及此,他目光微深,是该给太子物色太子妃了,早日成家娶妻,也好彻底断了这份不该有的念想。
随着太子率先道贺,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贺喜。天子今日心情极好,对臣子的态度也难得比平日温和许多,这般和颜悦色倒让众臣有些受宠若惊。
就连向来对贵妃颇有微词的礼部尚书,此刻也难掩激动。为官数十载,这还是头一回得见陛下对他这般平易近人,果然是喜事临门,连圣心都变得柔软了。
宴席将散时,天子已小心翼翼地扶着姜映晚先行离席。这般举动自然不合礼制,然而此刻却无人置喙,贵妃娘娘身怀龙种,谁敢说个“不”字?
回到含元殿内,天子迫不及待地将姜映晚抱入怀中,却又谨慎地避开她的小腹。姜映晚能清晰地感受到,环抱着她的双臂正微微发颤。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激动的模样,心头既甜蜜又安稳。虽然她想到接下来的生产还是有些怕的,可是被他抱在怀里,她就立即安心下来。陛下一定会护住她,不让她发生任何事,只要他在,她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您怎么激动成这样?”她轻抚着他的后背,声音软糯,“又不是头一回当父亲了。”
她本是想宽慰他,却不料天子闻言神色一肃,捧着她的脸郑重道:“晚晚的孩子,与旁人自然不同。”
那些皇子公主中,也唯有太子降生时能让他稍感期待。可他与先皇后卢氏不过是相敬如宾,哪里比得上与晚晚这般恩爱缠绵。
“您这样说,太子哥哥可要伤心了。”姜映晚虽知他对其他子女素来淡漠,却以为太子哥哥至少是特别的。
天子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轻声道:“若晚晚这胎是个皇子……”
他自知不该这般偏私,可一想到这是他与晚晚的血脉,便忍不住想将世间最好的都捧到这个孩子面前。
“皇子怎么了?”姜映晚尚未领会他话中深意,不满地嘟起嘴,“若是个小公主,您就不疼她了?”
“自然不是。”天子展颜一笑,“只是她做不得朕最疼爱的小公主了。”
“为什么呀?”姜映晚急得眼眶都红了。虽说陛下已有几位公主,可她私心里还是盼着他最爱的是自己的孩子。
天子轻弹她的额头:“你说呢?朕的令仪公主。”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姜映晚霎时红了脸颊,她小声嘟囔着:“如今我可不是公主了……”
她轻抬起下巴:“我可是贵妃娘娘,你不许再把我当女儿看。”
要不然,以后她的孩子该如何自处呢?陛下不能既给她当爹,又给她的孩子也当爹。
“朕做不到怎么办?”天子不禁失笑地轻吻她的额头,“朕既想做晚晚的夫君,又想做晚晚的父亲,还想……做晚晚的哥哥。”
所有与她相关的,他能够占据的身份位置,他一个都不想让给旁的人。
姜映晚捂住他的嘴,脸红似火:“您……您害不害臊呀?”叫那些大臣听到了,还不定怎么编排她呢。
“晚晚叫朕父皇时可不见害臊。”天子顺势吻了吻她的掌心。
姜映晚痒得缩回手,想起那些床榻间的胡言乱语,害臊地侧过脸:“我以后再也不叫了。”
她要管住自己的嘴,就算再折磨也绝不会再喊出那个称呼,不然以后万一在孩子面前说漏了嘴,这可不好解释。
天子眼眸微深,晚晚若不叫了,他岂不是要少许多乐趣?
“这有什么不好?你叫,他也叫,你和他都是朕最疼爱的孩子。”
姜映晚软绵绵地瞪他:“您是他的爹爹,一定要做好表率,不许胡乱教导他。”
“嗯。”天子望着她红扑扑的小脸,情不自禁地上前亲了一口,“晚晚放心,朕会好好教导他,要爱护娘亲,保护好娘亲。”
这是他对这个孩子最大的期望。
姜映晚心中甜蜜,又忍不住反驳:“不对,我是娘亲,应该是我要保护他。”
从前她都是受人保护的那个,可现在她都要做母亲了,她也想强大起来,保护好这个孩子。
天子温柔地吻着她的嘴唇,声音低沉:“好。”
他会好好护着晚晚和这个孩子,只要他活着一天,任何人都绝不能伤害到这对母子。
第二日,天子又召来太医正详细地问清楚孕期注意事宜,生怕有半句遗漏。
姜映晚觉得他甚至谨慎得有些过头了,连她想出去看看雪,他都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一刻都不敢分神。
“外面地滑,天气也冷,晚晚在门口看一刻便回屋吧。”天子望着外面的冰天雪地不住皱眉。
姜映晚虽还想再看上一会儿,然而瞧见他紧张的神情也不得不打消了念头,陛下也是为她好,她得让他多省点心。
“好吧,正好我也站累了。”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乖巧地任他牵着。
才转过身,就望见太子从长廊另一端走过来,姜映晚停住,欢喜地向他挥手:“太子哥哥!”
天子看见自己的长子面露不愉,至今他仍记着太子向他求娶晚晚的那一幕,心里像扎着一根刺。
“晚晚。”太子走过来到他们跟前停下,低头看向姜映晚的腹部,“你身子可好?”
姜映晚弯着眼眸:“我可好啦,一点也没有不适。”
太子温声道:“那就好。”
天子目光微冷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揽住姜映晚的腰,凉凉道:“是谁昨天差点在宴席上吐出来?”
姜映晚顿时脸红道:“我今天胃口就好多了!”
“怀胎尚有九月,你若不听话,后面可有苦头受。”天子看着她娇小的身子仍有些担忧,虽然太医正说晚晚如今身子养得很好,若无意外自然能顺利生产,可女子怀孕本就是在鬼门关走
上一遭,这又是他最爱的孩子,承受不住半分失去她的可能。
若不是他年岁已大,担心万一出事护不住晚晚,也不会让她在这么小的年龄就怀上他的孩子,甚至,他宁愿晚晚一辈子都不必接受生产的痛苦。
他的晚晚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姜映晚却还没想到那么远,现在她才刚刚怀孕,若非偶尔闻见鱼腥有些不适,她对腹中这个孩子几乎没有任何实感,“我肯定会好好听话的,陛下放心。”
天子握紧她的手心,扶着她往屋里走去,直到坐下后才向太子问明来意。
太子看着晚晚乖巧地依偎在他父皇身边,脸上满是欢喜的笑意,眼眸微黯。看来晚晚是真心喜欢父皇,或许从一早他就失去了机会。
他勉强收起内心的酸涩,回道:“儿臣只是听闻晚晚怀孕,心中有些担心才来看一看,毕竟晚晚也是儿臣的妹妹。”
天子掀起眼眸,语气淡淡:“晚晚这里有朕照料,太子不必担心。”
太子掩在袖下的双拳微紧,脸上微笑道:“儿臣知晓。”
天子望了眼依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儿,揉了揉她的脑袋,转向太子道:“正好朕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他命宫人照顾好姜映晚,才带着太子往书房走。没有姜映晚在身旁,这对父子之间的气氛瞬间下降到冰点。
太子垂头不语,忽听见他道:“朕前些日子收到上奏,言太子年岁已长,应尽快择选太子妃以备成婚。”
自太子年满十五岁后,这样的折子便未曾少过,只是从前天子念着皇后早逝,加上熟知太子性情,便一直尊重他的主意。只是如今的确再拖不得,太子过了年便十九岁了,再不成婚只怕前朝也会有所猜疑。
太子缓了缓呼吸,淡笑道:“父皇,儿臣想再等两年。”
“你是为何而等?”天子不容回避的目光望向他,“是你自己不想娶妻,还是因为晚晚?”
“父皇,”太子手指微动,面上冷静道,“儿臣如今只将晚晚当作妹妹,再无其他想法。”
天子凝视他许久,道:“记住你这句话。”
他移开目光,将那封请旨为太子选妃的奏折丢到他面前,声音发冷:“此事再缓不得,你若想保住你的太子之位,便该仔细思量。”
说罢,他便丢下太子,起身走出了门。
太子静默地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缓缓弯下腰捡起那封奏折,上面记录的名字是卢修远,他的亲舅舅。
他阖上眼深深呼吸,才收拾好情绪上前欲将手里的奏折放回去,却在看见桌上那张刚拟好的圣旨时僵住。
那赫然是一封立后的圣旨。
第80章 罪名废二皇子为庶人!
天子回去的时候,见到姜映晚手里正拿着个小虎头帽细细端详,那双杏眼亮晶晶的,满是好奇和专注。
他轻手轻脚地上前,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问:“在做什么呢?”
姜映晚转头一笑,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虎头帽:“九郎你看,漂不漂亮?”
天子顺着她的手望了一眼,那小虎头帽做得十分精致,耳朵边上一圈雪白的绒毛,虎目圆睁,看起来活灵活现。
他眼中泛起温柔浅笑:“我们的孩子戴上,定是这世上最俊俏的小老虎。”
姜映晚闻言眉眼弯弯,整个人软软地偎进他怀里,嗓音甜得像掺了蜜:“我要给宝宝亲手做一个,比这个还要漂亮。”
天子想起她给自己亲手缝的那件衣服,不禁莞尔:“晚晚的巧手自然无人能及,只是每日最多只能做半个时辰,不可累着眼睛。”
姜映晚掰着手指算了算,离宝宝出世还有足足九个月的光景。即便每日只做半个时辰,时间也是绰绰有余的,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九郎,”她忽然仰起脸,眼中盈满期待,“你说咱们的宝宝会更像你,还是更像我呢?”
一想到腹中正孕育着他们共同的血脉,她的话匣子就关不住了,“若是个小皇子,我希望他更像你,生得英武不凡,往那一站就威风凛凛。”
像她可不成。她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好拿捏,哪有半分震慑力。哪像她的陛下,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两腿发软。
天子垂眸凝视着她,心尖被这番话熨得滚烫。世人都道“女为悦己者容”,殊不知男子亦如是。从前他从不将容貌放在心上,可自从有了她,倒时常盼着自己能再年轻俊朗些,好与她更相配些。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鬓发,声音低沉:“朕倒盼着这孩子更像晚晚。”
一个肖似晚晚的孩子,才能弥补他未能参与她幼时岁月的遗憾。若时光能倒流,他恨不能将小小的晚晚从姜家抢来,亲自捧在手心里养大。
从咿呀学语的婴孩,到垂髫稚子,再到及笄少女,他要看着她一步步成长。这样,他的晚晚就不会是那个因父母偏心而偷偷垂泪的柔弱姑娘了。
姜映晚歪着头想了想,眼睛弯成月牙:“像我也不错,九郎定会把他疼到心坎里去的。”
她和九郎的孩子,一定会是被双亲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宝贝,再不会受半点委屈。
天子接过她手中的虎头帽,郑重其事地戴在她发间,望进她眼底柔声道:“在朕心里,晚晚才是那个最该被疼爱的孩子。”
姜映晚望着他,眸中水光颤动,终究是忍不住埋进了他怀中,声音带了一分哽咽:“您怎么能对我这么好呢?”
明明一开始她出现在他面前时,只是一个素昧谋面的女儿,他却对她比在身边养大的公主还好,即便后面知道了她并非自己的亲生女儿,态度也未有任何改变。她何其幸运能重生一回,得到陛下的千般爱护。
想起前世自己对他的畏惧躲避,她心中更是悔恨至极,若是她前世能够勇敢一点接纳他,是不是就不必重生这一回,直接能与他白首到老了。前世陛下抱着她的尸体,心里该多绝望呢?
一想起梦中他流下的那滴泪水,她心中便绞痛起来,恨不得能回到那时抱抱他,告诉他不要难过了,他们还有下一世。
天子轻抚着她的后颈,像安抚一只柔弱易惊的幼兽,浑身醇厚的气息将她包裹着,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因为朕初见晚晚的那日,这颗心便不由自主了。”即便那时只当她是失散多年的骨肉,可当那双小鹿般惊慌的眸子怯生生望来时,他的心尖就像被羽毛轻轻扫过,酥酥麻麻地发颤。
他想保护她,让她对着自己笑,看到那双眼睛里盛满对自己的依恋。
“九郎……”姜映晚泪眼朦胧,仰起头绯红的小脸,主动将嘴唇贴上去,“我也好喜欢九郎。”
天子捧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回应的吻轻若羽
翼,如同在亲吻枝头初雪,生怕力道重了,这捧雪就会在掌心化作春水。
待到唇分之时,姜映晚已两颊晕红,眼中水光潋滟地软在他怀中轻喘。那只原先端端正正戴着的虎头帽,此刻也歪歪斜斜地挂在发间,衬得她愈发娇憨可人。
她其实还想与他更亲近些,可是摸摸平坦的小腹终究压下去那丝绮动,只是乖巧地贴在他胸前,静静听着那一声声令人心安的心跳。
天子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脊背轻轻抚下,忽然低声道:“晚晚,朕已拟好立后诏书。先前只封你为贵妃,实在是……委屈了朕的晚晚。”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心疼与歉疚。若非顾忌那些流言蜚语会伤着她,他本该一开始就让她凤冠加身。如今她怀有龙裔,由贵妃晋位中宫,朝野上下便再无人能置喙。
他要让他的晚晚与他并肩立于丹墀之上,共享这万里江山。待千百年后,当后人翻开史册这一页,都能看见——
“帝李元恪情深义重,与姜后映晚鹣鲽情深,白首偕老。”
天子闭上双目,仿佛已见着了他与晚晚齐名于青史上的画面,不禁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将脸埋进她散发着幽香的发间。
姜映晚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颈边,睫毛不由得轻轻颤了颤。
做陛下的贵妃,她何曾觉得委屈。陛下给她的宠爱早已超过了千言万语,更不知为她挡住了多少来自于前朝的压力,可此刻听闻他要立自己为后,心尖仍止不住地发颤。
成为皇后,便是与他名正言顺地结为夫妻。是得天地见证,受祖宗认可,要在史册上并肩而立的存在。
“好。”她声音微颤,却十分坚定地抱紧他,“我要做九郎的皇后,做您明媒正娶的妻子。”
……
天子向来雷厉风行,翌日早朝便当廷颁下立后诏书。朝堂之上顿时哗然,数位老臣跪地死谏,却被他以雷霆手段一一驳回。
就连素来持重的礼部尚书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陛下,不若待贵妃娘娘诞下皇子,再行册立?”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附和。毕竟贵妃方才诊出喜脉,尚不知腹中龙裔是男是女。若贸然立后,届时诞下公主,岂不徒惹非议?
天子闻言却龙颜一沉:“贵妃乃朕心之所系,即便诞下公主,亦当为我大燕最尊贵的嫡长公主。”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顿时噤若寒蝉。陛下这是铁了心要立贵妃为后,连“嫡长公主”的名分都提前定下了。
众臣偷眼觑向太子,心中暗忖:若贵妃正位中宫,所出皇子便是嫡子。以陛下对贵妃的盛宠,难保不会起了易储之心。这位龙椅上的主儿,可是出了名的杀伐决断,当年夺嫡时的血雨腥风,至今想来仍令人胆寒。
太子却往前一站,朗声道:“贵妃娘娘身怀龙裔于社稷有功,当为皇后以示嘉奖。”
闻言,群臣顿时眼睛一瞪,一系太子的拥趸者甚至脸都瞬间涨红了。他们在这里为太子拼命厮杀,谁料到太子竟自己主动先投诚了。
下朝后,当朝国舅卢修远便忍不住对太子发起火,痛心疾首道:“你怎能支持陛下立后,若贵妃这胎生下皇子,便是与你一样占着嫡子的名分,而你生母早逝,贵妃却正当盛宠,你如何争得过他?”
太子面色却十分平静:“孤早入朝堂,即便贵妃此胎生下皇子,在年岁上也赶之不及,孤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
卢修远拿手指着他:“无知啊,你难道不知幼子堪怜,他年纪越小,陛下对他越无需防范,而你呢?至今陛下还未选定太子妃,对你何尝不是已起了防备之心?”
“舅舅,”太子抬眸定定望着他,“孤是自己不想娶妻,并非父皇不愿。”
卢修远震惊地几乎失了声:“你说什么?”
他为太子选妃一事前前后后上了多道折子皆被压下,原以为是陛下对太子心生不满,谁知竟是自己的好外甥在给他拆台。
太子淡淡道:“孤如今并无中意之人,即便娶了妻也不过是无端耽误人家,何况太子妃当真能给孤带来助力么?卢家身为后族,父皇待你们的态度又是如何?可曾因为母后的缘故给予你们半分优待?”
他早将他父皇看得透彻,那是一位天生的帝王,对一切有着绝对的掌控欲,冷血无情不将任何人看进眼里,哪怕他自幼被封为太子,那也不过由于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如今父皇心里有了晚晚,对晚晚的孩子自然是与众不同,恐怕在晚晚诊出身孕的那一刻,父皇心中已生出了易储的念头。
他并不相信他的父皇,可他相信晚晚,如今晚晚是那条唯一能束缚住父皇的枷锁。
卢修远无话可说,但心中仍有不甘。
这时,太子望向他的目光中已含了几分警告:“舅舅,贵妃不仅是贵妃,还是孤的妹妹,曾经的令仪公主,孤不可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卢修远对上他的眼神心头一颤,太子却已继续道:“孤知道你最近在与何人接触,若想继续维持住卢氏的风光,孤奉劝您,最好安分守已什么也不要做,孤能知道的,必定也瞒不住父皇。”
闻言卢修远顿时咽了咽口水,想起帝王那狠绝的手段,腿脚禁不住一阵发软。
与此同时宣政殿内,天子随手翻开呈上来的信件,一声令人胆寒的冷笑过后,那叠轻飘飘的纸便狠狠飞到了跪在地上的方越脸上。
方越头垂得低低的,死死屏住呼吸不敢泄露分毫。
自贵妃有孕后,陛下便各处严防死守,尤其防备着几位皇子背后的势力,竟真有些不怕死的想要出手。
天子脸色平静,眼眸却阴沉发黑:“果真是朕的好儿子。”
一想起那些信件上针对晚晚的阴谋,他就忍不住杀意。
竟打算派人在坊间制造流言,说晚晚实际是他的亲生女儿,当初认错公主一事不过是他为霸占亲女扭造事实,如今他欲立晚晚为后,实在是父女媾和有违天伦之举。
若此流言传播散开,他与晚晚的孩子岂不是生下来便要背上孽种之名。
没想到一直被忽视的二皇子竟能想出如此计谋,还欲拉国舅卢修远一起下水,能想出此般一石二鸟之计,当真是小看了他。
天子闭了闭眼勉强平复下心情,冷声道:“传朕旨意,二皇子有悖圣意,当即废为庶人幽禁于冷泉宫,至死不出。”
“罪名为……谋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