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有些事强求不得” 你真是个坏人，樊……
周末。
简枫早早到了may, 今天他的身份不是“气氛组”，而是实打实的打工人。
目前还在试营业阶段，不确定周末的人流量, 所以小朱和司南也会来。
如果不是特别忙, 可能之后就会回到一人值班的日子。
简枫打开门窗，正要做开店准备，就看到樊洛晨抱着兔子走了进来。
“总监。”
樊洛晨已经完成了离职, 接下来也是个“无业人士”。
于是今天，他开车载着简枫一起过来了。
“周末上午倒是好停车。”
樊洛晨说道。
“看样子，午前还不一定能开单呢。”
工作日的时候，上午还能接到点零星的外卖。
到了周末, 上班族都回家躺平了，主要靠下午茶的客人。
樊洛晨把宠物包放在角落里, 帮简枫做准备。
“总监, 我自己来就行……”
“我不是你的总监，也已经不是总监了。”
樊洛晨说道。
“这是第一次一个人看店？”
“嗯、嗯……”
“紧张吗？”
“有一点。”
樊洛晨笑了笑。
“习惯就好, 就普通上班而已, 没什么区别的。”
“万一忙不过来的话，我帮你。下午小朱就来了。”
“嗯……”
小小的may很快就做完了准备。
简枫站进了吧台，樊洛晨则带着兔子坐在他平日坐的位置上。
“喝点什么吗？”
樊洛晨问道。
“哎？是该调一下味道了……”
每天早上先调试机器，根据当日豆子的状态和天气情况进行冲煮方式的调整是必备工作。
简枫虽然知道, 但是过去这项工作都是小朱和司南先完成了，所以他还没有自己试过。
一时间, 他有些手忙脚乱。
樊洛晨把兔子放在毯子上，走进吧台。
简枫正在调试意式浓缩。
机器响了一声。
片刻后，咖啡液开始流下，电子秤上的数字随之跳动起来。
樊洛晨凑过去查看咖啡液的滴漏情况。
因为吧台太小, 位置有点局促，他的头几乎靠到了简枫肩上。
“油脂有点稀薄。”他说道。
“知道怎么调整吗？”
简枫的呼吸急促起来，却没有地方可以躲。
他只能尽力控制住呼吸，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出液速度有点快，浸泡不足……我增加一点粉量试试。”
樊洛晨直起身来，两人之间又恢复了社交距离。
“嗯。”
简枫赶紧把粉饼磕掉，准备新一轮的操作。
第二次调试情况很成功，不用再动其他参数了。
简枫尝了一口，味道也没问题。
他松了口气。
“那你做一杯澳白给我吧。”
樊洛晨说道。
“好。”
澳白杯量小、奶泡轻薄，在奶咖里面算是难以制作的款。
平常简枫出品的时候，成功率只有七成。
或许是因为心绪不平，又或许是樊洛晨在一旁看着的缘故，简枫总感觉有些紧张。
他就这样咬着牙坚持到收尾，结果手一个不稳，奶缸里掉出一大团奶泡来。
拉花出现了一个难看的大尾巴，还是歪的。
“我、那个……”
简枫端着杯子，尴尬得脸都红了。
这完全是无法出杯的程度。
樊洛晨没说什么，把杯子接过来喝了一口。
“奶泡打得没什么问题，可能是你的手法习惯，在融合的时候造成了影响。”
他说道。
“没关系，再做一杯吧，就当练习。”
“嗯、嗯……”
简枫洗了把手，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
明明只是做咖啡而已，为什么又有了一种在职场上被审视的样子。
好像在樊洛晨面前，很容易就无意识地把自己放在了那个位置。
谁让他什么事都做得好呢。
几分钟后，简枫重新打完了奶泡。
他晃了晃奶缸，深吸一口气。
就在他双手摆好动作的时候，突然听到樊洛晨说了一声：
“放松点。”
简枫分神了一瞬，就感到后背一暖。
紧接着，他的双手也被握住了。
樊洛晨几乎把他环在了怀里。
“手放松，感受我的动作。”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吹得简枫半边脸都烫了。
他就像个人偶一样，一动都动不得。
樊洛晨就这样把着他的手，一圈一圈开始往咖啡里注奶。
简枫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能看到自己面前的景象，可大脑却一片空白，耳边也仿佛听不见声音了。
只有温热的鼻息，和鼓点一样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好了。”
这句话把简枫唤回了现实。
背后的温度离开了。
樊洛晨松开手，退到他的旁边。
他的手中，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奶缸，还有一杯拉花完美的澳白。
“啊……”
简枫如梦初醒，赶紧把咖啡杯一放，借着冲洗器具走开了。
水龙头大肆放了一会水，在冲洗干净器具的同时，终于也把他胡乱的思绪冲掉了。
他这才敢回过头来，可看向樊洛晨的目光还是有些躲闪。
“感觉到什么差别了吗？”
樊洛晨问道。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以往在AS时一样，只是好心在提点后辈。
“好像是……手腕的角度有点区别。”
樊洛晨点点头。
“尝尝吧。”
简枫喝了一口。
“……好甜。”
明明没有放糖，但是牛奶和咖啡豆各自的风味相融合，竟然撞出了好喝的甜味。
“这次的豆品质不错，烘得也对味。”
樊洛晨说道。
“希望云滇也能有这种品质的豆。”
听到“云滇”两个字，简枫的心一下子凉了几度。
樊洛晨已经从AS离职了。
他每一次无意中提到“云滇”，都是在提醒简枫：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这样想着，咖啡突然又苦了起来。
简枫埋头喝着咖啡，突然感到腿上一重。
他放下杯子，看到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了进来，正趴在他的脚上。
樊洛晨弯身把兔子抱在怀里。
“这边是做食物的地方，咪咪不可以进来的。”
“咪咪是不是无聊了？爸爸带咪咪在外面坐着，好不好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兔子走出了吧台，坐在了角落的椅子上。
简枫默默看着眼前的一人一兔。
想到他们很快会从自己生活里消失，他的心里顿时沉重起来。
如果他没有住进樊洛晨家，如果他没有帮樊洛晨运营咪咪的账号，或许他们的离开就不会让他这么难过。
可是现在，咪咪不仅会在他一喊的时候就径直朝他奔来，还会安心地被他带出门，陪他一整天。
他和咪咪的感情都这么深了……可偏偏这时候，他们就要分开了。
简枫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大概是因为咖啡凉了，竟然苦涩得让人难以忍受。
他突然理解了樊洛晨过去的感受。
——樊洛晨去过很多地方，帮很多人养过猫和狗，包括司南的烈酒。
但随着他一次次出发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他也不得不在和动物们感情深厚的时候，体会双方的分离。
他会担心那只叫“布布”的猫，会不会在他离开之后徒劳地站在路口等他，会不会不再亲近任何人。
……去了云滇之后，咪咪也会想我吗？
简枫想道。
它还会兴冲冲地带人去看“人的、好东西”，然后舔舔对方的手指，躺倒在对方的身边吗？
简枫心里涌起一阵难过-
“所以后来爸爸不敢这样对它们了，反正过段时间就要离开了。”
“与其让它们难过，不如一开始就不建立感情来得好。”
这就是樊洛晨那些年在路上学会的事。
可你为什么……又要这样对我呢？
难道你就不怕我像那只被留下的猫一样？
你真是个坏人，樊洛晨。
简枫低下头，把面孔藏在咖啡机后面，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做咖啡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两三年了。司南就更不用说。”
樊洛晨突然说道。
“所以也只是熟能生巧的事，你多练练就好。”
简枫回过神来。
“……嗯。”
“再做几杯吧，多了我来喝。钱从我卡里扣就好。”
“司南应该经常扣吧。”
樊洛晨的声音里感受不到什么情绪，就像个机器一样。
这样的声音很快让简枫脱离出来，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淡漠。
“嗯。好。”
他强迫自己沉浸在咖啡的制作当中，一连做了好几杯。
说来奇怪，似乎是樊洛晨的教学起了效果，几杯过后，简枫的出品就有了质的飞跃。
临近中午，店里渐渐来了客人。
很快，简枫就无暇去想别的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朱和司南来了。
“啊，晨哥！”
小朱兴奋地喊道。
“你今天自己带兔子来啊！我这周都快和它混熟了呢！”
“是么。”
“嗯，我摸它头它都没咬我。是不是简枫？”
“不过我还不能像简枫一样抱着它，不知道过一阵子会不会好点……没想到简枫那么会带兔子，带得就像他自己的兔子一样。”
简枫抿了抿嘴，心里一沉。
这时候又来了一群客人。简枫前去接待，没听见他们后面说的话。
接着司南似乎喊樊洛晨出去，两个人站在门外，不知道在聊什么。
就这样忙碌着，简枫终于挨到了下班。
司南和樊洛晨从门外走了进来。
“已经立秋了，‘秋栗拿铁’也可以上了，去年卖得不错。”
司南说道。
“今晚我就把广告牌什么的弄好，明天你们记得推啊。”
简枫应了一声。
“南哥，小朱，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说道。
“明天见。”
他一个人先走了出去。
“简枫好像不太开心啊。”
司南低声说道。
“是今天太累了？”
樊洛晨揉了揉怀里的兔子，露出一丝苦笑。
“或许是我惹他不开心的。”
“上午教了他一下拉花，他就不开心了……大概他不喜欢。”
他沉默了一阵。
“那我也回去吧，明天就不来了。”
司南喊住了他。
“阿晨。”
樊洛晨停住脚步。
“你别陷得太深了。”
“有些事尽力而为，但是强求不得。你别逼他。”
司南说道。
“接下来去云滇待着，冷静一下吧。”
樊洛晨目光一暗。
“……嗯。”
***
樊洛晨带着兔子到了停车场。
简枫正在车旁低着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樊洛晨静静地看了他一会。
等走到车旁时，樊洛晨已经换上了惯常那副冷淡的表情。
“你抱着咪咪吧，我把车倒出来。”
简枫应了一声。
车已经开出了半路。
一路上，简枫只是低头逗着怀里的兔子，不说话，也不抬头。
前方撞上了拥堵，车被迫停下来。
导航给出的预计通行时间是十五分钟。
“简枫。”
“总监。”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
樊洛晨抿了抿嘴，目光有些暗淡。
“你先说吧。”
简枫还是低着头，没有看他一眼。
“总监……什么时候去云滇？”
“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
“……下周吧，在看机票了。”
“很快。”
简枫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了兔子。
“总监。”
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租房的事，我……”
“没关系，你继续……”
“总监你把房东推给我吧。”
简枫抬起头说道。
“我想……继续租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好像下定了决心。
“我现在有积蓄了，可以自己负担房租。”
“总监离开之前，我也会把咪咪的素材拍好，到时候把那几期都剪出来给你。”
“一定……能拍完的。”
樊洛晨愣住了。
许久之后，他轻轻舒了口气。
“不用管房租，你继续住着就好。”
他说道。
“我还有事要拜托你呢。”
“……什么事？”
“帮我照顾咪咪。”
简枫以为自己听错了，呆滞了好几秒，这才猛地转头看向樊洛晨。
“总监……你不带咪咪走？”
樊洛晨笑了笑。
“云滇是高原地带，气候和沿海有很大差异。”
“咪咪从没出过远门，可能适应不了。那边的异宠医院也没这里发达。”
简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总监……是会回来的？”
“嗯。”
简枫的声音明显轻快了起来。
“那总监去多久？”
“可能几周，可能几个月……到时候看情况吧。”
“可是咪咪离开总监，会不会很想你，会不会有别的反应啊？”
“就这样让我带的话……”
“咪咪现在每天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它很信任你，没问题的。”
樊洛晨说道。
“有空的时候你可以带它出门，没空就让它自己待在家。咪咪能适应。”
简枫的脸上已经彻底笑开了。
他抱起兔子，对着它的脑袋亲了又亲。
“咪咪的爸爸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咪咪接下来就要天天和叔叔在一起了，咪咪愿不愿意啊？”
“咪咪会不会太想爸爸……呜，叔叔一定会好好照顾咪咪的。”
车流慢慢动了。
樊洛晨看着简枫怀里的兔子，目光变得柔和。
或许兔子是会带来好运的。
他心想道。
念念不忘……会有回响。
第92章 无疾而终 他或许不会回来了
三个月后。
简枫从床上醒来, 被子上的木质香已经几乎闻不见了。
他看着天花板，有些茫然。
枕头边传来了震动，很快, 一团毛茸茸的影子靠了过来。
简枫笑了笑, 伸手摸了过去。
“咪咪啊。”
兔子拱拱他的手，在他颈窝倒下来。
简枫怜爱地把兔子搂进怀里。
“昨天也没有视频……咪咪想爸爸了吗？”
樊洛晨已经走了快三个月了。
因为担心咪咪有分离焦虑，在樊洛晨到云滇之后, 他们每天都会视频通话。
除了见兔子外，他们也会聊点别的。
比如may，比如工作，比如生活。
樊洛晨的状态渐渐不一样了。
他身上再也见不到那些精致的东西, 每天都穿着冲锋衣。
似乎黑了一点，也瘦了一些, 目光却越发亮了, 笑容也更多了。
浑身上下都焕发着生机。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那里，很喜欢自己正在做的事。
简枫想道。
脱去了城市生活里的习惯、疲惫、无聊之后, 变得无比鲜活。
真替他高兴。
简枫笑了笑, 下一秒，眉宇间又滑过一丝苦涩。
他明明是真心为樊洛晨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却生出了隐隐的刺痛。
随着被子上木质香的淡去, 那种刺痛愈发浓烈起来。
樊洛晨越来越忙了。
有时候他去山里，信号不好, 就没法交流。
最开始是偶尔一两次，最近渐渐频繁起来……到现在，他们已经有整整三天没有联络过了。
虽然樊洛晨和他打过招呼，说接下来可能会有四五天会“失联”, 等一有信号就联系他。
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
“咪咪，爸爸他……会回来的吧？”
“咪咪在这，他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兔子没法说话，只是安静地躲在他的怀里。
简枫深吸一口气，抱着兔子下了床。
他已经搬到了樊洛晨的房间，在这里住了三个月。
樊洛晨几乎没带走什么东西，房间里就像是一如既往的样子。
简枫原本以为，这是樊洛晨会很快回来的证明。
但现在他知道，那只是因为这些东西，樊洛晨并不在乎。
昂贵的香水、衣物、设备……所有的身外之物，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只不过是一些想要的时候就能轻易得到、又随时可以丢弃的东西罢了。
简枫亲了兔子一口，把它放在一旁。
然后他洗了把脸，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咪咪，今天我们就不出门了，在家里玩好不好？”
兔子没有异议，只是努力地洗着脸、洗着耳朵。
洗完之后，它神清气爽地抬起了头。
接着，便朝楼下飞奔过去。
简枫来到客厅的时候，兔子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大城堡里。
然后，叼了自己的玩具出来，扔在简枫脚边。
接着又跑进去，又叼出来……
没过多久，简枫的脚边就堆满了零食和玩具。
简枫被逗笑了。
“咪咪想玩这些吗？也确实很久没玩了呢。”
“那叔叔今天也不工作了，就陪咪咪玩。”
兔子却没有答应。
它想了一会，又跑到大城堡里，叼了一捆草出来。
接着一路跑去了餐厅，自己带着“饭”跳了上去。
“咪咪要先吃饭呀？”
兔子把草一放，跳下了桌。
等简枫跟进了厨房，才看到兔子蹲在冰箱前拍了拍，又跳上烤箱拍了拍。
人，你也要吃。
“咪咪还关心叔叔要按时吃早餐呢～”
“好，叔叔和你一起吃～”
樊洛晨在的时候，冰箱里总会放着酸奶、冷冻面包之类的东西。
他会简单处理一下，再冲一杯咖啡，和兔子一起吃。
樊洛晨离开的半个月后，冰箱里的存货就吃完了。
他好像算准了似的，正当简枫想要出去采购，一个包裹就送到了家里。
里面是新做好的面包，从云滇寄过来的。
应该是那个“萨萨姐”的手笔。
但现在，里面的面包也只剩下一个了。
今天吃完，冰箱就该空了。
樊洛晨还是没有消息。
简枫愣愣地站在厨房，等烤箱响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兔子撞了撞他。
人，兔还饿着呢。
“啊，抱歉，咪咪。”
他打开了烤箱。
“这就来吃噢。”
临近冬天，天气已经很凉了。
等面包上桌的时候，竟然只剩下温热。
虽然也很美味，也能填饱肚子，却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不冷，只是差了让人心里感到幸福的焦香和温暖。
一个上午，简枫都是在这样的索然无味中度过的。
这三个月，他改变了很多。
咪咪的小短片已经更了二十来期，粉丝接近八十万，已经远超过了宠物赛道的容量，完成了“破圈”。
每周，都有人翘首以盼他的更新。
除此之外，简枫还拾起了半年前新注册的账号。
那个账号原本是打算用来发布“证据”的，在和Jack解决完合同事件后，也没再用上。
他在那个账号上发布自己拍的剧情短片，目前粉丝也达到了两万，也有人找上来合作。
他因此接到了一些写剧本的单子，虽然不是什么大公司、大制作，也不是电影电视剧之类的题材，只是些公众号连载、又或者新媒体故事片。
但对他来说，已经是不错的开始，收入也逐渐可观。
他觉得，自己确实找到了人生道路。
樊洛晨也是。
“咪咪。”
简枫勉强笑了笑。
“咪咪。”
兔子正在一边兴冲冲地玩着“拔萝卜”、“拔蘑菇”，从里面找出他藏的小零食之类的东西。
就像当初樊洛晨和他玩的那样。
而他则习惯了抱着兔子，和它说许多无法和旁人说的话，把所有的情绪都交给兔子。
兔子会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拱拱他，告诉他它永远不会离开。
可是樊洛晨……也不需要兔子了吗？
有一瞬间，简枫感觉樊洛晨或许不会回来了。
这里只是他的一个驿站，就像他经过的无数的地方那样……许多人和他萍水相逢，有一天分开后，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他们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的关系，就这样无疾而终。
不知什么时候，兔子已经跳下了“小山”来，蹲在简枫面前看着他。
简枫回过神来。
“咪咪玩好了是吗？来，叔叔抱着。”
“咪咪真聪明、真乖……叔叔爱你。”
简枫低下头，许久后又轻声重复了一句。
“……叔叔爱你。”
空气好像有了变化。
一开始变化很轻，简枫甚至没有注意到。
直到周围的“嗡嗡”声出现了高低变化，最后能够辨认出音调，简枫才反应过来。
是小提琴的声音。
“是楼下的大爷啊。”
为了保暖，房间里的门窗都关着，琴声隐隐约约。
简枫听不出大爷拉的是什么曲子，更听不出情绪、心境之类的。
如果樊洛晨在，或许就打开钢琴和上了。
简枫抱着兔子，愣愣地听了一会。
他对这个大爷印象不深。
说起来，他们只见过一次，就是简枫最后一次变成兔子的时候。
大爷找上门来，说自己和老伴是搞音乐的，以前他们经常合奏。
老伴身体不好以后，他就再也没拉过了。
再也……没拉过？
简枫如梦初醒。
他犹豫了一阵，突然拿起了外套，抱着兔子就出了门去。
到了下一层楼，琴声更响了。
简枫站在房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大爷应该不认识他，他这样过来，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就这样犹豫着，兔子突然从他怀里跳了下去。
“咪咪！”
兔子没有乱跑，只是径直扑向了房门，对着门一顿猛刨。
动静似乎传到了屋里，琴声停了下来。
简枫赶紧弯下身去抱兔子。
“咪咪，你不要这样啦……”
门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霜白色的垂耳兔，后面站着一双棉拖鞋。
“书玉，怎么突然刨门……诶？”
大爷的声音亮了起来。
“这不是楼上的小兔吗？”
简枫赶紧把兔子抱起来。
“不好意思啊，大爷。”
“可能是我们家咪咪听到您家有兔子的动静，所以才……”
大爷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微笑。
“这样啊。”
“那既然是邻居，又是兔友……要不进来坐坐吧。”
“……嗯。”
简枫应了一声，抱着兔子走了进去。
霜白垂耳兔一直跟在他脚边，一副安静柔顺的模样。
“书玉”——倒是挺符合它的气质。
如果它是人，大概就是翩翩君子吧。
“小伙子，来，这边坐。”
简枫跟着大爷走进了客厅，目光瞥到了一旁，突然“啊”了一声。
“稍等一下，我去泡茶啊。”
大爷说道。
简枫回过神来。
“……噢，不用麻烦的。”
“没事。”
大爷看了看角落的遗像。
“我也很久没和人聊天了。”
简枫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抿抿嘴，抱着兔子坐下了。
他猜得没错，大爷的老伴已经去世了。
或许早在几个月前，他上一次拉琴的时候，就已经……
樊洛晨大概当时就明白了，所以才会打开钢琴和他合奏。
只是……
简枫没有想到，那个老伴不是“她”，而是“他”。
垂耳兔跳到了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简枫。
相比起来，怀里的猫猫兔就有些过于潦草和活泼了。
没想到竟然能在一只兔子身上看到“修养”和“气质”。
简枫心想。
大爷端着茶具回来了。
“天气冷了，喝红茶怎么样？”
“嗯……我都可以的。”
大爷在简枫旁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垂耳兔。
垂耳兔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温柔。
大爷就这样，和兔子对视了许久。
“他们说，人去世之后，或许会附身在小动物身上，回来看望在乎的人。”
“以前我是不信的，可是……”
“它的眼神和脾气，真的和书玉一模一样。”
简枫“啊”了一声。
原来“书玉”是大爷老伴的名字。
“我没见过你。”
大爷突然说道。
“楼上住的不是另一个小伙子吗？”
“噢……我是和他合租……现在续租的人。”
简枫回答道。
“他……现在去外地了。”
“噢。”
大爷沉默了一阵。
“说起来，我还是先见到你们家……是叫咪咪是吗？”
“咪咪特别乖，又通人性。那时回来我还和书玉说，以后我们也养一只，就当我们的孩子。”
“可是没想到，书玉没坚持到那时候。”
简枫抬起头，又看向客厅一角摆着的遗像。
那是照片主人年轻时拍的，看起来安静又儒雅。
“后来我看到这只兔子的时候，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么多兔子，就它自己走向了我，那个眼神……”
大爷说着顿了顿。
“把它带回家以后，我才真的觉得，是书玉回来找我了。”
“是书玉……要继续陪着我”
第93章 因为太爱、太在乎 你可知自己亦是他眼……
茶杯上升起了白烟, 看起来暖洋洋的。
简枫端起来喝了一口。
暖意顺着口腔流淌到了胃里，他这才感觉身体热起来了。
怀里的猫猫兔对着旁边探头探脑，像个小孩子一样。
垂耳兔则沉稳地蹲在一旁, 淡淡地看着它。
简枫原以为大爷提起老伴, 会悲伤难以自持。
没想到他的脸上竟然带着笑意，看不出痛苦的痕迹。
似乎活到这个年纪，什么都很容易看开了。
“我拉琴的时候, 书玉就蹲在钢琴上，安安静静听着。”
大爷说道。
“它听得懂，他一直听得懂……是不是啊书玉？”
兔子温柔地看了他一眼。
大爷笑了笑，眼里满是幸福的模样。
他回过头, 往简枫刚喝完的的杯里又满上了热茶。
“我和书玉认识的时候，也就你现在这么大吧。”
他说道。
“那是几十年前了, 和你们现在的生活很不同。”
“当时学乐器是很奢侈的事, 师资、设备……都是很难得的。所以能进音乐学院的，大多都不是普通家庭出身。”
“用现在的话说, 那都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和公子哥。”
简枫抿了一口茶, 认真听着。
咪咪试探地从他腿上跳了下去，对着旁边的垂耳兔耸耸鼻子。
在垂耳兔回头的时候，它就怯怯地躲到了简枫身旁。
大爷继续说下去。
“书玉在学院里，是公子哥中的公子哥。”
“他家境优渥, 家里的商行可以排到江滩头十名。但他为人谦和，是彬彬有礼的君子, 因此很受同学师长的喜爱。”
“他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最闪光的那一个。”
“我和他们不一样，家境普通，为了留在音乐学院学习, 课余时间都在四处奔波打零工。”
“平日里，我在学院做助教——其实并没有承担什么教学工作，只是做一些杂务。这也是学院关照我特批的。”
“做完助教的工作，我还要去市里的大饭店做服务生，也就是端端盘子这样的事。每逢放假，更是要到处寻找零工。”
“就算这样，也只是勉强能够糊口。用的琴是多年前买的旧琴，总是修修补补。”
“我怎么也想不到，书玉会注意到角落里平平无奇的我。”
简枫听得入神，连茶都忘了喝。
咪咪又试探地朝垂耳兔蹦过去，这一次凑到了对方面前，嗅着它的耳朵。
垂耳兔低头看了它一眼。
大爷脸上露出了和年龄不相称的神情，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变成了那时的少年。
“我还记得那一天，学校要去福利院进行慰问演出，让大家准备节目。”
“书玉的钢琴弹得很好，要表演最重要的一首曲子。可是他说，一台钢琴的琴声太单薄，希望能找一个搭配的声音。”
“老师说，钢琴和小提琴正合适。”
“他们会去小提琴系找几个琴艺高超的学生，让他们排练合奏。”
“我听到了那个消息，可是排练是在课后，我要去打零工。”
“……我连和书玉试奏的工夫都没有，又或者说，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一把破琴，一双为了生计奔波、无法静心练习的手……我有什么资格和他站在一起呢。”
“所以我根本没有去，收拾完教学的东西，我就去饭店了。”
简枫“啊”了一声。
大爷笑着摇摇头，眼里都是怀念。
“第二天下课，我正要离开，不曾想，竟被书玉拦了下来。”
“原来他昨天和系里的人都合奏过了，可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他就站在门外，带着温和的微笑，问我：‘你愿意和我弹一曲试试吗？’”
“我又惊讶又惶恐，还没反应过来，竟已点头答应了。”
“他又笑了，这一回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那就好。’
‘还好我赶得及时，不然还拦不下你呢。’”
“我们的合奏很成功，虽然彼此都是第一次，却意外地相合。”
“我能听懂他的琴声，他也能听懂我的，我们就好像相识已久一般，用琴声交谈。”
“我从来没有体会到那样的快乐……我已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轻松得像花园里的蝴蝶。”
“我终于可以停下脚步，和一个人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畅聊心事。”
“然而一曲终了，我又回到了现实。”
“梦境消失了，手里只有一把破琴而已。”
“可是书玉站了起来，握住了我的手：
‘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一起合奏吧。’”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书玉早就注意到了我。”
“因为课后总是忙着打零工，我没有办法在练琴房开放的时候去练习，只能在夜里跑到学校的荒废的角落偷偷拉琴。”
“一连好几个星期，我在荒草堆中拉琴，书玉就在不远处听着。”
“他早就知道，小提琴系有一个这样的人。”
似乎是看到简枫的杯里空了，大爷停了下来。
“我把水热一下，再给你满上。”
简枫回过神来，摆摆手。
“您说话，您多喝点。”
“讲这些旧事，你们会觉得无聊吧？”
“不不不！”简枫说道。
“我很爱听……您继续吧。”
沙发上，咪咪已经放下了戒备，靠在垂耳兔的身边，用自己的小脑袋拱它。
垂耳兔低下头，像个长辈似的，蹭了蹭咪咪的头顶。
大爷看着两只兔子，笑了笑。
“那，我就继续讲吧。”
接下来的时间，大爷讲了许多他和书玉相处的故事。
大爷担心自己没有时间排练，原本还想推辞，但书玉却坚持要和他搭档。
书玉没有要求大爷停止打零工，也没有提出帮他买把新琴——尽管这对他来说只是随手的小事。
他先是介绍大爷去宴会厅做小提琴演奏的兼职，收入一下子就比端盘子翻了许多倍。等到大爷终于花钱买了一把新琴，他才邀请大爷闲暇的时候去他家里一起练习。
不用守着学校练琴房开放的时间，他们可以想什么时候练就什么时候练、想练多久就练多久。
大爷演奏渐渐出了名。邀约多了，出场费也多了，终于可以不再去打零工。
他换上了体面的衣服，虽然只有一套，却是新做的、没有补丁的款式。尽管没法和书玉的定制西服相比，却也让他在站在书玉身边的时候，没有那么露怯。
大爷说，他早在不知不觉中，对书玉动了感情。
又或者说，任何人在靠近、了解书玉这个人之后，都很难不喜欢上他。
简枫原本以为，接下来，这段美满的感情故事就会顺理成章地开启。
“……后来，我们马上要毕业了。”
“书玉和我说，他家里安排他留洋，下个月就要走了。”
简枫一怔。
大爷又笑了一声，这一回却有些苦涩。
“书玉问我，他该不该走。”
“我说当然该。学钢琴的话，国内现在的条件有限，没法教给他太多。他有能力，家里也有条件，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他没说话，许久之后，又问我：‘那你希望我去吗？’”
“我说：‘当然了……我希望你能去更大的舞台，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没有告诉他，如果不考虑别的，全凭我的心意……那我只希望他能留下，永远和我这样合奏下去。”
“可我不能这样自私去阻碍他。”
“而且那时候，大家对两个男子之间关系的接受度并不大。”
“我有情，他未必有意。或许他只是把我当作普通的挚友罢了。”
“……我又怎么能开口挽留他呢。”
“于是……他就走了。”
“这一走，就是四十年。”
简枫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大爷沉默了许久。
简枫听到了他极轻、极轻的一声叹息。
“那你们……这期间就没有联络过吗？”
简枫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爷摇摇头。
“他刚去的那几年，我们还会写信。”
“只是大洋彼岸那么远，一封信要许久、许久才能收到。”
“我们都在成长，各自面临着生活中的种种困境。即便在同一座城市，都有可能生疏，那么远的距离，又要怎么维系情谊呢？”
“不是我们自己变了，而是不知道对方变没变……时间、距离，阻碍得太多了。”
简枫垂下目光，“啊”了一声。
“直到三年前，书玉回来了。”
大爷说道。
“时代变化真快，当初要航行数月的距离，竟然十几个小时就到了。”
“四十年过去，我还是孑然一身，他也是。”
“见到面的那一刻，我们才明白，原来彼此都不曾变过。”
“我们曾经靠得很近，只是谁都没有跨出那一步。”
“后来书玉说，如果当初他上船之前，我能挽留他。他一定会跳下船来，不顾一切和我站在一起。”
“‘可惜啊。’他说道，‘我一直到病入膏肓了，才敢回来见你，告诉你我当年没说出口的话。’”
大爷的手颤抖了起来，泪水从不再明亮的眼中流下，落到地上。
垂耳兔朝他蹦过去，安慰似的蹭着他的手。
“对不起，小伙子，我……”
大爷低着头，已经泣不成声。
简枫有些茫然。
他对大爷的心境感同身受，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安慰他。
他只能默默坐在一旁，陪伴着他。
垂耳兔钻进了大爷怀里。
大爷抱着兔子，情绪似乎慢慢平复下来。
“书玉啊。”
他轻声唤道。
“书玉……”
许久之后，大爷终于起身，进屋整理了一下情绪。
再出来时，他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眼中还有些红。
“不好意思啊，人老了，有时候就会想起许多事。”
他说道。
“其实我无法开口挽留书玉，就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太好了，太耀眼了，我怎么配得到他的喜欢，又怎么配去奢望这件事。”
“但在他眼中，我是靠着自己在贫瘠的土壤生根发芽的人，靠着一把破琴也能拉出动人的乐曲。而他只是个被家族托举到如此位置的公子哥。”
“我们都把对方看得太重，又把自己看得太轻了。”
“因为太爱、太在乎，才会觉得对方像星辰一样高不可攀，觉得自己暗淡无光。”
“你也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竟然也是一颗星辰。”
简枫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能说什么。
他又喝了两杯茶，让咪咪和垂耳兔玩了一会，这才起身道别。
大爷抱着垂耳兔，送他到了门口。
“小伙子，谢谢你陪我聊天。”
大爷说道。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简枫。枫叶的枫。”
大爷似乎听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片刻后，他抬手抚摸了一下怀里的兔子。
“‘枫’啊。”
他说道。
“这不是另一个小伙子经常弹的曲子吗？”
第94章 ……原来如此 他怎么现在才明白……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我点燃烛火温暖岁末的秋天……」「1」
曾经模糊的音乐突然间具象起来。
对，那首歌叫《枫》。简枫心想。
那是他最后一次变成兔子的时候，樊洛晨弹的唯一一首流行乐曲。
“我听过的流行曲子不多, 那首刚好知道。”
大爷说道。
“第一次听到时也是秋天, 算起来，大概是一年前吧。”
“怎么可能呢。”
简枫喃喃道。
一年前，樊洛晨刚到AS不久。
等到简枫变成兔子、他们因为宝馥项目有了交集, 至少也要一个月后。
之前虽然有一面之缘，但总不至于……
“那我就不知道了。”
大爷笑了笑。
“但是他弹奏时的情绪，我还是听得懂的。”
“一开始他流露出的是一种模糊的憧憬，或许是不确定自己的心意, 打算悄悄试探。”
“到了冬天，他已经对自己不再怀疑, 却不知道对方的想法, 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那时候，或许他还是比较乐观的吧。”
简枫愣了愣。
“那……后来呢？”
“后来, 大概是过了新年吧, 他再弹时的情绪就完全不一样了。”
“很痛苦，很无力，最后只剩下无可挽回的懊悔和思念。”
“大概他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吧。”
“就这样断断续续到了夏天，从某天开始, 好像就再没听他弹过了。”
简枫的脑子乱糟糟的，好像模模糊糊感觉到了什么, 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是吗……”
他勉强笑了笑，
“谢谢大爷。”
大爷看看简枫怀里的兔子。
兔子乖乖地躺在他怀里，就像依靠着自己无比信赖又熟悉的亲人。
“也就是一个老头子随便说说，你不用往心里去。”
大爷说道。
“天气冷, 你带着兔子回屋吧。”
简枫走后，大爷关上门，目光看向了远处。
“书玉啊。”
他轻声说道。
“我们已经错过了四十年，但他们……”
“应该还来得及。”
***
简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
兔子被他放在了地上，似乎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而十分兴奋，围着他来回蹦起了圈子。
在发现他没什么心情陪自己玩之后，兔子默默蹲了一会，懂事地跑开了。
简枫还在回想大爷说过的话。
枫叶……
在樊洛晨心里，那真的是指自己吗？
那枚他精心挑选了许久、最后被樊洛晨拜给兔仙的枫叶，那首恰好和他同名、又被一次次弹奏的有些忧伤的旋律……是他吗？
可是怎么可能呢，怎么会那么早？
简枫闭上了眼睛，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
樊洛晨刚到AS的时候，他和其他人一样，都对这个外表不俗的总监产生了兴趣。
那时候正逢Jack带了几个同事离职，创媒部无人接手，一时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时候。
他们本来期待着这个终于尘埃落定的新总监能带领创媒部走出困境，不曾想，樊洛晨后来的做派只是让他们失望。
樊洛晨好像对工作并不上心，在接手工作、听他们汇报的时候，对过往和正在进行的项目都不感兴趣。
他并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只是让他们“按照进度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
然后他既不参与，也不跟进度，只是在项目交付的时候作为总监签个字。
以至于后来简枫他们也不再找他一次次确认，只是在和客户拉群的时候捎上他，背地里在小□□流。
最过分的是，樊洛晨到点下班，不在公司的时候连消息都不会。
在他们眼中，樊洛晨的作用就是“证明公司正常运行根本不需要领导”。
在简枫记忆里，樊洛晨第一次主动和他有所交流，是他从变成兔子的噩梦醒来后，突然给了他一份May的早餐套餐。
按照大爷的说法，在那之前，樊洛晨就已经开始弹《枫》了。
“……为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
在变成兔子前，他对樊洛晨的印象实在太模糊了。
樊洛晨每天做了什么、看了什么，他全然没有在意过。甚至连工作上偶尔的沟通，他都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总不可能樊洛晨在进了AS之后，一直在默默关注他吧？
想到这里，简枫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在公司除了做那些现在看来全是无用功的加班，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更何况他们当时都是下午上班，真正工作开始是在樊洛晨下班走之后，一直加班到凌晨。
就算是樊洛晨想观察他的工作表现，也什么都看不到。
在他们短暂交集的几个小时，简枫和其他人都是在摸鱼而已。
等等……摸鱼？
因为作息混乱，前一天又加班到凌晨，所以他们虽然午后才到公司，思绪也不太清醒。
所以那个时候，简枫一般会在网上学习各种作品，确认新热点。
他会下意识地和王决意分享讨论看到的印象深刻的作品，有时候会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留下一堆散乱的灵感。
难道……-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书玉早就注意到了我。”
“一连好几个星期，我在荒草堆中拉琴，书玉就在不远处听着。”
大爷说的话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
难道那时候，樊洛晨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暗中观察吗？
“我那时候看了什么呢？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简枫喃喃道。
“除了热点，看得最多的就是SL的作品，因为他们是行业标杆……”
“……SL？”
简枫灵光一闪，突然坐直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打开了一个app的收藏夹。
接着，他又打开另一个app，查看收藏夹。
“……怎么会这样。”
SL部门众多，作品也很多。
在学习的过程中，有一些他深有感触的作品，他都会收藏下来反复学习。
他以前只是学习，并没有太留意制作者是谁。又因为SL里面用的是各种花名，视频看得多了，也记不清。
现在他才发现，那些他特别喜欢的作品里都有同一个参与者——
“乱客”。
简枫还记得，他曾刷到SL几年前的一则广告，当时还惊艳了许久。
然后他兴奋地拉着王决意看，发表了一下午自己的看法-
“我宣布这是我本年度看到的最佳广告了！”
“你说传播一般？……我觉得是太超前了，这可是两年前的作品，放在现在正合适——只能说大众认知在当时还没走到那个程度。”-
“……那又怎么样，又不是只有播放量最高的作品才是最好的作品。这样的广告放出来，很多年后都会让人细细品味的，它吃亏就吃亏在当年的大数据推送还没现在发达。”-
“哎老王，我想在接下来的案子里加入这样的尝试……嗯，是从昨天那个视频里得到的灵感。”
“我以前还没想过，可以有这样的切入视角。”
……
手机屏幕暗了，简枫还愣愣地坐在那里。
对他而言，当时只不过是寻常的创意输入和学习。
他发表的也全都是一时的感想，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作品是出自樊洛晨的手，只是觉得和自己内心的一些情绪颇为契合……
可要是樊洛晨听见了呢？
樊洛晨就这样默默地坐在窗边，听他隔三差五讨论自己多年前的作品，“客观”地表达喜爱和夸赞……
“我可能没有办法读懂音乐，但是我能读懂他在作品里传达的情绪，那些最含蓄、最纯粹的追求。”
“……是一些很美好、很理想的东西。”
简枫回想着过往的种种。
除了变成兔子的时候，樊洛晨亲口说出的想法，“默问”也好、“狂奔的起跑线”也好……那些表达总能击中他的内心。
过去他以为，那是樊洛晨太熟悉大众情绪的缘故。
但现在想来，只有那些内容才代表真正的樊洛晨，而不是一个“能做出传播最大化作品”的创意总监。
他一直能懂他，哪怕在不了解他的时候，他也能懂。
简枫释怀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他怎么到现在才发觉呢？
他和樊洛晨之间，或许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同事、上下级关系。
樊洛晨对他的“欣赏”，也并非是因为他身上表现出来的能力或潜力。
——而是他们虽然走的方向有所不同，内心深处却能够相互理解和契合。
简枫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渐渐澎湃的心绪平静下来。
他打开小粉书，想要查看【咪咪是只猫猫兔】的后台。
樊洛晨曾经发过一条“仅自己可见”的内容，就是他在跨年夜的时候和兔子在江边的合照。
他想仔细看看，更早的时候还有没有其他隐藏的内容。
“……！！！”
简枫的手指停住了。
在打开后台的一瞬间，一条新笔记出现在他眼前。
那不是他编辑的内容。
【我大概是……爱上秋天了。】
内容是隐藏的，只有简单的标题，里面并没有文案。
而配图，则是站在落叶丛中的猫猫兔。
从猫猫兔的体型来看，应该是一年前拍的。
它站在一堆红叶里，仰头看着镜头，额上是一片漂亮的枫叶。
一段歌词闯入了简枫的脑海。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为何挽回要赶在冬天来之前……」「2」
简枫如梦初醒，赶紧查看了一下日历。
明天，是立冬。
“咪咪……咪咪！”
屋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几分钟后，小兔昂着头来到他的面前。
简枫笑着摸了摸它。
“咪咪，我们出趟门好不好？”
他轻声说道。
“我们……去找爸爸。”
第95章 他见到了当初那只兔子 “你好好工作，……-
云滇 -
应该是这里了吧。
樊洛晨想道。
两天前, 他就离开了咖啡种植庄园。
他先是前往另一座城市，接着又辗转了几个小时的山路，来到了隐秘的古镇。
这里还是和多年前一样, 只有一条弯弯绕绕进山的公路。
旅游大巴少得可怜, 想要前往大多是寻找当地拼的私家车。这些车的车龄都接近十年，配上弯弯绕绕的水泥山路，想不晕车都难。
唯一的变化, 就是这些年自驾旅行的发展也辐射到了这里，因此古镇里多了些崭新的私家车。
除此之外，商业气息并不浓厚，和外面批量复制的古镇相比, 还像是个世外桃源。
天凉了，又到了旅游淡季, 民宿里、街道上都只有稀稀拉拉的人。
樊洛晨这次的目标很明确, 就是那座藏在山中的小庙。
他没有告诉简枫，只是和他说自己即将进入没有信号的地方, 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联络。
如果他继续和简枫视频, 简枫一定会发现他换了地方。
在得到答案之前，他还不想让简枫知道。
虽然从咖啡庄园过来辗转不易，他还是设法在当天下午赶到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古镇萦绕着浓厚的雾气, 接下来大概会是接连的阴天。
樊洛晨又观察了一日，感觉天要大晴是不可能的, 但眼下上山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便决定次日去找兔仙庙。
此时，他已经在山上了。
虽然古镇开发不多，农田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以至于他花了很久，才勉强确定当初上山的位置。
可现下他已经找了许久，还没有发现人为踩出来的小径。
樊洛晨摩挲着手里的灵符，停下了脚步。
离开前他除了衣物并没有带太多东西，灵符却是特意拿上的。
照片还好好地放在里面，是他当初供奉给兔仙的“最完美的枫叶”。
樊洛晨看着火红的枫叶，思绪渐渐飞远了。
他和简枫相遇，是在他人生可以称之为“谷底”的时候。
在经历了许多年的工作、旅行和思考后，他以为自己已经懂得了世界上大部分的人情世故，没有什么在他认知之外的事了。
所以在遇到那件事的时候，他才会想不通。
他在SL做上总监之后，最得力的下属是许小辉。
所有人都知道，许小辉是最崇拜他的人。
因为崇拜，所以才会跟着他的花名“乱客”，起了一个相似的花名“狂客”。
樊洛晨还记得，许小辉总会对他提出的想法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并且会第一时间支持并推进。
在方案被质疑的时候，许小辉一定会站出来维护他。
樊洛晨那时候沉迷工作，只要醒着，就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即便是回了家、或者出门游玩，他的大脑也在时时刻刻思考工作相关的事，给下属发消息。